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功这种事,方铮从没去想过,抛去一些不切实际的国家大义,忠君为国的空话不说,立功的最终目的,就是加官晋爵,对于这个,方铮更是没兴趣,他现在本身就是伯爵,还挂着个五品的闲职,家里又有富可敌国的产业等着他去继承,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需要再追求什么了,踏踏实实娶几个老婆,头顶着皇帝女婿的光环,守好家里的这份产业,平平淡淡生活几十年,最后在女人的肚皮上寿终正寝。
不能说他的想法有错,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气吞天下的凌云壮志,方铮在前世只是个家境平凡的大学生,穿越到了古代,有官有爵有钱的日子已经让他很是满足了,小富即安的平民思想在他心中仍占据着主导地位。
方府外的京城已被叛军占据,现在皇上要他去立功,用屁股去想都知道,这时候立功肯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说九死一生都算客气了,简直是十死无生。对于危险的事情,方铮向来是有多远闪多远的。
方铮面带惊恐的看着皇上,哆嗦着嘴唇道:“皇上……微臣身体有点不舒服,大概是晚上酒喝多了,想先回去躺一会儿,您和其他的大臣们聊吧,微臣告退……”
“长平,快过来,扶哥哥回房休息,哥哥我给你讲故事,什么?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救阿斗?不不不,那个故事太扯淡了,我给你讲诸葛亮六出祁山被人打得灰头土脸的故事……”
方铮和长平一路碎碎念着。往后院走去,由于方府太大,跟随皇上来的三四千禁军不可能全部守住,于是禁军将领果断的收缩了防御,将防御的范围缩小到方府的大门到后院这一小块,方府所有人都集中在这里,其他的地方则放弃。
“方铮,此时你若临阵脱逃,叛军早。晚会攻进来,今日在你府上的这些人,包括你的父母妻子全都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你可要想清楚了!”皇上严厉的声音从方铮背后传来。
方铮嘴角一撇,都快哭出来了。
不甘不愿的转过身,面向着皇。上,方铮无奈道:“皇上,您到底想干什么呀?”
皇上看着方铮和长平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眼中闪。过几分温情,皇上微微笑道:“朕要你去搬救兵!”
方铮闻言两腿一软,亏得长平在一旁扶住了他。
方铮望向长平,语带哭腔道:“宓儿,听到了吧?你父皇。要玩死我啊……”
强敌环伺之下,指望方铮这个连马都不会骑的。人冲出城去搬救兵,委实太过为难他了。
长平早已以方。家少夫人的身份自居,当然要帮着夫君说话,闻言不满的朝皇上哼了一声,娇声道:“父皇,搬救兵当然是必须的,可也不用我夫君亲自去吧?这里有这么多大臣,还有好几千禁军将士,您派谁去不行,非得让我夫君去呀。”
方铮感动得热泪盈眶,在一旁不停的点头附和:“就是!咱俩还没洞房呢,一会儿出去被人射成个刺猬,你守寡守得冤不冤呐!”
长平脸一红,跺脚嗔道:“你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洞房!”
方铮哀求道:“皇上,搬救兵很多人都合适去,您干嘛一定要选我呀?您若实在找不到人,我帮您推荐几个?我身边的杀手哥哥挺合适的,就是他太爱钱,开价太高,不过您放心,我来给钱,为了国家为了皇上,杀手哥哥的跑腿费我请了!”
皇上笑而摇头,“此事只能你去办,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为什么呀?”方铮不解道。难道我长着一副搬救兵的脸,类似于冤大头,替死鬼之类的炮灰角色?
“因为朕要你去请的,是冯仇刀的龙武军。”皇上板着脸道。
“冯仇刀……皇上,就算要去请冯仇刀的军队,也不一定非得要我去呀。”方铮苦着脸道。
皇上忧虑的道:“城内被叛军攻入,但离此六十里外驻扎的龙武军和神策军却毫无动静,朕担心……”
“皇上,微臣以脑袋担保,冯仇刀断不会背叛您!”事涉朋友的忠诚,方铮赶紧一脸严肃的道。
皇上微微点头道:“朕也希望冯仇刀不会投敌,冯仇刀乃忠良之后,又率军深入突厥草原,立过大功,而且任职龙武军大将才半年,应该不会这么快被人收买……”
方铮急道:“皇上,您可别误会他,不管他任大将军多久,都不会被人收买的。”
若说冯仇刀这么一条光明磊落有血性的汉子会被潘尚书拉拢,打死他都不信。
“哼!城内乱成这样,他若真有忠君勤王之心,为何迟迟不见发兵来救?”皇上面若冰霜冷哼道。
“也许他有什么事耽误了呢,比如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什么的……”
为了证明冯仇刀的清白,方铮认真想了想,道:“冯仇刀没能来救驾勤王,原因可能有很多,一则投鼠忌器,担心皇上已落入叛军之手,所以他不敢妄动,二则,冯仇刀接管龙武军才半年,若龙武军的某些将领已被潘尚书收买,此刻他便是想率军来救驾,恐怕也指挥不动手下的将士了,更何况事关谋反,手下的将士若对他没有产生足够的信任,肯定都不敢贸然跟着他进城……”
简单的说,冯仇刀现在的境况可能也不怎么妙。
皇上笑了:“朕看你每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还以为你这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呢,没想到你还不傻,看得清形势……”
方铮不高兴了,这话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朕的猜想也和你一样,所以朕打算派你出城,拿着朕的亲笔特旨,令冯仇刀整饬军队,然后率军进城勤王,击溃叛军。”
得,又绕回老话题了。
“皇上,干嘛一定得让我去呀?派谁去不都一样么?只要是您身边信任的人不就行了?比如说那谁,哎!曹公公,你快来,皇上有一桩肥差,下官让给你了……哎,你躲什么呀……贪生怕死!”
