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方铮开始忙碌了起来。听说少爷要入狱,方府自是一番鸡飞狗跳,方老爷震惊不已,方夫人却扯着方铮哭哭啼啼,整个方府惶惶如世界末日。直到方铮跟父母说清事情原委,并一再表示这是皇上对他的一种保护,方家二老心中才稍安。
当然,接下来方老爷对他又是一番狠狠的批斗,这次方老爷动了真怒,骂完了还不过瘾,满世界寻摸趁手的兵器,打算再来一出惨绝人寰的家庭暴力,以消他心头之恨。——别看如今方铮有官爵在身,可在方老爷眼里,方铮就是当了王爷,照样还是他儿子,该打则打,该骂则骂。
方铮见老爹正在火头上,并意图持械殴打朝廷命官兼忠勇伯。为了不让老爹在气头上知法犯法,方铮只好避其锋芒,虚晃一枪,溜回了自己的小院。
小绿正在小院门外等着他,见到方铮,小丫头眼眶顿时红了,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帮方铮收拾东西,边收拾还边抹着眼泪。
方铮呐呐道:“小绿,你别担心,少爷我只是……你就当我出去玩几天,等过些日子风声平静了,少爷便回来。”
小绿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却仍在抹着眼泪。
方铮走近她,温柔的抚着小绿的秀发,柔声道:“小绿,我走的这几天,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别拿房里的精瓷杯盖练功夫,那玩意儿很贵……”
小绿笑了笑,低声道:“少爷,天牢里的牢头会不会很凶?你又不会功夫,被他们欺负了怎么办?”
方铮一瞪眼:“他们敢!少爷我要他们把我当祖宗一样供着!侍侯得本少爷不满意,我把他们关进天牢。”
“那我可以去看你吗?”
“这个……不用了,那地方又脏又黑,听说里面还关着不少坏孩子,听话,咱不跟坏孩子玩哈……”
两人分别在即,自是少不了情话绵绵,方铮趁机占便宜,嘴里诉着离别衷肠,贼手却不知不觉搂上了小绿的纤腰,并来回抚摸着。小绿破天荒的竟然没把方铮扔出去,似是浑然未觉,仍低着头,羞红着小脸任方铮轻薄。
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方铮色色一笑,色手正打算向上勇攀高峰,或是往下探寻幽谷的时候,煞风景的人来了。
来的正是孙管家,这老头不知怎的,总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
跟着孙管家来的还有一人,正是宫里的曹公公。
曹公公见到方铮,笑得跟朵月季花似的,满脸褶子:“方大人,准备好了吗?”
方铮一见曹公公,手就习惯性的往怀里掏。
可惜,这次方铮什么都没掏出来,——方大少爷现在正闹穷呢。
尴尬的笑了笑,方铮向孙管家使了个眼色:“去,叫帐房支二百两银票来,孝敬曹公公。”
孙管家忙应声而去。
曹公公笑得更开心了,连连道:“哟,这可怎么敢当呀,方大人费心了。”
方铮笑道:“辛苦曹公公过来跑一趟,应该孝敬的。”
一切打点停当,方铮与曹公公一同出了府门。下人们聚集在门口送方铮,私下里议论纷纷。
“怎么好好的少爷又要进天牢啦?”
“少爷笑得这般开心,不像是去坐牢呢。”
“你们懂什么!只有忠臣才坐牢,奸臣不坐!咱们少爷是忠臣!”小五在旁边怒冲冲解释道。
天牢,是由朝廷直接掌管的牢狱,因建在地面之上,故称“天牢”,与建在地面下的地牢相区别,关押在这里的都是朝廷的重刑犯人。
曹公公领着方铮到了天牢门口,这里戒备森严,纵然曹公公是皇上跟前听用的太监,禁军仍是一丝不苟的仔细查验了腰牌,这才放二人进去。
走在阴湿的台阶上,方铮不禁皱起了眉,捂着鼻子瓮声道:“这是人待的地方么?”
