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破局
隗嚣包围略阳城后,公孙述也派大将率军前来助战。数万大军,包围来歙两千人,这个数据比例实在太悬殊了。然而,隗嚣这个老江湖查看了一下略阳城的地势后,突然想出了一计损招。
我们知道,古人的城都是依水而建。有水的地方不一定有城,有城的地方必然有水护着。略阳城位于陇山之下,只要把山上的谷水堵住,决坝冲下,即可淹没。
这招的确很损,且又省力。隗嚣派兵上山挖石筑坝,决水灌城。隗嚣以为只要这水一灌进城里,来歙肯定如老鼠一样,就算不被淹死,也要逃跑出城。
隗嚣错了。兵家之道,向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歙既然能从天而降,攻下略阳城,肯定也有办法对付这灌城之水。来歙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命令将士加高城墙,固守不弃。
隗嚣带着郁闷而忧伤的神情,看着略阳城上的来歙。阳光像箭一样,刺得他眼睛发疼。既然水灌不下,就不能等了。他沉默良久,拔剑而起,朝略阳城上大吼一声——攻城。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有力量,一个是思想,一个是仇恨。如果把仇恨填进一个有思想的头脑,鬼神都要惧怕礼让。
在我看来,要说隗嚣没有思想,似乎有点扯淡。他的两次长安之旅,肚子即使没有装回一桶水,至少也是半桶水。有一桶水的思想,就有一桶水的人生;可惜他只有半桶水的思想,所以注定他只有半桶水的人生。
这个向来自以为思想与智慧高人一等的半桶水认为,来歙先前那一剑,早在他心里种下仇恨。他真后悔听信了王遵的话,如果那时一刀把他剁了,就不会有今天之痛。不过也没关系了,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也不晚。
隗嚣进攻略阳城,犹如群狼围攻猛虎。隗嚣打得累,来歙更累。两千兵的箭全部射完,来歙还是命令死守。士兵们没有箭,就去拆民房,只要是木头石块,都可以当武器。于是,来歙活守死守,隗嚣竟然攻了一个月有余,都没有拿下略阳城。
疲惫至极的隗嚣,再次抬眼望着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的略阳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充满一种忧郁和愤怒。
先前在众人当中,来歙敢视别人为无物,刺他一剑,倒还不丢脸。然而现在,来歙在众军之中,竟然亦敢视隗嚣为废物,死拿不下,那实在就丢人了。
事实上,丢脸不重要,丢人其实也没啥,丢命才是最可怕的。隗嚣并不知道,在来歙背后,还有一双更加恐怖的眼睛盯着他。
隗嚣以为派人守住陇山各处关隘,来歙就像狗一样被关上了。其实来歙神速拿下略阳城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回长安城了。大司马吴汉收到军报后,立即动手,准备配合来歙,直捣隗嚣老巢。但是,当吴汉就要行动时,只见刘秀诡异一笑,把他拦住了。
刘秀命令吴汉:你不要急着行动,把部队先撤回来。
吴汉莫名其妙,又不知道他这个领导想玩什么花招。刘秀看出吴汉不解,笑着说道:对隗嚣来说,略阳城是个战略要地,他必定倾尽精锐攻城。只要来歙把队伍拖住,隗嚣攻得越久,兵力就会越见疲惫。等到他们打得没力喘气的时候,我们就可趁敌之危,一下子开兵过去,他估计只有跑路的命了。
吴汉恍然大悟,回军待命。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刘秀才告诉吴汉,现在我们可以出战了。此次战役我要亲自征讨隗嚣。
可就在刘秀出征那天,有人突然跑来把他死命拦住了。
拦他路的人,是光禄勋郭宪。他告诉刘秀,东方刚刚平定,人心未稳,作为皇帝,应该留在首都,以防不测。至于远征之事,就留给将士们吧。
光禄勋郭宪说完,激动得当场就抽出佩刀,砍断了马缰。
郭宪同志以身谏君之精神,可喜可贺,然而他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作为光禄勋,消息也应该不是很闭塞,早不劝晚不劝,偏偏等君王出征的时候才来劝,真让人怀疑这是作秀。
