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刚端上来,冯仇刀便不客气的开始埋头大吃,吃相很是可怖。
“冯大哥,此次出差……呃,出征,受了不少苦吧?”方铮边帮他挟菜边问道。
“呜呜呜……”冯仇刀嘴里塞满了菜,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
“……得了,你先吃吧,吃饱了咱们再聊。来人呐!吩咐厨子弄些鸡啊鸭啊什么,弄瓷实点儿,大盆大盆的上,快去!”方铮吩咐道。
冯仇刀边吃边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方铮瞪着胖子道:“瞧你把人家害的,原本多英俊多帅气的一位将军,这会儿跟闹了饥荒的难民似的……”
胖子无辜道:“关我什么事?”
“不是你向朝廷举荐的冯大哥吗?”
“只有他最合适呀,我有什么办法……”胖子委屈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冯仇刀努力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正色道:“方老弟,话不能这么说,华朝危难之际,我等热血男儿……”
“停!打住!”方铮不耐烦的瞥了瞥二人,“你们都爱国,合着就我一人麻木不仁,行了吧?反正如果有人要我上战场,而且还是去那么遥远的草原,打死我都不干。”
胖子笑道:“放心吧,你方家三代单传,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苗,朝廷是绝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三人边说边喝,冯仇刀食量不小,方铮和胖子喝得五六分醉意时,他才堪堪填饱了肚子。
满意的拍了拍,冯仇刀舒服的叹了口气:“多少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呵呵,实在对不住,冯某是个武夫,吃相不雅,让福王殿下和方老弟见笑了。”
方铮龇牙笑道:“没事,你这吃相已经算很斯文了。你是没见福王殿下在我家蹭饭时的吃相,一口能吞下一只鸡,为了照顾福王殿下的脸面,不至于让外人说他嘴太大,我家厨子不得已之下,被迫学会了烤全羊……”
胖子哭笑不得:“你就使劲埋汰我吧,改天我请父皇宣你进宫吃顿御宴,你就知道什么叫煎熬了。”
“哎,你可别害我啊,宫里吃饭规矩大,万一我不小心弄掉了筷子,或者多看了宫女几眼,你父皇还不得立马剁了我。”
“胡说,宫里规矩是多,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般严苛。”说着胖子眼角一瞥,发现冯仇刀正捧着酒坛子,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表情有些呆,对方铮与胖子闲聊打诨却是置若罔闻。
方铮也发现了,与胖子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些奇怪,这冯仇刀怎么了?该不会打仗打傻了吧?如此大的胜仗,华朝百年来都未曾有过,明日他上朝复命,可以想象皇上会如何的大加封赏,可他为何现在这副样子?
“冯将军,此去草原,详细战况如何?”胖子问道。
冯仇刀表情晦涩,脸色灰败:“福王殿下,此战,算是我华朝胜了,可是,胜得太过惨烈!”
“末将率两万精锐出的京城,可跟着末将回来的,却只有六千余人,我们面对的敌人,不是突厥的壮年男子,仅仅是他们部落中的老弱妇孺。这些在突厥部落中连上战场都没有资格的老弱妇孺,竟然夺去了我华朝一万多精锐的性命。末将实在惭愧得无地自容!”
“一万多条铁铮铮的热血汉子,就这么战死在了草原上,有些负了重伤不能动的,为了不拖累弟兄们的行动,竟然,竟然一个个拔刀自尽了。临死,他们哼都没有哼一声,末将……末将对不住这些兄弟们啊!”说着冯仇刀呜呜的哭了起来,平日里铁血冷酷的模样荡然无存,此刻的冯仇刀哭得像个孩子般伤心。
方铮与胖子面色凝重起来,战争会死人,这个他们知道。可他们没想到,仅仅是一场简单的突袭敌后的行动,战况却是如此惨烈。
方铮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一种深深的自责感占据心头,如附骨之蛆,剔之不去。
归根结底,这次行动的始作俑者是他,一万多条鲜活的生命,因为他的几句话,就这样消失了。他们的亲人怎么办?留下了多少孤儿寡母?造成了多少家破人亡?这些加起来,又岂止是一万多条生命?