曹公公回头笑道:“方大人,您放心,皇上一切都已安排好了,保证您在里面住得舒舒服服的。”
说着曹公公羡慕道:“若论我朝圣眷之深,怕是无人能出方大人之右呀,连进个牢房,都由皇上亲自安排,一应用品俱全,不瞒您说,咱家看了都眼红,恨不得进来住几日才好。”
方铮笑道:“曹公公您千万别跟我客气,您若想住进来,下官绝不拦着。要不咱们换换?您在里面过几天舒坦日子如何?”
曹公公干笑道:“呃,方大人说笑了,这是皇上的隆恩,咱家可没福消受……”
个死太监,活该你没鸡鸡!说话比老子还虚伪,你丫还是人吗?方铮走在曹公公身后,悄悄比了一下中指,想想不对,撤回了中指,换了根尾指。
曹公公领着方铮一直走到最靠里的角落处,早已等候多时的牢头满脸堆笑凑上前来,向着曹公公和方铮恭敬的行礼道:“小的刘喜,见过曹公公,见过方大人。”
方铮一进了这牢房,心情便莫名烦躁了许多,闻言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没搭话。
曹公公笑眯眯的道:“刘喜,这位方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在你这儿住几日便出去,你可得小心侍侯好了,不然,就该换你被关进这天牢啦。”
刘喜忙不迭点头笑道:“是,曹公公请放心,小的一定把方大人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方铮纵然心情再不好,听到这话也禁不住噗嗤一笑,这可真应了自己跟小绿说的那句话了,少爷我真是明见万里呀。
曹公公向方铮拱手笑道:“方大人,咱家就把你送到这儿啦,前面不远便是你的住所,刘喜会带你过去。若还缺什么东西,只需跟刘喜说一声,他会帮你办妥的。”
方铮回礼笑道:“多谢曹公公相送,下官感激不尽。”
曹公公叮嘱了刘喜小心侍侯之类的话后,转身便走了。刘喜毕恭毕敬的将方铮引到一处石室,这间石室似乎是独立于其他牢房之外的,看起来很干净,而且显然是刚刚清扫过,里面的摆设竟然完全是按方铮的要求布置的。黄梨木的大床,崭新的床单被褥,红木茶几上摆放着零嘴儿和几坛女儿红,临时在墙壁上安放了好些烛台,更让人欣喜的是,石室的一侧小门内竟然还有一个小型的茅房……
这哪像是牢房,简直是一间精致无比的斗室呀,住这里可不就正应了“大隐于朝”这句话?
方铮咂摸咂摸嘴,觉得皇上老爷子对自家女婿还真不错,到底是一家人,果然君无戏言呐,答应的事情一件不差的办好了。早知道少爷我就该多要点儿,跟自己的岳父太客气也不好,他会以为本少爷拿他当了外人……
摸了摸光滑的缎面被褥,方铮斜着身子往床上一躺,又蹦达了几下,啧啧,真软真舒服呀,自己家的大床都没这么舒服,赶明儿出狱的时候得把这张床带回家去,大内禁宫的高级玩意儿,不要白不要。
刘喜讨好的朝方铮笑了笑,道:“方大人,此处您觉得还满意吗?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说。”
方铮乜斜着眼道:“我需要自由,你能给我吗?”
刘喜尴尬的道:“这个……有点难办,曹公公吩咐过小的,想干什么都由得您,只要您别出这个牢房……还请方大人体谅小的难处。”
方铮又道:“我需要美女,你能给我吗?”
刘喜擦汗道:“呃,方大人,这是天牢,不是窑子呀……”
方铮接着道:“那我需要银子,你能给我吗?”
