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余上沅所在的望舒阁,徐晚瑜一下子就闻出来:“你换香了?”
他屋里头以往用的香都很淡很清雅,今天燃的香有点浓,不过倒是挺好闻的。浓郁醇厚,仿佛蒙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暖香袭人。
屠岸怀璧瞥了一眼三足黑檀木香炉:“是佛香。”
上京名门望族最喜用的佛香,又掺了一些雅致脱俗的幽谷铃兰进去。
余上沅笑着解答:“此香名为‘宜修’,芳筠郡主所赠。”
徐晚瑜本来正疑惑纨绔如屠岸怀璧怎么会对佛香有所研究,听到余上沅提及芳筠郡主,一下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屠岸怀璧瞪了徐晚瑜一眼,“你别这样看着我,再看,我就听我母亲的娶郡主,然后就把你纳进来给我和郡主倒夜壶!”
余上沅走到桌前撩起袖摆,拾掇茶具,笑着规劝道:“这玩笑话在我屋里说说也就罢了,出了屋子,屠岸公子还是理应谨言慎行些。”
屠岸怀璧嫌弃地瞅了徐晚瑜一眼,立马嚷嚷道:“我宁死也不会去做郡马的,更别说纳这徐观观这家伙了,我可受不了她!”
徐晚瑜浑然不在意他说的什么,用口型问他:“芳筠郡主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芳筠郡主对美人的口味,与她十分相似?所以才会与余上沅有所往来?
不对啊,以前可从来没听余上沅提起过郡主。
况且——
风月场所的小姐小倌皆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人精,不可能无意间在他们面前提及其他恩客的名字。除非……
屠岸怀璧摇摇头,用口型回道:“我哪里知道哇?”
下人烧了热水进来,余上沅一边温了温茶杯,一边笑道:“若我猜得无措,郡主或许往屠岸公子往常喜欢光顾的秦楼楚馆皆送了这‘宜修’,好教公子收心修身。”
屠岸怀璧轻声嘟囔了一句:“真搞不懂。”
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与那芳筠郡主不过几面之缘且在外的纨绔名声也不大好,为何她就非要与他结连理枝呢?
屠岸怀璧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浪费脑细胞。
闲来无事,又许久不曾来南风馆玩,徐晚瑜与屠岸怀璧便待得久了些,直到馆中管事差人来喊余上沅。
余上沅善抚琴、性风雅,常有贵客点他的名字。
鉴于是中途截胡,南风馆按照惯例,一五一十地退了这笔花销费用。
屠岸怀璧不服:“嘿,我倒要去看看,谁怎么大的脸面!连我的场子都敢抢!”
徐晚瑜没忘记提点他:“不知底细的人反而更不能得罪。”
屠岸怀璧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知道的,打从认识第一天开始你就跟我这么说来着。搞得我当时还以为你背景有多硬呢,呵。”
徐晚瑜眯了眯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咳咳。这个‘呵’吧,不是嘲笑,我就是随便呵一下。”屠岸怀璧摸了摸鼻子,接着紧跟在余上沅身后,探头朝前边望,“我又没说找上门砸人家场子去,我们就偷偷摸摸地看一下嘛,就当是……咦?!这不是你那个贺景行么??”
“……谁?”
“你自己看。”屠岸怀璧往侧边让了让。
只见来人眉宇深邃,鼻梁高挺,即便在这以容色著称的南风馆中,也没有逊去半分颜色。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袍,更是衬得他气质清雅翩然,皎洁如月。
不是贺景行还能是谁?