刘秀不理睬郭宪,继续上路。很快,他就到了漆县。接着,刘秀将众将领唤来开会,布置任务。但是,当众将一听刘秀要亲自穿越陇山追杀隗嚣,当场就把他拦住了。
众将认为,陇山地势危险,这种穿山越岭的活留给我们干就可以了。陛下就好好回首都待着,静候佳音就是了。
刘秀一听,又想起了郭宪的话,不由得犹豫起来。
他犹豫的,并不是东方不稳,而是前方路途不熟,一旦有失被困陇山,真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耿弇很猛吧,盖延也不赖吧,可是之前刘秀派耿弇、盖延等七位将军大兵压进陇山,结果还是被隗嚣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落逃。
我们可以有理由怀疑光禄勋郭宪在作秀,众将绝对不是。
这时,刘秀好像明白了一件事。天下之大,一百余郡,隗嚣只占两郡,兵力远不及赤眉,可他还是敢跟刘秀叫板,凭的是什么?不仅是胆量,还有这茫茫陇山。陇山是隗嚣的天然屏障和有力保障,大军进来不容易,出去更不容易。
去还是留,刘秀还是没法作决定。正在刘秀犯难时,只见他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在刘秀诸将领中,要说熟悉陇山地势的,估计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钻过陇山,闪电拿下略阳的来歙表哥;另外一个,就是曾经跟随隗嚣多年的马援。来歙被困略阳,刘秀一下子想到的人,当然就是马援。
马援被火速召回,终于在一天夜里,赶来见到了刘秀。刘秀也不废话,直接说事。马援什么都没说,抓起一把大米,在刘秀面前摆起来。一会儿,以米堆成的山川河谷呈现在刘秀面前。
马援果然很熟悉陇山地势。接着,马援给刘秀分析进攻路线,从哪里打进,哪里杀出,哪里打埋伏,线索鲜明,一目了然。
最后,马援坚定有力地说道:“隗嚣将帅失和,只要我们进军,必定胜利。”
刘秀悬在胸口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指着实物地图,微笑着说道:“隗嚣尽在我指掌之中,他逃不掉了。”
刘秀决定亲征。第二天凌晨,大军出发。很快的,就抵达了高平县(今宁夏固原县)。在这里,刘秀会见了一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曾记否,汉文帝时代,长安城流传着一个充满神奇而又美丽动人的故事。那时候,满长安的人都知道窦太后年幼失父,被征入宫,后来阴差阳错地被发配到代地,被时为代王的刘恒宠幸。爱开玩笑的历史,把最为弱势的代王刘恒推为皇帝,窦王后又阴差阳错地成了皇后。
窦皇后有个弟弟叫窦广国,从小失散,不知流失何地。殊不知,窦广国早年被当猪仔贩卖,总共被卖了几十回。有一天,他有如神助,逃难前往长安。窦广国在长安流浪的时候听说皇后姓窦,是清河郡人。同样来自清河郡的他心中不禁一动,所谓的窦皇后会不会是他早年失散的姐姐呢?
窦广国千方百计,终于见到了窦皇后。两人相见,窦皇后却不敢相认,只怕来了个攀亲的骗她。于是,窦皇后就叫窦广国出示证据。窦广国说当年曾和姐姐上树采桑,摔下了地。还有当初姐姐与他离别的时候,曾向别人讨了一碗洗米水,替他洗了个头……
那时,窦广国还没讲完,窦皇后眼泪已经狂飙。苦难的命运啊,你这只看不见的神秘之手,视众生如蝼蚁拨来弄去,本以为生死相离,故人又似乘云归来,泪眼相望。
故事讲到这里,我们也应明白了。接下来要出现的人,肯定跟窦氏家族有关。的确没错,刘秀要见的人,就是窦广国的后裔叫窦融。
窦融,字周公,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人。窦氏家族经历百年,仍然屹立长安不倒,实在是个奇迹。王莽执政时,曾封窦融为强弩将军司马。接着,窦融亲妹又嫁给王邑当小妾,于是乎,窦家从刘家亲戚,又变成了王家亲戚。
这就是窦家店不倒的秘诀之一。所以,尽管窦融跟他七世祖窦广国一样,早年失父,可苦尽甘来,日子过得甚爽。在长安城中与之来往宾客,都是朝中权贵,极为风光。
刘秀造反后,王莽派王邑率大军出征,窦融也随军出战。没想到,在昆阳城下被刘秀打得屁滚尿流,跑回了长安。再后来,刘玄进入长安城,取王莽而代之,窦融就投降,被荐为巨鹿太守。
窦融辗转多年,才发现了一个真正能够安身立命之地。这块地盘就是河西。窦融祖上在河西经营多年,很有根基。于是窦融辞了巨鹿太守,被拜为张掖属国都尉。喜出望外的窦融,把家搬出长安城,从此扎根河西,雷打不动。
