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已出发,投向不知胜负的战场。方铮身为大军主帅,自然不必亲自上阵杀敌,这让他很是轻松惬意,他觉得以自己贪生怕死的性格,元帅这个职位简直是为他量身订造的,以后若再有打仗的事儿,如果胖子坚持要他领军,他不介意再当几次元帅。
是的,这里除了环境艰苦一点儿,不如京城繁华,找不到良家妇女来调戏外,基本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去过突厥大营后,他发现突厥姑娘长得也不太好看,终日风吹日晒,辛苦劳作,使得她们的肌肤很粗糙,脸颊现出两团跟被人揍过似的红晕,头发又干又枯,而且轮廓甚深,总之,方铮实在提不起兴致去调戏她们。
调不调戏是个人的人品问题。可若是长得连方铮这样的登徒子都没兴趣调戏,突厥姑娘们实在应该检讨一下自己了。
帅帐里,方铮正对着一面铜镜照来照去,顾盼自怜。身为元帅,形象很重要,照镜子是每天必做的功课之一。
“又他妈的帅了,这叫别的男人怎么活呀……”方铮喃喃自语,望着镜中英俊风流的自己,幸福的苦恼着。
身后正在为他精心梳理头发的小绿噗嗤一笑,笑容明媚诱人,当初那个青涩的小丫头,如今已为人妇,一颦一笑多了几分成熟妩媚之意。
方铮透过铜镜,看着小绿迷人的笑容,禁不住心旌激荡,反手握住小绿的纤手,色笑道:“红苹果果然比青苹果好吃,叫人吃了一口忍不住想吃第二口……”
小绿俏脸微红,嗔道:“少爷,你在说什么呀?”
方铮朝她挤挤眼,色眯眯的笑道:“小绿啊,自从大军出征到现在,咱们好象很久都没有……那啥了……”
小绿脸更红了,有些惊慌的道:“少爷,你……这可是在军营,不是咱们府里,你……你也太……”
方铮翻了个白眼道:“这是我的帅帐。门外有亲兵守着,任何人未经允许擅闯都将格杀勿论,你怕什么?”
“可……可现在是白天……”
“嘿嘿,白日宣淫也是一种情趣呀,你不觉得我向来是个有情趣的人吗?哎,赶明儿我发明个网状长袜,你穿上给我看看……”
“少爷,你……你简直太荒淫了……”小绿羞不可抑的夸赞道。
方铮被夸得眉开眼笑,一双色手开始上上下下在小绿娇躯上摸索起来……
身处草原,无力的躺倒在帅帐内柔软的地毯上,如此颠鸾倒凤,自然别有一番刺激的味道。
小绿喘着粗气,雪白的娇躯沁出点点香汗,酡红的俏脸仿佛还残留着些许高潮后的余韵。
方铮将小绿搂在怀里,心里颇有几分怪异的感觉。
秦重和冯仇刀领着十万大军突袭柴梦山,此时胜负尚未知,而自己身为大军主帅,却在帅帐内与自己的老婆胡天胡地,这个……是不是不太妥当?怎么感觉自己有点没心没肺似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工作重要,可休息更重要。领导也是人嘛。
方铮很快从心底抹去了这一丝淡淡的负疚感。
“少爷……不知我娘亲,她……有没有在突厥人的部落里受苦……”小绿倚在方铮的怀里,幽幽道。
方铮神色晦涩,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战争如同一台大型的绞肉机,天地万物在战争面前都是渺小的,小绿的娘有没有受苦,甚至有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目前谁都不知道。
“小绿,你放心,待到与默啜决战之前,我一定把你母亲亲救出来,这件事我交代了温森,影子已前往默啜大营潜伏,重点打探你母亲亲的消息了。”
小绿感动得眼圈红了,哽咽道:“多谢少爷,小绿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方铮笑道:“你我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哎,你说说,我那丈母娘姓什么叫什么,长得什么样子,越具体越容易找。”
“我父亲姓严,娘亲姓杨,民间女子本来很少取名,我娘亲便一直被人唤作严杨氏,她长得很美……在我心里,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方铮闻言脑中飞快闪过三个关键词,严杨氏。熟女,漂亮。
“好,有线索就好,静心等消息,如今我手下的影子全部派出,你母亲的下落很快便会查到,若论打探情报,找人,影子那帮家伙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秦重一马当先,驰骋在大军最前方。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草原上的风有些寒冷,如同刀子般在脸上刮过。可秦重却丝毫未觉,胸中一团热血如火般燃烧着。
离开大营很久了,可方铮那充满信任的眼神依旧在他眼前不断浮现。
前太子谋反失败后,秦重便一直被朝廷雪藏起来,置之不用,他明白,此生也许没有机会再领兵了,因为他曾是一名叛将,他依附太子,对朝廷不忠,这个污点令他从此抬不起头,在别人眼中。他秦重一辈子都是个不忠之人,哪怕他当时临阵倒戈,也改变不了他不忠的事实。
心灰意冷的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完了,从此浑浑噩噩的过着平淡的日子,曾经驰骋疆场,报国立功的愿望,以后也只能在闲暇时偶尔想起,然后自嘲般一笑而过。
可他万万没想到,太子谋反时与他曾处于敌对立场的方铮,竟然在北伐点将之时。力排众议,硬是将他调入了北伐军中,更让他感动莫名的是,方铮丝毫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而且还将北伐的第一战交给了他,他明白方铮的深意,只有战功和鲜血,才能洗刷曾经不光彩的污点。
士为知己者死。
迎着凛冽的寒风,秦重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目光变得无比坚毅决绝。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性命托之,我要告诉天下人,我秦重,仍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天色愈暗,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五万骑兵,由于是暗袭,队伍尽皆衔枚裹蹄,整支兵马虽然人数众多,可行进之间仍是静悄悄的,纵是近至数里,仍很难察觉。
起风了,天色也完全变黑了,秦重仰头看了看天色,满意的笑了。
天亦助我,在气候恶劣的天气中偷袭,胜算更增加了许多。
“秦将军,再往北走十余里,便是柴梦山的大营了。”一旁的副将伏在马鞍上,低声禀道。
秦重的目光变得深沉,低声传令道:“命将士们停住,下马,原地歇息,现在是亥时,休息一个时辰,我们将在子时发起突袭。”
“是!”副将兴奋的抱拳传令去了。
令行禁止,将士们很快都停下了马,队伍丝毫不见混乱。大家都静静的盘腿坐在草地上,面若平静,心中却无比激动的等待着进攻的命令。
“派出探马,警戒方圆五里,若遇敌军探子,杀之!切不可暴露我们的行踪!”
