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冷知识。
虽然并不明显,但其实……我也是个颜狗,只不过我一向狗的不动神色,审美标准又被风生拉高到了一个异于常人的水平,连名取那种家喻户晓的国民大明星,那张自带背景板和bgm的脸在我这,也只能打个七十分而已。
——但世界上又有谁会不喜欢漂亮美人呢?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我的身后缓缓合上,一并被关在门外的是客人们的纷纷议论之声。
舒适的软椅上垫着昂贵的真丝绸面,繁杂层叠的水晶吊灯高悬于头顶,明亮的灯光洒落,布置典雅却仍不掩奢贵的贵客间是如此的富丽堂皇,连桌沿的花纹都是金丝镶嵌。
长长的赌桌隔在我与那位年轻的经理先生之间,穿着妥帖制服的荷官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一举一动都是如此彬彬有礼,而我的身后……只有穿着运动服打着哈欠倚着椅背,满脸不耐烦好像在座的各位都欠他三个亿的风生。
虽然很想怨念“看看人家的跟班再看看我的”,但是老实说,和一身手工裁剪定制西服套装的那位美人经理先生比起来,穿着快销店里买来的衬衫长裤、总价加起来还没四千日元的我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不禁陷入了深思。
……我真的是来赌.博的吗?我怎么感觉我像是被美色.诱骗来借高.利.贷的?
“不嫌弃的话,请用些茶点吧。”
青年温润如水的嗓音在赌桌的另一侧响起,带着蛊惑人心般的温和善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骗我买保险,但是身为天空赌场的唯一管理者、这座法外之国的统治者,他自然是不会做这么没逼格的事情。
亲自为我倒了一杯红茶,再配上一小碟奶味浓香、摆盘精致的酥脆曲奇,青年动作优雅洒然地将二者摆在了我的面前,又从容淡然地坐回了椅上,纤细的十指交叠在赌桌上摆放着,周身的气场放松怡然,带着某种仿佛是骨子里生来便有的贵族气质,教养良好,言行得体。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说我自己的礼仪成绩只不过是勉强糊弄人的水平,但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桌子对面坐着的青年,他举手投足间的风范,是就算华姬老师亲自来了也得给他打满分的程度。
不像我,吃个饼干还掉的满桌子碎屑。
我咬着曲奇,默默把掉了一裤子的饼干屑偷偷弄到了地毯上去,又借着喝茶的动作抖了抖衬衫。
学啥啥不行,摸鱼第一名。
我和美人经理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张两米长的赌桌,而是学渣与学霸、礼仪渣与礼仪霸之间的鸿沟天堑。
随手将茶杯连同着瓷白小巧的杯托放回了桌上,我一手撑着脑袋,为自己毫无长进的礼仪水平感到有些惆怅,但还是没忘了眼下的正事。
“所以……要赌吗?”我微微扬起了尾音,冲着经理先生挑了挑眉,“三个亿,俄罗斯转盘,一局定胜负。这个赌场里的其他东西我都没兴趣,非要说什么想要的话,也只有经理大人您了。”
“得到了我就等同于得到了我的赌场,这可不能说是对我的赌场不感兴趣啊,客人。”经理先生露出了一个像是无奈的笑,葱白如玉的指尖头疼似的轻轻按了按眉心,“……但是自然——”
他的眉心微展,温润和煦的嗓音略的一转,又道:“既然是赌场,当然没有什么‘不能赌’的说法。在天空赌场,只要客人希望,我们定然会满足您的需求。哪怕您想要的是我,亦或是整座赌场。”
“——只要您付得起对等的筹码。
“这是坐在赌桌边的人都必须遵守的前提,于客人如此,于赌场亦如此。”他对我伸出了手,是一个邀请的手势,“天空赌场的主人与三个亿,这样的两道筹码并不足以让天平的两端平衡对等。”
也就是要我加码的意思了。
我朝身后的风生一伸手,他随手便将沉甸甸的一袋子筹码丢给了我。到今天为止,他赢了一个亿半,我也赢了一个亿半,合起来大约是三个亿的美元,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但以这三个亿与天空赌场的主人相比,显然是洼水与河川的差距。
嘭的一声,我将着一袋子的筹码丢到了赌桌的中央,用不同金属制成的圆牌从袋子的开口散落而出,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我当然知道你不只值这三个亿。”我捻起一块曲奇,送入口中,轻咬下一口,“天空赌场日进斗金,三亿美元对一般人而言,是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但对你来说也只是仅此而已的程度而已。”
“所以这只是一张开启这场赌局的‘门票’。”
我抬起眼眸望向了他。
“我真正要下的筹码——是我的命。”
杯中的红茶漾开波纹,青年饮茶的动作顿了一瞬,那双泛着金属光泽的铅灰色瞳孔颤了颤,眼底隐隐有眸光闪烁。
他显然是心动了。