皇上脸一沉,“够了!别胡闹了!时间紧急,此事只能由你去办,朕知道,冯仇刀与你交情匪浅,在这个紧要关头,只有你执着朕的亲笔特旨去调兵,他才会相信,若派别人去,他可能会以为朕是在叛军的胁迫之下才下的旨意。”
皇宫西宫门外。
潘尚书面沉如水,死死的盯着这扇紧紧关闭的宫门。
城内抵抗的守军已被歼灭得差不多了,京城遭受到华朝立国百余年都未经历过的浩劫,城中火光四起,百姓惊恐奔逃,杀戮声,叫喊声,哭嚎声,乱成一片,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尸横遍野。赵虎麾下的叛军已严密控制了城内所有的街道,衙门,胆敢反抗者,不论军士或平民,一律屠戮,已有无数的守军和平民百姓死在了乱刀之下,由于城内守军不多,叛军一路猛攻,很快便杀到了皇宫西门。
“老大人,下令进攻吗?”赵虎走上前,恭声问道。他知道,眼前这座全天下的权力名利最集中的皇宫,一直都是老大人极度渴望得到的。
府里自从被禁军围困,潘尚书便知道,形势已到了图穷匕现之时,决定发兵起事后,他将书房里的密道打开,令全家老小经由密道出了城,与赵虎的叛军会合后,下达了进攻京城的命令。
密道是他十年前就修好的,原本以为在皇上的宠信下,自己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没想到今日还是用到了。
皇宫如往常一般,看起来巍峨,肃穆,金黄色的宫殿屋顶,象征着入主皇宫的人是多么的尊贵,豪奢,集天下所有的权力和富贵于一身,磕了一辈子的头,看了一辈子的别人的脸色,终于等到了今天。只要军队攻进去,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将是他的,包括金銮殿上那张金黄夺目的龙椅。
深呼吸了几次,强自压下了心中的那份激动,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得意,潘尚书微微眯上了眼,沉声道:“约好起事的另外四路大军为何不见动静?莫非事情有了什么变化?”此事太过蹊跷,潘尚书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赵虎摇头道:“门下不知,门下已派出探子前去打探了。”
潘尚书面色不变,可眼中却有了些微的惊慌,喃喃道:“但愿不要有什么变化才好……”
赵虎轻声问道:“老大人,下令进攻吗?”皇宫即在眼前,唾手可得,入了皇宫,此事便算成功一半了。
潘尚书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在方铮府里?确定了么?”
赵虎点头道:“确定了,今日是方铮与长平公主大喜之日,他怎么可能不去呢?”
潘尚书眯着眼道:“如此甚好,方铮是老夫的一根心头刺,既然他们都在,老夫正好前去将他们一网打尽。——赵虎,手中还剩多少兵力?”
赵虎默算了一下,道:“攻入京城后,与守军厮杀,伤亡不小,现在能战之兵尚不足三万了。”
潘尚书皱了皱眉:“若另外的四路大军不能及时赶来,等城外的神策军和龙武军反扑的话,只凭手里的这三万人,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不知那四路大军为何没有依约起事,在城外驻军反扑之前,老夫必须将皇帝活捉,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分一万兵马出来,攻打皇宫,再分一万出来,严密控制城中各要害之地,其余的,全都跟随老夫去方府,是时候与他面对面了。”
“是。”
无视耳边不断传来的百姓或守军临死前的惨叫声,潘尚书面无表情的踏着脚下已被血染红的土地,一步一步的迈向方府。
“喀嚓!”
一道耀眼刺目的闪电划破夜幕下的长空,照亮了大地,闪电与火光中,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清晰而夺目,直如人间地狱。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都是该死的。”潘尚书目不斜视的走过这些尸体,心中对自己默默的道。
他的身后传来了军队集合的号角声,身披铁甲,头戴铁盔的军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高举着手中的钢刀,像一群被放出牢笼的饿狼,跟在潘尚书身后,直奔方府。
与此同时,进攻皇宫的号角声也吹响了。
方府内。
战乱临头,为方铮和长平的婚礼前来贺喜的宾客和大臣们仍惶惶然聚集在前厅外的院子中,各自打着投降或硬拼的主意。禁军士兵倒是未见慌乱,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方府内种植着的一根根树木被伐倒,堆积在大门前,临时修筑了一道道简易的防御工事。
方铮仍在试图说服皇上。
“皇上,微臣出了府,根本就没那本事冲出城去呀……”
“无妨,朕调拨三百禁军给你,你们走北城门,短时间内杀开一条血路应该不成问题。”皇上算得很精确,连路线都为他想好了。
“皇上,微臣如果去了,我这一家老小怎么办?”方铮回过头看着方老爷和方夫人,还有长平,嫣然,凤姐,小绿……他们都需要自己保护,此刻我怎能离开?
“朕会保护他们的。”皇上淡淡的道:“你就算留在此地,难道就有本事保护他们了吗?叛军若杀了进来,你的父母,妻子包括你在内,全都难逃一死。”
“那也不一定……大伙儿一块逃出城去,不就没事了么?”方铮心怀侥幸道。
“逃?怎么逃?”皇上似笑非笑的道。
方铮转过头,眼含期待的对方老爷道:“爹,咱们家有密道吗?直通城外的那种。”
方老爷翻了个白眼道:“没有。”
方铮悲愤道:“怎能没有呢?潘尚书家都有呀……”
方老爷怒道:“老夫做人堂堂正正,从不做亏心事,为何要修密道?”
瞧瞧,古代人多死板。
正待继续跟皇上耍赖,门外忽然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一声声的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隐隐带着血腥杀伐之气,如同死神的召唤,向众人发出来自地狱的邀请……
方府大门外,第一个出现的骑兵径直奔过方府大门,并不停留,接着大股部队蜂拥而至,沉默而有序的将方府团团包围,大门外的广场上,五千余名叛军手执钢刀长矛,眼神冰冷的注视着门口高挂的一对大红灯笼。
府内众人尽皆变色,叛军终于还是来了。
皇上双目含煞,脸色阴沉得可怕,盯着紧闭的大门,久久不发一语。
“老臣参见皇上,恭迎皇上回宫。”潘尚书的声音远远的从门外传来。
方铮闻言大怒,妈的!老东西,老子今儿的大喜日子都是被你这老混蛋给搅和了!
皇上叹息了一声,隔着厚重的大门沉声道:“老尚书,没想到你还是走出这一步了。”
潘尚书的声音丝毫未见波动,一如既往的恭敬:“老臣万死!求皇上恕罪!”
“为什么?老尚书,为什么?朕这些年可曾亏待于你?”
以往君臣相厚,如鱼得水的气氛早已被双方剑拔弩张的大战气氛所代替。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相交数十年的一对老人,隔着厚重的门板,语气平淡的述说着多年的积怨和矛盾。
“时也,势也。皇上,恕老臣直言,近年来您身边充斥着太多的小人,以至于国事荒废,政务混乱,百姓流离失所,各地反叛频生,皇上,老臣别无所求,只愿率军清君之侧,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如此,老臣纵是被皇上千刀万剐,亦死不足惜!”