“是!”
“嗨,老默啊,呵呵,看在你如此好客的份上,我又来叨扰了……”
方铮没皮没脸的再一次进了突厥大营,极尽风骚的朝默棘连挥手。
默棘连大惊:“你……你又来做甚?”
方铮笑眯眯的道:“老默啊,你这态度可不对,我来你这儿当然是为了增强两国人民的友谊,与你把臂言欢,将来灭了默啜,咱们可就是兄弟之邦了,你说我该不该来?”
默棘连面带悸色道:“你……你这次又带了多少人来?”
方铮竖起两根手指笑道:“两千,还是老规矩,每人五斤羊肉,一斤酒……”
默棘连勃然变色:“你这无赖讹上瘾了?当老夫这里是饭馆不成?没有!老夫营中供不起这么多人的粮食!”
方铮撇了撇嘴道:“真小气,老默啊,两年多没见,你堕落了啊,我很痛心!以前你不是挺大方的吗?大箱小箱的朝我家送金送银,怎么现在连顿饭都不肯请了?”
默棘连气得快吐血:“此一时彼一时,以前老夫乃突厥国师,坐拥大小部落,无数牛羊和金银珠宝,如今老夫麾下只有这五万人马,草场和牛羊都被默啜夺去,老夫哪还有东西送你?”
方铮抽了抽鼻子:“听得真叫人心酸啊……老默,你放心,等打败了默啜,这辽阔的草原仍然是你的,你又会重新拥有无数的牛羊和金银珠宝。”
默棘连冷冷道:“更正你一下,不是我的,是我们小可汗的,老夫只是国师而已。”
方铮哼了哼,什么小可汗的,我就不信你不想当可汗,你丫就是一曹操。
“方元帅,你今天又来我大营做什么?”默棘连对方铮似乎仍有着深深的戒意。
方铮笑道:“没什么,跟你通报一下军情,咱们毕竟是盟军嘛。”
“你想让我突厥的战士去打仗?”默棘连眼睛微微眯起,戒意愈深。
方铮摆手笑道:“你们跟默啜打了这么久,该休息一阵了,剩下的事情便让我们来做吧。我来是想告诉你,今日下午,我已派了十万大军出发,突袭柴梦山去了,明日便会有结果,你放心,柴梦山所部二万余人,今晚便会彻底从这世上抹去,老默啊,你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默棘连一楞,接着满面惊喜:“你……你果真出兵去打柴梦山了?”
“那是当然,十万大军今天下午出发,那么大的动静你莫非不知道?”
“你该不会诓骗老夫吧?”默棘连狐疑的瞧着方铮,他始终不信方铮会这么积极主动。
方铮不悦道:“老默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多疑了,老这么对我不信任,以后咱们怎么合作?所谓盟军,当同进同退,共相患难才是,是真是假,明日便会有消息传来,你在柴梦山大营外肯定也布下了探子,很快你便会知道我是不是骗你了。”
默棘连依旧狐疑的看了方铮两眼,面上却已堆满了笑容,哈哈笑道:“方元帅果然高义,老夫多谢元帅出兵,解我塔山大营危厄。”
方铮也哈哈笑道:“老默啊,咱们认识虽久,但你对我还是不太了解,我其实是个很诚实很厚道的人,京城人都叫我铁齿铜牙金不换,诚实可靠小郎君,以后你会慢慢对我的人品表示崇拜的……”
默棘连对方铮的自吹自擂充耳不闻,淡淡道:“老夫自然相信你,明日便有结果传来,若方元帅真的歼灭了柴梦山,与默啜一战,我等合兵起码有了六成胜算。”
方铮笑道:“不错,柴梦山死不死其实无关大局,最麻烦的是那个泰王,若今晚能将泰王斩杀,默啜身边少了谋士,明刀明枪的,咱们自然不用怕他。”
喟叹一声,方铮满含怜惜的望着默棘连,深情道:“老默啊,这一年来你们的战士受苦了,不妨在营地里多休息些日子,剩下的事儿交给我们来办,大大小小的战役我们华朝的将士帮你们担当了,待到默啜与我们决战之时,咱们再商议个妥当的法子,共同出兵,将默啜一举歼灭,那个时候,草原就是你的了……呃,不对,是小可汗的。”
默棘连闻言愈发狐疑,以他对方铮的了解,这小子奸猾如泥鳅一般,惯来是有危险就躲,有便宜就上的主儿,今日怎会这么好心?不但主动出击歼灭柴梦山,而且还拍胸脯保证以后大大小小的战役都由他来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方铮见默棘连满脸怀疑,他笑了笑,也不多言,日子长着呢,总有一天你会相信,老子实在是个贴心的厚道盟友,就是有点儿虎头蛇尾……
夜色中的草原阴沉沉的,今夜大风,无月无星。
秦重盘腿坐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养神,他的身后整整齐齐坐着五万华朝将士,大家都静静的盘腿坐着,每个人的膝头横摆着长长的马刀,刀未出鞘,可仍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沉寂中,杀气似乎也被深深的套入了刀鞘,如同关在笼里的野兽,蠢蠢欲动中寻找着一丝契机脱笼而出,然后肆意的吞噬世间的一切。
秦重缓缓睁开眼,仰头望天,分辨了一下时辰。
“已到子时了。”秦重喃喃自语,刚毅的嘴角微微一扯,带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一场血腥残酷的杀戮,即将拉开序幕。
刀锋掠处,无数生灵永堕轮回,敌人的,或自己的。
秦重按剑而起,身后的将士们纷纷精神一振,目光热切的盯着他。
战争时期,每一个民族不乏勇赴国难的英雄,他们或许没有报国成仁的崇高觉悟,可他们仍有着属于小人物的信念,或为妻儿,或为父母,或者,只是纯粹为了对异族的排斥,小人物自有伟大之处,在某个特殊的时刻,他们的光芒不逊于青史留名的圣人名臣。
缓缓抽出佩剑,秦重迎着将士们热切的目光,微微笑了笑,黑暗的夜色中,任谁都没看清他脸上的笑容,可大家感觉到他笑了。这是对敌人的轻笑,手执长剑,睥睨天下,英雄自当长笑。
秦重胸中一腔热血渐渐沸腾,他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告诉将士们,自己曾是个罪人,他还想告诉将士们,此战若不能全歼柴梦山,斩杀泰王,他就是罪上加罪。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突袭必须在安静中进行,此时的豪言壮语也许会引来敌人探子的注意。
“出发,目标,柴梦山!”
