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来说,萧怀远和方铮是同一种人,这种人贪生怕死,贪财好色,不但小气,而且爱占小便宜,脸皮极厚,以无耻为荣。
方铮告诉萧怀远他喝的是毒酒后,萧怀远充分展现了贪生怕死的性格特点,虽说后来方铮再三跟他保证刚才是开玩笑的,萧怀远还是不太放心,他决定接受那位热心招徕生意的老头的建议,去旁边的医馆里做个全身检查,以确保他刚才真没喝毒药。
方铮对他表现出来的劣根性很是鄙视,这家伙平日神神秘秘,看起来显得高深莫测的样子,没成想怕死到这个程度,就这点胆子还当特务,他背后的雇主不管是潘尚书还是太子,都瞎眼了。
“去吧,快去做个全身检查,要仔细的检查哦……”方铮笑眯眯的撺掇着。
自称是医馆大夫的老头高兴得眉开眼笑,“对对对,这位公子请放心,本医馆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有病治病,药到命除……咳,病除。”
萧怀远面色迟疑的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了,打发走了满脸失望之色的老头,萧怀远一屁股坐在方铮旁边。
“你怎么不去医馆了?不怕我真在。酒里下毒?”方铮笑眯眯的道。
“不去了,你笑得太瘆人,我怀疑。这里面有阴谋……”萧怀远习惯性的执起桌上的酒壶,打算给自己倒酒,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一变,赶紧将酒壶搁在桌子另一边,离它远远的。
这小子估计得了酒壶恐惧症了,方铮不怀好意的。暗忖。
“其实我刚刚又救了你一命……”方铮板起脸,一本正经。的宣布萧怀远欠了他一条人命。
“哦?此话怎讲?”
“你刚刚打算去的医馆,它还有一个绰号……”方铮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萧怀远面色凝重道:“什么绰号?”
“小西天。”
“……”
两人坐在酒楼。上聊天打屁,方铮的眼睛却不住的盯着潘府的大门,心里有些焦急,长平那丫头跑进潘府会不会有危险?虽说潘尚书这会儿正在宫里的御书房跟皇上聊天,可万一他回来了怎么办?如果被他看见公主殿下正在他家打砸抢,就算他不敢拿公主怎样,跑到皇上面前哭诉告黑状肯定是免不了的,长平岂不是会倒霉?
还有温森,也不知他和影子属下们成功潜入潘府没有,如果得不到有价值的情报,那可就白忙活了,万一他们点儿背被潘府的人逮住,潘尚书肯定会借题发挥,到时自己可就被动了。
方铮心里着急,表面却不敢显露出来。
“萧兄如此之巧的出现在这里,该不会跟我一样,特意来看热闹的吧?”方铮皮笑肉不笑的道。
萧怀远假笑道:“好说好说,在下是奉命来向方兄发请柬的……”
“奉谁的命?”
“当然是太子殿下。方兄难道忘了?在下在太子府当差啊。”
“太子殿下请我干嘛?”方铮心内一凛。
萧怀远凑了上来,轻声笑道:“本月初九,太子殿下邀请各方官员名士才子,去怡红园……”
方铮两眼一亮,立马露出淫荡的笑容,兴奋的搓着手道:“……太子殿下请我们逛窑子?”
要不太子怎么是未来的国家总瓢把子呢,瞧瞧人家这大手笔……
萧怀远满头黑线:“……怡红园是郊外的一处花园,不是窑子!”
“啊?……呃,喝酒喝酒,嘎嘎……”方铮尴尬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靠!花园就花园,哪个不要脸的淫棍给取个名字叫怡红园?能怪我想歪吗?
“本月初九,太子殿下诚挚邀请右散骑常侍兼忠勇伯方铮方大人,在城外怡红园与各方官员,名士,才子一起,赏花论诗,共庆盛世,还望方大人届时拨冗光临。”萧怀远板着脸一字不漏的将太子的话带到了。
“没空。”方铮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迸出了两个字。这小子拽什么拽?不就跑个腿带几句话么?板着脸跟个外交部新闻发言人似的,臭德性!