潘尚书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领兵作乱之举,似是毫无私心。
“你放屁!潘文远你个狗日的!搅和老子的婚事,起兵作乱还说得道貌岸然,自己想当皇帝就直说,不要老拿百姓,小人什么的作幌子,你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吗?我呸!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方铮跳起脚来恶狠狠的骂道。
反正大家都活不成了,不如骂个痛快。新仇加上旧怨,方铮骂了个酣畅淋漓。
“住口!”皇上低声斥道:“这个时候要你多嘴么?快!朕拨三百禁军给你,给朕冲出去找冯仇刀调兵,朕和你家人的安危,就全靠你了!”方铮一梗脖子,强硬道:“不!微臣哪儿也不去,那谁!给我找把刀来!我要冲出去,跟这姓潘的老混蛋拼了!让这老混蛋知道,老子是忠臣,不是小人!”
很显然,潘尚书口中的“小人”云云,激怒了这位自认为是忠臣的方大少爷。
方府内的众人都算比较了解方铮的性子,见他此刻居然难得的铁血了一回,纷纷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困在府里的这么多人当中,方铮虽然说不上是最没本事的人,但他绝对是最怕死的人,现在这个最怕死的人竟然有如此彪悍勇猛的一面,实在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方铮,别胡闹!”
“不!我要出去跟他拼了!”方铮执拗得像个任性的孩子。
皇上怒道:“你……那好!来人,给他一把刀,让他出去拼命吧。”
方铮接过钢刀,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满面冷酷暴烈之色,随即脸色忽然一变,朝着皇上谄媚的笑道:“皇上,您别当真呀,微臣刚刚只是随便说说,以表示微臣是个不怕死的忠臣而已,拼命这么危险的事儿,还是交给您手下的将士吧……”
说完他将手中的钢刀小心翼翼的递给一旁的禁军士兵,口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哎,小心点儿,别割着我,拿好,离我远点儿……哎呀,这把凶器实在是太可怕了……”
众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奔逃(上)
方府已被如狼似虎的近万叛军包围,府内只有区区三四千的禁军士兵,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如若潘尚书一声令下,命叛军进攻,就算死守也守不了多久,禁军迟早会被叛军歼灭殆尽。
形势已是万分危急。
皇上的脸不住的抽动着,眼中的愤恨和惊慌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登基为帝数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死亡,他知道,只要叛军将他的禁军歼灭,他这个皇帝就算当到头了,如同每朝每代的亡国之君一样,过着猪狗不如,受尽欺凌的日子,最后在惶恐和绝望中渐渐死去,而他的亲人,子女,日子绝不会比他好过多少。
咬了咬牙,皇上面向大门,沉声道:“老尚书,朕与你君臣数十年,彼此不用再说虚妄之言,你告诉朕,你要什么?”
要什么?大军压境,兵临城下,这副架势摆出来,他要什么还用问么?
门外的潘尚书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他才开口,声音苍老而嘶哑:“皇上,老臣要的,只不过‘公平’二字而已。”
皇上浓眉一掀,沉声道:“朕对。你还不够公平么?独掌吏部,太子太师,爵至国公,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朝堂上让你一手遮天,在民间任由你享有直追皇室的声望,朕给了你这么多,你居然还跟朕要公平?这天下的公平,朕全都给你了,你还嫌不够么?”
潘尚书闻言情绪忽然开始激动,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不!这不是公平!这只是你做给我看的假象,做给世人看的假象!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处心积虑的削弱我的羽翼,打击我的门生,暗中布局,操控一切,你当我不知么?只要某天我失去了所依恃的力量,你便会毫不留情的砍下我的脑袋!老臣所要的公平,都是一点一丝从你的手指缝里抠出来的!不然老臣岂能活到今天?皇上,老臣走到今日这一步,全都是被你逼的啊!”
方铮走到皇上身边,轻声道:“皇。上,别跟那老东西废话了,那家伙好象疯了,您是万乘之尊,跟一疯子说话多掉价啊!微臣给您出个主意,微臣从茅房里弄一桶大粪来,在门上搭把梯子上去,然后将大粪泼到他身上,对待这样的妖孽,就要用大粪泼,哇哈哈哈哈……”
见皇上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方铮得意的笑声。噶然而止,摸着鼻子讪讪道:“……当我没说。”
等了许久未见皇上说话,门外潘尚书沉沉的叹息。一声:“皇上,您还是自己出来吧,不要再让无辜的人死伤了,君臣一场,老臣保您和各位王爷公主性命无忧,富贵终老……”
“潘尚书,朕问你,太子可参与了此事?他此刻是否。与你在一起?看在多年君臣情份上,你跟朕说实话。”皇上忽然道,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老臣不敢隐瞒,太子殿下至始至终未参与此事,老臣派人搜查了太子府,没有发现太子殿下的踪迹。”
皇上闻言,眼中终于有了几分释然。
太子并未参与叛乱,这也许是众多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没有再理会门外的潘尚书,皇上一把按住方铮的肩头,低声道:“形势危急至此,你还不愿冲出城去搬兵么?难道你就看着大家都死在这里?”
方铮默然,回过头扫视了一圈,亲人,老婆,朋友,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到底为什么而活着?权势,还是金钱?钢刀加颈之时,一切身外之物仿佛都变得虚无缥缈。陪在身边的,除了自己的亲人,还能有谁?
说实话,方铮现在很害怕,他的双腿止不住的发抖,从门外千军万马的重重包围中冲出城去,换了以前,这种疯狂的找死方法他是想都不敢想的,没想到今日形势逼到这个地步,自己却不得不去做这件十死无生的事,——为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
他也明白皇上的话有道理,冯仇刀虽说不会反叛,但在这个敏感的时期,除了皇上本人和他方铮,恐怕谁也调动不了他的军队,并非冯仇刀不忠君,而是值此纷乱之时,他肯定已不敢随便相信别人,只有交情与他相厚的方铮,拿着皇上亲笔所写的调兵特旨去找他,他才会相信,因为世人都知道,方铮是皇上的亲信,又是皇上的女婿,从某个角度来说,方铮其实就是皇上的代言人。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将这句话说得再直白一些,有些事是一个男人必须要去做的。若连自己的家小都保护不了,这个男人还算男人吗?太监都会看不起他吧?