徐晚瑜心念一动,同时,莫名有些心虚。
余上沅率先开口,先作揖与客问好,然后才看向管事:“李管事。”
管事笑着说:“阿沅,贵客那边有事商议,不便打扰。过会儿需要的时候再喊你。这位是贵客身边的贺先生。”
望舒阁。
宴瑾微笑着吟念,一派温文尔雅:“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
余上沅从容接下:“船容与不进,淹回水而疑滞。”
逆流而上,停滞不前。
徐晚瑜以前曾经特意问过他“余上沅”一名的由来,因此,尽管她来了这个世界后不学无术、在上一个世界也没积累下多少文化底蕴,但一下子就听出来他二人对吟的是楚辞,屈原的《九章》。
屠岸怀璧单手甩开折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颔首道:“不错,好诗,好诗。”
徐晚瑜:“……”
他可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丰满自己不学无术的纨绔人设。
说话间,余上沅已经泡好花茶,端了一杯递至徐晚瑜面前:“观姑娘。”
贺景行在侧,徐晚瑜莫名有些不敢接。
但人家都递过来了,不接实在不礼貌。
徐晚瑜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茶杯,做贼心虚地低头抿了一口。
余上沅接着端给屠岸怀璧,最后才端给宴瑾:“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徐晚瑜插话:“他姓贺,是个没什么钱的书生。”刚才管事就给他介绍过,所以,他一问出口,徐晚瑜就莫名感觉他不怀好意。
余上沅偏过头看了徐晚瑜一会儿,倏然笑了,转回头朝贺景行浅笑,“公子气度非凡,绝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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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风馆出来,徐晚瑜才想起来问宴瑾:“你怎么会在南风馆?”
宴瑾坦然答道:“随王爷出来谈点事情。”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徐晚瑜就看到了候立在外的恭慎王府的人。徐晚瑜见这个小厮很眼熟,当时她去恭慎王王府找贺景行的时候,就是这人通报的。
屠岸怀璧恍然大悟,啪一下折笼扇子,歪过半边身子神神秘秘道:“谈事情的另一位是不是就是那位有龙阳之好的太子殿下?”
宴瑾冷冷扫眸。
屠岸怀璧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给他一个“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眼神。
徐晚瑜并不关心太子是不是gay,只一脸认真地跟宴瑾说:“余上沅确实知情知趣,但他那里很费银子的。你月例不多,况且又……”
“说这么多,不就是怕你的心上人被狐狸精勾走嘛!”屠岸怀璧毫不犹豫地拆穿她,笑道:“要我说啊,如果贺老弟被勾走了,那就是你没本事。”
说完,他用扇尖指了指贺景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说是不,贺老弟?”
宴瑾微笑:“我没有龙阳之好。”
“哎贺老弟,你跟着王爷和太子,肯定比我见到的美人多得多了。”屠岸怀璧拍了拍宴瑾的肩膀,笑眯眯地问:“可有见过比我们观观更好看的美人?当然,不是她现在这副样子啊,是她认真上完妆之后的那会儿,给你跳舞那次。”
宴瑾很想拂开屠岸怀璧放在他肩头的手,但他忍住了,继续微笑:“美人在骨不在皮。”
屠岸怀璧:“说人话,别虚头巴脑的,听不懂。”
徐晚瑜走过去“啪”一下拍开屠岸怀璧的手,蹙眉:“就你话多,叨叨叨个不停。闲着就回你家背你的资治通鉴去,别跟着我们了。”
屠岸怀璧龇牙咧嘴了一会儿,看向徐晚瑜身后的宴瑾,坚持道:“贺老弟你倒是说话啊!你究竟有没有见过比我们观观长得更水灵的?”
他若是知道,被他一口一个喊着“贺老弟”的实乃当朝太子殿下,恐怕得吓得屁股尿流。但现在对于他而言,贺景行只是一个无甚地位、明显跑来抱徐观观吃软饭的穷书生。
宴瑾敛眸看着身前女子的后脑勺,浅浅一笑:“不曾。”
屠岸怀璧顿时来劲了,凑到徐晚瑜身边耳语:“你看!我就说吧!他就只是看上了你的美貌!这种男人不能要,见色起意、不安好心!”
徐晚瑜皱着眉推开他的脸,“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
屠岸怀璧震惊了:“!!!”
徐观观!
你个见色忘义的小人!
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徐晚瑜也不大开心,她都说了不想来南风馆,这图样非拉她过来瞎逛。
这可好了!
撞见了她心心念念的贺景行。
现在人贺景行心里头指不定怎么看待她呢!
她还没说什么,这狗子倒是先甩起脸色来了。
呵,她可还真是给他脸了!
于是,徐晚瑜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最近别来找我玩了。”
屠岸怀璧一愣,旋即更加愤怒,气道:“不玩就不玩,你还真当小爷稀罕!”说罢,他越过徐晚瑜瞪了一眼宴瑾,甩袖而去。
徐晚瑜站着没动。
过了一会儿,宴瑾主动走上前,转过身面对着她,垂眸道:“屠岸公子似乎对我有些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图样:???就没人来管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