隗嚣在陇西造反前,曾派说客去见窦融,叫他入股共同创业。窦融召集众臣开会讨论,大家争了半天,吵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跟隗嚣,一派认为隗嚣实力比起刘秀来,那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不如远投刘秀。
最终,主张投刘秀的一派压倒了主张靠隗嚣的一派。窦融经过仔细斟酌,决定投奔实力较强的刘秀。很快,他就派人向刘秀献马,以示忠诚。
但开始时刘秀对窦融心存防备。乱世当前,人心不古,不放心哪。然而日久见人心,双方经过一系列接触,刘秀确认窦融非隗嚣之流,遂封之为凉州州牧。
隗嚣起兵后,凉州州牧窦融曾给他去一封信,劝他别乱来,可隗嚣就是不理他。窦融只好联合五郡武装力量,向刘秀上书,约好日期攻打隗嚣。于是,双方就约好了日期地点。当刘秀率军进驻高平城时,窦融也率五郡数万骑兵赶到,两人成功会师。
隗嚣的死期要到了。
二 血色葬礼
前面讲过,隗嚣在包围略阳城里的来歙时,曾派人守住陇山的四大要隘。刘秀要顺利通过陇山,至少要冲破其中一个缺口,方可进军。然而很快有人就替刘秀解决了这个技术难题。
我们知道,来歙挥剑刺隗嚣不成,准备要被砍杀时,是隗嚣的将领王遵把他救了。隗嚣更没想到,来歙回去后,竟然策反王遵投了刘秀。王遵投降后,刘秀给他布置一个任务,叫他策反驻守陇山的将领投降。
隗嚣派去驻守陇山四大隘口的是他的四大门将。其中有一个叫牛邯,负责守瓦亭(今宁夏西吉县东南)。牛邯和王遵曾经是隗嚣部队里的老同事,而王遵的策反目标正是这个曾经的老战友。
王遵给牛邯写了一封信。很快就有回音了,牛邯愿意投降。接着,刘秀不费吹灰之力,仅靠游说工作,隗嚣的十三员大将、十六个属县、十余万部队全部向刘秀投降。
吃里爬外年年有,可是今年特别多啊。隗嚣在略阳城外闻听诸将领被策反,心都凉透了。于是他放弃攻击略阳,放弃了率领的部队,只带一家老小及数个卫士跑路了。
公孙述派来的部队看看隗嚣拔腿跑了,也不想玩了,只好撤军。于是乎,略阳城解围,被围困多月的来歙,犹如从地狱爬出了阳间,见到了头顶上灿烂无比的阳光。
刘秀的这个阶段性胜利,是建立在来歙无比顽强拼命的基础上的。刘秀为来歙举行了庆功宴后,继续前进。然而刘秀也不狂追,而是给隗嚣下了一诏。
他告诉隗嚣,你现在放下武器,还来得及和你儿子见面,而且我也保证你安全退休。如果你非要学什么英布,那也随你的便。
英布,早年是个劳改犯,被送到郦山脚下劳改,替秦始皇修墓,他的脸被刺花刻字,后人又称他为黥布。他脸被刻字后不悲反乐,逢人就说,算命先生说他刺字以后,必定为王。
后来,他率众劳改犯逃跑,投奔了项羽。项羽能够破釜沉舟,一战成名,多亏英布前锋打得猛。再后来,楚汉相争时,刘邦派人游说,英布改投刘邦,被封为九江王。可是,平定天下后,刘邦对异姓诸侯王清算,英布见状就先下手为强,反了刘邦。可后来兵败逃亡,还是被人暗杀了。
当年,英布敢造刘邦的反,是因为他看刘邦六十多岁了,而患病在身,奈何不了他。而刘秀把隗嚣比作英布,仿佛就要告诉隗嚣,当年英布那么猛,刘邦年老多病,照样把他摆平了。今天我刘秀四十不到,精力旺盛,要搞平你这个连英布都不如的人,那实在是小菜一碟。
刘秀这不是吹牛,也不是摆谱吓唬,而是要动真格的。刘秀等了很久,隗嚣仍然不来投降。刘秀说到做到,派人将隗嚣派来当人质的隗恂斩了。同时,派吴汉及岑彭二人率军,包围隗嚣,准备歼灭。
然而,正当刘秀磨刀霍霍,准备诛杀隗嚣时,突然从洛阳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有人在后院造反了。造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造反像传染病一样,迅速传播,正朝着洛阳城扑来。
原来是这样的,先是颍川郡乱民造反,攻陷数县;接着造反情绪扩大,刘秀驻守河东郡的部队也跟着叛变。颍川郡距离洛阳城航空距离只有一百一十公里,河东郡距离洛阳城也是一样的距离。刘秀精锐部队全都派上前线,如果两支造反部队席卷洛阳城,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刘秀又想起了西征前光禄勋郭宪拦路斩缰绳的事。看来,人家郭宪根本就不是作秀,他看人捏事还是很准的,洛阳城根本就离不开他。
