猎犬的人来了。
这算不上是一个好消息,也算不上是一个多坏的消息。
“怎么办?”
西格玛对我问道。
“啊?”我一脸茫然地回望着他,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这不是你的事情吗?”
西格玛缓缓打出一个“?”
我也缓缓打出一个“?”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好半天,终于还是他先没忍住,开口问我:“……他们难道不是来找你们的吗?”
“???”我震惊于他的想法,“你想什么呢!这里是你开的赌场,他们肯定是来找你的啊!”
我又仔细想了想,合理推测道:“……是不是你的赌场去年没交税?”
“不可能。”西格玛立刻义正词严地反驳我,“赌场本身就是个独立国,不用向任何国家交税,而且一周前接手赌场的时候查过账了,今年该给联合国交的天空使用权费用也已经交过了。”
“——我们是个合法合理的正常赌场!不会干偷税漏税这种事情的!”
他再一次对我强调这一点。
“……噢,那好吧。”我只好悻悻地把更多“不合法”的猜想吞回了肚子里,“但他们肯定是来找你的,就算是要顺道来找我,他们肯定也得先找你,你是这里的老大啊!”
我说着,直接爬上赌桌,坐在赌桌上,伸手去拍坐在我对面的西格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你已经是个成熟的manage了,该学会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了,不要老想着甩锅给大人。”
“反正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去的。”
我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抗拒。
“……其实也不是很成熟。”西格玛还在试图逃避自己的责任,“实际上我也才当了一个星期的管理人而已,那些人们记忆里很厉害的印象都只是书页赋予的虚假……”
“但是如果让我去的话,十分钟之内赌场就会从天上掉下去的哦?”
“……请稍等,我去去就回,在我离开期间请务必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和猎犬的人碰上,非常感谢二位。”
他十分果断地改口。
我满脸欣慰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迷途知返的崽崽,相当好心地多安慰了他一句:“放心,如果猎犬的人真的揍你的话,我会在你挂了之前把你救下来的。”
受点伤不打紧,我们有晶子,还有万能的风生,别说是只剩一口气了,就算真的嗝屁了我也能把他给救回来,正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呸错了、我是说、呃——算了想不起来那句话怎么讲来着了,你们自己意会。
西格玛大概是被我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出门时的脚步飞快,走前还顺带贴心的把门给锁了,像是生怕我们被猎犬的人波及,或者是生怕赌场被我们波及。
“真可爱。”我啧啧啧地感叹道。
傻孩子,我们真要出去或者猎犬真要进来的话,锁个门有个锤子用呢,别说是砸门出去了,砸墙出去都行。
我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老老实实地拉开了西格玛刚刚坐着的那张椅子,坐了上去。
“就捡这一个。”我竖起一根手指,开始和桌子对面的风生讨价还价,“真的,我保证,就这一个,之后在这儿肯定不捡了!”
老实说,其实按照以往,我到处捡小妖怪回去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想过要征求风生同意的,反正我捡都捡了,只要捡回家,风生想再丢也没那么容易,先斩后奏这种事情我可谓是干的得心应手。
但是现在稍微还是有那么点不同的。
虽然西格玛是书的产物,但至少在生理上,他还是更接近于人类一点的,和只是有点“烦”的小妖怪们相比,风生对于人类的态度近乎于是“排斥”了。对他而言是“和人沾点边的都不行”,对我而言是“和不是人沾点边的都行”,没打好商量我怕西格玛半夜被他丢进日本海。
我严阵以待,做好了和风生艰难扯皮的准备,但是风生只是一脚踢开我原来坐着的那张椅子,双手插在兜里,非常大爷地翘着腿坐下了。
“要捡你自己养,别指望小爷我给你兜底。”他语气很冲地说道。
依然是熟悉的不耐烦,依然是熟悉的没好脸色,依然是熟悉的大爷坐姿和一张清冷高贵好容貌的冷漠脸。
但我立刻谨慎地搬着屁股底下的椅子往后挪了一步。
仔细想了想。
又挪了一步。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风生竟然会同意我捡个人回去,按理来说,就算我只是捡个小妖怪回去,他都要揪着我的耳朵把我骂上两个钟头才对。
但是现在,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今晚就要把我和西格玛打包丢进日本海,但是他竟然(十分曲折迂回地表示)同意了?!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是会变的十分敏锐起来的,能够在瞬间察觉到那些平时里被忽略了的微小细节,从中寻找生路,这种情况在隔壁○灭剧场又被称之为“走马灯”(划掉)“回忆杀”(也划掉)“第六感”。
于是我在瞬间飙升到顶点的不安情绪之中,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风生出现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和他有过正儿八经的交流,他也没有问过我任何事,就这么一路跟着我从黑手党基地到了天空赌场,我让他干什么他就敷衍地动个手,我不在的时候他就自个儿乱遛达,偶尔抽空瞅我一眼看看我有没有又给他惹事。
过分平静,平静到仿佛我们压根就没换了个世界一样。
他甚至没提过我上辈子……之前是怎么死的。
不对劲的地方越想就越多了起来。这都差不多一周了,虽然他也会把我的脑袋摁在桌子上、用胳膊别我的脖子、拽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拖着走,但是他竟然没有揍过我?
