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狡兔死,走狗烹

一 韩信:当我想造反的时候

韩信终于造反了。我们有一万个理由说他不必再反,但是他还是反了。凡是造反,阴谋先行。韩信当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还有一个外应的搭档,此人正是他的粉丝——陈豨。

陈豨者,宛朐人也。宛朐,故城在今山东菏泽县西南。韩信和陈豨之造反阴谋,可以追溯到三年前的冬天。

当时,刘邦废掉落荒而逃的刘喜,立刘如意为代王。同时,刘邦封陈豨为代相,率兵守代地。陈豨离开长安之前,向偶像韩信告辞,于是,两人就在院子里种下了阴谋之树。

这不是一次远行,这是一次生死相许的战斗:我里应,你外合。

一直以来,韩信能够下定决心造反,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当他势如雄狮,足以三分天下时,蒯通劝他反,他不反;当他位居楚王,手握重兵,与诸侯相犄角时,他不反;然而,当手无一卒,唯有家奴数百时,他这才奋不顾身,要刘邦难看。

明眼人一看,韩信这是找死。然而韩信却说:我生不如死,不如一死相搏之。人生,可怕的不是在低处看高山。可怕的是,当你上过高山之后,被人从巅峰推下山来,犹如困兽一般仰望无限的那种失落。这种失落,我韩信称它为生不如死。

何尝不是呢?回首往事:曾经,他流浪淮阴;曾经,他忍辱负重;曾经,提着三尺剑勇闯天涯;曾经,为项羽站过岗;曾经,为刘邦扛过枪;曾经,百万雄兵,在手一握;曾经,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如今,旧事如梦,前不见光荣,后不见鼓掌,唯一的工作就是想当年,金戈铁马入梦来。可是梦醒之后,谁解英雄万般愁绪啊。

陈豨,让韩信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在寂寞的侯门里等了好久,终于有个被他瞧得起的人来看望他。韩信支开左右,像拉着初恋情人一样地拉着陈豨的手,缓缓漫步于寂寞冷清的院庭当中。陈豨任由韩信拉去,任他抚摩。

这种感觉真好。这就像一个暗恋多年的女子,突然投怀送抱,真不是一般的受宠若惊啊。

韩信先是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地仰天而叹。天,万能无上的天,正以无比神秘的表情俯视着人间。当一个人失落到无极限时,都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天。

望天也好,问天也好,其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大彻大悟,看破红尘;一种则是顽如老石,风不化,雨亦不能摧。聪明人如前者,如陶渊明、苏东坡。当愁绪填胸,苏东坡泛舟于江上,享受江上明月,山中清风,不花一分一毫,岂不乐哉?人生如寄,渺沧海于一粟。虚无,有时未必是一种解脱。就像张良一样,貌在修道,实则逍遥自在。

然而韩信的叹息,仿佛是廉颇的叹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韩信不老,为什么就不能造反?反,是造出来的。要造,就造他个惊天地,泣鬼神。

于是,韩信突然停下长叹而问陈豨道:子可与言乎?

韩信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说,我可以跟您说说心里话吗?

韩信一言,不要说陈豨,恐怕萧何等辈听来都觉消受不住。陈豨这不是受惊,反而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只见陈豨连忙说道:将军您有什么话就尽管吩咐吧!

韩信不当将军,已经很久了。亏你陈豨还呼我将军,难得啊。这时,韩信接着说道:您将要上任带兵的地方,集结了天下最精锐的部队。而你,却又是刘三最信任的将领,如果有人打报告说你造反,肯定有人不信。但是当你真的造反时,刘三肯定亲征,那么到时我们俩里应外合,大事必成。

韩信没有忽悠陈豨,代郡的确是集结了汉兵的精锐,当时目的只有一个,防范冒顿这个国际大偷袭客。况且,除了冒顿外,还有韩王信、王黄等人也在不停地搅浑水。如果陈豨造反,可谓是一呼百应,刘邦想不头大都不行。到时,只要刘邦倾全国精锐去征讨反兵,长安肯定空城,对于韩信这个擅长打偷袭战的将军来说,搞定长安犹如小菜一碟了。

韩将军,你办事,我放心。既然主意已定,那我们就干他一票吧。

陈豨豪爽地答应韩信,共同举事。韩信当即就开心地笑了,他紧紧地握住陈豨的手,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事实证明,韩信抓的不过是一根腐朽的烂绳子。