刘喜哭丧着脸:“我还想要呢……”
方铮鄙夷的撇嘴道:“什么都不能给我,你跟我瞎许啥愿?当你自己是阿拉丁神灯呀。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本官要睡觉了。”
刘喜点头哈腰的出去了,方铮长长的打了个呵欠,这些日子到处晃荡,正经事一件都没干,却不知为何会这么忙,现在忽然闲下来,方铮觉得自己好累。
当初穿越过来时,自己只想着过富家少爷的生活,吃好的穿好的,多找几个老婆,手下再带着一群狗奴才,整天在外面坐茶馆磕瓜子,听书看戏逛窑子,那时本少爷是多么的天真无暇啊。可如今,自己想干的事一件都没做成,莫名其妙当了官,又莫名其妙得罪了人,落得现在莫名其妙被关进了天牢……
这戏码是不是太狗血了?小说中的主角没有本少爷倒霉吧?称王称霸的不说了,最次好歹也混得个风生水起,甭管经商还是做官,都如鱼得水,在哪里都吃得开。可为什么本少爷却混得如此失败?莫非这跟人品有关?本少爷人品不差啊,昨天还掏光了身上的银子送给冯仇刀来着……
多想把这破官给辞了,安心的告老还乡呀!可皇上说的有道理,这官儿还真辞不得,一旦辞了,自己乃至方家,马上便会大祸临头,可以想象,潘尚书那老王八蛋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辞了官他更容易下手。那时自己一介平民,皇上,胖子包括长平都保不住自己。——怎么感觉自己好象被朝廷讹上了似的?这官儿还非做不可了。跟前世的黑社会何其相似,进去了就甭想出来……
唉,怎么觉得现在自己越来越不快乐了呢?肯定是当这破官儿给闹的……
方铮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八十九章囹圄之外(上)
方大少爷悠哉悠哉睡了,天牢外面却翻了天。
京城哪有藏得住的消息?方铮被打入天牢,这事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的官场与民间为之哗然。老百姓们街头巷尾议论着,这一议论,方大少爷在朝堂的种种事迹便被人有心无心的传开了。方铮献策退敌的事儿大家早知道,这回又加上为了战死的将士在朝堂之上怒斗奸臣,终因寡不敌众,被皇帝打入天牢。一时间方大少爷的美誉度在百姓心中直线上升,以前方太岁做下的那种种恶事,却再也没人提起。
官场也为之震惊,不过到底当官儿的还是多留了个心眼,闻知方铮进了天牢,大臣们摸不太清楚风向,于是有的向宫里的太监们打听,有的却仗着自己上回混了个脸熟,直接跑到方府去打听。打听的结果当然是不如人意的,众大臣于是纷纷猜测着:莫非这新贵和老臣掰腕子,这么快便见分晓了?不能够呀,这才几天呐,倒得也太快了吧……
福王府。
胖子与长平俩兄妹脸色阴沉的坐在后殿。
他们的心情很不好。两人对坐无言,良久,长平嘟着嘴开口道:“哥哥,难道除了让那混蛋坐牢,就没别的法子了吗?要不,咱们去潘尚书府上帮他求求情,只要潘尚书不怪罪,那混蛋……他不就能出来了么?”
胖子叹气道:“没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潘尚书是太子的老师,他们过从甚密,而太子与我一向不太对付,咱们去求潘尚书,也只是自取其辱……”
长平气咻咻道:“难道咱们就坐在府里什么都不做,看着干瞪眼?”
胖子翻了翻白眼道:“你还真说对了,咱们还真只能干瞪眼。别忘了,父皇还罚咱们闭门思过呢,你呀,你就好好在家思过吧。”
长平气道:“你……你……你还是他的朋友吗?哪有你这样做别人朋友的?”
胖子无奈道:“宓儿,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别人愿意听我的,那是给父皇面子,若不听我的,我也拿他没法呀。”
长平冷哼一声,一扭身子,独自生闷气去了。
胖子苦笑,正待相劝,忽然有小黄门来禀告,说王府外有一女子求见福王殿下。
胖子一楞,“怎会有女子找我?她谁呀这是?”