低如闷雷的马蹄声响起,渐渐急促。
辽阔广袤的草原万籁俱静,不远处,一座点缀着点点灯火的军营呈映在大家眼中。
望着那点点灯火,将士们的眼睛泛起几分兴奋的血色,此行的目标,便是那不远处的灯火。
近了,愈发近了。离敌营只有二里,可以策马发起冲锋了。
急速的驰骋中,秦重身子半伏在马背上,反手锵地抽出了佩剑,斜斜地往前虚劈,口中迸出忍耐许久的进攻命令。
“杀!”
此时已无必要隐藏行踪,身后五万将士兴奋大吼道:“杀!”
一阵杂乱的鞭子抽打声,五万骑兵的速度忽然变得飞快,所有将士的马刀已出鞘,强行压抑许久的杀气终于喷薄而出,弥漫于夜色之下。
柴梦山的军营内,守夜士兵终于发觉不对,耳中听着沉闷的马蹄声愈发急促,众人愕然对望,发现彼此脸上一片惊恐。
“快去鸣锣!有敌袭!”
“什么人竟敢闯……”
“唰!”冰冷的刀锋闪电般割断了士兵的喉咙,一道血线于脖颈处迸现,然后渐渐绽开,如一朵妖艳的曼陀罗花,分外刺目。
急促的锣声响彻大营,并伴随着惊恐的嘶声大喊:“敌人偷营,敌人偷营!”
叫喊声中,秦重一马当先,冲进了军营的辕门,避过布满拒马的营中校场,扬起了手中的长剑,他的身后,五万精锐骑兵紧紧跟随,黑压压的冲进大营,如同一只巨大的魔鬼,咧着血红的大嘴,向人间的生灵露出冰冷的微笑。
“一万人向左,一万人向右,点火烧营,鸡犬不留!其余的,跟我杀进中军帅帐,直取柴梦山和泰王首级,献于方元帅帐前!”
第三百七十六章剪翼(上)
起风了。
泰王坐在营帐内。神色恍惚,豆大的烛光映上他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不安。
他的双眼仍蒙着一块白白的布巾,大夫诊治过,被方铮洒过石灰的双眼算是永远废了。
每想到这里,泰王的牙齿便咬得格格直响。
由于失明,他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在自己的营帐内呆呆的坐着,他在思考,他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走到今天这一步,值得么?
他如今是默啜可汗帐下最得宠的谋士,默啜对他的恩宠隆极一时,待他若上宾,甚至有意封他为国师。
从王爷到国师,泰王不禁深深苦笑。
他明白,不论默啜如何重用他,恩宠他,在别人的眼里,他仍只是默啜的一条狗而已,头上的光环再鲜艳,他仍只是一条为主人所用的狗,也许将来会出现某个比他更聪明的人。然后他这条狗的利用价值便没有了,等着被别人取而代之,如今头上的鲜艳光环也会一夜之间戴到别人的头上,他,什么也不是。
昔日风流名盛的泰王殿下,如今却只能在一个荒芜苍凉的异国番邦,无可奈何的做着别人的一条狗,天意弄人,何至于斯!
豆大的烛光轻轻摇曳了一下,泰王并无察觉。
他失去了光明,但他需要光明,纵是眼睛看不见一丝亮光,他仍然命人将屋子点得通亮,他自己也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只觉得周围被光线萦绕,他心中的恐惧才会稍稍减缓。
是的,恐惧,他在害怕。
自从得知方铮誓师北伐,领十万大军北出京城后,泰王便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方铮,这个令他咬牙痛恨,又令他颤栗畏惧的生死仇敌,他来了,像一只追命索魂的鬼魅,如影随行,他到哪,方铮便跟着到哪。不死不休。
莫非他是我命中的克星么?泰王仰天长叹息。
老天不公,何以独厚这泼皮混混一般的市井小民?
潘尚书被他斗倒了,太子被他斗倒了,寿王因他而贬为庶民,发配极恶之地,自己因他而失去了经营多年的江南,如丧家之犬般远遁草原,每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自己已是这般田地,为何他还不放过我?
想到这里,泰王的拳头紧紧握起,英俊的面容扭曲得分外狰狞可怕。
一阵风掀开了营帐的门帘,拂动案几上的烛光狂摇乱摆,如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颓然无力的接受命运的摆布,一如泰王如今的处境。
不知是否心有所觉,双目失明的泰王忽然抬起了头,下意识“看”了一眼营帐门帘,神色顿时浮现几分惊恐不安。
帐外夜色沉静,万籁俱静,一切如常。并无任何不妥。
可泰王却仍感到一阵心悸,如同一只预感到危险来临的麋鹿,整张脸变得苍白无比,一双白皙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如同验证他的惊恐一般,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飞速奔来,几乎同时,营帐外传来了战马长嘶和士兵们的哭喊惨叫声,以及金铁刀剑戮入肉体时发出的闷声。
听到这些声音,泰王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变得惨白,冷汗顺着额头,一直流淌到下巴,他的嘴唇止不住的哆嗦抖索,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般颤栗着身子站了起来,由于失明不能视物,他撞翻了身前的矮几和绣凳,可他却浑然不觉,嘴里喃喃颤声道:“来了……你终于还是来了……”
话音未落,帐外百步之处,传来一阵震天大吼:“诛杀柴梦山和泰王,立功报国!”