之所以说陈豨是条烂绳,是因为他有一个养士的毛病。士这玩意儿,文人叫他帮闲,黑社会却叫他打手。养士之风,春秋战国时期最是风靡。在那些人当中,陈豨最是仰慕战国时期的魏无忌,于是他一到代国,就大张旗鼓地广招门客,大力发展消费力。此消费力,不是空前,当然也不会绝后,然而在汉初却绝对是一大奇观。有一例可以说明:陈豨有一次请假回家探亲,路过赵国,光随从宾客就有上千乘车,把邯郸城的旅店全都住满了。

不要说两千年前,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你就是纵人开千辆车路过某城,也绝对是当天媒体一大新闻。当然,汉朝也不是不准别人养士。养士是可以的,问题是招之过多,这就成为问题了,而首先发现问题的,恰是赵相周昌。

在周昌看来,代地地穷人少,国小势弱,在诸侯国当中,GDP几乎是年年倒数第一。然而,陈豨作为代相,不过是刘邦派出去的一个职业经理,你不想着发展生产力,也不养鸟,不养禽,偏养着这么一大群生猛食客,你到底想干嘛。

除了造反,还有更合理的借口吗?

周昌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于是火速赶回长安,向刘邦汇报。

刘邦接到周昌报告,立即警惕了。于是,他立即派使者前往代国,调查取证。首先,使者先拿陈豨门客开刀,结果发现,陈豨诸多门客皆有犯法不义之事;其次,调查表明,陈豨确实存在着不稳定因素。

此时,陈豨害怕了。

造反未行,不会阴谋先泄吧?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就该不反了?

然而,陈豨还是反了。

因为,他找到了一个造事的好伙伴,他就是让刘邦头疼不已的韩王信。

二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韩王信之所以能拉陈豨下水,完全是情报工作做得好。他已经获知,陈豨陷入了养客门事件,此种情况几乎是当初韩王信的翻版,反或不反,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有时候,形势威力比个体的意志要强大,那个威力就是杀头,死无葬身之地,要想活命,唯有反戈一击,自立为王。于是,韩王信就像压在陈豨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只派王黄前来游说,就立马自立为代王,发兵攻打赵国。

消息传回长安,刘邦大怒。好啊,派出去一个,造反一个,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安度晚年。于是,刘邦决定亲自挂帅率军出征陈豨,诸侯必须跟其前往,诸侯名单中,有淮阴侯韩信、梁王彭越。

然而,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刘邦宣称:我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恕我不能响应中央。

淮阴侯自从被削去楚王后,长年装病,一直装到造反为止。而梁王彭越装病却甚是蹊跷,迟不病,早不病,偏偏在关键时候病,这未免太凑巧了吧?

刘邦不是傻子,他可以理解韩信,但是彭越不来,于情于理皆是不通。于是再次派人去唤彭越,彭越还是那句回答:重病中,请勿打扰!

刘邦火大了,好你个彭越,咱们走着瞧!

公元前196年,冬天,孤独的刘邦率军远征陈豨了。

此时,长安黑云压城,韩信布署完毕。之前,韩信已秘密派人联络陈豨,只等陈豨回音,只要一有回讯,他就马上乘夜假传圣旨大赦囚犯,集结他们进攻孤立无助的吕雉和刘盈。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韩信有理由相信,寒冬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然而,对韩信来说,这实在是一个漫长无比的冬天。他等啊等,等得雪落梅开,黑夜过去,黎明再来,雪又再加一层,仍然不见陈豨回音。

这个冬天,韩信夜不成眠,他独自驻立窗口,等待着风雪夜归人。窗外,只见北风呼呼,然而韩信耳朵灵异,院落外面的雪地上,只要传来咯吱一声,他都会神经紧张,异常兴奋。

夜,雪越积越厚;耳朵,越听越疲惫;心,越等待越无助。漫长的三个月就此过去,音讯全无。这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韩信心头,他强烈地意识到:陈豨肯定出事了!

韩信所料没错,陈豨是真的出事了。

韩信并不知道,陈豨已经被刘邦大败。

陈豨想不败都不行,大好的邯郸城他不占据,偏去据守一条没用的漳水。天下可任将领的有许多,他偏挑了些商人出身的人为军将。

商人,换个西方名词,我们叫他资本家。马克思说过,如果你出足够的价钱,从他手里买勒死他的绳子,他仍然能出售于你。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刘邦只用重金贿赂陈豨属将,结果无一不降,陈豨军大败。

我们前面说过,厄运有如病毒,他具有传染和扩大的作用。果然,陈豨军败就像一个病体源,通过空气传播,传到长安城内,染到了韩信的心房。这种病毒,不叫脑残,也不叫疯癫,而叫无可救药,身败名裂,株连三族。

不用多说,韩信企图造反的阴谋败露了。其坏在防范不周,被人告密。

事情是这样的:首先是,韩信的一个舍人得罪了韩信,韩信把他关了起来,准备杀掉。而舍人的弟弟看救人无望,只得打击报复,于是就跑去吕雉那里把韩信造反的阴谋一股脑儿地全托出来。

此时,正是春季,正月。春还未暖,雪还未融。吕雉接到告密后,惊慌失措。内忧外患,真是多事之秋啊。韩信将兵,天下无敌,如果杀进长乐宫来,宰我们母子俩不就是比杀鸡还容易吗?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哈姆雷特的生死抉择问题,又无情地摆在了吕雉的面前!