萧怀远一本正经的表情立马崩溃,楞楞道:“啊?没……没空?”
方铮很认真的点头道:“没空。我有很多事要忙,赏花论诗这种风雅之事,还留给那群文人雅士们玩去吧。”
萧怀远气急败坏道:“可……可太子殿下吩咐过,一定要我把你请到啊!否则不会轻饶我……”
方铮翻了个白眼:“关我什么事?”
“你……你……”萧怀远急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索性换上一副哀求的表情道:“方兄,你就当救救小弟,去一次吧,求你了!我若没请动你,回到太子府会受罚的……太子殿下举办的盛会,多少官员名士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都钻不进,你怎能不去凑凑热闹呢?这不像你的性格呀。”
说着萧怀远拿出一张请柬递给方铮:“瞧瞧这请柬,镏金印花,沉稳大气,光看请柬就知道这次的盛会是多么的上档次,正是为方兄这样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量身打造的呀……”
方铮凝目看去,见请柬确实做得堂皇华贵,雅味十足,隐隐还带着一股幽幽的清香,精美程度丝毫不逊前世的那些企业或婚礼请柬。
“嗬,光做这请柬,怕是得花不少成本吧?”方铮感叹着,太子果然是有钱烧的慌呀。
萧怀远笑道:“那是,太子殿下每年秋天都会举办一次这样的集会,它已成了文坛的盛事,整个华朝的官员名士和才子们,都以能被太子邀请而感到莫大的荣幸。那些有钱无才的富商之流,纵是散尽家财也得不到一张这样的请柬……”
萧怀远的言下之意,太子给你请柬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你丫就别再矫情,让我为难了。
“散尽家财也得不到?”方铮眼睛一亮,商机,无限的商机呀!有钱的老板不是想进去么?花一万两银子买一张请柬,想必他们会趋之若骛吧?
一把抓住萧怀远的衣领,方铮眼中闪烁着金光:“说,你手里还有多少张请柬?”
萧怀远被方铮狰狞的脸色吓住了,结结巴巴道:“还……还有几十张……”
“把请柬都给我!”方铮恶狠狠道。
“不行!太子会杀了我!”
“……哎呀,你就说都被我要去了,我家有几十口人都想去见见世面呢,太子哥哥不会这么小气的……”方铮不由分说将手探入萧怀远怀里,搜走了那几十张请柬。
“啊……方兄,给我留几张,我也想拿去卖……”萧怀远的声音透着绝望。
“一边去!监守自盗!毫无羞耻!”方铮对他妄图牟利的肮脏思想很是不齿。
看着一张张散发着幽香的请柬,方铮嘿嘿直笑,如同看见最亲爱的银票在他面前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闪闪发亮……
萧怀远垂头丧气的离开了,过河拆桥的方大少爷拿到请柬后,像赶苍蝇似的把他打发走了。萧怀远走时如同被人打劫了一般,耷拉着脑袋,夕阳下他的身影显得萧然落魄,恹恹无神,如丧考妣……
将请柬放入怀中收好,方铮摸着下巴做着发财大梦,这时潘府大门隐约传来吵闹声,方铮心中一喜,长平终于要出来了。
急忙下了楼,鬼鬼祟祟蹭到潘府门前,却见长平威风凛凛的双手叉腰,后面跟着她手下的二百娘子军,潘府一干家丁下人远远的跟在她们身后,神色惊惧的望着这群貌似娇小的娘子军们,如同白天见了鬼似的。
众娘子军神清气爽,一副刚刚发泄完剩余精力后的舒爽表情,气定神闲的跟在长平后面,互相交流着刚才施暴的心得与细节,并就具体的动作要领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与研究……
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丁被潘府的下人们一脚踹了出来,点头哈腰的送客,就差没来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方铮苦笑了一下,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看来此话也不全对,至少得看对象。很显然,长平头顶上的公主光环让她占了大便宜,权势熏天的潘尚书家中护院众多,高手如云,方铮不信区区两百个娘子军就能轻易荡平。多半还是忌惮长平的公主名头,再加上当家主事的潘尚书不在家,下人们怕打了公主惹祸上身,不敢稍有抵抗,只好任其长驱直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
只是不知待会儿潘尚书回家,看到满府的凄凉景象,会有怎样一番雷霆大怒了。长平这惹祸丫头估计也轻松不了,皇上一定会重重惩罚。
板着俏脸英姿飒爽的长平一见到方铮便马上换了表情,甜甜的笑着朝方铮跑过来,像只蝴蝶般蹁跹。
“你怎么来啦?”长平笑颜如花,她似乎没觉得自己在惹祸,——带兵攻打当朝一品尚书府,啧啧,瞧这份胆色。
方铮笑道:“老婆在干坏事,老公当然得站在外面给她望风啦。”
长平嘟着嘴道:“我哪里干坏事了?这事儿都是姓潘的一家子惹出来的,我当然得上门跟他们理论理论。”
方铮指着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呻吟的潘府护院,好笑的道:“你管这种方式叫‘理论’?”