“也许……我不该献上这个计策的……”方铮失神的喃喃自语。原本以为只是去草原上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所以他根本就没去考虑伤亡问题。做为行动的制定者,他深深的觉得,这完全是自己疏忽造成的。
“方兄,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你的计策,你知道我华朝会死多少人吗?”
胖子正色道:“我告诉你,定州城破后,突厥人大肆屠城,平民百姓死了十余万,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城池。若是没有你的计策,突厥南下之势无人可挡,届时不知有多少城池被攻破,有多少百姓惨遭屠戮,方兄,你积了德呀!”
冯仇刀抹了把眼泪,豪迈道:“方老弟,冯某失态了。你不必自责,福王殿下说得对,你这是积德,你这条计策救了华朝何止千万的百姓。再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万多条性命换华朝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值了!这些战死在草原上的弟兄们,九泉之下也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说着冯仇刀捧起酒坛道:“来,冯某代那些战死在草原上的弟兄们,敬老弟一杯!”
言罢冯仇刀仰起脖子,将酒倒入口中。
方铮默默端起酒杯,想了想,缓缓的将杯中的酒洒在了地上。
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三人相对无言,各自喝着闷酒,一直喝到大家都醉倒。孙管家安排下人将胖子与冯仇刀扶入了院子西边的厢房之中歇息,方铮晕晕沉沉的被小绿扶回了房。
看着小绿忙着给他泡浓茶,敷毛巾,方铮忽然道:“小绿,你恨过朝廷吗?”
“少爷,你怎么啦?好端端的为何说这个?”小绿不解道。
“若非朝廷指派,你爹也许就不会死在守卫兴庆府的战场上,朝廷的一纸调令便害得你失去了父亲,你不恨吗?”方铮语气中带着落寞。
小绿紧张四顾道:“少爷,慎言!这话别乱说!”
方铮没理她,自顾道:“可是,这能怪朝廷吗?有些事情,你不做,我不做,总得有人去做呀。”
“打仗就会死人,这能怪我吗?突厥总得有人去打,不是你便是他,抗击外敌,付出代价是必然的,这能怪我吗?这能怪我吗?”说到最后,方铮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
“少爷,你别这样,不怪你,不怪你的,听话,早些歇息吧,明儿一早你还得上朝呢……”小绿不知如何安慰他,急得直流眼泪,手忙脚乱的按住方铮。
“上什么朝!上个屁朝!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王八蛋们,每天只知道在金銮殿里胡咧咧,有本事有能耐,上阵杀敌去呀!死在战场上的那才叫汉子!”方铮情绪完全失控了。
“少爷……别说话了,睡觉吧,小绿在旁边陪着你……”小绿温柔的抚摸着方铮的发鬓,望着平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少爷,此刻却像头被激怒了的狮子,小绿心里满是疼惜。
“小绿……我对不起他们呀……原本,我可以将计策定得更完美些,让他们的伤亡更小些,我对不起他们呀……”方铮喃喃道,醉得通红的脸上布满了痛苦。
“少爷,各人有各人的命。有的好,有的不好,少爷你已经尽力了,不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大家都会感激你的……”小绿抚着方铮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良久,方铮狂躁的情绪被小绿慢慢的安抚下来,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丑时,小绿叫醒了方铮,上朝的时间到了。
方铮迷迷糊糊起了床,看了看天色,重重叹了口气。头很痛,脑袋里面似乎有几百个小人儿敲着“将军令”,这就是滥饮无度的下场啊。
今儿必须得找个机会将病假条递上去,哥们现在还在发育期,需要充足的睡眠,再这样下去这精壮的身子迟早有一天会垮掉。
“小绿,昨晚我是不是喝醉了?”方铮挠头努力回忆着,依稀记得自己好象好发了一会儿酒疯。
“少爷,你忘了?”小绿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呃……确实有点记不起来了。小绿,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吗?”