这时,吕雉马上想到了一个救星,丞相萧何。准确地说,此时应该称萧何为国相。因为一年前,刘邦把丞相改为国相。刘邦这不是在玩文字游戏,这两个职位,从其内涵上来说,“国相”比“丞相”权威更大。

傻瓜都知道吕雉为什么要找萧何。这不仅因为他是国相,更重要的还有,他是韩信的伯乐。灭火还须点火人,萧何不去灭火,谁去?又再说了,萧何你是天下皆知擅长打后卫的高手,韩信就要射球进门了,刘邦那个前锋已经来不及了,后卫不抢球,那大家都跟着完蛋了。

吕雉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问题是萧何怎么抢?怎么扑?

于是,吕雉和萧何一夜讨论,得出一个结果:韩信这厮,只能诱杀,不能击杀。

此时,刘邦只是大败陈豨,而不是干掉。然而,那是一个信息绝对不对称的冷兵器时代,这让吕雉有机可乘。吕雉认为,不如向外诈称陈豨已灭,朝廷要举行庆功会,诸侯大臣,只要没有被抬进殡仪馆的,一律得来参加朝贺!

高,实在高。朝贺不是叫你雪中送炭,也不是叫你锦上添花,只不过是叫你拍拍手,鼓鼓掌,说句不痛不痒的好话,这都有难度吗?

主意已定,吕雉命萧何出发,由他亲自请韩信入朝。

萧何来到了韩府,见到了韩信。两人相见,不胜唏嘘。一晃眼就十一年过去了,十一年前,韩信自登上拜将坛上,就一步一步地朝人生巅峰冲刺。出汉中,灌章邯,擒魏王豹;背水一战,斩杀陈馀;蒯通之计,杀将入齐;兵围垓下,四面楚歌,大败楚王。这一幕幕好戏,如烟似雾,一阙又一阙,不胜光荣,不胜感慨。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光阴故事。

韩信,曾经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韩信成长的一生,是萧何造就的一生。如果说韩信是一部活史,那么萧何就是一部活史写作的史家。历史,从来都是悲剧的。今天,萧何就将轻轻地点上一个大大的感叹号,以表示终结这部伟大的历史作品。

萧何心里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悲伤。他和韩信回忆了许多许多,聊起了许多许多,最后,萧何藏住满怀悲伤,假装淡然地对韩信道:“陈豨死了,这是满朝皆贺之事。你尽管有病,但还是得去朝贺一下。不然,落给别人话柄,不好!”

萧何这话就像一阵风,掐灭了韩信内心残存的火焰和梦想。没有外应,造反已是不可能的事。阴谋就像怀孕,早产是危险的,晚产也是危险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酝酿了三年之久的阴谋,只能这样让它胎死腹中。

第二天,韩信上朝了。

我们知道,长安有两座宫殿,一是长乐宫,二是未央宫。自从萧何修好了未央宫,刘邦就搬到那里办公,而长乐宫则是皇后吕雉办公所在地。从政治权力大小来说,未央宫是太阳,长乐宫是月亮。太阳不照,月亮升空;刘邦不在,吕雉说了算。所以说,大家要上朝道贺,其实就要冲着长乐宫而来。

此时,吕雉已在长乐宫埋伏武士,静待韩信。陈平曾经说过:擒韩信,不过一力士耳。所以,他发明了云梦泽之游,捉住了韩信。现在,吕雉再学陈平,让韩信知道,人生因相同的事,犯两次相同的错误,那不是不可能的。

春天的早晨,寒气摧人。当韩信走进长乐宫来,似乎发现天空弥漫着一股不祥之气。事实告诉他,第六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这时,只见吕雉埋伏的武士蜂拥而上制服韩信,缚往长乐宫室内,当即斩杀。

同时,韩信三族被夷,血染长安。

英雄谢幕,长乐宫的编钟开始撞响。悠悠长钟,发出江河之悲。韩信,他的一生是传奇的、精彩的,亦是简单的。简单得只剩下一句诗,那就是: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

知己,指的是萧何;存之妇,指的是漂母;亡之妇,则是吕雉。

千古以来,无人不对韩信之死心表遗憾和可惜。吕雉落刀干脆,先斩后奏,足见她对韩信之恨。恨他功高盖主,以势压人;恨他不识时务,不知死字何写。

看来,韩信早不死,晚亦死。这正如司马光所说的: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士君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

三 蒯通:走狗无罪

这年春天,刘邦从战场归来。此次出征,尽管他没有干掉陈豨,但是他成功斩杀韩王信,也算了却半桩心病。

此时,吕雉于洛阳等待刘邦归来。她一见到刘邦,第一件事就告诉他淮阴侯韩信谋反一事,并且狠狠地加上一句:韩信终于被我杀了!