刘秀决定返回洛阳。返程前,他给岑彭去了一封信,告诉他,搞定隗嚣后,就迅速南下,直捣公孙述老剿成都。
搞定隗嚣,这是个使命,同时也是个艰难的技术活。岑彭和吴汉都在冥思苦想着。然而不久,苍天就赐他们一个天大的良机。两人一看,喜出望外。好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对付隗嚣了。
隗嚣弃略阳城后,直奔西县(近甘肃省礼县东北)去了。他之所以跑去西县,不是西县城多么牢固,而是驻守西县的将领绝对靠谱。此人名唤杨广,是隗嚣属下的老将军了。马援曾经给这位杨老将军写信,想策反他投降,结果什么回音都没有。
可见,无论多烂的西瓜园里还是有一两个中用的西瓜的。
对隗嚣来说,杨广将军不仅可靠,而且能打敢战。所以,吴汉和岑彭包围西县后,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天要亡隗嚣,鬼神都挡不住。不久,杨广将军病逝,弃隗嚣而去了。
孤零零的隗嚣,看着西县城外虎视眈眈的刘秀兵,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心情油然而生。人生多荒谬,晃然一瞬间,英雄变狗熊,末路任刀追。如果没有意外,西县将是他的葬身之地。
西县的确是个埋葬隗嚣的好地方。吴汉也是这样想的,岑彭更是这样想的。
两人都认为,杨广死了,隗嚣就是个弃儿,让一切恩怨都在这里画上句号吧。于是两人马上分工,吴汉攻城,征南大将军岑彭率人上山阻断谷水灌城。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相信来歙看到这一幕时,心里肯定特别解恨。但是,来歙可能都没想料到,就像隗嚣当初围打略阳城一样,貌似稳当的歼灭战,竟然出了个大意外。
官场有云: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全在主席台。刘秀要将他的将领召来开会,他坐在主席台,吴汉和岑彭肯定在前三排。如果这样说的话,这场大意外根子不在主席台,问题全在前三排。根子呢,出在吴汉身上。
当初,刘秀要亲自率军征伐隗嚣,有诸多因素。其中一个主要原因,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光禄勋郭宪说,东方不稳,洛阳城离不开刘秀。可他并不知道,隗嚣狡猾强悍,前线也离不开他。如果他不上前线,他那帮将军可能就要乱套吃败仗了。
自刘秀起兵以来,将军们的意见刘秀不听,从来没吃过亏。可是如果将军们不听他的话,多数是要吃亏的。当初,邓禹建功心切,刘秀劝他别急,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结果邓禹不听,犯了冒进主义,攻打赤眉,屡战屡败。
现在,吴汉又成了第二个不听领导话吃大亏的将军。
洛阳城告急,刘秀返程前曾再三告诫大司马吴汉,说他指挥的那支部队,都是各郡临时组织的民兵,战斗力不强不说,更可怕的是这个庞大的群体,每天都要在前线啃掉不少珍贵的军粮。而前线军粮所存不多,陇山路途遥远,崎岖难走,军粮也不好运。人多不一定好办事,反倒是累赘,不如打发一部分人回家,留下精锐攻打隗嚣。这样的话,可以保证战争的质量。
然而,刘秀走后,吴汉把这话当成了耳边风。吴汉认为,刘秀担心西县久攻不下,军中缺粮,士兵就会逃跑,军心就会不稳。到时,西县不但拿不下,反将自己拖垮,这话在杨广活着的时候可能是成立的。可是现在,肯定不成立了。
很简单,隗嚣孤军无援,只要他一鼓作气,短时间内拿下西县肯定不存在缺粮的危机了。
吴汉很自信。可问题恰恰就坏在他太自信上。
事实上,吴汉就是想替自己争口气。可惜的是,这口气争错了。他并不知道,隗嚣尽管很烂,但还不是烂骨头,一啃就可以吃下。他攻打来歙不成功,却很成功地学到了来歙的守城精神。一天天过去了,吴汉紧攻猛攻急攻,就是拿不下他。
危机却在逼近吴汉。吴汉部队攻城不下,军粮开始紧缺,有一部分吃不饱的士兵就当了逃兵。接着,逃兵越来越多,军心浮动,严重地影响了攻城战斗力。
此时,吴汉只有寄希望于岑彭了。
事实上,岑彭也很着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要淹没西县,一两天肯定也是不行的。俗话说,好骨头要慢慢啃。啃了这么多天,也差不多了。大约估算一下,水位距离城头也就只有一丈余了。再等等,隗嚣就做水鬼了。