都一个星期了,竟然一次都还没有揍过我??
这合理吗??
我内心顿时如山崩海啸一般的剧烈震动了起来,当一个人,哦不对,一只妖怪突然性格大变仿佛从良,要么它要害你——但是风生是不可能害我的,要么它有事求你——但是风生也不可能会有事要求我的,要么就是……
我颤巍巍地伸出了手,难以置信地说出了剩下的那个唯一可能的答案——
“风生……”
“你是不是要挂了啊?”
强力的风压把我的脑袋嘭的一声压到了桌子上。
“安、倍、凛、一——我看你是想要挂了吧??”
“……爸爸我错了。”
我立刻滑跪认怂。
我决定把风生的异样全都归结于妖怪的水土不服。
毕竟换了个世界嘛,这里又没有灵力又没有妖力的,世界意识大概也不是很欢迎我们这种“外来者”,有点不舒服是正常的。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如果再乱猜下去,我感觉风生看起来马上就要动手揍我了。虽然已经很久没挨过风生的揍了,但我真的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怀念谢谢。
如果这真的是因为水土不服的话,希望这种“水土不服”等到我们回家之后也能再延续个几十年,等到我嗝屁了再好。
我在这个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了副看起来很高级的扑克牌出来,和风生玩起了“钓鱼”打发时间,虽然这个玩法无聊又弱智,但两个人玩的话还是很能消磨时光的。我以前常和那些不太聪明的小妖怪们玩这个,不费脑子,可以让我一边抄作业一边和小妖怪们玩。
墙上挂钟的分针晃晃悠悠走过了半圈,西格玛也还没回来,我渐渐也有点不耐烦了起来,想要出去大厅里玩。
但是西格玛走之前把门给锁上了。
我蹲在雕着繁复花纹的实木大门前,盯着门把上的那个锁,在踹门和撬锁之间纠结了一小会儿,为了西格玛的小心脏着想,还是选择了扭头去叫正在收拾扑克牌的风生。
“风生——”
“又干什么!”
“开个门——”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头也没回,但门锁处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咔哒”,被西格玛从外面锁上的门,被气流从锁芯内部直接撬开了。
我美滋滋地伸手去握门把手,准备溜出去玩,但我的手才刚碰到金属的门把,整个房间就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一声爆炸的巨响从下方的某个楼层传来,透过数层厚厚的水泥钢筋也依然威力不减,震耳欲聋。
伴随着这声巨响,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大幅度地晃荡了起来,连带着房间里的光线也变得明暗不定。整座赌场似乎都因为这一声爆炸而动荡,我晃了一下身子,但立刻也就在余震中站稳了。
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显然,西格玛那边是和人起了冲突,看起来我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去猎犬的爪子底下捞他了。
希望这次来挨我打不会又是条野采菊,我在心里真心实意地为他祈祷到。
再多揍他两次,我怕他对我都要ptsd了,这倒霉孩子的职业生涯怕不是迟早得断送在我手里。
我这么想着,刚要推门出去,身侧的围墙“轰”的一声就塌了。
被人从外面轰塌的。
碎石尘土之中,末广铁肠挺拔的身姿凛然如破竹,锵然而立。细密纤长的鸦睫微微垂下,与眼眸下缀着的点点梅花印相衬,为他平添了几分柔美的气质。手中的一柄西洋军刀在水晶吊灯闪烁的灯光下,折射出锐利冰冷的锋芒。
……
如果没记错的,末广铁肠和条野采菊好像多半是同组行动的。
思及此,看着末广铁肠,我顿时心生怜悯:
条野采菊,你怕不是又要挨我揍了。
我短暂地同情了一下条野采菊,但如果他这会儿真的对西格玛动手了的话,我也只好撸起袖子再揍他一顿了,毕竟和美丽可爱还有一座赌场的小西格玛比起来,对我动手动脚还打过贤治的条野采菊,他的可怜显然还是不值一提的。
几步外,末广铁肠定定地看着我,张了张口,像是想要对我说什么,我没有等他说出这句话,便和风生对视了一眼。
【拖住他。】
即使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一起战斗过了,但只需要一个眼神,风生也依然能默契地领会我的意思。
澎湃的妖力在一瞬间翻涌而起,席卷了这片空间,狂风大作之中,我的动作不曾有片刻的迟滞,转动门把就直冲了出去。
一路冲到了电梯前,我才想起了一件事。
『草、等下——』
『末广铁肠是不是和我表白过来着???』
让风生拖住末广铁肠——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给自己搞了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不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