“诛杀柴梦山和泰王,立功报国!”
呼声如山崩地裂,从四面八方传来。
营帐内,泰王一脸惨白,已软软瘫在了地上,浑身开始痉挛。
闷雷般的马蹄声充斥于柴梦山的大营,秦重分兵两万。命他们四处点火烧营,自己则领着三万人策马向中军帅帐冲去。
柴梦山必须要死,泰王也必须要死,这是秦重在方铮面前立下的军令,军令如山。
柴梦山麾下的士兵已被惊醒,一座座营房外,他们惊慌失措的套着衣服,动作快的已抄起了兵器,向不远处的马厩跑去,只可惜刚跑出几步,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华朝将士无情斩杀。
华朝将士们手执火把,点燃了每一座营房,大火冲天而起,营中一片慌乱的哭喊声,一阵猛烈的大风吹过,火借风势,眨眼间便燃了半个大营。
柴梦山的麾下毕竟曾是久经生死的精锐,在如此慌乱的情势下,仍有一部分士兵跑出了营房,顺利躲过了秦重麾下将士的利刃,他们跑向马厩,牵出了战马,并有条不紊的集结成团。还有一部分则飞快向中军帅帐跑去。
秦重眼中已升起兴奋的血红色,在火光的衬映下,显得分外妖异,他打马飞奔,身后三万将士如影随行,每个人脸上流露出狂热之色,手中长长的马刀虚扬,刀身在火光中映出冰冷的死亡气息。
秦重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中军,正中心的一座帐篷顶端高高飘扬着一面斗大的帅旗,秦重见到这面帅旗。神色愈加兴奋。
柴梦山就在这座帐篷里,也许,泰王也在里面,此战若斩杀这二人,便已胜了大半。
“将士们,随我冲!柴梦山就在里面!”秦重扬剑大喝道,剑尖所指,正是帅帐。
混乱的厮杀屠戮中,华朝的将士迅速集结成队,三万人分成三路,左右各自向侧翼延伸冲杀,并绕过帅帐,沿路所见敌军尽皆斩杀马下,所经过的帐篷也放火点燃,然后隐隐对帅帐形成了包围之势,中间一路则在秦重的率领下,如一支锋利的长矛,径自策马加速,向帅帐冲去。
“轰!”
秦重身边一名力大的副将一枪划破了覆于帅帐上的牛皮,一挑一拨之下,整个帅帐外蒙着的牛皮被他用长枪撕扯下来,周围熊熊火光照映下,帅帐内看得清清楚楚。
没人!
秦重一颗心忽然往下一沉,莫非是计?脑中思绪如电转,仔细回顾了一下这次行动的前后细节,确定自己做到了万无一失。
可是……帅帐内怎会空无一人?
就在秦重陷入短暂的呆楞之时,忽听左侧百步之外,传来一声暴烈的大喝:“何方贼子,敢偷我大营?”
秦重回过神,扭头望去,却见百步之外,大约有近三四千人集结成阵,虽然他们一个个衣衫不整,可他们骑在马上却一点也不见惊慌,手执马刀对华朝将士虎视耽耽,阵首一员将领端坐马上,黑脸短须。一脸剽悍精干之色,他身着白色里衣,显然事起突然,连外袍都没来得及穿,便匆忙上马。
秦重仔细打量了两眼,然后拨马面向他,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忽然仰天笑了几声,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诛杀柴梦山吗?老子现在便站在你面前,有种便来取我性命!”
秦重眼中瞳孔收缩成针尖,冷声道:“你便是柴梦山?”
柴梦山哈哈笑道:“不错,老子便是华朝弃将,柴梦山!你们这群毛贼,以为人数多过我,我便怕了么?默啜可汗的援兵已在路上,顷刻便至,区区几万人马,竟敢偷老子大营,简直不知死活!”
秦重收剑入鞘,伸手取过身旁副将手中的长枪,目注柴梦山,缓缓道:“柴梦山,我乃北伐方铮元帅麾下将军,阴司地府判官若问你死于何人之手,你可答他,我名叫秦重。”
柴梦山笑声一收,讶异道:“秦重?可是前太子麾下城防军副将秦重?”
秦重闻言,面孔迅速抽搐了几下,目光中露出几分戾气,沉声道:“昔日秦重已死,今日的秦重,只知杀敌报国,为国除贼。柴梦山,你生于华朝,长于华朝,世代戍边,如今却投靠突厥人,助纣为虐,秦某奉方元帅之命,诛杀叛贼,柴梦山,纳命来吧!”
话音一落,秦重催马上前,然后猛的一鞭抽下,战马吃痛,向前狂奔起来,秦重身子半伏于马鞍之上,手中长枪平端,冰冷锋利的枪尖直直指向柴梦山。
见秦重来势甚急,柴梦山哈哈一笑,眼中升起无限战意和杀机,暴喝道:“我柴梦山镇守幽州多年,亦算一代名将,岂惧你哉?”
说着柴梦山也催马上前,手中挥舞着一柄丈余长的大刀,毫不退缩的迎向秦重。
两将策马,越驰越近,很快,长枪与大刀相碰,发出震耳的锵声,接着二人便各自在马上施展生平本领,激战在一起。
双方的将士这时也停止了厮杀,缓缓往后退去,给激战中的将领空出一块宽阔的空地。
二人大战约百余回合,却是不分胜负,一名掠阵的副将焦虑的看了看天色,忽然开声大叫道:“秦将军,敌人援兵将至,速战为上!”