刘邦一听,不由悲喜交加。刘邦之喜,喜在天助汉朝,诛灭反贼。悲的则是,韩信英雄一世,不善始也不善终,可惜啦。

然而,这何尝不是天意。刘邦在外战场杀韩王信,吕雉在内战场杀淮阴侯。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夫唱妇随,天生绝配。

回首从前,打心里看,刘邦还是爱韩信的。没有韩信,就没有他今天的皇帝;没有韩信,他多半还被项羽死死地压在汉中不得出;没有韩信,项羽可能就会东山再起,历史将重新改写。

爱,是必然的;恐惧,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韩信不是周勃,曹参,或者夏侯婴,没有和刘邦同穿一条裤裆起家的光荣历史,也没有生死与共的承诺。说到底,他不过是半路跳槽求职的高级将领,来去自由,无牵无挂,无须告辞。

耶稣说,谁作孽,谁下地狱。既然人头已经斩掉,尘埃已经落定,就让韩信那颗骚动的灵魂入土为安吧。刘邦送上的仅有叹息,没有眼泪,仅此而已。

然而,刘邦还是追问吕雉:“韩信死前,有没有留下精彩名言?”

我们仍然记得,之前刘邦依陈平之计,捉住韩信。韩信就曾生发精彩一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当然,这话不是韩信首创,而是春国战国时期,范蠡和文种辅佐越王勾践成功复国后,范蠡跑路天涯之前送给文种的。范蠡的意思是警告文种,要懂得功成身退,不然,人头落地,毫无商量之策。果然,文种被诛,临死之前,肠子都悔青了。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张良和韩信,就如当初范蠡和文种。范蠡藏身江湖,与美人泛舟饮酒对歌;张良则闭门不出,修道学仙,吞云吐雾。正所谓殊途同归,张良活学范蠡,终于明哲保身。但他又不学范蠡遗书韩信一封,只管个人逍遥,不管别人洪水滔天。所以只能是,韩信沿着文种的老路一路走到地底,找到知己朋友。

话说回来。韩信除有以上盗版名言外,吕雉告诉刘邦,他临死前确有一句原创名言,那就是:吾悔当初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尔女子所诈,岂非天哉!

韩信这话,换过来就是说:我后悔啊后悔。后悔当初不听蒯通的话三分天下,以至落到现在被吕雉这个小女人害死,这真是天意啊!

韩信这话听来实在耳熟,想了一下,原来和项羽说的何其相似。项羽临死前说,是天要亡我,非战之罪也!韩信是项羽的死敌,竟又是项羽的难兄。一切都推为天,推得精精光光,了无痕迹,只剩大地白茫茫一片多干净!

但是,刘邦已经无力去探究韩信和项羽的阿Q精神。他一听蒯通两字,敏感地惊跳起来。蒯通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依韩信之意,可以推测蒯通肯定怂恿过韩信造反,但是怎么个造反,却又是个谜。

要彻底解开谜底,唯有把蒯通擒来再说。

要捉蒯通,并非难事。因为蒯通没有像商山四皓逃到山里,而是在齐国首都临淄装傻以算命谋生。蒯通想要装疯骗过刘邦,那实在是扯淡。

刘邦叫人把蒯通擒到面前,也不把他当神经病看待,直接就问道:你是不是曾教韩信谋反过?

蒯通的疯癫是不能再装下去了。他倒抽了一口寒气,直着腰板立即回答道:没错!我是教韩信谋反,可惜他不听我的话,落到今天这等悲惨之境。如果他肯用我计谋的话,陛下你今天还能坐得稳屁股吗?

这不仅是真话,还简直是赤祼祼的挑战。他妈的,你蒯通一个破落户有什么资格挑战我皇帝。

刘邦拍案而起,疯狂地叫道:拉出去,把他烹了!

烹我?!蒯通一愣,转而狂叫:陛下,我冤枉啊!

呵!教人谋反,罪孽深重,烹你还冤枉?冤枉个屁!就是千刀万剐也算是便宜你了。于是,刘邦再次对蒯通怒吼:你叫韩信杀我,还说冤枉?