长平四下瞅了一眼,也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他们不跟我讲理,我就只好不跟他们讲理了,等到他们被我打得想跟我讲理时,我忽然又不太想跟他们讲理了……”
瞧瞧,我找了多好一老婆呀。能用委屈的语气讲出侵略者行径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方铮高兴的夸赞道:“……回去看你父皇怎么收拾你。”
长平满不在乎的撇撇嘴,然后高兴的邀功道:“我们费尽力气终于在里面找到了潘陶……”
“然后呢?”方铮心一提,长平该不会像建宁公主对待吴应熊那样,一刀把那小子给阉了吧?
长平笑得很得意:“我们把那小子暴打了一顿,然后我就问他,你老爹要给你找一个我这样的老婆,你敢要吗?”
没阉了他就好,方铮一颗心放下了,忍不住笑道:“他怎么说?”
长平笑得花枝乱颤,软若无力的倚在方铮身上,喘息着道:“那小子吓坏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恶心死了,边哭还边说:‘我愿自尽’……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方铮也哈哈大笑,潘尚书向皇上求亲,肯定是出于他自己的某种政治目的,可他那熊儿子潘陶招谁惹谁了?无缘无故挨顿打,真够冤的……
方铮看了看天色,忽然脸色一变,急道:“快快快,咱们赶紧闪人,一会儿潘尚书回来看见咱们站在他家门口,还不得被气死?”
长平也是一惊,赶紧附和:“对对对,咱们快走。”
一行人在潘府家丁下人们毕恭毕敬的目送下扬长而去,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地伤员……
回宫的路上。
方铮担心道:“你回去得做好心理准备啊,这事儿潘尚书肯定会连夜进宫告状,你父皇会狠狠罚你的,搞不好会打你屁股,我明日进宫帮你求求情,兴许会好一点。”
长平一皱鼻子:“不用,父皇才舍不得打我呢,顶多罚我不准出宫,反正我嫁你之前就已经被禁足了,无所谓。”
合着这丫头是想好了后果才出来惹事儿的,我这老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嘛,她这是摸准了皇上的脉啊。皇宫里养出来的人,哪有真正傻的?
依依不舍的告别后,方铮独自回了府。
他现在的心情很好,长平今日这一出大闹潘府后,估计潘尚书已经绝了向皇上求亲的心思,从一开始潘尚书便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虽不知他存着何种目的出来搅局,但他可能没料到自己与长平居然会配合得如此默契,而且长平不按牌理出牌,也狠狠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场闹剧,也该谢幕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有消息传来。潘尚书向皇上表示愿意成全方铮与长平,退出抢亲的闹剧,黯然鞠躬下台。可是老潘回府后得知自己家被公主扫荡得一塌糊涂,并且还打伤他的儿子和几十个家丁护院后,老潘暴跳如雷,脚不沾地儿的立马又进了宫,向皇上告了状。
皇上把长平叫到御书房,当着潘尚书的面狠狠责骂了她一通,并勒令她成亲之前不得踏出宫门半步。潘尚书无可奈何的忍下了这口气,毕竟长平是公主之尊,他敢让皇上打她板子吗?