鏖战中的秦重闻言心神一震,此地离默啜主力大营不足百里,此刻默啜想必已知柴梦山营地遇袭,援兵肯定已在路上,多战无宜,须得速战速决,否则跟随自己来的五万将士会受大创,届时如何向方元帅交代?
想到这里,秦重忽然一枪刺出,角度刁钻的斜刺向柴梦山肋下,柴梦山骑在马上一闪身,避过这一枪,待到他扬刀劈向秦重时,却见秦重原来是虚晃一枪,拨马转头往后撤去。
柴梦山大喜,狞笑道:“怎么?风色不对,想逃了么?你能逃到哪里去?”
说罢柴梦山催马便追。
秦重将身子伏在马鞍上,不时回头看看柴梦山,见他催马越追越近,秦重嘴角微微一扯,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待到柴梦山与他只剩一个马身的距离时,秦重忽然抛镫闪身,以其高超的骑术,将身子藏入马腹之下,同时口中暴喝一声:“放箭!”
话音刚落,柴梦山眼皮忽地跳了几下,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他还来不及反应,却见一阵快若流星的箭雨向他铺天盖地般射来,柴梦山惊恐的睁大了眼,下意识用手遮住头脸,然而箭雨来势甚急,已然来不及了,只听得“扑扑”几声闷响,眨眼间,柴梦山高大的身躯便中了数箭。
放箭的华朝士兵似乎不想放过他,还没等他痛呼出声,又是一轮箭雨射来。
柴梦山只觉得身上的力气随着伤口一起迅速的倾泄殆尽,他双目圆睁,死死的瞪着前方藏身于马腹下的秦重,拉着缰绳的左手缓缓松开,坐在马上的身躯摇晃了几下,然后倒头便往地上栽去,栽倒的同时,又有无数支利箭射中了他的身躯。
沉重的落地声令秦重终于从马腹下钻了出来,扭头一看柴梦山已落地,浑身插满利箭,跟刺猬似的,秦重急忙勒住马,然后拨转马头,脸上一阵兴奋之色。
“柴梦山已死!柴梦山已死!”
秦重来回策马,在阵前兴奋大叫道,同时充满杀机的目光悍然盯着对面三四千匆忙成群的柴梦山所部。
华朝将士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士气高涨,高兴的大呼道:“柴梦山已死!柴梦山已死!”
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中,秦重面若寒霜,扬剑往前一指,暴喝道:“杀!不留一个活口!”
昏暗的烛光下,方铮和默棘连相对而坐。
“方元帅,你确信你的部下会顺利诛杀柴梦山和泰王吗?”默棘连端着酒杯,保持这个姿势良久不动,神色间充满了犹疑。
“老默啊,你要对我有信心嘛,我手下的秦重和冯仇刀,那可是万夫不挡的名将,他们两人带了十万人出营,若连柴梦山小小的两万多人都摆不平,我还怎么好意思坐在这儿跟你喝酒?”
默棘连目光闪动,呵呵一笑道:“方元帅如此有把握,老夫便不说了……歼灭柴梦山之后,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方铮笑道:“接下来我华朝便班师回朝,让你和默啜两人打个天昏地暗,再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啊?”默棘连闻言大惊。
“哎呀,国师大人,开个小小的玩笑嘛,你知道我这人一直都很有幽默感的……咱们是盟军,怎会扔下你不管呢?咱们华朝人做事肯定要有始有终的嘛……话说,我上次给你提的生意你到底做不做?”
“什么生意?”默棘连张目结舌道。他实在跟不上这位元帅大人跳跃的思维,刚才还在说着打仗的事儿呢,怎么一转眼又做生意了?
方铮眉头一皱,不高兴地道:“我带来了上千盒如玉斋的脂粉呀,你怎么老是选择性的忘记一些重要的事儿呢?这毛病可不好,一千盒脂粉,每盒给你打个九折,九十两银子卖给你,怎么样?我这是为草原姑娘们幼嫩的肌肤着想啊,你看看你们部落里的突厥姑娘,皮肤粗糙得跟老树皮似的,让人见了连调戏的欲望都产生不了,国师啊,你们要深刻检讨自己啊!没有我们如玉斋的脂粉,你们突厥姑娘一个个都是歪瓜劣枣,怎么上得了台面?突厥打了几年内战,人口锐减,正是需要增产报国的时候,可你们突厥姑娘那副尊容,哪个男人见了能产生冲动?男人产生不了冲动,如何生育突厥的下一代?国师啊,这个事情,你可要把它上升到政治角度才行……”
方铮一番话说得口干舌燥,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默棘连两眼发直,吃吃道:“你……你说了这一大通,就是为了……让我买你那千盒脂粉?”
方铮高兴的笑了:“国师太聪明了,当然,也不止是一千盒,如果市场需要,我随时可以再调几千盒来,突厥姑娘们打扮得漂漂亮亮,香喷喷的,男人才有兴趣在她们身上任意驰骋啊,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你每晚身边睡的不是漂亮姑娘,而是一头母猪,你肯定不大乐意,更别提跟它干那事儿了,除非你关了灯……”
默棘连面色渐渐浮上怒色,沉声道:“方大人,实话告诉你,我突厥如今正是内外交困之时,绝不会拿银子去做这些无谓的事情,这一千盒脂粉,恕老夫无法消受了……”
方铮闻言大失所望,摇头道:“你实在是个老古板,老封建,我跟你真的很难沟通……哎,我说你能不能热情点儿?上次咱们喝酒你还整了一只小乳羊来着,怎么今儿咱们喝酒就只有一碟野菜了?这待遇一天比一天差啊……”方铮拿筷子挑了挑二人面前唯一的一盘野菜,神色很是不满。
默棘连尴尬的笑了笑,道:“方元帅,我草原男儿向来好客,只是……唉!老夫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还请元帅见谅。”
方铮一楞,接着若有所悟的笑了,挟了一口野菜入口,慢悠悠的道:“老默啊,咱们认识好几年了,在我面前哭穷可不对,你们不会穷得只吃野菜了吧?”