这时,蒯通再次说道:陛下,我先给你打个比方,古时像尧这样的贤君厚道吧,可就算他活着,春秋盗跖的狗还得咬他。这是为什么?因为狗只忠诚他的主人,根本就不管对方贤不贤。再说了,秦之失鹿,天下共逐之,想当皇帝的人可多着了,人人都为其主干活争天下,是不是你要把他们也通通烹了才解你的气?

刘邦一听,顿时哑口无言。

蒯通一日为人谋,一日就为人走狗,狗的本性是,除了不咬主人外,其他通通不顾。不要说蒯通,他手下这帮兄弟何尝不是如此?并且他也说过,萧何是管家,是功人,其他的诸如曹参、樊哙、灌婴之徒,无不是他的功狗。

刘邦长叹一声,像泄气的皮球,说道:好吧,放了他。

蒯通就此被释放,白捡了一条小命。

其实,如果仔细考证,蒯通这个比喻是站不住脚的。他以为韩信是主人,他则是走狗,可问题是,造反之计是你蒯通替韩信想出来的,又曾经坚决怂恿另起炉灶的,刘邦凭什么轻饶如此阴险的毒狗?

刘邦已无力去追究太多。接下来,还要办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找个重量级人物陪韩信到天下畅谈兵法。

陪葬之人已经选好了。他,就是梁王彭越。

四 彭越:下一个就是你

回头看看,没人知道,好好的梁王为何称病。身为诸侯,听命天子,理所当然。称病,往轻处想就是偷懒,往深处想则是意味着对抗和撕裂。对刘邦来说,彭越偷懒是没理由的,对抗则是自掘坟墓。

于是,刘邦回到洛阳后,再次认真揣摩彭越的病理报告。结果发现,彭越造反的概率远远高于真病的概率。

的确没错。彭越对外诈病,打的就是造反的主意。然而,彭越造反不是赶集,图个热闹,更不是为了没事拿命来玩,而是保命自守。

之前,刘邦屡屡征调彭越,彭越已经害怕,本想亲自去长安谢罪。然而,其手下一名叫扈辄的将军却将他拦住,理由是:彭王你开始不去,现在已经激起刘邦生气,一去肯定被擒治罪。不要说远,淮阴侯韩信就是例子,坏事做到底,不如真反算了。

彭越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去,怕被捉;不去,造反也是高风险低收入,得不偿失。怎么办?被捉,死路一条;造反,辛苦是辛苦一点,可是只要能存命,也不在乎那点辛苦费了。

于是,梁王干脆将装病进行到底,等待时机,准备造反。

然天不助韩信,亦不助彭越。彭越兵车未动,阴谋先泄。告他谋反的人,正是常跟领导出入的司机大人(太仆)。梁国这个太仆,不知何故犯罪,便逃亡洛阳告密,以功赎罪。刘邦一听,跳将起来:好你个彭越,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要造反,先拿命来。

刘邦果断决议:立即擒拿彭越前来治罪。

要捉拿彭越何其容易。刘邦对付韩信的那招肯定是不管用的了,不过,他立即想到了一招,即派人秘密潜入梁国绑架彭越。

美国大片告诉我们,绑架国家公敌,这事中情局干得最拿手。那时,刘邦没有中情局,也没有前苏联的克格勃,亦没有以色列的摩萨德,更没有锦衣卫。然而,刘邦还是迅速组成一支由使者带头的武装小分队,悄然出动,前往梁国。

汉朝的特警队没有辜负刘邦的厚望,他们一潜入梁国,就成功绑架了彭越,囚往洛阳城。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彭越,中国游击战争的创始人,习惯于声东击西,竟然浑然不觉地被使者成功偷袭?

彭越反形已露,证据确凿,夷灭三族,势在必行。但是,彭越却惊人地捡回一条命。因为,刘邦没有杀彭越,而是赦免死罪,徒其蜀地青衣(四川省名山县北)。

彭越这一回,就好像刚走到地狱门口,牛头马脸鬼抹了抹脖子准备砍杀时,突然发现行刑日子不对,不得不再次推回人间,缓刑不杀。

这种感觉就叫,死而复生,不胜悲哀。

刘邦之所以不杀,不是鬼使神差,而是深刻地观察到,彭越未必是真反。道理是显然的,如果彭越是真反,刘邦远征陈豨时,那是最佳时机。

彭越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时间空当,什么是真正的擦边球。但是他按兵不动,不是时机未到,而只有一个原因:防范刘邦,以求自保。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是也。

