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雪夜,积雪的阴云压在头顶,遮盖了微弱的冷月,静河村的民舍暖黄微光在这寒夜里忽闪忽明。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外间已经覆盖上层层软白。
一处一进院落中,主屋的烛光渐渐暗了,一身着麻灰短袄的女人将手中的针线放下,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而后拢了拢散在额间干枯的头发,接着继续拿起针线扎衣。
一阵冷风灌入,直往女子颈脖里钻,她双脚已经冻得麻木,这会儿冷风灌入,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起身将窗户缝隙再用棉布塞紧实了一些,因着实在太冷,便出了主屋往柴房去,准备寻一些炭火来加个炉子。
她还未烧好盆,一沙哑冷漠的声音从背后阴恻恻的传来:“干啥?”
易元香惊了一跳,转过身发现是自家婆母站在门口,她双手捧着手炉,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她。
“娘,实在太冷了,我生个盆放屋里,今儿针线活还未做完,生个盆暖和些,也好快些完成。”易元香弱弱的说道。
崔氏鼻哼一声:“又没让你去外间干活儿,在屋里坐着哪能有多冷。我看你就是学了一些娇气毛病,你当我们家是什么富贵豪门么,由得你这样造,败家娘们。”
听得这话,易元香低下头,没有再去找碳,但她实在冷得难受:“那...我能不能去相公屋里坐会儿,反正相公屋里也烧了碳,我就去他屋里坐着做针线。”
“呸!我儿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你进去不是打扰他温书么,我就说了女人就是费事儿,你要是影响他科举,你对得起他么,你担的起么?冷是吧?去厨房生火做饭,自己坐在灶台前就不冷了。”崔氏冷眼冷语,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易元香不敢反驳,她丈夫是这个村里唯一的举人,她能嫁给他是她的福气,而且她丈夫才高八斗,自己一个农家姑娘,当初若不是因为家中还算殷实陪嫁了几亩田地,一些钱银,齐家是不会让她进门的。
这些日子来,她照顾丈夫,伺候婆婆,一个人包揽家务,偶尔做些针线赚些外快补贴家用,都是应该的。只要他丈夫齐子昂能够一举高中,那么她牺牲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况且,谁嫁人当媳妇不为着夫家为尊?她只想着,自己不能让人说了闲话去。
“是,娘我这就是去。”易元香低着头起身从柴房出去,一阵寒风又将她吹的一阵激灵。
“我警告你啊,这些日子我儿正是关键时候,不能同房,不能让他贪图美色。”说到这,崔氏嫌弃了看了一眼易元香,嗤笑一声:“你也没什么美色可言,总归是不能让他分心分体力,你知道吗?”
“娘,我省得的。”
这些话易元香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她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也不能反驳。在这个家里,她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像丫鬟一样伺候好婆婆与丈夫就行了。
将灶生起来的易元香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她将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放在火前感受温度,心里想着齐子昂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我势必高中,届时你便是官家夫人,穿金戴银,出门丫鬟婆子伺候,只要熬过了现在,未来都是好日子。”
易元香觉得自己并没有嫁错人,她的丈夫也是疼爱她的,尽管婆婆或许蛮横些,但那是她丈夫的母亲,她应当尊重。
易元香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将今天的晚饭做好,端上了桌。晚饭很简单,一荤一素一汤。
将饭盛好后,易元香叫了还在书房的齐子昂来用饭,齐子昂冷嗯一声,穿着一身看着还算比较新的长衫,外罩一件棉袄马甲,如若不是住的这样破旧的房子,谁也看不出他是个没有钱的破落举人。
崔氏与齐子昂上桌后,易元香也坐上来,齐子昂没有什么表情,自顾自的吃起饭,崔氏则是一个劲的从那盘小炒肉里将肉挑出来夹在齐子昂碗里:“儿,多吃些肉,你读书辛苦。”
易元香知道自己是不能去夹那盘肉的,只扒拉着碗中米饭吃,她伸出筷子本想去夹一块炒肉的配菜,想着与肉炒在一起,会沾些油气,却没想筷子刚伸过去,崔氏动作很快。
“啪”
一声清脆的响,崔氏拍掉了易元香的筷子:“说了多少次,肉得紧着我儿吃,你还往这盘里伸,没脸没皮是吧?”
易元香有些委屈:“我只是想.....”
“想也不行,没点规矩了。”崔氏厉声道。
齐子昂抬头看了一眼委屈得很的易元香,眼底透出一股嫌恶,也不想帮她说什么,只觉得她那模样看着让人忍不住冒火。他放下筷子,满脸不悦:“我吃饱了,回房了,不要来打扰。”
易元香抬起头:“相公,你再吃些,我不挑肉。”
齐子昂:“你吃吧,吃饭心情都弄没了,吃什么吃。”说完,齐子昂拂袖而去。
崔氏一看齐子昂不高兴了,放下筷子,抬手掐了一把易元香,嘴里骂道:“你这个倒霉星子,这副讨人嫌的模样又惹我儿不高兴了,你下次别上桌了,弄得我儿心情不好,影响我儿温书!”