小黄门恭声道:“此女子说她叫嫣然……”
长平一听嫣然的名字,如同被点着的炸药桶似的跳了起来:“他娘的!老娘还没去找她呢,她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哼!”说着长平提起裙子就欲往外跑。
胖子赶紧伸手拦道:“宓儿,你想做什么?”
长平因方铮坐牢,心情正烦躁得紧,现在情敌明目张胆找上门来了,身为公主兼方家正室夫人的她,怎能不怒?
“哼!老娘要把她抓起来,好好收拾她!让她知道,抢别人的夫君是个什么下场!”长平咬牙切齿。
胖子沉下脸道:“不得胡来!你若收拾了她,以后方兄出来了会怎么待你?你想过没有?”
长平怒道:“她都打上门来了,老娘便收拾不得她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时小黄门在旁恭声插言道:“禀公主殿下,那女子一来便跪在府外广场上,侍卫们问她她什么也不说,赶她也赶不走……”
“呃……跪在外面?”长平闻言楞住了。论打论杀她当然不怵,可人家一来便放低了姿态跪在外面,长平就拿她没法子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又不是来找她麻烦的,长平再是不讲理,也不好意思向一个弱女子动手。
胖子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事出有因,她能找到这儿来,必是跟方兄有关。宓儿,你先收收你那脾气,跟为兄一起见见她吧。”
长平心有不甘的撇嘴道:“我堂堂公主之尊,怎能见一青楼女子?哼!——我在屏风后面听听就好了。”
胖子苦笑着命人将嫣然领进来。
嫣然清瘦了许多,眼眶微微红肿,一身素色长裙,在下午徐拂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楚楚动人,尽显长颦减翠,瘦绿消红之态。
见到胖子,嫣然表情平静的下跪拜道:“民女嫣然,见过福王殿下。”
胖子吓得一哆嗦,赶紧虚扶道:“不必多礼,你快起来。”
若是方铮在场,只怕会气得跳脚:本少爷跟胖子兄弟相称,按理说胖子还得叫嫣然一声嫂子呢,哪有嫂子向叔子跪拜之礼?
长平躲在屏风后面悄悄的打量着嫣然,她是第一次见嫣然,见嫣然如此绝色脱俗的模样,长平心里纵然对她恨意不减,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混蛋的眼光真是不错,难怪他心中如此记挂,此女光看外表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失魂落魄了。
长平嫉妒的咬了咬牙,这没良心的混蛋,好色无德,等你出来了,看老娘不掐死你!
胖子待嫣然起身后,凝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福王?我记得以前没提过自己的身份呀。”嫣然虽是被胖子赎下,送予方铮的,可他当时只是自称周少爷,并没有向嫣然表露过身份。
嫣然淡然道:“民女的夫君曾向民女提过您,说您与他乃布衣之交,有同窗之谊,患难之义,故而民女早就知道,周少爷,便是当今福王千岁。”
胖子张口结舌半晌,才道:“那……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话一出口,嫣然却又忽然盈盈拜下,凄然道:“民女别无所求,只求福王殿下看在民女的夫君与您相识相交一场,救救我的夫君。”
胖子大急,这女人一次又一次向他下拜,要被方兄知道了还不得被他骂死呀。可古代遵循礼法,男女不能授受,胖子扶又扶不得,只好搓着手连声道:“哎,你怎么又跪下啦,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不行吗?”
嫣然美眸含泪,哀婉道:“民女的夫君为国为民殚心竭虑,朝堂之上怒斥奸臣,市井之中痛打纨绔,最终不能为权贵所容,落得个锒铛入狱,身陷囹圄的下场。”
说着嫣然抬起头,眼中满是自豪之色,昂然道:“但在嫣然的心中,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英雄不应受如此屈辱。嫣然乃一介弱女子,不能为夫君解忧,只能四处奔走哀告,只求福王殿下念在与我夫君共过患难的份上,伸手搭救一把,民女与夫君同感大恩!”说完嫣然深深伏地而拜。
胖子半晌说不出话来,似是被眼前这位弱女子表现出来的勇气震撼了。
世上多是刻薄寡凉,趋炎附势之辈,没想到嫣然区区一弱女子,竟有如此勇气与胸襟,在夫君落难之际挺身而出,为其四处奔走相救,此等世间奇女子,不知比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强上多少倍,方兄有幸呀!