彭越这种防范心理,就叫畏惧。

畏惧是对的,生死面前,谁不畏惧死神。两个韩信的悲剧,其实早为彭越敲响了悲剧的丧钟。此种悲剧,吾窃以为,它不在刘邦,也不在彭越等人,其罪恶根源就在于汉初的封国制度。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对汉朝的政治制度做一下回顾。不然,我们就无法得知刘邦为何如此疯狂,把异姓诸侯王一个接一个地踢下悬崖。

我们知道,汉朝的红旗是根据五德而得之的,学的正是周朝。周朝的制度是封建制度,此种模式从上往下为:天子——诸侯——大夫——平民。儒家根据此种政治理论,通过逆向思维萌发出一个伟大的梦想,那就是,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此话通俗地说就是:一个知识分子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先做好自己,然后才去替大夫打理封邑,继而替诸侯管理国家,再继而替天子管理天下。所以又说,儒家不会教你一飞冲天,而是像爬楼梯一样,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爬到人生顶端。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是也。

当然,理论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历史现实中,一屋不扫,一样可以扫天下的知识分子实在太多。

让我们再回到制度本身。周朝实行封建制度,诸侯国犹如特区,有很大的自治权和自我发展权。这种制度发展的结果是,一旦地方做大,中央就会被架空。事实也是如此,周朝八百多年,发展到东周末,其封地不过几个小县大,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溺水小鸡。而其他诸侯个个如狼似虎,精神抖擞,不可一世。

后来,嬴政建立大秦帝国,为实现他的超人帝国,消灭诸侯制度,实行郡县制度。然而,到了汉朝,刘邦不走回祖宗之路,也不学嬴政的绝对超人,而是决定走中间路线,这种路线,其特征就是郡县制与诸侯制并存。中央管郡县,诸侯管特区,正所谓,一国两制是也。

郡县制无须多说,我们重点看看汉朝诸侯国这些大特区之特殊之处。汉初封国分王国和侯国两种,与它相适应,也建立了两种封国制。这就是诸侯王国制和列侯的侯国制。不要说政权,只统治面积,诸侯土地就占汉朝半数以上,而其中齐国所占封地最大。诸侯王国享受的权利和义务:

第一,诸侯王国属于汉王朝一部分,但可拥有治理王国的行政司法权;可以允许建立百官机构,还有任免除太傅和丞相外的王国官使的权力。请注意,太傅和丞相只有中央有权任用,其他的可以自己商量。

与此同时,履行义务则是:诸侯王必须受皇帝约束;不许学用皇帝的仪制;每年进京朝请两次,一次是冬十月行朝岁之礼,称“春朝”。另外一次安排在秋天。当然,如果你感冒发烧,或是状态不佳,此次完全可以不必亲往,派代表履行公事也是可以的。还有,诸侯王国没有立法权,一切法律都得由中央颁布。

第二,诸侯王国拥有支配封国赋税的财政权,比如田租和口赋等。当然,有好处不能自己捞,得向皇帝和中央进贡一部分。至于多少,就得看你的心意啦。

第三,诸侯王国拥有组建、训练地方军队的权力。看到了吧,这才是诸侯的厉害之处,正所谓,军队压倒一切。尽管说组建军队也要受中央指挥,问题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哪里有约束,哪里就有反约束。反正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完没了。

相对诸侯王国来说,列侯们的待遇就差远了。归纳起来,列侯们享受的中央优惠政策只有两条:

第一,侯国可以允许自置吏。列侯们统辖土地大者万户,诸如萧何和张良,也就是几个县大;小者五六百户,也就一乡亭之大。别以为侯国小,中央就放任自流。错,为了防范他们,汉朝要么不定期派人突查,要么就是通过邻近的郡县进行监视。

第二,列侯在封国内有食租税。租税是一种笼统的称呼,实际上包括田租和赋税两种。当然,列侯们不是想收多少就收多少,一切得按中央文件办事。反正就是,中央和诸侯王国可以大鱼大肉,他们只能是小鱼小虾,加两斤干瘪兔肉。

由以上可得知,列侯们差诸侯王,就差他们没有军队。没有军队,注定很难造反,韩信实属个例。

到此一看,我们也总算明白了,刘邦为何总对异姓王忐忑不安。皇帝和异姓诸侯王的矛盾不是人为而成的,是客观制度造成的。皇帝怕诸侯王造反,诸侯王怕皇帝夺权,一来二往,互相猜疑,终有爆发的一天。

所以,刘邦想到的低级办法只有,搞掉异姓王,封刘氏子孙为王。只有这样,汉朝才世世代代由刘氏掌握。刘邦错也!诸侯不可靠,亲情也不可靠。权力是魔鬼,只要附身缠心,杀起来一样生猛无情。