当初,隗嚣围攻略阳城的时候,可能也这样对自己说,再等等,来歙就成略阳城的水鬼了。可事情就坏在再等等上,刘秀策反他部将投降,让他紧张得飞快逃走了。
历史是多么惊人的相似。就在岑彭说再等等的时候,隗嚣的援军来了。
此时,隗嚣属下大将王元等人率五千兵前来救驾。隗嚣很江湖,属将王元却是个兵油子。他一见吴汉军多,敲锣打鼓,叫士兵诈喊隗嚣百万大军赶到。一时间,吴汉部队不知如何应对,都惶恐不安。
正当吴汉军手忙脚乱时,王元率兵杀入吴汉军中。吴汉军本来很疲了,饭又没吃饱。王元那五千兵犹如狼进了羊群,杀气冲天,硬是撕开了一条血路,冲进了西县。然后,王元护着隗嚣,杀出城外,另投他处去了。
大鱼明明都要蒸熟,竟然还是被猫叼走了。看着隗嚣绝尘而去的背影,吴汉郁闷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此时,吴汉军的军粮已经吃完,不得不撤军东还。另外一支由耿弇和盖延率领的部队也跟着吴汉沿着陇山撤军。
然而,当隗嚣闻听吴汉要撤军,却不干了。吴汉和岑彭差点就要把自己焖熟,煮着吃掉。这个刻骨铭心的大仇不报,还留到何时。于是隗嚣决定反击,追杀吴汉。
吴汉和岑彭分工,由吴汉率军继续撤,岑彭断后。在岑彭艰苦的阻击下,隗嚣还是没咬上吴汉,吴汉等人安全撤回了长安。但是,东汉这回出征,又白跑了。东汉部队撤走后,天水郡等诸多郡县再次落入隗嚣手里。
事实上,刘秀此次西征,并没有白忙活。经过此役豪赌,隗嚣貌似跟刘秀打了个平手,实际上也输得差不多了。隗嚣元气大伤,卧床不起。不久,他带着无限悲愤终于蹬腿升天了。
没有奏乐,只有欷歔。白云绕陇山,水天两茫茫,连悲痛都那么无力,穿不透那一眼的迷雾。
三 卷土重来
事实上,隗嚣一半是气死的,一半是饿死的。人在做,天在看,隗嚣造反后,天水郡等地遇上灾荒。作为一方诸侯,隗嚣逃难路上,比当年刘秀被王郎追杀时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勉强吃到些许稀饭。
隗嚣死后,大将王元等人拥护隗嚣幼子隗纯继承王位。公孙述阴魂不散,再派军队前来支持隗纯。他们都像防恶狼一样,防备着刘秀再次扑来。
与此同时,大司马吴汉等人灰溜溜地撤回长安后,准备挨批。但是,刘秀什么都没说。
没说什么,并不等于什么都没做。长眼的人一眼都能看出,此次西征隗嚣的人,最大的赢家不是刘秀,不是隗嚣,更不是吴汉、冯异等人。而是那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来歙表哥。
回想一下,来歙表哥只凭五千兵,顶住了隗嚣数万军队的数月进攻。从春天打到秋天,可谓打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这种绝无仅有的守城之道,让诸将都长了见识。
现在,刘秀要做的就是重新调整军队领导指挥权。任命来歙全权指挥驻守长安的部队和将军,太中大夫马援为其副手。
来歙表哥得到军权后,立即给刘秀上书,建议再次西征。他这样告诉刘秀:天水郡等陇西一带正在闹饥荒,隗嚣集团军被我们折磨了一遍,残余所剩无几。我知道国家目前很困难,你要办的事也很多。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拨给我足够的军粮,率军西征,一举剿灭隗纯,巩固我们的战果。
来歙上书后,很快刘秀就批复了。他同意来歙率军西征,同时为西征准备了六万斛军粮。
公元33年八月,来歙率征西大将军冯异等五位将军,向天水郡再次发起了进攻。
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这一年,包括来歙等征西将军打得很猛,也打得很苦很累。在诸将中,拼得最苦的可能是战争劳模大树将军冯异。冯异的任务就是阻击公孙述派来支持隗纯的部队。奋斗了一年,终于把对方消灭了。
打掉了援军,冯异又马不停蹄地攻打隗纯。人生在世,吃不完的饭,打不完的仗。打了一年有余,将士们累得骨头架都要散了,眼前这战争也不是特急,将士们请求冯异,可不可以让他们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来打。
可是冯异却说,不行,现在就打,必须打,赶快打,不能讨价还价。
此时,隗纯等人正躲在冀县落门(今甘肃省武山县东北洛门乡)。想想,也挺为这小子悲伤的。才接老爹的王位没几天,竟然被冯异这种战争疯子、真正的战场劳模盯上,还有活路吗?