方铮觉得自己挺像《倚天》里的明教教主张无忌,他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被形势或被人逼出来的,从帮胖子和长平打架,到给朝廷献策,再到与潘尚书结怨,与突厥人谈判,一切都不是自己主动去做的,或迫于形势,或迫于人情,现在,他又不得不去做一件自己并不想做的事了,这件事必须要做,为了一个男人的责任。
望着皇上,方铮的眼神透着一股决绝。妈的!死就死了!老子本来就是穿越来的,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值了!大不了老子再穿越回去。
“皇上,我去!”
皇上对他的回答很欣慰,眼中充满了温情。
“朕会派最精锐的三百禁军保护你冲出重围,你,……你不会有事的。”
骗鬼去吧!没事你自己怎么不去?方铮对这句不切实际的安慰嗤之以鼻,既然决定去,有没有人保护自己已不重要,就算孤身一人,也得去。
孟子曾说过一句很厉害的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方铮现在怀疑,如果不是孟子的家人被强盗绑票了,那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是喝醉了吹牛皮,反正方铮自己做不到如此大义凛然,这会儿他只能不停的安慰自己,我是悲情英雄萧峰,我是死守襄阳城的傻大胆郭靖,我是身残志坚的苦情英雄杨过……妈的!我如果是韦小宝该多好,见势不妙,撒丫子就跑,你们打出脑浆子都不关我事……
胡思乱想之中,一双手环上了方铮的腰,扣得紧紧的,仿佛松开手他就会凭空不见了。
“宓儿,松手吧,我只是……只是到外面去出个差,很快就回来。”方铮不用回头,光闻那沁人心脾的幽香就知道,抱住他的人是长平。
“不,要去咱俩一块去!”长平将头埋在方铮的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别傻了,这是去玩命,你以为去领奖啊?”方铮苦笑道。
“不行,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长平执拗道。
“呸呸呸!会不会说话啊?什么死啊死的,我还没跟你洞房呢,怎么舍得死?”
说话间又有三只玉手紧紧抓住了方铮的衣袖。嫣然,凤姐和小绿都围了上来。
方铮眨了眨眼:“干嘛?你们都要陪我去?”
嫣然和凤姐摇摇头,笑中带泪:“我们若跟你去了,只会给你添累赘。”
方铮对长平笑道:“听听,她们比你明白多了。”
谁知嫣然纤手一翻,手中紧握着一个小小的瓷瓶,满脸泪水的看着方铮,语气充满了决绝:“……妾身已备好鹤顶红一瓶,如果夫君有什么三长两短,妾身绝不独活!”
方铮见状大急,忙道:“嫣然你可别犯傻啊,放心,我不会死的!”
说完又急忙跟长平道:“这一点你别跟她学,记住了,你们都得好好活着!”
小绿在一旁道:“少爷,小绿可以陪你去,小绿有功夫,可以保护你。”
方铮道:“得了吧,功夫再高,能打得过外面的千军万马吗?放心,下回我若跟街上的混混打架,一定叫上你,这回就算了。”
“不行,你要带我去!”
“少爷,我可以保护你的。”
“夫君,为了妾身,一定要小心啊……”
听着耳边唧唧喳喳的声音,方铮忽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怒道:“好了!你们干嘛呀?一个个抢着评职称似的,有意思吗?都老实在府里待着!等着我去搬救兵,谁都不准跟我去!”
众女见方铮难得的发了脾气,终于不再说话,只是珠泪涟涟的望着他,目光中的幽怨之意,令方铮打心眼儿里疼惜。——温柔乡即是英雄冢啊!
一道娇媚的身影出其不意的冲到方铮面前,未等他反应,一把扳住方铮的脑袋,然后嘴唇对着他的嘴狠狠的印了上去,芳香扑鼻,回味悠长。
在众女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凤姐羞红着脸退开了,眼神四处闪烁,欲盖弥彰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这个月的分红还没跟你结算呢……”
长平大怒,狠狠的一跺脚,指着方铮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清白!”
方铮回味的摸了摸嘴唇,嘿,这可是凤姐第一次主动亲我啊。这个吻算不算分红的一部分?如果能活着的话,嗯,我得好好跟她结算一下分红的事儿,多分几次,用不同的姿势分红……
凤姐不知怎的,这次居然不怕长平了,闻言淡淡的道:“公主殿下误会了,民女亲他那一下,是希望他能记着府里众人的安危,出去后凡事小心谨慎,毕竟他是我如玉斋的大股东……”
长平气得直跳脚:“那你用得着亲他吗?他是我的夫君,跟我拜过堂了,你……你们肯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公主殿下请慎言,民女与他可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
“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清白……”
方铮扶着额头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转过头对皇上道:“皇上,快,给我备马,微臣已迫不及待想出去送死了,活着简直太难受了!”
皇上笑道:“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方铮想了想,道:“微臣想要穿上盔甲,这样也许可以多挨几刀……”
皇上命禁军中的军士脱下一副盔甲给他。
其实所谓的盔甲,也只是寻常的军服上面镶嵌了一些铁片,然后在身体的要害部位多加了一层薄薄的铁板,若说用处也不是没有,不过上阵杀敌的话,这种盔甲也顶不了什么大用,一刀砍下,该丧命还是得丧命。
见方铮穿戴完毕,皇上问道:“你还需要什么吗?”
方铮又想了想,道:“微臣还要穿上一副盔甲……”
“……”
同时穿上两副盔甲,这下应该保险多了吧?方铮原地跳了几下,发现自己的承重还有一定的空间。
“皇上,微臣觉得还可以再穿一副……”
皇上哭笑不得,这家伙怕死也怕得太离谱了,一个人穿三副盔甲,也不怕被压死。
“你穿这么多还怎么跑?”
方铮笑道:“这您就别管了,微臣自有办法,嘿嘿,安全第一嘛……”
方老爷抖抖索索的走上前来,抓着方铮的手,未语泪先流,“铮儿……唉!都是家人拖累了你啊!”
一旁的方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方家就这么一根独苗,皇上却命他去做一件凶险至极的事,万一有个好歹,方家以后靠谁?