“请去准备两把枪把,荷官先生。”我露出了一个深深的笑容,十指的指尖相抵,向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一把赌场平日里玩俄罗斯转盘游戏时用的‘游戏枪’,至于另一把——”
“请给我双动式的左轮,谢谢。您腰间那把单动式的不太方便我瞄准自己的脑袋。”
荷官先生的呼吸显而易见的一窒,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即使克制住了自己更多的反应,他只是稍稍偏过头,看向了他的上司、这座赌场的管理人,等待指示。
短暂数秒的沉默在只有四人的贵宾室内显得如此漫长,我端起红茶饮了一小口,很快就立刻又放下,红茶实在不是我喜欢的饮品,作为茶点的曲奇我倒是不排斥,只不过吃曲奇实在是太难保持端庄了,指尖会留下油亮碎屑,饼干屑还会掉到衣服上,也因此,正式会谈时会将曲奇作为茶点的人很少。
年轻的经理先生最终还是颔首表示了同意。
荷官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房间,去准备枪了。我靠在软椅里,垂下眼眸,思绪漫无目的地四散飘逸。
我向来是个很没有大局观的人,总是走一步看一步,只会想着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掉,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这种习惯的好处在于能够让我在复杂的情况里心无旁骛,一心不乱地盯紧了眼前的问题去解决,但同样的,坏处也很明显,一旦对手是个心机深沉、狡猾谨慎的家伙,我就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毫无疑问,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狡猾谨慎”的存在,并且,即使很少出现在我面前过,但他对我倾注的注意力却丝毫不比放在太宰身上的关注少。
最开始是什么时候呢?森鸥外在「月见山凛一」十岁起就开始暗中关注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年纪并不比「月见山凛一」大多少,那么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盯上了「月见山凛一」呢?
好像在「月见山凛一」活着的二十一年里,绝大多数的岁月她都是孤身一人度过的,但是在她毫无意识——亦或者说,只不过是“浑浑噩噩”的那些年岁里,在难以察觉到阴暗角落里,却有着无数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每一道探究的目光后,都隐藏着窥视者们各自的心思。
——如果在那个时候,我真的死了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我的脑中突然地冒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在那个血色浓烈、暮光璀璨的黄昏里,如果我真的和末广铁肠同归于尽了的话,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真的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自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
还是说,无数细线连接的那一个「交点」被看不见的火焰吞噬,连一粒灰烬也没有留下,于是整张线网就会“崩溃”了呢?
我的灵魂是这个世界的bug,如果我消失了,这个世界真的能够将那些偏差的轨道“修正”回去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选择用「书页」将我的存在直接抹除,而不是用「书页」制造出意外将我杀死,他如此选择的底气,究竟是来源于哪里呢?
荷官轻轻的开门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面前的赌桌之上,他手中的托盘上是两把外形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的枪,摆在绣着金线的柔软红绒布上,相对而放。
盛着枪的托盘被摆在了赌桌的正中。
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在明亮的灯光下流转着如同绸缎般的细腻光泽,那头奇异而瑰丽的异色长发不论是第几眼看到,都会让我的心里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容貌昳丽的青年端坐在长桌的另一侧,他张了张口,像是想要开口对我说些什么,却又忽然犹豫了一瞬,细长秀丽的眉在极短暂的瞬间蹙起,又立刻恢复如常。
“……?”我歪了歪脑袋,“怎么了吗?”