事实亦是如此,后来的七国之乱,正是由此而生。

五 栾布哭葬

彭越被宣判有罪后,立即被押解西行,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洛阳城。

世界就像一个大铁锅,活着被抛进来,死了被抛出去,充满了荒谬和必然。政治无不是如此,茫茫大山,犹如苦海无边。回眸人生,彭越又何曾想到,中原逞英雄,四蜀流放地;人生几多事,都在荒谬辗转中。

我早已过了疯狂的岁月。战争教我学会了思想,让我懂得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什么时候坚守。天下已定,我无所争求,能够安然无恙地干着我的梁王,爱我所爱,享我所享,仅此而已。如今,刘邦连我彭越这唯一的梦想都要剥夺,难道我彭越不该叫冤枉吗?

天若有情天亦老。光喊冤枉是没用的,要想脱离苦海,唯一的好办法就是继续申诉。当彭越行到郑县(陕西省华县)时,上天给他送来了一个女法官,她就是刘邦的婆娘吕雉阿姨。

此时,吕雉正从长安出发,前往洛阳途中,没想到就被西行的彭越撞上了。彭越的功劳,吕雉是清楚的;彭越神出鬼没的战术,吕雉也是知道的。然而,当彭越对吕雉痛哭流涕,表示清白无辜时,他根本就不知道吕雉有着一颗世上最毒的妇人心。

彭越这样对吕雉哀诉道:地球人都知道我是无罪的。然而,我不敢奢望侯爵之位,望吕后能在皇上面前替我求情,改流放地为昌邑。

故乡,永远是游子的眷恋之地。一个人,不管高升庙堂,或者贬迁异地,他的心中永远装着一个温暖的名字,它就叫故乡。

吕雉也是人,她何尝不解彭越这等无助的请求。发达之人,渴望荣归故里,光宗耀祖;落魄之鬼,亦渴望告老还乡,葬在桑梓之地。问题是,彭越是政治犯,不是一般的劳改犯。虎死其威在,尽管你暂时落水,可是谁能保证你回到昌邑,能够不越雷池半步?

韩信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嘛。削为淮阴侯,仍然等待机会,渴望东山再起,还差点搅乱长安。由此看来,彭越如果能含冤前往蜀地,尚可存一条老命。可是他如此哭诉,不能不触动吕雉那颗敏感驿动而又阴狠狡诈的心!

吕雉冷冷地听完彭越哭诉后,她淡淡地告诉彭越:求皇上开恩可以,但你必须跟我回洛阳。

这招不叫放虎归山,而叫引羊挂刀。只要彭越跟他回到洛阳城,吕雉自有杀招出手。果然,当彭越像中了五百万巨奖回洛阳兑奖时,只见吕雉当即撕毁诺言,力荐刘邦对彭越杀无赦!

吕雉要刘邦杀彭越的理由是:做人就得做到绝,两韩都斩得毫不可惜,为何偏留下彭越?别以为西蜀山高路远,要是造起反来,你想杀进去可就难了。既然我人都给你带回来了,你就开刀吧!

刘邦一听,发现吕雉所言无不有道理。可彭越造反一事已经结案,怎么能翻案,这不是自欺欺人,徒被天下所笑吗?

吕雉似乎看出刘邦面容所难,说道:莫愁也!我既然能带得他回来,就能推得他下悬崖。杀彭越的借口我已经帮你找到了,那就是:告死他!

吕雉这招就叫诬之谋反。想当初,李斯自诩辩功盖世,劳苦功高,就以为能躲过被赵高诬反一劫。可是最后又能如何,还不是血染刑场,被夷三族。彭越,你只有李斯之半功,却没有李斯之才,天不救你,你何能飞出洛阳之笼?

刘邦对吕雉妙策,只能点头称赞。于是,吕后立即制订出一个完美的干掉彭越的计划,其流程如下:

首先,派舍人诬告彭越再次谋反;

其次,派司法部长(廷尉)上奏开斩;

最后,刘邦签字同意斩杀。

三月,寒气未尽,洛阳城的春天,被一层阴冷的杀气笼罩。此时的彭越,犹如一头肥猪被推进现代化流水线工作的屠宰场。

第一道,溅血;

第二道,脱毛;

第三道,分尸。

结果,刘邦命人把彭越尸体剁成肉酱,并把它分成礼物,每个诸侯王送一份。最后,刘邦还命人把彭越之头挂在洛阳城外,并且下诏:谁敢替之收殓哀号者,杀无赦!