可方家二老明白,方铮若不冲出去搬救兵的话,方府迟早会被叛军攻破,那时大家照样也是个死而已,不同的只是早死晚死,方铮如果能顺利冲出去,或许更有希望活下来。
方铮朝老爹咧嘴笑道:“爹,您别这么说,人都有上进心的,孩儿混蛋了半辈子,您就不许孩儿高尚一回啊?您和娘要保重,若然……若然事不可为,请恕孩儿不能为您尽孝了。——放心,玩命的事儿孩儿只干这一次,下次就算是天皇老子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干了。”
说完方铮意有所指的瞄了皇上一眼,皇上咳了两声,目光转向别处。
奉命保护方铮的三百禁军精锐已集合,众人又七手八脚从方府的马厮中腾出了三百匹马,这些马都是从宾客们乘坐的马车或随从中临时调拨出来的,知道方府的少爷为了救大家,孤身出城求救兵,众人感激之余,二话没说,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一会儿的工夫,方铮胸前的暗囊又鼓涨了不少,都是宾客们偷偷塞的一点“小心意”。
方铮苦笑,搁以前的话,自己发了这么大一笔财,估计会乐疯了,现在……唉,待会儿冲出去若死于乱刀乱箭之下,银子要来还有什么用处?
拉过杀手哥哥,拜托他保护好一家老小的安全后,方铮意气风发的朝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各位,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方老爷怒道:“混帐东西!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方铮立马低眉顺目:“是,我错了……”
身穿三副盔甲的方铮艰难的走到了一匹黑马前,费力的抬了抬腿,发现上马这个动作自己无法独力完成,于是瞪了一眼身旁不停抹着眼泪的小五,“哭什么哭!不知道上来搭把手吗?没眼力见儿!”
小五赶紧伸出手,二人一同使力,方铮终于顺利上马。
跨坐在马上,扶了扶沉重的头盔,望着众人或悲伤或期待的眼神,方铮告诉自己,这是一个需要英雄的年代,而自己,正是那位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的英雄,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身披金甲,脚踩祥云,一骑绝尘而去……
此时此景,怎能不吟诗一首以壮行色?清了清嗓子,方铮朗声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众人大骇:“换一句换一句!太不吉利了!”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换一句换一句!”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换一句换一句!”
“我自横刀向天笑……”
“换一句换……”
“都给我闭嘴!”被打扰了诗兴的方铮怒了,阴沉着脸,愤愤的瞪着众宾客们:“你们来相亲还是斗诗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讲不讲理了?给我闪开!”
“……”
突围的地点选在方府内院的西后门,相对于前门的重重包围来说,这里的防守稍稍薄弱一些。
三百禁军早早的骑在马上,一言不发的握紧手中的钢刀长矛,眼中都流露出一种决绝,他们已知道,此去生还的机会很渺茫了,但他们是皇上的亲军,任何时候都必须有随时为皇上捐躯的觉悟。
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方铮深呼吸了几次,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紧张,大门处,潘尚书阴沉的声音传来:“准备进攻!”
守在门内的禁军将领马上高喝道:“禁军戒备!”数千士兵闻令,齐举手中的兵器,斜指着大门,神色或紧张或漠然的盯着前方,沉默之中,杀机蔓延,战事一触即发。
叛军的号角已吹响,兵马调动的脚步声,像死神的丧钟,一下下敲击在众人的心坎上。潘尚书已下了强攻的命令,时不我待,不能再耽误了。
方府西后门,骑在马上的方铮抽出腰间的佩刀,虚虚往前一指,大喝一声:“冲!”
接着后门被打开,百余名禁军当先冲了出去,方铮狠狠的一夹马腹,冲在了中间,后面还有百余名禁军为他殿后。
守在后门的叛军并不少,大概有三四千人,但他们似乎谁也没想到,重重包围之下,居然还有人敢往外冲,见门内身着褐色禁军铠甲的数百人以极快的速度打马飞奔,朝着他们的包围圈冲来,叛军们不禁楞住了,城内已被叛军控制,就算他们冲出了这个包围圈,也根本无处可去,这帮人莫非在找死?
短暂的呆楞之后,叛军的一位将领最先回过神来,此时禁军们骑的马离他们已不足十丈,他们的眼中已布满血丝,蕴涵着愈来愈盛的杀机。反正活命是不指望了,不如多杀几个叛贼,赚个够本,禁军们催着马,手中的钢刀已然高举,作出了准备劈砍的姿势,同时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百余名禁军士兵将方铮紧紧的护在中间,他们都知道,只有他冲出去了,大家才有活命的希望。
叛军将领见状大惊,高喝一声:“快!步阵!”
叛军士兵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发现此时放箭已然来不及了,于是马上列阵集结,长矛撑在地上,矛尖斜指疾驰而来的马匹,矛柄用脚死死踩住,同时身后的士兵钢刀压阵,只待顶过第一波骑兵的冲势后,刀阵便会发动,对敌人进行绞杀。
妈的!太吓人了,方铮被护在中间,身上不住的冒冷汗☆奇书网のWww.本文由www.mfdzs.com和www.txtwb.com集体收集并提供手机铃声下载网www.66ring.com下载★,果然是玩命呀,瞧着叛军列阵中那冰冷的散发着寒芒的矛尖,靠!这玩意若捅在自己身上随便哪个地方,那滋味儿恐怕都不是很舒服吧?
离敌人堪堪还有数丈之遥,方铮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赶紧高喝一声:“慢着!住马!”
禁军是皇上的亲军,是华朝最精锐的军队,军纪森严,令行禁止,听到方铮的命令后,尽管他们知道若停了下来,马儿便会失去了冲势,骑兵的优势霎时变会消失殆尽,但禁军们仍然毫不犹豫的紧扯缰绳,勒停了马匹。
离他们数丈远的叛军士兵们楞住了,他们不明白为何这帮人声势浩大的冲出来后,却又停住了。叛军将领也有些无措,这帮人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方铮歉意的朝叛军将领笑了笑,大声道:“不好意思,我们走错门了,应该要从南边的后门冲出去的,你们忙啊,我们不打扰了……”
叛军将领:“……”
方铮没管他什么反应,一挥手大声命令道:“回去!兄弟们都回去,走错门了!快快快!”
“……”
禁军们满头黑线的调转马头,跟着方铮往回跑。
叛军将领这会儿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被戏耍后,不由勃然大怒:“他娘的!欺人太甚!给老子拦住他们!”
来不及了,跑步的永远赶不上骑马的,把守后门的叛军又根本没有配备骑兵,叛军们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方铮和三百禁军飞快的缩了回去。
方府的后门内,皇上一脸怒意的瞪着方铮,斥道:“你又跑回来干嘛?”