绝望的隗纯带着绝望的心,决定跟冯异拼一场绝望的战役。双方激战数日,精力旺盛的冯异没有拿下落门。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不幸的是他长年征战,身体严重透支,终于病倒了。
不久,冯异军传出一个让刘秀无比悲伤,却让隗纯大呼苍天有眼的消息——冯异病逝了。
冯异,东汉开国名将,字公孙,颍川父城(今河南宝丰东)人。绰号大树将军。死因,过劳死。死于公元34年夏天,谥号节侯。
死者已矣,生者不息。八月二十五日,刘秀来到了长安。
刘秀不是出来参观旅游的,而是前来督战的。尽管经过第一次的狂风乱扫,第二次西征并不轻松。冯异累死了,其他将领也没闲着,人人都很累。刘秀曾经拿下的高平县上次撤军后又被抢回去了,猛人耿弇围攻高平一年有余,竟然还是啃不下。
于是刘秀一到长安,就发话说,我要亲自上前线,倒要看看高平县有多难打。但是,他此话一出,有人就跳出来把他拦住了。
那人这样告诉刘秀:“我们的部队出战一年多了,兵疲马困的,陛下要跑山区前线,那地方不安全啊。”
刘秀听出来了,他们的言外之意是部队将士现在自身难保,能撑着打就不错了,万一他这个当皇帝的有什么不测,很难作出快速反应。
接着,那人又告诉刘秀:“上次亲征时,光禄勋郭宪的警告您难道忘了吗?洛阳真的是离不开您呀,陛下最好留一手,防止后方乱民再起暴动。退一步来说,长安就在高平城与洛阳城中间,陛下如果想指挥作战,其实坐镇长安一样游刃有余,不必亲征。”
想劝阻刘秀的人是寇恂,刘秀眼中的萧何式人物。但刘秀不理寇恂,只是叫他跟着一起前往汧县(今陕西省陇县)前线。
前面说过,邓禹吴汉等人不听刘秀劝告吃过大亏,然而没听说过刘秀不听将领们的话而吃败仗过。刘秀还是那句话——洛阳离不开他,可是前线这帮将领一样也离不开他。
此时,驻守高平城的人是隗嚣属将高峻。刘秀好像又想明白了一件事,隗嚣之前敢在刀口上跟他叫板,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他手下属将有不少能打会战的。除了王元以外,眼前这个叫高峻的连猛人耿弇都搞不定,可谓是猛人中的猛人。
刘秀把寇恂叫来,说道:“我给你个任务,麻烦你走高平城一趟。”
寇恂问:“什么任务?”
刘秀笑笑:“劝降高峻。”
劝降?是的,劝降。寇恂一愣,想了半天,突然开悟,哦,原来可以这样。
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猛男无论多猛,必有降他的药方。寇恂看出来了,高平县既然久攻不下,刘秀是想让他们换个思维,劝降了事。
这话听起来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耿弇杀了一年都杀不进城。竟然只要派人去耍个嘴皮子就能搞定一切?不信,真的不信。
不信的,就等着好戏吧。刘秀写了一封劝降诏书,交给寇恂带到了高平城外。寇恂率军来到城下,派人传话进城,说要好好谈谈。接着,高峻派人出城。
寇恂一看,心里暗自一笑。高峻中计了。
高峻派出的使者名唤皇甫文,是高峻的高级参谋,高峻军中大事均由他来定夺。这厮很嚣张,说话就像鸟枪朝天,火药味极浓,寇恂跟他说三句话,没有半句是谈到一起的。
寇恂心里不禁冷笑起来。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接着,只见不耐烦的寇恂突然吼道:“来人,把他拿下,推出去斩了。”
寇恂这声怒吼,吓住了皇甫文,更吓坏了他的将领。众将领都劝寇恂道:“高峻在城中还有一万余精兵,且多是强射手。我们打了几年都没有把他拿下,如果诛杀他的使者,不是把事情搞得更坏?”
寇恂理都不理,又叫道:“我说斩就斩,别废话。”
跟皇甫文同来的还有副使者。寇恂斩了皇甫文后,把副使者放掉。寇恂叫副使者回去这样告诉高峻:如果想投降,就早开城;不降也行,你就好好守城吧。
寇恂的话才真正充满死亡的挑衅。他仿佛要告诉高峻,早投早幸福,早死早投胎,不信就等着瞧吧。
寇恂这话,简直就是刘秀当年吓唬隗嚣的克隆版。高峻一听就怕了,他是真怕。副使者回城当天,高峻就举城投降。
高峻投降,当然是一件很兴奋的事。然而,寇恂的属将都很迷惑,高峻被围攻几年,死都不降,怎么寇恂斩了使者,吓唬两句就降了?
于是,他们都跑来请教寇恂,只见寇恂笑着说道:“高峻使者态度强硬,如果放回去,高峻还真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他。把他杀了,表明力战态度。还有,高峻谋略几乎出自皇甫文一人,把他斩了,高峻没有依靠,他不投降,还有活路吗?”