见小绿不说话,只是楞楞的看着他,方铮有些不自在,随即忽然惊道:“难道我非礼你了?”
失策啊!怎么不在清醒的时候干这事儿?
小绿跺脚道:“少爷!你说什么呢!”
方铮一想也是,以小绿的武力值,自己不可能做那种以卵击石的蠢事。
穿戴好朝服,方铮刚跨出门,迎面便看见胖子和冯仇刀向他走来。
方铮一楞:“你俩一直喝到现在?”
胖子笑道:“昨晚咱们同时醉倒的,你忘啦?”
“你们这么早起来干嘛?”
胖子朝冯仇刀努了努嘴:“他和你一样,要去上朝。我呢,呵呵,回家继续睡觉。”
说完胖子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方铮望着胖子,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还是亲王好啊,不用上朝,不用处理政务,每天吃喝玩乐,朝廷还得养着。而且这种人天生的不思进取,你要哪天想发奋图强,就算皇帝不跟你急,太子绝对会跟你急。
冯仇刀还得回军营换朝服,三人并肩出了门,上了马车便各自分开了。
方铮摸了摸放在怀里的病假条,想好了说辞,神态自若的进了宫。不出意外的话,今儿应该是哥们最后一次上朝了吧?
第七十四章朝堂激辩(上)
早朝仍是老套的规矩,群臣声若洪钟的山呼万岁,皇上平淡如水的唤众卿平身。然后才正式开始商议国事。
方铮将身子悄悄往后挪了挪,挪到一个皇上看不见的视线死角,斜倚着大柱子,开始打盹儿。宿醉未消,头还是很痛,而且睡眠严重不足,跟前世在网吧熬了个通宵似的难受。
方铮渐渐陷入了半梦半醒,朝堂上的气氛却开始热烈起来。
兵部尚书魏承德当先出班奏道:“启禀皇上,奉圣谕突袭草原的冯仇刀将军已于昨夜凯旋回京,冯将军此战大胜,破突厥部落大小数十个,迫使突厥大军撤兵,我华朝万千百姓幸免于战乱,冯将军及全体将士于国有大功,老臣以为,皇上应予以封赏。”
皇上淡笑道:“魏爱卿说得不错,冯仇刀和他率领的两万将士果然不负朕的期望,此战扬我大华国威,朕确实该封赏。”
沉吟了片刻,皇上道:“不若授其为龙武军大将军,封毅勇伯,食邑五百户,统领龙武全军。原龙武军范将军,调入兵部任右侍郎,所有出征的将士,按军功破格封赏,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一听面面相觑,皇上这道封赏有点不对呀,虽说冯仇刀确实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没道理升迁得如此之快呀。此人才二十几岁年纪,执行了一个突袭草原的任务,竟然就做了统兵数万的大将军,前面已经有了个方铮方大人,这会儿又多了个冯仇刀,皇上到底怎么了?莫非近年来皇上已偏好提拔少年臣子了?
这么多大臣中,最想不通的就是原龙武军的统兵大将范将军了。一没犯错二没贪饷,无缘无故将他的兵权给卸了,换了谁心里都不舒服。可不舒服还不能反对,毕竟兵权这种事情比较敏感,一个大将军抓着兵权不肯放手,你是何居心?