方铮下了马,擦着满脸的冷汗,苦着脸道:“皇上,这可不能怪我,我不回来不行啊……”
“为什么?”
“您调兵的特旨还没给我呢,皇上,您忘啦?”
众人无语:“……”
带着几分怒气和几分讪意的皇上飞快的写好了调兵特旨,盖上了大印,一甩手扔给方铮,冷冷道:“拿去!这回可别再胡闹了!”
方铮小心的将它收在怀中,心想,你自己忘记写了,能怪我吗?还说我胡闹,这人年纪大了,特别不讲道理……
艰难的跨上马,满身披挂的方铮抱拳朗声道:“风萧萧兮……”
“闭嘴!快走!”众人齐声暴喝道。
第一百八十章奔逃(下)
三百禁军士兵再一次集结,只等方铮令下,大伙便待再次冲杀出去。
方铮抽出佩刀,浑身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哆嗦,刚刚亲身经历了战场厮杀,虽说在他英明的指挥下掉头跑回来了,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可战场上的肃杀血腥之气却已让他深深感到了恐惧。——这可是实实在在童叟无欺的玩命啊!
面色苍白的方铮转过头问道:“皇上,咱们这群人若战死了,起码得封个烈士什么的吧?若只在墓碑上刻个‘无名男尸’,我就不去了……”
皇上咬牙切齿怒道:“……朕封你为开国侯!快滚吧!”
受了斥责的方铮委屈的转过身子,嘴里嘟嚷着:“……好好的伯爵当着,立了功却成猴儿了,找谁说理去呀……”
“……”
佩刀往前虚指,方铮大声道:“兄弟们,咱们仍旧从这个门杀出去!”
众禁军齐喝一声,驾马从方府的西后门冲将出来。
这次的突围却没有上次那般顺利。
因为就在禁军们冲出后门。才几丈之远,这次突围的重要人物,身负重大使命的方铮方大少爷,却意外的住马了。
这倒不是方铮怕死,实在是方铮。骑的这匹马的原因,也许此马从未上过战场,第一次冲出来的时候马儿便被吓着了,所以这次冲出来见对面的叛军矛尖冷森,刀锋闪亮,一副严阵以待的阵势,方铮座下的马害怕了,任他如何鞭打,却怎么也不肯再进一步。
“完了!”方铮绝望的想道。停住不。动的骑兵,那简直是叛军们的活靶子啊!
对面数十丈远的地方,就是几千如狼似虎的叛军,如此关键的时刻,座下的马竟然歇了菜,天亡我也,非我怕死。老婆们,为我报仇啊!你们的老公我死在一匹畜生手里……
冲在前面的禁军偶尔回头一瞥,见他们的主将方。大人停在原地不动,纷纷犹豫不已,他们不知道这位时常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方大人,这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三百骑禁军的冲击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不明所以的回头望着方铮,到了最后,大家干脆掉转马头,往方铮靠拢而去。
方铮擦着满脸的冷汗,抬起头朝禁军们歉意的。笑了笑,接着又低下头去,狠狠的鞭打着胯下的马,可这匹该死的马却怎么也不肯往前迈一步,甚至还状似畏缩的往后退了两步。
对面的叛军见。这数百精骑在离他们数十丈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由感到莫名其妙,好在叛军的将领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在没弄明白敌军的意图前,他很明智的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大声吩咐手下军士戒备,并派人向潘尚书报信,却并没有命令士兵们围上来厮杀。
就在敌我双方正保持着这种诡异的互相僵持状态时,事态又有了新的发展。
方铮只感到座下的马儿浑身一震,接着两只前蹄凌空跳起,凄厉的长嘶一声,然后像打了几千CC鸡血似的,一马当先朝叛军阵势中冲了过去。
方铮来不及拉缰绳,下意识的一把抱住了马脖子,任由马儿发了疯似的往前冲去,方铮不经意的回头一看,却见马屁股上不知怎的,斜斜插着一把小巧的刀。——这把刀方铮认识,正是杀手哥哥的秘密武器。难道说……
回头再望向方府的后门,却见围墙上杀手哥哥的影子一晃既没,果然是他!
“妈呀!救命呀!要死人啦!谁来救救我啊!”方铮抱着马脖子,闭着眼惊恐的大喊着。
禁军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眼睁睁的看着方铮越过他们,独自一人向叛军冲杀而去,皇上再三要求他们保护方铮的安全,怎料到此刻的方大人居然如此奋不顾身的当先杀向敌阵,口中还哇哇大叫着,形象英勇得一塌糊涂。看来皇上如此看重方大人是有道理的,至少人家在关键时刻没有怯阵,冲杀敌阵比他们更拼命。
“方大人是条汉子!”禁军甲敬佩道。
“不错,纯爷们!”禁军乙附和道。
“咱们禁军岂能落后?兄弟们,冲上去,保护方大人!”
顿时,三百禁军发动了,在方大人一马当先的精神鼓舞下,禁军们士气如虹,所向披靡。叱喝着座下的马。飞快的跟上了方铮。
——这件事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至少方铮绝对没有一马当先的意思。
此时方铮抱着马脖子,心中叫苦不已,这匹该死的畜生!动是动起来了,可怎么让它停下呀?众所周知,被疼痛刺激的动物很容易发狂,而且非常难驾驭,方铮座下的马疯了似的跑着,离叛军集结的拒马阵型越来越近,叛军手中那冰冷的矛尖刀锋闪烁着刺目的寒芒,似乎正等着收割他的生命。
方铮急了,不顾一切死命拉着缰绳,想将这匹疯马勒停,同时回过头,朝方府的后门悲愤的大喊道:“杀手哥哥……你他娘的阴我!”
“……”
手都拉酸了,疯马却怎么也不肯停下,到最后方铮索性放弃了,抽出了佩刀,心想,碰碰运气吧,待会儿如果叛军先将这匹疯马击毙,那我就得救了,什么都不管,赶紧再撤回去,皇上也没法怪我,谁叫我骑的马不争气呢……
这时禁军们也渐渐追上了方铮,紧紧的靠在方铮旁边,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拒马阵型,禁军嘴里还没闲着。
“方大人好样的!”
“对!兄弟们以你为荣!”