默棘连神色数变,终于苦笑道:“方元帅,老夫不瞒你,如今我突厥部落的日子委实不太好过,今日既然元帅在这里,老夫不妨直言,两个月前贵国资助给老夫的粮草,如今已经全部吃完,老夫……”
看着方铮似笑非笑的表情,默棘连咬了咬牙,道:“老夫想请贵国再拨付一些粮草,借以应急,待老夫平定草原后,定当奉还!”
场面顿时陷入沉默。
良久,方铮忽然笑了,笑得兴高采烈,笑过一阵后,开始大声叫道:“梆!梆!梆!”
默棘连愕然道:“方元帅,何谓‘梆梆梆’?”
方铮大笑道:“‘梆梆梆’乃我华朝风俗,每次我华朝人要帮助别人时,总会情不自禁大叫几声,以示‘助人为快乐之本’……”
当然,敲竹杠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不过这种说法国师大人估计不太喜欢……
第三百七十七章剪翼(下)
方铮乐呵呵的注视着默棘连。嘴里不停喃喃念叨着“梆,梆,梆”,那眼神就像狼盯住了一只可怜的小肥羊,正打量着要从哪个部位下嘴似的。
默棘连被他的目光盯得头皮一阵发麻,沉默半晌,吃吃道:“方元帅,你能不能别‘梆梆梆’了?贵国与老夫曾有过约定,愿无偿资助老夫粮草兵器军械等物,如今老夫营中粮草告罄,还望元帅拨付……”
方铮神色一整,抬头望天,用一种无限幽怨的语气道:“……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默棘连一窒,忍住气沉声道:“方元帅,粮草乃一军之命脉,你我是盟军,还望元帅给个方便,不然我军若是粮绝,恐怕会引起兵变……”
你们兵变关我啥事?
方铮为难的叹了口气,道:“老默啊,不是我不给。如今我华朝也不容易啊,国内接连三次平叛想必你已知道,三场仗打下来,国库耗得干干净净,现在国家穷得叮当响,为了筹集这次北伐的粮草,皇上连自己的龙内裤都拿出去拍卖了,才凑了这么点儿粮食,连我们将士自己吃都不够,你说,我上哪儿找多余的粮食给你?”
默棘连脸色难看道:“方元帅,我们两国可是盟军啊,平灭默啜之战,老夫在其中出力不少,十万英勇的战士打得只剩五万,老夫拖住默啜一年,为贵国争取了充裕的时间来准备,如今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方铮真想建议他,把剩余的五万战士也打光,你就不用发愁粮草的问题了,鬼是不吃粮食的……
不过这话若真说出来,他担心默棘连会气得当场干掉他,想了想,方铮决定还是不冒险了。
转了转眼珠子,方铮笑道:“国师和你帐下的战士们这一年来受苦了,本帅很是感激……所以,虽然我军粮草不多。但我也愿意资助你们一些,毕竟你们为平灭默啜做出了如此大的贡献,你们都是英雄,英雄不该饿肚子的……”
默棘连闻言面色一喜:“如此说来,方元帅愿意资助我军粮草?”
方铮笑眯眯的道:“当然愿意,不过嘛……”
默棘连心一紧:“不过什么?”
方铮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贪婪之色,嘿嘿笑道:“俗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在我们华朝,吃饭是要给钱,要买单的……”
默棘连皱眉道:“什么意思?”
老子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这老头儿怎么还没听懂?要钱这种事说得太直白了,实在让人害羞……
不过钱这个东西很重要,方铮为了北伐,自个儿掏腰包,贴了朝廷三百万两银子,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近几年内估计胖子是还不起了,方铮只好满世界想法子找补回来。
要钱是件害羞的事儿,可再害羞也得干呀。
天生脸皮薄的方铮干脆横下心,很不好意思的看了默棘连一眼。羞答答的道:“这话让我说出来,真有点羞涩啊……有钱吗?给我钱,我就给你粮草,买卖公平,童叟无欺……”
默棘连一楞,接着大怒:“你……你也太无耻了!老夫如今内外交困,哪有钱给你?”
“哎,你们突厥抢了几百年,总还是有点儿剩余吧?金子银子珠宝什么的都可以呀,我不嫌弃……”
“没有!老夫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默棘连态度很坚决,他实在恨死眼前这个趁火打劫的无耻之徒了。
“多少给点儿吧!大家都挺不容易……”方铮苦苦哀求。
“没有!就算你把老夫杀了也没有!”
“哎,你不给钱,我就不给你粮草了啊!”
“不给就不给!哼!老夫领军东撤,退盟!”
“老默啊,你能不能讲点儿道理?老这么蛮横,多没礼貌……”
“我不讲道理?我不讲道理?你趁火打劫居然还反咬我一口,没钱!想敲诈老夫,你省省吧!”
“你怎么跟棒老二似的?白吃我们的粮草,说话还这么大声,这什么世道!”
“我就白吃了,怎么着?粮草你爱给不给,自己看着办,再过三天老夫就领军东撤,你和默啜打去吧。”
“……”
“……”
“砰!”
谈判破裂,敲竹杠失败,方铮被默棘连一脚踹出了营帐。
“默棘连!你个老不死的!咱们走着瞧!”方铮狼狈的站在营帐外,脸红脖子粗的指着营帐大骂。
守在营帐外的温森和亲军统领见元帅被人踹了出来,不由大惊失色,纷纷上前道:“元帅。你怎么了?被人揍了?”
隔着不远的两千亲军见状纷纷大怒,抽出刀剑欲杀进营帐给元帅出气。
“回来!不准妄动!”方铮铁青着脸,胸膛急促起伏,浑身直哆嗦。
“两军如今结盟,不宜交恶,再说这是突厥大营,动起手来咱们会吃亏的……”方铮咬牙道。
温森愤愤不平道:“元帅被他欺负,难道就这么算了?……对了,元帅因何事与他争吵?”