群臣心里还在一字一句的琢磨着皇上的话呢,潘尚书出班奏道:“皇上,老臣觉得,是否封赏太重了?冯将军立下功劳是不假,可他毕竟还年轻,怎能执数万兵马之大权?再说,只是率军去草原杀几个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这个……也不能算是太大的功劳吧?换了别的将领也能做到,老臣以为,封爵尚可,授大将军之职则大可不必,还有那些出征的将士们,按照平常军功封赏便可以,破格封赏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还请皇上斟酌。”
皇上闻言也点头陷入了思考,兵权这东西可不比其他,对皇帝来说,它既是一支锋利的长矛,又是一根扎在心头的尖刺,所以,执掌兵权这种话题一直以来都是朝堂上比较忌讳谈及的。潘尚书的一番话,也是隐隐提醒皇上,最好不要将兵权交到这么年轻的将领手里,比资历,比忠心,冯仇刀都远远不如执掌龙武军十数年的范将军。
群臣这时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这种敏感的话题,数遍文武百官,怕是只有潘老尚书才有资格跟皇上说起了吧。
当然,除了那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愣头青正好有一个。此人正是方大少爷。
话说方大少爷正睡得惬意呢,耳边却依稀听到“突厥”“冯仇刀”什么的话,方铮立马便醒过来了。不为别的,冯仇刀是他的朋友,他应该关心一下。自从穿越到现在,方铮真正只交到了两个朋友,一个是胖子,还有一个便是冯仇刀,对朋友,方铮向来是挖心掏肺的。
结果等他听清了潘尚书的话后,鼻子差点没气歪。这老王八蛋多半跟本少爷八字犯冲,自打上次痛扁过潘尚书的儿子后,两人便互相不待见,这回又算计起冯仇刀了。
方大少爷不高兴,执拗的性子便犯了,见群臣在底下交头接耳,却没一个人站出来为冯仇刀说几句话,连以正直闻名的魏承德都捋着胡须闭目不语。方铮冷哼一声,你们这群老东西不说,本少爷来说!
要为了谁上刀山下火海,方铮可能会犹豫一下,可若连为朋友说几句话都不敢,方铮自己都觉得没义气。再说,冯仇刀率军打的这场仗有多艰苦,付出了多大牺牲,别人不知道,方铮却是清清楚楚,他怎能任由无关的人为了争权夺利抢了冯仇刀本来该得的封赏?
见皇上默然无语,似被潘尚书一番话说得有些意动,方铮不由急了。不能再等,皇上金口一开,再想更改就难了。
“禀皇上,微臣有话要说。”方铮人都还没站出班来,已开始说话了,声音虽不大,但在朝堂之上却如平地一声惊雷,群臣左右张望,想找出这位开口说话的大人。
无奈方铮的品级太低,被排在了最末靠里的位置上,想要出班,还得从前面两排站班的大臣中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所以,皇上和群臣听到此人说话后,老半天都还没见着这位有话要说的大人站出来。
“方才是哪位爱卿在说话?怎的如此没规矩?”皇上等了半天不耐烦了,不由沉着脸训道。
方铮闻言心里更急,只好大声应道:“皇上,是我,是我呀!I'mhere!”情急之下连英文都蹦出来了。
接着方铮边往前出溜边嚷嚷道:“哎,各位大人,让让,让让,该我发言啦,给我让条道儿行吗?”光景如同前世挤公交车般狼狈。
好不容易挤出来,额头都冒汗了。方铮往前走了几步,陪笑道:“皇上,是我呀,呃,不对,是微臣,微臣有话要说。”
说着指了指他站班的位置:“嘿嘿,实在不好意思,那啥,挤了点儿……”
皇上狠狠瞪了方铮一眼,没好气道:“知道啦,方爱卿有什么话就说吧。”
方铮清咳了一声,正色道:“微臣以为,潘尚书方才所言,大谬!”
潘尚书见方铮冒出来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没啥好话,闻言眉头一挑,冷森道:“哦,老夫愿闻方大人高见。”
方铮道:“潘尚书说,冯将军年纪太轻,不能执掌龙武军,微臣不同意这话。凭什么年纪轻就不能执掌龙武军了?谁规定带兵的将军一定得要年纪大的?难道我华朝便找不出个年轻俊秀独当一面么?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一个人有没有带兵的能力,能不能服众,对皇上忠不忠心,这跟年龄有关系吗?”
“还有,潘尚书说冯将军率军进草原只是杀几个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算不得大功劳。微臣更不同意这句话。微臣倒要问问朝堂上的各位同僚,你们知不知道冯将军这次率两万精锐骑兵突袭草原,回来时还剩多少人吗?都知道了吧?回来时还剩六千余人!也就是说,我华朝有一万四千位热血男儿战死在了草原上。潘尚书,有些情况不了解的话,下官劝你最好不要胡乱定论。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哼!笑话!突厥人战力之强,纵是老弱妇孺亦皆精于骑射,我军战死的那一万多人便是铁铮铮的明证!由此可见,冯将军和他率领的将士们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才完成了此次突袭任务。这还算不得大功劳的话,不如请潘尚书去给我华朝立个更大功劳回来,如何?”