闹剧收场,勉强算是皆大欢喜,除了老潘家那位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的熊儿子。
方府内的小院。
方铮半闭着眼,手执弓箭,弓弦拉成满月,正在瞄准离他二十步外的箭靶。
方府众下人好奇的站在他身后,注视着干干净净的箭靶,以及箭靶周围数丈方圆内的地上,密密麻麻插满的箭支,纷纷对少爷神鬼莫测的箭术表达着崇敬之情。
上次射兔而不中,令方铮在影子属下面前丢尽了面子,痛定思痛之下,方大少爷打算苦练箭术,不求百发百中,可……百发一中总行吧?
偏偏老天爷不肯给面子,区区二十步的距离,射了不止一百支箭了,箭靶上干净得像刚被水洗过一般清洁溜溜,最让人难堪的是,旁边还有一群下人用怪怪的眼神看着他,方大少爷为数不多的耐性已快消耗殆尽。
“……把箭靶搬近点儿,十步距离。”方铮黑着脸吩咐道。
十步若还不中,方铮觉得自己可以了无遗憾的弃武从文了。明明只是一根劈柴,怎么雕都雕不出花来的。
搭箭,拉弓,瞄准。
“嗖!”
众人齐齐侧目望去,——箭靶仍然干干净净。接着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叫声,仿佛某种动物临死前的挣扎。
方铮吓得脸色一白,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话不一定准确,至少方大少爷的箭术就是一个很好的悖论。因为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射出去的箭会飞到哪个方向,或者误伤哪个倒霉鬼。
“谁中箭了?谁中箭了?”方铮急忙四下寻找受害者。
众人面面相觑,循声望去,只见离箭靶数丈之遥的地上,一只清纯可爱的小猫壮烈的倒在血泊之中,身上不偏不倚的插着一支箭……
我府里什么时候养了猫?方铮惊奇不已。这也太扯淡了吧?本少爷明明瞄的是箭靶,为何这只猫却倒了霉?
众下人马屁如潮:“少爷神箭。天下无敌!”
莫名其妙的挠挠头,方铮很快就释然了,也许是别家养的猫窜错地方了吧,毕竟猫这玩意儿喜欢到处乱跑。
仰天长笑三声,方铮坦然的接受了众下人源源不断的马屁之辞,并且受用无比。
“吾可当‘神射手’之名乎?”方铮的语气狂妄得没边儿。
事情的发展可以用“峰回路转”四个字来形容,乐极自会生悲,忘形该当倒霉。方铮忽然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悲呼:“啊——”
声音很耳熟,方铮得意的笑声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强行止住了,他只觉得忽然间黑云罩顶,电闪雷鸣,天地之间飞沙走石,狂风乱作,还有无数的球型闪电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朝他头上奔来……
僵硬的转动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惊惧而悲伤的眼睛,眼中蓄满了泪水,很快,泪水冲出了眼眶,顺着胖乎乎的小脸蛋,一直流到腮边……
确定了,不是幻觉,长乐公主那张清纯而无辜的小脸,曾无数次出现在方铮的噩梦里……
方铮的脸色更苍白了,那只倒霉的猫……该不会跟她有什么关联吧?
颤抖着举起肉乎乎的小手,指着方铮,小公主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控诉:“你射死了我的猫!”
方铮惊恐的后退了一步,小公主的语气让他很有罪恶感。
手忙脚乱的将弓箭塞到某个长得像口黑锅的下人手中,方铮拍了拍手,若无其事的在小公主身前蹲下,柔声道:“……公主殿下你看错了,射死你的爱猫的人不是我,是他。”
小公主的愤怒明显开始升级:“你不但射死了我的猫,你还栽赃给无辜的人!”
“……”
看,皇宫里养出来的人,真没一个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