长平躲在屏风后也呆住了,原以为嫣然出身风尘,做的便是那烟视媚行之事,那混蛋如今落了难,她不变卖家产遁逃便已算是对得起他了,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勇气,孤身一人来福王府求救。
虽说嫣然抢去了方铮不少宠爱,可这会儿长平却忽然觉得自己对她的恨意稍减了,是的,就为她对方铮临难而不弃,这种义举令长平隐隐有些感动。
胖子嗫嚅道:“这个……嫣然姑娘,你且放宽心,方兄不会在天牢里待多久的……”有些事情他当然不好对嫣然细说,他怎能说出皇上是为了保护方铮才让他坐牢呢?
不料嫣然闻言却似乎误会了,以为胖子不肯相帮,嫣然眼中不禁掠过几分失望,随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愤恨之色,并且愈来愈浓。
搭救夫君无望,嫣然顿觉万念俱灰,仿佛在这世上她已是孑然一人,无所倚靠。思及至此,嫣然美眸闪过一丝绝望,盯着胖子恨声道:“果然是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福王以亲王之尊,尚不愿出手相助,世上还有何人可救我夫君?福王千岁,你可曾记得与我夫君同室读书之谊?可曾记得与我夫君泛舟秦淮之乐?可曾记得与我夫君共蒙患难之义?难道人与人,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吗?福王千岁若不愿救我夫君便罢了,民女这就去禁宫门口击登闻鼓,是非曲直自在世道人心,我就不信,这天底下的公理正义全都跑到奸臣那边去了!”
嫣然自小便被卖入青楼,人情冷暖见得多了,说话行事常走极端。此时见胖子不愿相助,当年的偏激性子顿时被激发了出来,说话也不留余地了。
胖子擦着汗呐呐道:“哎呀,误会了,误会了呀……”他真想套句方大少爷的话:我冤枉呐!上哪儿说理去……
长平在屏风后听得再也忍不住,冲出来大声道:“住口!你什么都不明白,凭什么说我哥哥?”
嫣然凝目望去,见此女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极是俏丽,行走间动态十足,如同一只蹁跹飞舞的蝴蝶,显得娇俏活泼之极。身着淡绿色宫裙,将她的身形衬托得苗条修长,正是“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嫣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卑不亢拜道:“民女嫣然,见过长平公主殿下。”
长平出来本是怒气冲冲,闻言一楞:“你认识我?”
嫣然淡然道:“夫君跟民女提起过您。”
长平喜道:“他在你面前提过我?那个混蛋是怎么说我的?快说快说!”
嫣然迟疑道:“这个……公主殿下请见谅,那些话……其实不说也罢。”
长平楞了楞,细细一琢磨,顿时勃然大怒,这杀千刀的混蛋在她面前定是没说老娘什么好话,老娘今晚就去天牢,……带把刀去,老娘跟他拼了!
第九十章囹圄之外(下)
望了嫣然一眼,长平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也怪可怜的,孤身一人为那没良心的混蛋四处求告,就冲这一点,长平就有些不忍心对她发火。
“你过来,本宫跟你细细说。”长平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暂时抛开了恨意,将嫣然叫到了一边,跟她细细解释起来。毕竟,她们二人的夫君是同一人,这种时候,不能让嫣然乱了分寸,做下极端的事情,否则那混蛋出了狱,还不得恨死她?
