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这东西真有趣,人一旦把它拿在手上就会犯傻。”
“很抱歉——”
“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拔枪。”
全副武装的警员包围了这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轿车。
说实话,当我踩在车前盖上,看清了车内的情形时,我的心里还是为乱步捏了一把汗。虽然为了防止这个战斗力为零的家伙出事,我早在成功画出能够自动防御的符咒时,就给乱步塞了好几张符咒,交代他一定要随身带着。但尽管如此,这也并不代表当枪口在我的面前对准了乱步的脑门时,我还能视若无睹地插科打诨。
如果说普通人类在我眼里就像是玻璃一样易碎的话,乱步那简直就是和阳光下飞舞的泡泡一样脆弱了(毕竟得要充分考虑到他拉仇恨的能力)。不管怎么样,在这件事上,再怎么小心也绝对不为过。
“把枪放下,不然就请你把拿枪的手……也一并留下好了。”附着着锋利气流的匕首咔地一声就没入了车前窗,白色的碎纹密密麻麻地沿着匕首与车窗相触的位置蔓延开来,像是冬日里河面上的冰纹。虽然不知道车内的人能不能听清我说的话,但我想我的举动已经足够有威慑力了。
车内一共有三个人,乱步正坐在副驾驶后的后座上,他的旁边是一个衣着讲究的黑发男人,梳着像是个自负学者一样讲究的发型。开车的司机则是一个身形健壮的外国男人,他正转过了身,将手中的枪对准了乱步,枪口离乱步的脑袋大约只有十公分的距离。
和车内瞬间沉下了脸的另外两个男人截然不同,见到我哐当一声翻身跳上了这两轿车的引擎盖上时,乱步立刻兴奋地在车里招手和我打起了招呼来,看起来完全没有在意眼前黑洞洞的枪口。
“乱步君!”在包围圈边上,坡接听着手机,挥手大喊了乱步一声,卡尔又爬到了他的头上,跟着他也看向了这辆轿车。
“我一直保持着和坡君的通信状况。”随手打开了手边的车门,乱步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他的手机,一边下了车,语气轻快又得意,像是往常一样,完全没把车上的两个犯人放在眼里。
驾驶位上的男人露出了凶狠的神情,握紧了手机的枪,但到底还是没有再次瞄准任何一个人,坐在后座的男人则像是终于察觉了一切的始末一样,盯着乱步下车的背影,瞳孔缩紧。
“世纪性的大犯人即将无聊收场,会把你们关在一起的,好好开个反省会吧。”站在打开的车门边,箕浦警官拿出了手铐,“你们被逮捕了。”
放下了手/枪,司机忽然将手伸进了西服外套里。
“——你试试。”
他阴沉着脸,但却毫无惧色。
“我是正式的俄罗斯外交部职员,这车有外交车牌,车内豁免刑事管辖。”男人冷冷地开口,手中拿着的,是外交职员才会有的证件。
“尔等无权拘留我们!”
『……外交,吗。』
盯着男人手里的证件,我拔出了匕首,带出了一些细小的玻璃碎屑。
『又被摆了一道。』
“但是,作为杀人未遂现行犯应该会被指为「不受欢迎的人」!”同样是作为利用过外交途径的人,坡立刻就找到了他说辞中的漏洞。
“枪内并没有子弹。”男人从容不迫地退下了弹匣,里面空空如也,“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不能犯」,而且我有这把枪的持枪证,所以拿着枪并不违法。”
本来以为找出销毁专家已经是件够麻烦的事情,但看来实际情况比我所想的还要复杂得多。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外交途径确实是一条很好的退路。外交人员所拥有的特权,根本不是我们这些合法的异能组织所能够相比的。
“枪只是用来威吓的吗……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教唆的吧。”沉默着思考了两秒,乱步啪地一声关上了车门,从车窗对着后座上的那个男人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喂!?”箕浦警官震惊地看着他。
局势瞬间翻转,后座上的男人收敛了神情,平静的神色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自矜,“再见了,乱步君。替我向你在看守所里的同事问好。“
我看了一眼乱步,他对我微微点了一下头,我也只好一手撑着引擎盖,又跳下了车,给他们让出路来。
带着外交车牌的轿车畅通无阻地穿过了警方的包围圈,顺着笔直宽阔的马路远去了。
“只能这么放走了吗?”绕过了层层包围的警员,高桥抱着原稿,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外交官特权加上没有犯罪事实,就算走外交途径,都没可能传讯审问那个司机的。”我简单地和她解释了两句,“枪内没有子弹,即使开枪也不可能杀死人,这是法律意义上「不可能实现的犯罪」,也就是「不能犯」。就算他有杀人意图,他的客观行为不可能达成杀人的结果,那就是无罪。”
“而且上了外交车牌的车,就相当于拥有领馆特权,不接受征用或者搜查,只要销毁专家在那辆车上,虽然销毁专家不是外交人员,而且还是个重大嫌犯,我们无权上车,自然也没办法拘捕他。”
我想这些大约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布置好的情况,虽然他现在身处欧洲的异能监狱,但带给我们的麻烦可一点也不少。
“要……先回侦探社吗?”我斟酌了两秒,还是开口询问了乱步。
“……不。”不知何时拿走了坡的手机,乱步的指尖停留在了某个按键上,“没问题的。”
“嗯?”我没理解他的意思,困惑地眨了眨眼。
“没问题的,不管是案件,还是让国木田君无罪释放。”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
“……”
“当然。”
我朝他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
“如果是乱步你的话,这种事情当然没问题。”
指尖按下了手机上的某个按键,手机的页面切换,始终未曾退出的通讯界面再次出现在了坡的手机屏幕上,正中央的计时仍在一秒秒地跳动。
我看着乱步再一次接起了这通未挂断的电话。
“蟲太郎君,是你赢了。”乱步的语气有些低沉,但却又好像没有一丝沮丧放弃的意味,“从一开始我就很清楚。”
