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还有!她天天跑出去,哪天出了事,岂不……岂不辱没我宣荣侯府门楣!”徐淳双手撑着腮帮子,越说越气。丫鬟递了茶盏,她抿下一口勉强顺气,继续说道:“还有上回九公主的赏花宴,一个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点分寸都不晓得。万一冲撞了贵人,岂不……”

徐淳苦思冥想半天,依旧气呼呼地用了刚才那句:“岂不辱没我宣荣侯府门楣!”

徐驰浅眸微阖,波澜不惊地翻了一页书:“你和父亲说去,自有父亲教训。”

“父亲可不喜欢她,每回我在父亲跟前儿提起徐晚瑜半个字,父亲都会不大高兴。”徐淳委屈巴巴地勾着圆桌边侧的布穗,玩了好一阵都没听见徐驰开口回她话,这才抬眸朝他看去。

“哥哥!”

徐驰将目光从书册移开,看向徐淳,笑道:“父亲既放之任之,你又何必与她过不去?”

徐淳用脚尖描摹书房地毯上的如意图,犹豫了一会儿,轻轻道:“哥哥,我以后嫁人的时候,想要徐晚瑜给我陪嫁。”

徐晚瑜这人,讨厌归讨厌,能带着总归还是好的。

闻言,徐驰眸色一凝,语气都重了不少。

“淳儿,休得胡言乱语。”

说起陪嫁的事,徐淳不复平日生龙活虎:“我连一个庶妹都管不好,肯定管不了一大家子的人。要是被哪个妾侍欺负,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徐晚瑜就不一样了,她那么会吵架,能帮我吵架就好了,一个个气死她们。”

徐驰缓和面色,揶揄一笑:“原来淳儿是盼嫁了,可有如意郎君?”

徐淳双颊一红,立马佯装恼怒以此掩盖羞赧之色,声张虚势地哼了一声,“你就会取笑我!我告诉母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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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晚瑜没有听见徐淳的狗屁话,不然,她非得气出内伤来不可。

“娘子今个儿一早便去云林寺礼佛了,姑娘不妨改日再来。”下人脸上堆着笑,口吻可惜至极。

徐晚瑜微微颔首,笑道:“那劳烦嬷嬷替我传达,我明日再行拜会。”

“姑娘慢走。”张嬷嬷眼见徐晚瑜离开后,才转身从侧门回答宅子中。

她是这座宅子的管事嬷嬷,而这座宅子中住的那位娘子出自芳华坊,如今正是陆宗正大人的外室。

张嬷嬷刚进厨房验菜,护院匆匆而来,禀告:“徐姑娘从西厢房的角墙爬进来了,素香搬的梯子。”素香是娘子身边的贴身丫鬟。

座北朝南的正屋非主人家不可住,楚榕榕住的是西厢最大的屋子。屋内,她摸了摸徐晚瑜的脸,叹道:“你近来清减不少,可是宣荣侯府……缺了你的用处?”

说着,素香就在楚榕榕的眼神示意下,将一个装了不少金钗银饰玩意的小包裹送上来。

徐晚瑜婉拒了,据实说道:“侯府对我还算过得去,只是我最近在减肥。”她知道楚榕榕过得也不大容易,身处外室,多得是需要打点下人的地方,手头不可能多宽裕。

楚榕榕心疼地看着她的鬓边,叹息道:“收着吧,你这珠钗都旧了。”

徐晚瑜深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因此从不在意衣裳首饰。相比较而言,她更愿意将钱攒起来另做他用。

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榕榕,我真的不缺钱。再说了,不还有屠岸怀璧在么?我要是有需要的地方,从他兜里敲……借,借一借就是了。”

楚榕榕略一沉吟,劝道:“我早说过,你成日里与屠岸公子厮混终究不是个办法。私相授受实乃好人家女儿的大忌,以你的身份不愁没有个好归宿,切不可闹出风言风语来自断前程。”

观观不比她这样生来就没有多少选择的人,好好谋划一番,不难觅得如意郎君。

如果因为一个屠岸怀璧坏了名声,那就可真是太不值得了。更何况那个屠岸不像是个靠得住的,靠着家族荫庇过活,观观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

徐晚瑜敛眸,“我哪有什么好前程。”

整个世道如斯不公,做人妾者卑微谨慎、以色侍人;做□□者非得大度,还要为夫君张罗纳妾之事。总归,这种前程,她哪个都不想要。

仰人鼻息?那还不如一个人孤独终老来得好。

倒是那个贺景行,着实有几分意思。

唔……

如果不论嫁娶之事,单纯跟他尝试着接触一下,谈个恋爱什么的……

倒是相当不错。

“那你便要争取。”楚榕榕双手捧住徐晚瑜的脸,郑重道:“观观,官宦重权,商贾重利。此二者皆非良配。但即使嫁于普凡之人,一朝得势,未必待你如初。”

徐晚瑜眨了眨眼睛:“这番言论有点耳熟。”

不恰是她刚去芳华坊学舞时,说过的话?