胖子远远的眯着眼看着长平,啧啧称奇,妹子自从与方兄成了一对后,脾气性格改了许多呀。搁在平日见着与她抢夫君的人,早就冲上前去几下将她撕得粉碎,如今居然还能忍住气细细跟她解释,——方兄的驭妻之道,端的不可小瞧。
俩女人在一旁低声说了半晌,终于说完了。嫣然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看来长平的话确实让她宽了不少心。
嫣然盈盈向胖子一福,道:“民女方才误会了福王殿下,出言冒犯,实在对不住,嫣然向您致歉了。”
胖子心里又是一悬,这女人实在太多礼了,搞得他很不习惯,还是跟方兄在一起好呀,无拘无束,为所欲为,就跟自家亲兄弟似的。
“姑娘不必多礼,我与方兄亲如兄弟,若非他现在根本无大碍,我岂能袖手旁观?姑娘放心便是,很快方兄便会安然出狱的。呵呵,倒是我这妹子,性子有些暴躁,但心肠还算不坏,希望姑娘与我这妹子以后常来往,如此我便感激不尽了。”说着胖子若有深意的瞄了长平一眼。
长平当然知道哥哥的意思,闻言嘟着小嘴道:“好啦,我不会给那混蛋添乱的。喂,你回去别胡思乱想,不然那混蛋出来了又该怪我了,哼!”
嫣然笑着又向胖子与长平施了礼,这才告退而去。
嫣然走后,胖子轻轻吁了一口气,擦了擦汗。看了一眼长平,见她仍然不情不愿的嘟着嘴,不时还作咬牙切齿状,小拳头紧紧握着,可以想象方铮出来后会受到怎样的非人折磨。
胖子苦笑着摇头,这事儿他不好说什么,完全得靠方兄自己居中调解了。——说来也奇怪,胖子自己有正妃侧妃还有好几房侍妾,平素里虽然暗地勾心斗角,表面却总维持着一派和气,方大少爷怎么就这么惨呢?当然,方大少爷的后院不宁,长平在其中功不可没。
还没过多久,小黄门来禀告,说府外又有一位女子求见福王殿下。
胖子与长平惊讶的互视一眼,都楞住了。终于,长平忍不住跳了起来,俏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跺着脚,指天大骂道:“方铮你他娘的混蛋!你到底还有多少女人?老娘非活扒了你不可!”
说着长平恶狠狠的对小黄门道:“给老娘叫侍卫把那女人打死!那混蛋出来了怪我我都不管了!哇哇!气死老娘了!”
小黄门吓得一哆嗦,迟疑的望了望胖子。
还是胖子思虑周密,沉吟了一会儿,朝小黄门问道:“那位女子可曾通报姓名?”
小黄门恭声道:“她说她叫崔凤娘。”
胖子还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时,狂怒中的长平忽然冷静下来,脱口而出道:“凤姐?”
胖子恍然,原来是方铮的生意合伙人呀。奇怪,她找到这儿来干嘛?
凤姐很快便被小黄门领了进来。见礼过后,凤姐不失商场女强人的本色,直接开门见山道:“奴家听说方少爷被打入天牢了,不知真假,去方府问,可方府大门紧闭,方老爷说近几日不见任何客人,奴家没法子,这才冒昧来找福王殿下和长平公主殿下,问个究竟。”
胖子没回答她,只凝神问道:“你找方兄有事吗?可是店铺有了麻烦?”
凤姐窒了下,神色扭捏道:“其实也没什么麻烦,就是想问问方少爷的消息,市井之中百姓们传得挺邪乎,有的竟说方少爷触怒龙颜,过几日便会被问斩,奴家心中……有些不安,毕竟,……毕竟,方少爷是如玉斋的大股东……”
长平一直以来便瞧凤姐不顺眼,冷眼见她这羞答答的神态,心中更是来气,这模样哪像是合伙人呀,分明像一对勾搭成奸的狗男女。
长平芳心不由暗暗气苦,闻言冷声嘲讽道:“方铮有你这样的生意合伙人,真是三生有幸呀,挂念他就挂念,何必还欲盖弥彰,拿生意出来说事儿?”