高,真高。众将领无不自叹不如,齐夸寇恂。
事实上,寇恂只把话说了一半,却没有把剩下的那一半说完。我认为,高峻投降,并不是因为寇恂吓唬他两句就怕了。高峻真正惧怕的,是寇恂背后的老板刘秀。
我们知道,刘秀教训隗嚣之前,曾写了一封诏书,派来歙送过去。隗嚣没有回应,刘秀二话不说,挥兵杀将过去。此次,高峻再次见到刘秀亲笔写的劝降诏书,而刘秀已经亲自跑到前线,可见刘秀力战之决心。
自刘秀造反以来,敢惹他的都没好下场。王郎惹不起,彭宠惹不起,张步惹不起,隗嚣惹不起,公孙述也惹不起,高峻有几个胆能惹得起呢?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赌局,高峻只有投降。
事实证明,领导身先士卒的魄力是相当带劲的。两个月后,来歙表哥率领各路将领会聚落门城下,一举攻破隗纯军。隗纯属将王元逃跑,隗纯也跟着逃跑,路上被截住,斩首。
到此,隗嚣的造反势力终于被一扫而光。隗嚣完了,公孙述完蛋的日子也就不远矣。
四 公孙述
公元35年,三月三十日。对公孙述来说,这是个不祥的日子,灾难的开始。这一天,刘秀调动兵力,从水陆两条路线正式对公孙述发起了总攻。
陆军由来歙表哥率领,水军由征南大将军岑彭统率。仅看“征南大将军”这几个字,就知道岑彭主要是做什么的了。几年前,刘秀就把讨伐的任务交给了岑彭,岑彭沿着长江水一路往上打,曾打到江关(今重庆市奉节县)。
然而两年前,公孙述趁着刘秀追杀隗嚣,无力南顾,派大军沿江东下,一鼓作气从江关打到荆门山(今湖北省枝城市西北长江西岸)。然后筑桥封锁长江,断绝航船通道,斩断陆路,企图把岑彭永远挡在荆门山之下。
两年前很忙,刘秀的确无力顾及长江。现在不一样了,陇西被扫平了,公孙述就是下一个隗嚣。
上次,岑彭和吴汉联合攻打西县失败,护送吴汉撤军还长安,而他却按刘秀先前吩咐,先一步抵达津乡(今湖北省兴陵县东),紧盯公孙述动向。接着,刘秀派出的增援部队就来了。刘秀命令大司马吴汉征发荆州武装力量六万余人,骑兵五千,前往荆门与岑彭会师。
两军会师后,岑彭集结数千艘战船,训练水军。然而这时,吴汉因为某事跟岑彭发生了冲突。冲突的根源在于,跟吴汉在西县的情况如出一辙——人多。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攻打西县时,吴汉就是吃了人多粮少的亏。吴汉认为,同一个人尽管不是在同一个地方,但是坚决不能在同一件事上跌倒。于是,他就对岑彭说,我们人多粮少,不如打发一部分人回家。
但是,岑彭坚决不同意。岑彭认为,公孙述兵力强大,人多才能拼大力气。而且此次与上次攻打西县情况截然不同,上次刘秀叫吴汉遣送的是民兵,可此次吴汉要打发的是水手。民兵好打发,也好找人,可是水手不一样。水军数千大船,缺少了水手可不是好玩的。
从职务来看,吴汉是大司马,是岑彭的顶头上司。所以,岑彭要跟他争明显不行,于是他给刘秀打了一个报告,说明了一下基本情况。不久,刘秀下诏回复,吴汉一看,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刘秀是这样说的:大司马吴汉,尽管擅长陆战,可是对水战还一窍不通,攻打荆门的事,征南大将军岑彭说了算。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英明而正确的决策。
此时,替公孙述驻守荆门的是翼江王田戎。两年前,正是这厮率军从奉节顺江直下,把岑彭辛辛苦苦抢下的地盘全都抢回去了。老实地说,公孙述派这么一个宝贝驻守长江的确很靠谱。仅从他布置封锁长江的建筑和策略来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人。
田戎绝了陆路,截江设阻,在长江两岸筑起桥堡,江上撒满浮桥。大船想要通过,根本就没门。所以,岑彭要拿下荆门,就必须搞定漂在长江上的浮桥。怎样才能突破浮桥,这的确是个棘手的技术活。
事实上,无论活儿多棘手,只要脑子好使就行了。很明显,岑彭的脑子是够用的。
俗谚曰:宁可逆山,不可逆水。水战这玩意,还真不是一般人玩的。了解赤壁之战的人都知道,要想打赢水战,仅靠人多船大还不行,必须靠天助。天要助人,不需别的,只需一场好风。
比较之下,后人周瑜和岑彭现在的处境一样,敌人在上游,他们在下游。下游的船要走得快,必须得有东风。没有东风,即使周瑜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望江兴叹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唐朝大诗人李商隐有诗云: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而且,东风最无力的时候是秋天。秋天花凋叶落,天地一片苍凉。曹操却在大冬天去攻打东吴,难怪周瑜为东风都头大了。