作为一个前世时刻关注社会新闻的年轻人,徐晚瑜每次刷微博,都加深一分恐婚恐育的念头。而楚榕榕当年并不同意徐晚瑜的观点,在她看来,之子于归方是有了着落。

徐晚瑜端起茶杯,“你刚刚不是还劝我嫁个好人家?现在又不想我嫁人了?”

楚榕榕盯着徐晚瑜的眼睛,严肃道:“恭慎王慕容琛,可谋之。”

“噗——”

楚榕榕忙撷起香帕帮徐晚瑜擦拭,徐晚瑜接过来自己擦。

心道:实不相瞒,我看上了慕容琛他小弟。

没坐多久,徐晚瑜就被马不停蹄赶来的嬷嬷请出宅子。踏出大门前,徐晚瑜狐假虎威:“你可知我大哥是谁?”

张嬷嬷笑道:“姑娘您的兄长是御史中丞大人,父亲是宣荣侯。”

徐晚瑜狐假虎威:“那你还敢赶我?我赶明儿就让我大哥参你主家一本!”

张嬷嬷笑着请她出去,没有接话,“姑娘慢走。”

徐晚瑜走远后回身望了一眼这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只觉得与楚榕榕嘻笑打闹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虽然明明在时间上,不过一年的光景。

楚榕榕是在前年秋天,被工部尚书之子陆文桀看上的。徐晚瑜曾偷偷躲在桌子底下看过陆文桀的模样,确实一表人才,气质清清冷冷的,很有高冷校草的感觉。

郎情妾意之下,陆文桀开始频繁出入芳华坊。不久就,升了官职,位居从四品宗正。

芳华坊的姑娘与欲雪坊的姑娘不同。欲雪坊属教坊司管辖,隶属于礼部,其内一应姑娘仆从皆为贱籍,是为官伎。而芳华坊的姑娘赎了身就能重新成为良家子,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赎身的资本,而且被赎者大多成为了年迈貌丑的官宦外室或嫁于商贾。

陆文桀升职后,便于去年开春将楚榕榕从芳华坊赎了出来,购宅置之。

虽然家中早有娇妻美妾,但他对楚榕榕的喜欢,有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坊中姑娘莫不歆羡,徐晚瑜也由衷为好姐妹感到高兴,只是后来渐渐的,她才发现,原来阶级如此难以打破。她气极时曾口不择言地对楚榕榕说:“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你们算什么?这算情人吗?”

楚榕榕开口告诉她:“从来都不是情人,只是主仆。观观,这世道便是如此,你太天真了。”

徐晚瑜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不快乐情绪统统摇掉,转身往屠岸府的方向走去。

人家中书令不愧是大官,她来找屠岸怀璧就从来没被下人拦过。

“图样,出来鬼混了!”进了屠岸怀璧的院子,徐晚瑜直接冲进书房去。

屠岸旸(yáng),字怀璧,生母为中书令继室。当初徐晚瑜刚认识他的时候,第一个印象就是他的名字,很有意思——图样图森破,于是便给他取了个图样的绰号。

屠岸怀璧大剌剌瘫在椅子上,脸上盖着本《资治通鉴》,动也不动一下,懒洋洋:“你自个儿找个位子坐,想吃什么直接吩咐下人。我读书呢,我爹昨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差点拿马鞭抽我。”

徐晚瑜蹭蹭蹭跑到他的书桌前,跳起来坐在书桌上,伸手取掉他盖在脸上的书,“看什么书啊!我们逛花楼去?”

虽然未来夫君不能逛花楼,但她自个儿还是蛮喜欢去逛逛的。

不仅花楼,南风馆偶尔也要去光顾一番。

嗯!就是这么双标!

屠岸怀璧生无可恋地睁开眼,叹道:“我爹要我和芳筠郡主成亲,我看我……还是死了算了!”

权贵之间的结亲,并不令人意外。徐晚瑜满心思的逛花楼,“别啊,死之前我们一起逛花楼去?要死也做个风流鬼啊!”