“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误会啊!方铮心里哭喊着,口里大叫道:“快!快把我拉……”
方铮本来的意思是,要禁军们把他拉到他们的马上,这匹奔跑中的疯马方铮可不敢再骑了。
可惜禁军们又误会了。
“请大人放心,兄弟们一定不会让你涉险的!我们与大人一起奋勇杀敌!”
说着禁军们大喝一声,紧催战马,超过了方铮,向前杀去。
靠!你们杀你们的,扯上我干嘛?方铮死死的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朝前不停的挥舞着:“闪开!都给老子闪开!被撞上了我可不赔钱啊!”
“方大人太英勇了!”
“是啊,我等之楷模啊!”
说来话长,这些情节只是几次眨眼的工夫而已。
叛军们被禁军精锐表现出来的气势吓得有些惊慌了。特别是禁军中有一个不停挥手的人,在马背上手舞足蹈,表情瞋目裂眦,杀气腾腾,口中哇哇大叫不知喊着什么,令人不寒而栗。
这次后门外的叛军数量少了许多,也许潘尚书将兵力调到正门强攻了,不过把守后门的叛军仍有两三千人,叛军们吸取了刚才的经验教训,在离门口十数丈远的地方搭了许多木头桩子,设置了不少障碍,这些能有效的阻挡骑兵的进攻冲势。
见方铮和三百禁军奋不顾身的冲过来,叛军将领暴喝道:“列阵!”
叛军原是神武军,朝廷花了大量军费人力物力打造的正规军,见将领有令,短暂的慌乱之后,士兵们马上行动有素的将长矛排在最前,以拒战马,钢刀方盾排后,以歼敌军。
马蹄声声如擂战鼓,百余名禁军将方铮团团围住保护着他,其余的则高举着战刀冲向敌阵,论上阵杀敌和平日训练,禁军是皇上的亲军,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仿佛对叛军列出来的阵势驾轻就熟,待冲到叛军设置的木桩障碍处时,为首的十几名禁军士兵将身子一弓,战刀狠狠劈下,很快,叛军临时搭造的木桩障碍便被劈砍得七零八落,给后面冲上来的禁军们扫清了障碍。
叛军将领大喝道:“拒马!”
这时列阵在木桩之后的叛军们手中长矛斜斜上指,同时奋力的刺出,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禁军士兵顿时被刺中,纷纷落马身亡,可是叛军的反击也只来得及刺这一次,后面数百禁军眨眼间便冲到了叛军面前,战刀劈砍之下,叛军们根本没法回击,骑兵对步兵的优势这时便体现出来了,居高临下的劈砍之下,叛军士兵们终于出现了小小的骚乱,还没等叛军将领调整阵型,三百禁军早已冲入了叛军阵势的内部。
一时间禁军们如虎入羊群,尽情的厮杀着,百余名禁军士兵仍没忘记自己的使命,紧紧的将方铮围在中间。
方铮座下的疯马经过这段时间的疯狂奔跑,疼痛感渐渐少了许多,方铮一探手拔掉马屁股上的飞刀后,没过多久马儿便安静下来了,这让方铮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妈的!杀手哥哥这次差点害死我,回去得找他赔钱!
战场上讲究的是气势,只要军队的士兵士气如虹,很多时候都会创造出奇迹。甚至有一个士兵追杀几十个溃兵的荒诞事例。眼前的情景就是个例子,虽说叛军数量十倍于禁军,但一则禁军们训练有素,而且都是骑兵,二则冲杀之时速度很快,叛军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三则禁军们早有准备为皇上捐躯,所以根本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厮杀往往奋不顾身,这一点叛军就很难做到,于是叛军在方府后门的防卫终于慢慢呈现了崩溃之势,双方的对抗已演变成了一面倒的单方面屠杀。
方铮现在高兴了,冲不冲得出城去不好说,但眼前这个包围圈要冲出去应该不难,至于冲出包围圈后怎么出城,潘尚书会调集多少叛军追杀他们,这个,暂时没时间多想,应付过这一关再说吧。
方铮是个习惯捡便宜的人,见叛军士兵们节节败退,有的根本没做任何抵抗回身便跑,精明狡猾如他者,怎能不“宜将剩勇追穷寇”?
挥舞着手中的佩刀,方铮对保卫在他身边的禁军士兵们不停的嚷嚷道:“哎,让一让,让一让,本将军要开始奋勇杀敌,以报圣恩了!”
方才在疯马背上大叫救命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他手提缰绳,一马当先的冲到最前面,学着禁军们杀敌的样子,在马背上弓着腰,佩刀毫无章法的往叛军士兵们身上劈砍着,由于叛军们早已被杀得没了斗志,纷纷往后溃败,一时间竟也让方铮劈杀了不少逃跑的叛军。
按说方铮此刻杀敌的形象算是够威武了,身披战甲,一马当先,凛然如天神下凡,出手招法虽生涩而且力道也小,但从远处看来,此人多少也算一员骁将了。至少躲在后门内隔着门缝观察他们突围情况的方家众老婆们便看得一边为方铮的英勇而兴奋,又为方铮这般不要命似的杀法担忧不已,生怕他不小心中了招。
当然,她们是白担心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
只要有心便会发现,方铮劈杀的对象一般都是背对着他逃跑的士兵,而且尽量挑那些手中没有武器的叛军士兵下手,安全性非常高,基本跟过年杀鸡一样,一刀一个准,不用担心这只鸡会挥着刀跟你拼命。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几十名禁军士兵警惕的帮他注视着周围,一旦有比较具攻击性的叛军出现,禁军们便催马上前将他收拾了,留给方铮的,都是一些软柿子,也就是说,经过禁军们严格挑选之后,认为其武力值比方铮还低的士兵,禁军们才有意无意的将其驱赶到方铮的视线内,让他大大的过了一把杀敌报国的瘾。
方铮当然不知道这些,别人杀敌都是满面冷厉肃杀之色,他却不同,他杀得心花怒放,兴高采烈,一边杀口中还一边念叨着:“我家后门……”
“唰!”一刀劈下,一名叛军被剁掉。
“……是留着给人进出的……”
“唰!”
“……不是让你们这群人渣……”
“唰!”
“……摆摊设点的!”
“唰!”
看来方大少爷对叛军在他家后门设木桩障碍拒马这件事颇有意见……
一名禁军策马向前,急促道:“方大人……”
方铮眼一瞪:“什么方大人,老子上阵杀敌,你们就得叫我方将军!”