对岑彭来说,东风就像是他家吹出来的,想什么时候吹都是可以的。事实就摆在你面前,你不服都不行。
因为岑彭攻打公孙述的时间是在四月。三、四月的春风不吹则罢,一吹那是一个烈啊。
很快,岑彭在军中招募了一批士兵,组成了一支敢死队。他把这批人都装上快船。岑彭给他们的任务是全部立于江边待命,只要东风一起,即刻逆江而上,斩断浮桥,冲将过去。
就是在东风烈的日子,岑彭对田戎发起了攻击。
岑彭的敢死队乘着东风逆流而上。但是,当所有快船冲进浮桥中央时,却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快船被钩住,动弹不了了。
真怀疑田戎是水鬼抬胎来的,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熟悉水情,放钩钩船。然而,一幕充满悲壮情怀的奇迹竟然发生了。岑彭的敢死队中有一名叫鲁奇的,见冲垮浮桥无望,突然举起火把,点燃浮桥。
火势借着东风,东风推着火苗,向长江两岸燃烧。火势迅速猛烈,两岸敌军桥堡都被烧上,塌陷一片,敌军乱成一团。
火候已到。接着,岑彭果断号令进军,满江战船,黑压压一片,压向荆门。岑彭乘势向田戎发起攻击,所向披靡,不可阻挡。田戎军中不算吓跑逃掉的,仅慌乱跌落水中的,就有数千人。
岑彭这一战打得漂亮极了。斩将数人,田戎本人魂儿都要飞了,日夜不停,一口气跑回了江州(今重庆市)。此等速度,此等狼狈,此等惜命之举,真可谓可歌可泣,长江之水无不为之动容。
田戎在前面跑,岑彭则在后面紧追不放。很快,岑彭的水军就降临于江州渡口。
岑彭在长江水上观察一番,突然发现,田戎一下子溜得这么快,躲进江州城不是没道理的。江州城是典型山城,山高水低,仰攻不利,这是其一;江州城池坚固,城中粮食充足,这是其二。真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全被占尽了。要想速攻城下,并非易事。
此时,田戎可能会认为,岑彭如果胆敢攻城,他奉陪到底。如果徘徊不进,肯定撑不了多久。粮食吃完了,他们自然会灰溜溜地走人。
田戎这个主意是没错的。岑彭人多粮少,开战之前吴汉就忧虑过。汉军追杀千里,粮道跟不上,攻城不下,粮食不够吃,除了滚蛋还有更好的退路吗?
然而,岑彭还是要告诉田戎,别得意得太早了。就在长江水上,他已经发现一条生粮之道。
去过重庆的人只要往朝天门广场一站,整个长江流线皆收眼底。在重庆朝天门渡口,有一条长江最大的支流嘉陵江,于此与长江汇合,壮大了长江之气势。天下的水是相通的,凡是江水流通的地方,肯定有城。岑彭认为,与其在江州渡口被困住,不如绕道嘉陵江而上,攻城抢粮。
岑彭这招学名就叫跳蛙战术。主意一下,岑彭就命令属将冯骏盯着江州,他亲率大军直指垫江(今重庆市合川市)。岑彭这一趟没白来,攻进垫江城后,第一个任务就是进城抢粮,不消多久,他竟然抢到了十万石粮食。
此时,大司马吴汉屯驻夷陵(今湖北省宜昌市),当他闻听岑彭在前线打了一连串胜仗后,率军乘船,快速跟进。然而,当水军一路高歌猛进时,从遥远的西北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噩耗——中郎将来歙被公孙述的刺客暗杀了。
这是公元35年,六月。
来歙去年攻打落门时,王元成了一条漏网大鱼,逃出城后,直奔公孙述处。公孙述任命王元为将军,与领军环安一道率军据守河池(进甘肃省徽县)。一年后,来歙率领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人再次打败王元,与西南方的岑彭遥遥相应,鼓歌前进。
来歙还没出道前,世人只知耿弇猛。来歙翻山越岭,经过略阳城一战后,闻名天下,声名已经盖过耿弇。公孙述认为,只要来歙在,他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公孙述想到了一招很没技术含量,却很管用的招数——派刺客刺杀来歙。
准确地说,想到刺杀来歙的人不是公孙述,而是公孙述的属将环安。当然,环安要派间谍刺杀来歙,相信公孙述是点过头的。然而,刺客到底是怎么混进来歙军中,又是怎样刺杀来歙的,这是个谜。当虎牙大将军赶到现场时,来歙已经中刀。这绝对是个专业杀手,刺刀正中来歙要害。
来歙身中刺刀,还没有断气。此等悲壮惨烈之景,盖延都不忍看,只是低头伏在来歙面前,呜呜地哭着。这时,只见来歙大声吼道:“盖延,我叫你来,是为将军事托付于你,你却像个小女人似的,哭个屁呀。”
盖延止住眼泪和哭声,抬起头看着来歙。来歙说:“拿笔来,我要给陛下写奏章。”
盖延马上把笔递给来歙。来歙撑着给刘秀写了一封简短的奏章,同时还交代了被刺杀的过程:他是在夜里入眠后,被刺客突然闯进刺杀的。
来歙写完后,猛地抽出刺刀,气绝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