他不知为什么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微垂着脑袋,目光停留在身前的空气中,不再看向任何一个人。就像是说出了什么普普通通的话一样,毫无凝滞的,他平静地、无比清晰地开口道——
“普通人无法战胜异能者。”
原本还略有些嘈杂的马路,在我的耳中忽然寂静了下来。警员走动的脚步声,几步外箕浦警官和部下的交谈声,卡尔偶尔发出的啾啾叫声,风吹过树叶响起的沙沙声……所有的声音好像都在某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乱步的声音,仍然清楚地落进了我的耳中。
“即便如此我也要打败你。”
“因为——”
他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再次切换了手机的页面,同时微微提高了些音量。
“我的伙伴都相信我是无敌的。”
如同石子丢进了水潭,熟悉的能量波动在他的身边一圈圈地荡漾开来,手机的屏幕即使在日光下,也能看见亮着莹莹的白光。像是被橡皮从空气中一点点地擦去了,乱步的身形迅速地在所有人的眼中消逝。
我上前了两步,接住了他手中落下的手机。
『……』
『这样的话,』
『回去也没关系了吧。』
太阳的温度一点点地炽热了起来,眼前的日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坡好像在和箕浦警官解释刚刚发生了什么,周围各种乱七八糟的嘈杂声又涌进了我的脑海里。啪的一声合上了坡的手机,我直起了身。
“这就是……异能力吗?”隔着些距离,高桥拉住了我的袖子。
“嗯。”我向着路边的人行道走去,毕竟马路的封锁马上就要解除了,“是坡先生的异能,能将读者拉入他所写的推理小说世界的能力,只有解开谜底,才能够回到现实世界——大概又是乱步之前嘱咐他做的吧,所以刚刚来的时候坡先生才一直在手机上打字。”
“现在的话……是把这次的事件……不,应该是把金田一被害事件写成小说了?”虽然完全没有接触过案件,但高桥确实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有了大致的猜想,“既然如此,除了江户川君的话,刚刚离开的销毁专家也被拉进去了吗?”
“大概是趁着关车门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机丢进去了,然后利用通话,让销毁专家看到了坡发送到他手机里的邮件,这样就能把销毁专家也拉进小说里了。”靠着人行道边的花坛,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高桥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既然他这么计划了,那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高桥没有答话,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我,我被她盯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转过了头问她,“怎么了?”
“……不,没什么。”她看起来有些犹豫,好像思量再三了,才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么说好像有点僭越了……但是,你不觉得江户川君对你的态度,稍微有点超越幼驯染间的关系了吗?”
我茫然地和高桥对视了好半天,才终于意识到了某件事。
“是情侣。”
我冷静地开口道。
“……”高桥一脸尴尬地捂住了额头,“果然。”
“有什么不对的吗。”我盯着不远处还在努力和箕浦警官沟通的坡……脑袋上的卡尔。
“不,这种事情哪有什么不对的。我就是觉得你今天和以前有点不一样,所以感觉不太习惯而已。”高桥长呼出了一口气,我也搞不明白她是在叹气,还是松了口气,“你今天简直温柔得过头了,吓了我一跳。”
“……虽然「やさし」可以有很多种理解,但我觉得不管哪种放在这里都不合适吧。”我瞥了她一眼。
“嗯……谁知道呢。”高桥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轻描淡写地就揭过了这个小话题,“其实我还以为,如果凛一你有男朋友的话,会是擅长照顾人的那种类型呢,没想到竟然完全相反了。”
“我自己还以为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男朋友了呢。”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鞋跟敲着花坛,没什么兴致地答道,“我对恋爱实在没什么兴趣。”
“你根本就是对和别人交往没兴趣而已,硬邦邦又冷冰冰的,就像是块南极的石头一样。”高桥拿出手机,似乎是看了一眼时间,“得要是很温暖的人才能和你一直呆在一起吧,一定要很迁就你才行啊。”
“那可真是难为你和我认识了这么多年啊。”坡好像和箕浦警官已经说好了下一步的行动,我随口应了高桥一句,就站在原地轻轻跺了跺脚,准备走过去问问。
“要不是见过你不冷冰冰的样子,就算还会有交集,我也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碰到和你有关的事情就出心出力的啊。”
“你是指你高一被拐的时候,见过我高高兴兴地干掉黑手党的样子吗?”
“嘛……那个也算吧。”跟着我走向坡他们,高桥好像对我的回答有点无奈,但还是继续说道,“不过我是指,高一你请假住院那次。”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因为见到了什么人,就和个嘴硬的小孩子一样,故意板着脸,但是连眼睛都亮起来了——好像是闹别扭地想要安慰一样。”
“这样一想的话,你也挺可爱的啊。”
“……”
“你是变态吗。”
我默默地往边上退了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人踩雷了吗?
答:有。
到处藏刀子真开心.jpg
————————
更新完毕吃晚饭去了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