易元香吃痛,却不敢发声,只能咬着下唇,将刚才被掐的一处给捂住,眼泪包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让它落下:“知道了,娘。”
崔氏将剩下的肉吃完后,将碗筷一丢,易元香乖顺的收拾碗筷,把一切收拾干净后,因着手又在冷水里泡了很久,冻疮又痒又痛,已经崩开的皮往外翻着。
今儿这些活儿干完,易元香需得将做好的一些绣帕拿到城镇里绣品店去换钱。刚巧今儿外间落了大雪,易元香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不得不冒着雪出门。
外间的路上积雪很深,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深坑,易元香被冻得脸颊泛紫,但又不得不继续前进。
一阵一阵冷风呼啸而过,易元香被白茫茫的一片晃得眼花,冷风吹得她脑仁疼,在又踏一步后,易元香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倒在了雪地里。
雪下个不停,将躺在地上的易元香就快要盖起来时,易元香终于动了动,她缓缓睁开眼后,眼底一阵震惊。
此时易元香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人,她茫然的看着周遭一切,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接着她坐起来,脑中大量记忆涌入。
她孤身坐在那,将涌入脑中的记忆整了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穿越了,还穿进了一本自己看过的小说中,而她居然穿成了文中戏份少的可怜的炮灰——反派的糟糠之妻。
这本书本就讲的是关于朝堂科举斗争的故事,所以作为书中为数不多的女性角色,存在的价值就是体现反派的自私自利与无情无义。
反派齐子昂娶她为妻,为着就是她的陪嫁,利用她的陪嫁与劳动给自己进京赶考提供条件。在后来,齐子昂果然高中榜眼,骑着高头大马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这个糟糠之妻给休掉。
只因他前途无量,不能有一个农家女做夫人,并且他在京城得了侯爷的青眼,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所以他要快速甩掉易元香这个累赘。
原书中被休的易元香被休后,独自一人留在老宅,失去了希望,身子又因着这些年积累不少病痛,又被打击,郁郁寡欢后,病情越发重,最后病死三天后才被村民发现。
那时她家中已无钱财,齐子昂走时几乎什么都未给易元香留,到最后人死了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还是村民见着可怜,凑了些钱给易元香下葬了。
穿越后的易元香明白书中结局,更是对齐子昂这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渣男深恶痛绝。既然她穿成了易元香,哪怕是个炮灰角色,她也不想自己的结局这般悲惨。
她接受了事实后,缓缓从雪地里爬起来,而后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回走。想是心中求生决心太大,哪怕全身都冻得麻木了,易元香还是走回了家。
刚进门,崔氏拿着手炉就出现在门口,一双吊眼里又是嫌弃又是鄙夷,阴阳怪气:“不是出去卖绣品么,怎这么快就回来了?怕不是绣品被人嫌弃,没人要吧?”
易元香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尖酸刻薄恶相的婆婆,没有搭理她,直径走回自己房间准备将一身在雪里弄湿的衣裳换下。
没有收到回应的崔氏见易元香这样的态度不好顿时火冒三丈:“你个蹄子,哪根筋搭错了?老娘跟你说话你居然当没听见,咋的,这是要反了呢?”
易元香转过身,眼眸中少了往日的卑微怯懦,反而一双眼明亮有神,坚定正气:“我卖不卖绣品与你何干?”
崔氏没想到易元香居然会这么反驳她一句,震惊过后就是暴跳如雷:“哎哟我的天王老子捏,你这个贱皮子真是反了天儿了,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要死啊,是不是想被休啊,你等着我这就叫我儿休了你这个以下犯上的贱皮子!”
易元香冷笑一声:“休?不可能,和离可以,你去跟齐子昂说吧,让他准备和离书来。”
崔氏听着她这样说,突然就愣住不动了,她以往拿捏易元香,只需要抬出“休妻”,那易元香最是害怕自己被休,所以每次都低头认错,这会儿子易元香居然硬气得很倒让她十分意外,不知道做何反应,一双细长的小眼盯着易元香,想看看她究竟是因为什么突然这么大转变。
易元香也不着急,自顾自的换好衣服,接着转身冷眼看着呆愣的崔氏,催促了一句:“你不是要去找你儿子休我吗?怎么还不去?”
崔氏被气的七窍冒烟,将手中手炉一丢,气冲冲的就往齐子昂的书房冲了去。
易元香端端正正坐在堂屋等候,她回来就想好了的,与其在这里受人指使,后面还要被休,倒不如现在自己和离,离开渣男和吸血婆婆,早日解脱的好。
在下定决心后,易元香早就想好了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