潘尚书冷笑道:“哼,你又怎知不是冯将军战场上指挥不当,而导致将士伤亡惨重呢?”
方铮大怒道:“那你去指挥一下试试?你以为突厥人都是泥捏的,碰一下就碎了?难道你不知道突厥人全民皆兵,纵是老弱妇孺,论起骑射,也比我华朝将士强得多多吗?我华朝与突厥争斗百余年来,胜过几次?这次冯将军率军突袭,虽说伤亡惨重,可毕竟是胜了,这么大的功劳,本就应该重重封赏,可你潘尚书却出言打压,是何居心?如此作为,岂不令我华朝将士对朝廷寒心,令战死在草原上的士兵们死不瞑目吗?届时皇上面对这些士兵的遗属时,又该如何自处?你这岂不是陷皇上于无情无义,刻薄寡恩之地步?”
舔了舔说得发干的嘴唇,这朝堂上怎么没个奉茶水的服务?
方铮眼睛四下一瞧,见朝堂上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皇上饶有兴致的捋着胡须等他继续说下去,而潘尚书却已气得脸色发白,嘴唇胡须直哆嗦。再加把火,估计老头会当场猝亡。
方铮猛然惊觉,哥们是不是把人得罪得太狠了?这不符合我一向低调做人的原则呀。
再一瞧潘尚书那怨毒得要杀人的眼神,方铮头皮麻了麻,至于吗,政见不同而已,跟本少爷刨了他家祖坟似的,这老头心胸太狭隘,肯定长寿不了……
想了想,反正已经得罪得这么彻底了,索性就再说几句吧,如果能把他给气死,哥们以后不也省了不少事吗?
于是方铮接着道:“微臣未入朝以前,听说潘尚书在突厥大军犯我华朝之时,曾力主与突厥议和,并言突厥之兵锋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劝皇上委屈求全才能使国祚绵长。哼哼,潘尚书打得一手好算盘呐!突厥若亡了我华朝,潘尚书劝皇上放弃抵抗,自然是突厥人心中的大功臣。突厥若退了,此乃潘尚书议和之功,自然是皇上心中的大功臣。如今这年头,两头讨好的事可不多了呀,潘尚书倒是识时务,突厥来时畏之如虎,突厥败后又鄙之如土,潘尚书做人做官如此八面玲珑,实乃我华朝之福呀,呵呵。”
左右看了看,方铮再次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真想喝水呀……
第七十五章朝堂激辩(下)
潘尚书此时已是满脸铁青,眼角不住的抽搐着,一双老手拢在袖中捏得紧紧的,浑身微微颤抖不止。眼中的怨毒之色愈来愈浓,直恨不得一口将方铮生生咬死才好。
以潘尚书为首的议和派,闻言纷纷面露愤愤之色,横眉冷眼瞪着方铮。
而以魏承德为首的忠臣一派,却是听得喜不自胜,纷纷点头附和不已。从此朝堂上又多了一名铁骨铮铮的忠臣,忠肝义胆的后起之秀,教这些朝堂上处于劣势的忠臣们怎能不高兴?
那些不偏不倚的中立派,则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却将耳朵支得老高。今儿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幕端的精彩,兴许对将来朝堂上的势力布局大有影响,若要明哲保身,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错过。
方铮本只是为了冯仇刀的封赏问题,出面帮朋友说了几句公道话,殊不知竟被群臣划入了忠臣一系,而且锋芒毕露,隐隐有领袖之势,实在是莫名其妙之极。
挑衅的望了潘尚书一眼,方铮继续道:“潘尚书如何做官做人,我管不着,但是,请你别给我华朝的将士添堵行吗?他们都是怀着一颗忠义之心上的战场,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才保得我华朝的平安,皇上英明,破格封赏正是彰显吾皇善待有功将士的仁德之举,令天下千万将士从此守边更忠心,杀敌更卖力。潘尚书你却从中阻挠,是何居心?你就不怕被天下的军士和百姓们戳脊梁骨吗?”