方铮抬头,仰望天空,悲愤道:“我不过是见他白吃咱们的粮草,想向他收点儿成本费罢了……谁知这老家伙白吃吃上瘾了,楞是一毛不拔,太欺负人了!”
温森跟随方铮多年,稍一思索便知这位方元帅估计是敲诈未遂,双方起了争执。
“对!太欺负人了!”温森狠狠点头道:“元帅,咱们现在怎么办?”
方铮一挥手,气哼哼的道:“走!回营!”
一行人跟着方铮迈步往突厥大营的辕门外走去。
“元帅,就这么算了?”温森很不甘心。
“不然还能怎样?带兵跟他们打一场么?默啜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方铮阴沉着脸道。
“不但不能跟他们计较,老子还得给他们调拨粮草,总不能真把他们逼得退盟撤军,靠!这元帅当的,太憋屈了!”方铮越想越悲愤。
众人走到辕门口。方铮忽然一伸手,道:“慢着!”
众人一楞。
眼珠转了转,方铮指着突厥大营门口摆放得密密麻麻的拒马,铁蒺藜,以及围着大营的杉木栅栏道:“来人,把这些,还有那些……全都给老子搬到咱们大营里去!”
众人愕然,温森擦着汗道:“元帅……这,不太好吧?这可是当着突厥人的面抢东西啊……”
方铮一瞪眼道:“抢东西怎么了?突厥人能抢咱们,咱们为何抢不得他?大家各抢各的,各有所抢。有什么不对?”
温森继续擦汗,这位元帅大人的思维……真的很难捉摸啊!
方铮瞪了眼,谁还敢再劝?
于是,两千亲军纷纷撸起袖子,开始搬挪摆在突厥大营门口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拒马,铁蒺藜,连栅栏都被他们拆成了一根根的木头,众人像一群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似的,一人抱着一堆东西,一个个兴高采烈,跟过节似的。
守在辕门口的突厥士兵不干了,见这伙人跟土匪似的,问都不问便搬他们的东西,搁了谁都得急。
一队士兵互视几眼,眼色机灵的赶紧往王帐跑去报信,另外几个突厥士兵则围住了方铮,义正严词的指责道:“唧唧呱呱唧唧呱呱……”
方铮不耐烦的将他拨拉到一边:“别跟老子说鸟语,老子听不懂!你们家国师打牌欠老子许多钱,老子拿走一点东西就当是抵押了,……来人!把这几个突厥人放倒,唧唧呱呱的真讨厌,太没礼貌了!”
一队亲军冲上前,嘻嘻哈哈一顿拳脚,将这几名突厥士兵打晕了放倒在地上。
隔得远远的大群突厥士兵见状不由大怒,纷纷欲上前跟方铮拼命,领头的百夫长看到方铮身着元帅铠甲,情知此人是他们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毕竟双方是盟军,百夫长神色犹豫了一下,喝止了手下士兵,又派人赶紧向国师报信去了。
“搬,快搬!”方铮手舞足蹈的指挥着亲军,神色颇为兴奋。
抬头见辕门口还立着一根长长的旗杆,旗杆上挂着代表突厥图腾的大旗,方铮忽然沉默了,眼睛肃然的盯着高高耸立的旗杆。神色颇为肃穆。
“元帅,您怎么了?”温森讶异道。
方铮叹了口气,语气沉痛道:“看到这杆旗,我便想起了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心中很是沉重啊!”
温森:“……”
抢东西还抢得如此多愁善感的,古往今来,唯方元帅尔。
方铮回过神,收回了自己多愁的思绪,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旗杆,沉吟道:“这根木头貌似比我帅帐前的那根更长啊……默棘连太没礼貌了,老子才是元帅,他的破旗子怎么能比我的高?这是逾制啊!对吧?”
温森急忙附和道:“不错,元帅说得对极了,默棘连乃化外蛮夷,实在很不懂规矩……”
“砍倒砍倒,这根旗杆我要了,把它立到我们大营里去!”方铮毫不犹豫下了命令。
“啊?”温森傻眼了,刚才不是还“沉痛”着吗?这会儿又打上人家旗杆的主意了?元帅的思维实在太过高深莫测。
“轰隆!”长长的旗杆像个英勇就义的烈士般,悲壮的倒下。
“抬走抬走,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方铮高兴得忘乎所以,刚才被默棘连踹出营帐的小郁闷顿时消失无踪,看着亲军在突厥大营门口忙活,把他们辕门口的栅栏,拒马等物事毫不客气的收为己用,方铮不由心花怒放,仰天大笑。
“来人啊!去他们大营里给老子抢几个突厥姑娘来,陪老子喝酒跳舞,跟老子亲嘴儿……”
方铮手舞足蹈,愈发得意忘形。
温森大惊失色:“元帅,够了,别抢啦,再抢默棘连肯定要跟咱们翻脸,咱们会吃亏的……”
方铮一楞,顿时醒过神来,急忙点头道:“老温说的很有道理,占便宜不能占太多,我估摸着老默可能不太高兴……”
温森苦笑,老默何止不高兴,他若知道你把他大营辕门给拆了,估计吃你的心都有了……
“回营!”方铮大手一挥,下令道。
看到围观的突厥战士皆神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刚才被默棘连踹出营帐的郁闷之情再次生起,方铮转过头,跺了跺脚,颇为不甘的气愤道:“……你们太欺负人了!”
温森脸色有些发青,不停的擦着老汗。
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呀?