刘邦诏令才下,不怕死的人就来了。

此人,正是梁国大夫栾布是也。

栾布者,梁国人也。栾布和彭越交往的关系,可以追忆到曾经都是布衣之时。人世间,听说以下五种关系最铁: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栾布没有和彭越同过窗,也没一起下过乡。只不过是,在彭越没有下水做强盗之前,他们曾经一起交游。

当我们结团出游结束时,往往各奔东西,不管身后来往。然古人交游并非如此。栾布和彭越告别后,被生活所逼,只得去齐国当了酒保。日子并未就此平稳而过,几年之后,彭越在巨野当了造反头目,他竟然被人劫往燕地当了奴隶。

没想到,燕国却改变了栾布的全部。

这事说起来很长。栾布当了奴隶,不久又当了将军,稍后,却又沦落为奴隶。他之所以当上将军,是因为当时项羽封的燕王臧荼赏识他,拜他为将军。然而,臧荼造反后,被刘邦打败,栾布沦为俘虏,这时候救星彭越出现。彭越向刘邦请求,将之赎身,并拜他为梁国大夫。

对栾布来说,彭越之于他,犹如再生父母,给了他第二次做人的机会。这种纯朴的人类情感,可以用发自灵魂的一句话表达:栾布愿生为彭越人,死亦为彭越鬼。

所以,当栾布闻知彭越被诛,头挂洛阳城,他就是带着这种不怕死的士气要去收葬彭越。

洛阳城下,三月萧瑟的阳光,冷冷地刺在脸上。栾布胸中回荡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他一下子就跪在悬挂空中的彭越头前,放声大哭。他一边哭,竟然还一边以臣礼向彭越头汇报工作。

栾布这一幕震动了整个洛阳城,狱卒把他逮捕,但又不敢杀掉,只得押到刘邦面前。

不消多说,刘邦相当震怒。

杀彭越,不过是杀一儆百,吓唬吓唬异姓诸侯。你栾布却不识抬举破坏了他这个如意算盘,教他怎么不暴跳如雷,叫喊要杀。

于是,当刘邦看到栾布时,不由破口大骂道:你难道眼瞎耳聋了吗?我明明下诏书要杀替彭越收尸的人,你却装出一副不怕死的酷样。行!如果你想死,我马上成全你!来人,把他押下去,烹了!

栾布若无其事地看着刘邦,犹如一棵巨松傲立风雪中。这种勇气,就叫强权临于面前而不改色。

死亡,似乎是世界上最有效、最能控制人的手段。然而,强权自有强权的制裁工具,弱者自有弱者的生死盾牌。这就是孟子所说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是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敢精神,更是一种敢问天下屠刀在何方的革命主义精神。我相信,栾布正是拥有如此精神,他才有一百万个理由蔑视刘邦,不为所动。

这时,栾布对刘邦说道:死不足畏,请君听我一言,再烹我也不迟!

刘邦被栾布勇气所慑,问道:何言?

栾布陈述刘邦不应该诛杀彭越,其理由如下:

首先,没有彭越,就没有你刘邦皇帝的今天。想当初,如果彭越和项羽联合,刘邦必败无疑。最后,彭越却选择了刘邦,平定了天下。如此之臣,该杀吗?

其次,皇上说彭越谋反,这是不成立的。彭越之前,两韩被斩,惊吓诸侯。彭越之所以称病不随你出征陈豨,不过出于自保。而且他反形还没彻底现形,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剁下去,这该吗?

最后,彭越是功臣,杀了彭越,后面还有成十上百个彭越在驻足观看。你借小小的芝麻事就大杀出手,那么其他功臣必人人自危,借机造反自保。这,又该吗?

栾布说完,似乎了却尘世之事。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气宇轩昂地说道:好了!吾言已毕,请皇上烹之!

刘邦看着栾布,犹如隔空望月,一时愣住了。

如果说,栾布所说不尽完美,但也有其情理之处。汉朝有今天,彭越功不可没。种种迹象表明,彭越也不见得是真反。但是,他就像一把达尔摩利剑悬挂在刘邦头顶之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不杀他,能行吗?

其实,死了一个彭越不算什么,栾布最让刘邦心生畏惧的是最后一条。彭越之死,必引起人人自危,有造不完的反,就有杀不完的人。如此恶性循环,何日是安宁之日?

还有,栾布这一举,无异于把刘邦推上了道德审判台。此话传出去,栾布得了一个杀身成仁之名,而刘邦估计又要被加上桀纣两字。这样的话,刘邦可就亏大了。

最后,刘邦决定:赦免栾布,封为都尉。

刘邦这招就叫,双赢;甚至可以叫大赢。栾布赢得了义节之名、都尉之职,刘邦却赢得了贤仁之君。此贤称,千古以来,多少士子引颈张望,苦苦等待啊!

又不得不说,刘邦,你真的太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