凤姐闻言更羞,粉脸通红,鬓首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没办法,长平就算憋了一肚子火,但对真正关心那个混蛋安危的人,也不便太过伤人。
于是,长平轻叹了口气,像刚才那样,把凤姐拉到了一边,将此事细说分明……
凤姐满意的走了,走时脸上还带着微笑,光彩照人。
长平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长平擦了一把脸,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越流越多。
胖子一看慌了神,连连问道:“宓儿,怎么啦?怎么啦?”
长平黯然摇了摇头,瘪着小嘴委屈的望着胖子道:“哥哥,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想哭,心里像针扎似的疼,我是不是病了……”
长平在哭,有人笑得很开心。
这个人当然是潘尚书,此刻他在太子府,正与太子下着棋。
棋盘上星子密布,双方已厮杀到了最后关头。
潘尚书捋须笑着,满是皱纹的老脸笑意愈深。局势尽在他的掌握,大龙渐成,太子中宫气尽,败局已定。
太子也带着笑容,淡淡的瞟了一眼棋盘,将手中的几颗棋子扔进棋盒,笑道:“老师深谋远虑,孤不及也。”
潘尚书笑道:“太子殿下之棋风变化诡谲,老臣也只是侥幸占先呀,呵呵。”话说得谦虚,表情却隐隐露出得意之色。
太子淡淡的笑了笑:“输便是输了,失败者没必要再给自己贴金。”
潘尚书知趣的换了个话题道:“老臣听说皇上已下令将那方铮关进天牢了,太子殿下可知皇上此举是否另有深意?”
下午得知方铮入了天牢时,潘尚书高兴了许久,终于为他的两个儿子报了仇,更重要的是,从皇上的这一举动他多少猜到了一些信息。上位者有时候仿佛是不经意的随便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都能透露出很多信息,更别说将方铮打入天牢这么大的事了。潘尚书当时就断定,方铮从此以后恐怕将会完全失了圣眷。没了圣眷的方铮,潘尚书要弄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哪怕他身后站着福王,对潘尚书来说都不值一提。
可近年来皇上的心思潘尚书却总是摸不太清,不知是皇上有意无意防着他呢,还是皇上年岁渐老,喜怒无常。
这也令潘尚书开始越来越对自己不自信了,所以听得方铮下狱后,潘尚书便在第一时间来到了太子府,想探听一下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
太子优雅的笑笑,道:“孤听说那方铮将老师的两位公子打了,如今他被打入天牢,也是罪有应得。父皇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英明之极的,方铮既然下了狱,想必有他不为父皇所容之处。老师尽可宽心。”
潘尚书得到太子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后,闭目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含笑点头。
是了,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方铮此人对他已没有多大的威胁了。这个二混子一般的年轻人,近来屡屡胡作非为,终于引起了皇上的不满。就算他过几日从天牢里出来,从此以后怕是再也入不了皇上的眼内,如此一来,朝堂之内,还有何人有能力与自己放手一搏?
想到这里,潘尚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老怀大慰呀,可不就是现在的心情么?
看着潘尚书满意的告辞而去,太子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深沉的笑了。
后殿的一扇山水屏风内,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望着潘尚书已渐消失的背影,疑惑的问太子道:“殿下,何不将实话告予他呢?”
太子冷冷笑道:“告诉他有用吗?父皇已容不得他了,若被他知道,岂会甘心受戮?若他胡乱动作,坏了孤的大事怎么办?”
说着太子英俊的脸上泛起几分狠厉之色:“蝮蛇蛰手,壮士断腕,该弃子时,便要毫不犹豫的弃子!”
太子捻起棋盒内的一颗白子,在棋盘的中宫星位轻轻按下,潘尚书的大龙顿时土崩瓦解,棋局胜负却是完全颠倒了。
太子出神的盯着棋盘,俊脸上忽然浮出一丝冷漠而诡异的笑容,旁边的中年文士顿时感到遍体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