谁封你将军了?军士不敢多言,改口道:“方将军,咱们快冲出去吧,再晚叛军的援兵就到了……”
方铮一惊,援兵若到,自己这边两三百人可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对对对,兄弟们,赶紧撒丫子跑啊!……慢着!还有一个,老子过去砍了他……”
“唰!”一声惨叫,又一名逃跑的叛军倒地,只是这名叛军倒地之前的神色很不对劲,望向方铮的眼神很复杂,有种被人欺骗的悲伤,还掺杂着几分愤恨和不甘……
“……咦?这个人穿的衣服不太一样啊……”方铮惊讶道。
“方……将军,此人可能是这群叛军的将领。”
“啊?我杀了他们的将领?嘿嘿,哈哈……这小子临死前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欠他钱没还吗?”
“这个……将军您第一次退回去的时候不是跟他说走错门了吗?”一名禁军士兵小心的道。
“是啊,怎么了?”
“您当时大声喊着要从南边的后门冲出去的,可结果第二次却仍然从西后门冲出来的,所以这名将领可能觉得被您骗了,心有不甘吧……”
方铮恍然,难怪第二次冲出来的时候,西后门叛军的防卫松散薄弱了许多,原来重兵被调集到南后门去了,更难怪这名叛军将领以那种被人欺骗的悲伤眼神看着他了,这一切的起因,只不过是自己第一次撤退之时顺口一句胡说八道……
“这家伙不会这么傻吧?我顺嘴胡说的话他也信?怎么当上将军的?”方铮不可置信的看着死不瞑目的叛军将领道。
惋惜的摇了摇头,方铮满含歉疚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次算我错了,好吧,下次不忽悠你了……唉,你也没下次了……”
死不瞑目的叛军将领嘴角忽然流了不少血出来。——谁说死人便不会气得吐血?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大股部队行进的脚步声。
看来潘尚书得了信,将援兵调派过来了。
方铮大惊失色:“兄弟们,快逃啊!……不,快突围!”
说完方铮策马便跑,跟刚才奋勇杀敌一样,一马当先,跑在了第一个。
叛军援兵来得很快,等禁军士兵们策马跑起来时,援兵离他们只有数丈之遥了。
方铮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放箭!”
方铮赶紧下意识的将脑袋一缩,大叫道:“妈呀!”
于是两百多名禁军在漫天箭雨之下,发了狂似的策马向北城门狂奔着,当先一人连缰绳都顾不得拉了,趴在马背上,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护住脑袋,形象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行人飞快的消失在叛军援兵眼中。
当然,叛军岂肯轻易让他们逃脱?很快,援兵中策马而出两千名骑兵,大喝一声,朝方铮追去。
方铮只听得耳边的风声呼呼的吹着,一路上不停的有禁军士兵落马,他们有的被叛军的箭射中,有的被城中戒备反扑的叛军士兵用长矛刺死,也有被叛军骑兵追上,乱刀砍杀。
形势万分危急!
照这个样子跑到北城门,估计禁军们会死得干干净净,那时别说出城了,出殡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将军,您身中了不少箭,还挺得住吗?”一名禁军士兵飞奔之中打马赶上,在方铮耳边焦急的喊道。保护方铮是这群禁军的使命,没想到刚刚突围而出,这位方大人就中了箭,而且还不止一支。叛军之中也有不少神射手,见方铮打马跑在第一个,自然是为头的重要人物,所以方铮便成了叛军射手们首要的攻击目标。
“我中箭了?”方铮大惊,回头一瞧,却见自己背后零零落落的插着不少箭支,远远看去像一只趴在马背上的刺猬。
“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方铮大叫道,不过他还没丧失理智,他很奇怪,为何身中这么多箭居然没感觉到疼痛?
很快他便找到了原因,出发之前,在怕死的心理作祟下,他一连穿了三副盔甲在身上,重是重了点,但这三件盔甲的防备能力不亚于前世的防弹衣。现在这三副盔甲发挥了作用,救了他一命,——也许还不止救了他一命。
方铮一边策马飞奔,一边扭头看着身后越来越少的禁军士兵。追兵的杀喊声此起彼伏,方铮和禁军们仿佛已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
不能再这样跑了,大家迟早会死得干干净净。
方铮转过头大声命令道:“大家分头散开!最好把马扔下,钻进城里一些小巷子或民家,等待机会再跑!”
一名禁军大声道:“不行,将军!皇上命我等保护你……”
方铮突围时的英勇形象已深深的映在了士兵们心中,所以叫他将军叫得理直气壮。
“保护个屁啊!老子如此英勇,用得着你们来保护?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方铮大怒道。
顾及禁军士兵的性命是一个原因,一群人跑在一起,目标太大,城内的叛军见了肯定会围追堵截,大家生还的几率会非常渺茫。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方铮认为自己落单的话,也许跑出城去的希望会更大,趁着乱劲浑水摸鱼是方铮的强项,如果一群人跟着他的话,他肯定没有施展特长的机会。
禁军军纪森严,令行禁止,既然方铮这么吩咐了,众士兵不敢多言,纷纷急促的道了声保重,然后各自散开,扔下了马,徒步窜进了大道两边的民巷之中。
方铮打马朝前又奔了几十丈,然后勒停了马,耳中听得喊杀声渐近,赶紧将马扔在了路边,猫着腰像一只进农家偷鸡的黄鼠狼似的,飞快的窜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
方铮在小巷中边跑边脱掉了身上插满了箭支的盔甲,脱得只剩一件外衣后,人已经消失在一片连绵繁复的民宅之中。
方铮打马朝前又奔了几十丈,然后勒停了马,耳中听得喊杀声渐近,赶紧将马扔在了路边,猫着腰像一只进农家偷鸡的黄鼠狼似的,飞快的窜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
方铮在小巷中边跑边脱掉了身上插满了箭支的盔甲,脱得只剩一件外衣后,人已经消失在一片连绵繁复的民宅之中。
现在的方铮心中很得意,进了这一片小巷繁杂的民宅,自己的安全就能保证了。
由于方铮曾因为纵火烧了自己的房子,被满城的百姓追杀喊打,当时他像一只过街的老鼠般惊慌逃窜,虽然最后仍被温森带人拿住,可整个京城复杂无比的小巷子却被他记了个死死,怎么也不会再迷路了。
“打架,我不行,逃命,你们不行……”隐身在一片残垣之中,方铮喘着粗气,得意的眯上了眼睛,嘴角流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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