方铮慷慨激昂的朝皇上行礼道:“皇上,微臣认为潘尚书所言,实乃误国误民,罪莫大焉!所以,臣恳请皇上……给我口水喝行吗?”
“嗯——啊?”皇上与满朝文武正听得津津有味儿,却不料方铮最后来了这么一句,饶是朝堂上的皇上和众臣久经风浪,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方铮腼腆的挠挠头,不好意思的道:“微臣说话太多,口渴得不行了,想向皇上讨口水喝……”
皇上和群臣闻言不禁啼笑皆非,这位方大人,还真是……特别呀。
“呃……朕准了!来人,给方爱卿上茶……”
端茶来的老黄门不是别人,正是曹公公,他忍着笑恭敬的将茶水递到方铮面前,方铮赶忙谢过,端起茶碗,一仰脖子大口灌完。将空茶碗送还给曹公公,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还有吗?再来点儿……”
曹公公愕然的看了方铮一眼,又朝皇上看过去,见皇上面带无可奈何的笑容,随意挥了挥手。曹公公赶紧退下添水去了,这次曹公公学了个乖,索性抱了个茶壶上来,方铮也是渴极了,曹公公倒一杯,方铮就喝一杯。
朝堂上的议事暂时停顿,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满朝文武,一百多位大臣,都眼巴巴的盯着方铮喝水,有的大臣还羡慕的咂摸咂摸嘴,——他们也渴了。见皇上对方铮在金銮殿上如此无礼的行为竟然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面带笑容任其施为,群臣心中的震撼是巨大的。这位方大人,年纪轻轻,言语轻佻,行事鲁莽,想不到圣眷却如此隆厚,此子不可小看呐!
潘尚书这一派的几名言官见方铮在君前失仪,旁若无人,怒眉一掀,本待出班参奏方铮一本,转眼见到皇上的表情,犹豫了一番,终是忍住了。
方铮足足喝了五杯茶水才算止了渴,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满足的打了个水嗝,静谧的金銮殿中荡起了经久不竭的回音。这下连魏承德为首的忠臣派都看不过眼了,群臣齐齐皱了皱眉,这小子到底是故作姿态,还是脑子里本就少根筋?庄严肃穆的金銮殿被这小子当成了市井的茶馆酒肆,如此目中无人,若非靠着皇上宠信,早被拖出去吊着打了。
皇上见他喝过了水,敛了敛笑意,沉声道:“方爱卿,朕见你刚才似乎还有话没说完,继续说吧。”
方铮揖道:“是,皇上。……”
“呃……我刚说哪儿啦?”
皇上忍着笑道:“说到恳请皇上,呵呵,你恳请朕什么呀?”
我有说吗?没有吧?方铮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要恳请皇上什么。
“呃……微臣不记得了……”方铮吭哧了半天,面红耳赤,见群臣纷纷掩嘴偷笑,潘尚书更是笑出了声,眼神中充满了讥诮嘲讽,似在看着一个小丑。
方铮暗自恼怒,觉得大大的没面子,一跺脚,指着潘尚书道:“……反正,他不是好人!”
说着又指了指自己:“……我是好人。微臣要表达的就这个意思。”
潘尚书本来笑得满脸褶子的老脸,闻言一僵,笑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生生止住了。一张脸由白变红,由红转青,这老头似乎已经到了暴走的临界点。
群臣闻言终于笑出声来,心中也不禁佩服这位方大人的胆量,有了皇上的宠信,到底与众不同,平日里潘尚书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权势熏天,谁敢这样当面指着他说他不是好人?如今出了这么一位方大人,像个愣头青似的,天不怕地不怕,楞是把潘尚书得罪了个死死,而方大人仗着有皇上的宠信,潘尚书一时竟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皇上一拍龙椅的扶手,沉下脸道:“放肆!方爱卿,说话要就事论事,不要破坏同僚的关系,没有证据不要无端构陷大臣。否则,哼,小心朕的廷杖不饶你!”