隔着一张长桌,在如此亮堂的房间内,我的目光清晰地捕捉了青年倏而敛下眼眸又再次睁开的动作。
伸手捻起一小块曲奇,他只咬了一小口便又放下,动作优雅从容地用白巾擦拭净了指尖。
“不,没什么。”他的脸上依然维持着那矜贵却温柔的微笑,像是月色里泠泠轻漾的一潭清泉,“让我们开始吧。”
“……”我没有做声,只是抬眼多看了他一眼,才起身探过桌面,先后拿起了两把枪,拨动了转轮后,又将枪丢回了托盘里
『总觉得……』
『他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看着青年微微俯身拿起托盘内的两把枪,和我一般,再次先后拨动了两把枪转轮,最后拿走了其中的一把,将另外一把留在了托盘里。
俄罗斯转盘,在弹槽中放入一颗子|弹后转动转轮,让子|弹转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位置,然后由赌客轮流对准自己的脑袋开枪,比起纸牌一类的赌法,这种“游戏”显然更加刺激、也更加靠运气。
天空赌场自然也为客人们准备了这一玩法需要的道具,但这里又不同于那些混乱的灰色赌场,会来到这里的客人许多都非富即贵,最差也像是我和风生打劫的那对商人夫妇一样,至少准备了十万的赌资“随便玩玩”,因此赌场自然不可能会让他们有危险。
而此刻,和通常规则所不同的是,赌桌两侧的赌徒们,各自拿了一把枪。
我拾起了托盘里剩下的那一把枪,拿在手里掂了掂,无论是重量还是结构,都显示着这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双动式左轮。
而赌桌的另一头,青年手里拿着的,则是赌场里玩俄罗斯转盘“游戏”时用的,改造过的专用枪。
但不管是哪一把“枪”,子.弹都已经转到了某个我们两人都无法得知的位置。
我举起了抢,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看在我不辞万里送上门的份上,加点彩头?”我和一桌之隔的青年打商量。
“……”青年美丽的面庞上露出了些许迟疑的神色,但在几秒的犹豫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什么样的彩头?”他问我。
“一发一个问题。”我晃了晃手里的枪,对他笑了一笑,“只有关于我自己与你自己的问题,什么都可以,如实作答,决不说谎。”
只有关于我自己与你自己。
不会触及组织、不会涉及计划、不会谈到那些彼此必须缄默不言的话题。眼前的青年高贵优雅的就像是位统治领地的王爵,他有着强烈的自尊,不会向领地上造访的任何客人低头,也不会屈服于那些无理傲慢的宣战,他从容不迫、和煦中带着坚毅,是这座赌场的人心所向,但与此同时——
他也纤细脆弱的、就像是那些美丽璀璨的水晶装饰,只需要一个偶然的契机,就会从高处哐然坠落、摔成一片粉碎。
那双铅灰色的眼眸望着我,透亮的瞳孔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莹莹的光亮,他望着我持着枪的手,望着与我的脑袋近在咫尺的黝黑枪.口,望着我仿佛随时都会轻易扣下的扳机,目光里所掩藏着的,不是期待、不是漠然,也不是他所表现出的从容镇定。
而是紧张和不安。
就像很多年前,每次夏目被我偷偷拉着去惹事的时候,少年那猫一样竖瞳里满溢而出的情感。
好孩子哪里能学会理直气壮地做坏事呢?
“第一个问题。”我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用指节扣住了扳机,微微垂下了眼帘,脸上的笑意消融到近乎于无。
“你——”
“很喜欢曲奇吗?”
高度紧绷的神经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像是充满气的气球突然松了口,那些闷压在他纤瘦身躯里的压力忽的一轻,青年微张着口,呆怔着吐出了一个语气词。
“……诶?”
那张美丽出尘的脸上顿时显出了孩童一般的单纯与稚嫩。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青年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扣下了扳机。
第一发——
空弹。
作者有话要说:01:嘿嘿嘿我又来骗小孩了-v-
风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西格玛:?
——
大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