两千亲军扛着拒马,旗杆,怀里抱着成堆的铁蒺藜,以及从突厥大营辕门拆下来的各种零碎,兴高采烈,大摇大摆的往自己大营走去。
突厥大营门口,一群突厥战士面面相觑,神色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原本肃杀整齐的辕门,被方铮一群亲军拆得破破烂烂,仿佛被敌军偷过营一般凄惨落魄,穷途末路……
柴梦山大营内,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大半营帐已被点燃,无数士兵浑身着火,在地上不停打滚哀嚎,怀着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一些不甘就戮的士兵慌慌张张向辕门外跑去,却被秦重麾下的将士策马上前,一刀劈翻。
整个场面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柴梦山一死,顿时使他部下的士气大受打击,众人失了主心骨,他们大部分人仿佛连拿起手中武器拼力一战的勇气都失去了,各个营帐被点燃,火借风势,越烧越大,同时也令他们越来越胆寒,眼前这群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脸上带着嗜血的疯狂表情,见人便杀,见营帐便点火,毫不留情,不存丝毫怜悯,两万多人如同两万多只无助的小羔羊,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举起中中的马刀,尽情的屠戮着自己的袍泽战友。
不过柴梦山的部下毕竟是曾经戍守幽州多年的边军,他们中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不甘就此被人杀戮,于是,不少逃出秦重麾下将士刀剑的残兵们,很快在马厩找到了战马,并骑了上去,手执兵器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成了攻击阵型,试图为自己的性命做最后一搏。
秦重远远看着那支临时结成的三四千人骑兵,嘴角冷冷一笑,这个时候,任何的反抗都是无用的,无论战或不战,今日柴梦山大营内的所有人都死定了,谁也不能例外!
秦重轻蔑的扫了一眼对面的残兵,扬剑大喝道:“分出一万人,列锥型阵,击垮他们!”
“是!”
麾下将士轰然应命。
万人阵很快集结完毕,领头一员副将望着对面的残兵,冷冷狞笑一声,抽剑大喝道:“兄弟们,将军有令,大营内外,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身后的华朝将士尽皆兴奋大喝道:“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杀!”
“杀!”
万人同时策马,保持着锥子形状,锥尖对准了对面的残兵,飞快冲杀而去。
三四千残兵脸上皆露出决绝之色,看着对面如洪流般滚滚杀来的骑兵,一名领头的裨将悲壮大呼道:“战是死,不战也是死,弟兄们,战不战?”
“战!”众人齐声大喝。
“那我们就战!”裨将悲烈长笑,抽出长刀,往前虚指,大喝道:“杀!”
“杀!”
三四千残兵策马冲杀,像扑向烈火的飞蛾,决然且义无返顾。
无关正义与邪恶,有勇气为了生命而战,都是值得尊重的。
大火围着泰王的营帐熊熊烧起,营帐内,泰王面如金纸,浑身颤抖不已,灼热的高温令他仿佛置身于炼狱,死神满脸狞笑,伸着滴血的红舌,舔舐着他的脸庞。
“人呢?有没有人?发生什么事了?”泰王在营帐内惶恐四顾,不时撞倒帐内的案几和凳子,令他踉跄不已。
帐外的喊杀声渐渐小了,泰王却觉得愈发恐惧起来。
柴梦山完了?那我呢?我会不会死?
方铮,你终于来了,你像只无孔不入的恶鬼,不收走我这条命不罢休么?
营帐已被点燃,帐篷上蒙着的牛皮烧着以后,散发出难闻的恶臭,泰王在帐内的地毯上摸索,终于被他找到了一张锦凳,他踉跄着坐了上去,开始冷静的思考。
我不能死,绝不能死!
出去投降吧,便是投降了方铮也没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此仇终有一日会报还,我是皇室贵胄,方铮不敢杀我,我能保得一条性命,四弟虽已贵为皇帝,可他性子懦弱善良,必然不忍杀我,纵是将我幽禁一生,总比像只蝼蚁般死在这里要强上许多。
定了定神,泰王嘴角泛起了笑容。
投降,和反抗,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生存,一个人为了生存,做出任何事都不丢人。
很快泰王便做了决定。
“我投降!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泰王!”泰王抱头冲出了着火的营帐,在被露水浸湿的草地上摸索着,面对华朝将士冰冷的刀剑,泰王毫无惧色,从容的笑了笑。
“我是泰王,方铮一心要找的泰王,我向他投降,你们不能杀我。”泰王镇定的道。
他很有把握,就算自己曾经在华朝境内谋反,他仍是皇帝的亲哥哥,这个身份令他此刻感到有安全保障。
秦重策马上前,骑在马上打量了他一眼,“你是泰王?”
昔日的风流王爷,今日却白布蒙眼,形容枯槁,落魄得像个落第的书生。
不过从他的五官轮廓,秦重仍然认出了他,他果然是泰王。
“对,我是泰王,方铮千辛万苦寻找的泰王,现在,我向他投降,请将士们把我押解回京吧,我愿接受皇上的惩罚。”泰王整了整衣衫,甚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秦重的眼中迅速闪过几分狠厉,他死死盯着泰王,嘴角轻轻向上,划出一道充满残酷意味的弧度。
“唰!”
冰冷的刀锋掠过泰王的脖子,带起几滴细小的血珠。
泰王一楞,英俊的面容不敢置信的僵住了,他双手下意识捂住了脖子上的一道几不可见的红线,接着那道红线愈来愈宽,愈来愈大,殷红的鲜血如喷泉一般,不住的从那道伤口喷涌而出。
泰王紧紧捂着喉咙,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他双腿一软,不由自主跪在了潮湿的草地上,喉咙如漏风一般,喀喀作响,嘴唇蠕动几下,仿佛想开口问秦重为何要杀他。
秦重冷冷注视着泰王挣扎的身躯,骑在马上淡淡的道:“我们现在要逃避默啜的追兵,怎会带一个瞎子扯我们的后腿?泰王殿下,方元帅说了,你必须死。”
时也,命也,我竟跟太子一样的下场,皇室兄弟的命运,果真如轮回般神奇……
泰王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惜没成功,抽搐几下之后,终于重重扑倒在草地上,再无一丝生息。
秦重面容冷硬,转过头再也不看泰王的尸体,大声喝道:“将士们,尽快扫除残敌,默啜的援军马上要到了,我们要赶紧赶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