方铮闻言屁股一紧,心有余悸的擦擦汗,赶紧道:“是,微臣知错了。”说完退回了朝班,这会儿群臣对他的印象已经非常深刻了,见他退了回来,几个排在他前面的大臣纷纷自动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毕恭毕敬的目送方大少爷归位。
方铮这头受了惊吓,群臣那头却是心中凛然,再次细细琢磨了一番皇上说的话,嘶——不对!皇上这个态度,很值得思量呀。方大人指着潘尚书的鼻子骂他,皇上竟然只是口头训斥,没有特别惩罚,这事儿,单说宠信已经说不过去了,皇上这分明是在拉偏架呀,莫非,这其中……
潘尚书的脸色也是一度数变,细细想了想,一反刚刚狂怒之色,老老实实的站在朝班里,双目半阖,不言不动,不喜不怒,如泥胎菩萨似的入定了。
群臣看看皇上,又看了看潘尚书,再看了看倚着柱子正准备继续打瞌睡的方大人,大伙儿陷入了沉思,他们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隐隐觉得,朝堂好象在酝酿着一场巨变……
众人各怀着心思,金銮殿上已没有人说话了。
半晌,皇上的声音悠悠传出,在悄无声息的大殿上回荡:“传旨,冯仇刀率军突袭草原,有功于社稷,授龙武军大将军,统领龙武全军,并封毅勇伯,食邑五百户。赏绸缎百匹,黄金千两。”
群臣闻言顿时一楞,方铮见机得快,赶紧带头高呼道:“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人带了头,群臣自然得跟从,于是大伙齐声拜倒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皇上身边的一名小黄门挥动拂尘,朝殿外大声喝道:“宣,龙武军大将军,钦封毅勇伯冯仇刀,上殿谢恩——”
紧接着,冯仇刀身着崭新的头盔铠甲,面无表情,气宇轩昂的大步走上殿来,无视群臣望着他的复杂眼光,在皇上座台前二十步停住,下拜叩首道:“末将冯仇刀领旨,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微笑道:“冯爱卿平身。你和将士们辛苦了,你们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很好!”
冯仇刀恭谨道:“此战全托皇上洪福,众将士尽心用命,还有方铮方大人计策高明,乃有此胜,末将不敢居功。”
方铮闻言乐得眉开眼笑,冯大哥人不错,挺厚道的,有句词儿怎么说来着?我扔个桃子过去,他又扔个李子过来……反正就那意思。
皇上笑道:“冯爱卿不必过谦,此战全靠冯爱卿身先士卒,奋力死战,免我华朝百姓一场浩劫,冯爱卿功莫大焉。冯爱卿,除了朕的封赏,你还要什么吗?你说出来,朕答应你。”
方铮一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仿佛看见阿拉丁从神灯里窜出,光着膀子晃晃悠悠开出了一张盖好章的空白支票对他说,尽管填,填到你满意为止。
多么美好呀!就像一个现实版的童话故事。方铮为冯仇刀高兴的同时,自己也忍不住开始YY起来:换了是我,我会要什么?银子?不要,家里够多了,美女?也不要,皇上高兴之下没准会将长平公主赐给自己,这张支票就浪费了。除了长平之外别的美女?也不行,皇上赐下来的美女,基本都被他使用过了,少爷我可不想帮他回收。
到底要什么呢?伤脑筋呐!难道本少爷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境界了?那我还站在这儿干嘛?
看了看冯仇刀,方铮忽然福至心灵:笨呐!要免死金牌呀!有了这玩意儿,满世界都可以横着走了,甭管闯了什么祸,谁也治不了你,有什么东西比它更牛叉?对!就要免死金牌!
方铮不禁好奇的看着冯仇刀,不知他会要什么?银子,美女或者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