“做什么风流鬼!你老大我还没活够呢!”屠岸怀璧一下子如鲤鱼打挺般坐直,从徐晚瑜手中一把将书册夺回来,“你别说风凉话了!我娘说了,只要我愿意松口娶郡主,就做主把你抬进我们屠岸府做贵妾。哦,我可能没说清楚——不是我大哥的妾,是我的。”

“……!”

“当我今天没来过。”

“告辞。”

目送徐晚瑜溜得飞快的背影后,屠岸怀璧瘫回去,重新将《资治通鉴》盖在脸上睡觉。

**

派去探寻徐晚瑜踪迹的暗卫已经传回了消息,紧锣密鼓的布置一应俱全。

王喜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麻绳,关切道:“殿下,会不会太紧了些?”

宴瑾掀起眼皮,淡淡道:“绑个人都不会,我留着你何用?”

“殿下教训得是。”王喜一边打绳结,一边笑说:“徐姑娘一会儿见着了,定会心疼殿下。”

宴瑾翘了翘唇角,又强硬地压下去,面无表情:“多嘴。”

王喜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他去势去得早,对男女之事无甚了解。但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在民间早已传成一段佳话,而太子爷却冷心冷面,从小到大最不喜女子,认为女子麻烦又娇弱。现如今太子对徐家姑娘上了心,开了窍,无论如何都是件令人值得高兴的事儿。

另一边,徐晚瑜离开屠岸府后,百无聊赖地在街头逛了逛,结果遇到一小贼撞上来抢了她的荷包。

她当即追上去,被那小贼引进迂回曲折的巷道中。

周遭人家大门紧闭,不少宅院门口的门环都生了锈。

徐晚瑜停下脚步。

这一带的民宅她不熟,万一撞见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为了那么点银子,不值当。

毕竟她今天就没想要花自己的银子,是以,总共也才带了两吊半的钱出门。

躲在树后密切观察的暗卫见她转身要走,立马朝墙边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消息很快传入宅子中,这厢徐晚瑜刚走出两步,就听见一道磁性悦耳的嗓音喊了起来:“救命,救命——”

徐晚瑜耳尖一动,脚步再度停住。

声音不算响,有些虚弱,但确实是有人在呼救,声音还挺好听的。

徐晚瑜自知不仅是个颜控,还是个声控。

所以,她现在已经走不动路了。

不行,不能进去。

徐晚瑜看着传来呼救声的那面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座宅子里头局势不明朗,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道进去送人头?不行,要冷静,先从这里出去再想办法。

“救命——”

尾音带上了两分颤音,仿佛有人贴着你的耳廓低声诱哄,诱人得紧。

徐晚瑜顿时感觉里头不像是个求救的人,更像……南风馆招揽客人的……咳咳。

半炷香后,徐晚瑜动作敏捷地翻了进去。

守在树下隐蔽处的暗卫看了一眼大门,其实大门只是虚掩着,她完全不必翻墙。这位徐姑娘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万一摔着了,太子殿下恐怕得……

嘭——

墙内,徐晚瑜勉强爬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双手撑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

Mmp,差点翻墙变跳楼。虽然也就不到两层楼的高度,但一个不小心就能摔断腿。

徐晚瑜活动了一下手腕与脚踝,查看宅子内部布局,蹑手蹑脚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在暗处看着的王喜差点吓个半死,见徐晚瑜摔下来后很快能够如常行走,一颗心才从嗓子眼落回肚皮里。

心里暗自咕哝:看来,这也是位能令人头疼不已的主儿。

徐晚瑜趴在房门口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看不清屋里的景象,不过呼救声倒是更响更苏了些。

既然他能喊这么久,也没有更多“啊”之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么九成九说明他是被囚禁了。而且,囚禁他的人不在家。

徐晚瑜回身望了一眼空落落的院子,深吸一口气壮大胆子。

推门,大步跨进屋子,迅速合上房门。

一气呵成。

屋内人的声音安静下来。

徐晚瑜这才抬眸,往前望去,瞳孔不自觉放大。

雕花红木床前席地而坐的男子身形修长,浑身受束缚,亚麻色长绳将他绑得牢牢的,另一端拴在床柱上。

他低垂着脑袋,乌黑长发垂落,看不清眉眼。

白皙香艳的肩头半露,肌肤冷白禁欲,肩骨弧度优美,带着一股子欲说还休的意思。

徐晚瑜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

活色生香。

作者有话要说:观观:这节目不错,不错。

狗瑾:呵,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本宫还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