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看到如此出场的敖风,余枫有些意外,想问他怎么来了,却忽地想起自己脸上受了伤。
敖风曾在她身上留下气息,但凡她受伤,他那头就会有所感知,必定第一时间赶到。
看着她白玉脸颊上绽开的大片嫣红,敖风眼底笑意倏然被寒风吹散,提步朝她阔步走去。
周遭平地起风,吹到人身上如料峭雪山刮下的风雪那般瘆骨。
停在余枫面前,他抬手想触碰那伤处。鲜血艳红,分明指尖还未触及,却似是灼痛了他,手指生生停在虚空。
余枫见他盯着自己的脸颊一动不动,抬手随意就要将血迹再次抹去,却被他扣住手腕。
“一点小伤而已,师尊不必担心。”
敖风眸光暗沉,万丈深渊般不可窥探,将点点光亮尽数吞噬,只剩下浓浓漆黑。
“女儿家的脸,何其珍贵。”他垂眼瞥向地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重孙子公子。
语调听不出喜怒,只分出来一点眼尾余光,便似碎冰兜头而落,那位公子在这艳阳天被冻的打了个寒颤,浑身僵紧不敢动。
“随我回去,给你疗伤。”
余枫的伤势要紧,敖风不容置喙地拉着余枫往回走。
“哎等等师尊,”余枫挣扎,“这小子胡说八道,我还没给够他教训呢。”
敖风只是拽着她往前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云白长袍衬出的背影如雪山巍峨,沁着丝丝冷意。
“师尊……”余枫拽着他的手往后蹲,“我还有场比试呢,我比完了再随你回去疗伤,如何?”
敖风这次顿住脚,回头朝她望来,“枫儿。”
他声线很平,平的像是没有感情波澜,那双眼更是深不见底的黑,如海底深处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隐秘之境。
余枫心头砰地重跳一声。
那样的神情,这十几年来,她还是头一次在敖风脸上看到,与往日和善温柔的他俨然天壤之别。
心神稍定,待她要仔细去看,敖风已容色如常,余枫只觉有些恍惚。
腰身一紧,敖风直接御风将她带回恒心殿。
耳畔呼呼风声消失,双脚踩上坚实地面,余枫还是仰头看着敖风,想寻找方才那违和感的蛛丝马迹,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他牵着她踱到床前,从纳戒中取出诸多罕见药草丹丸,在床榻边缘一一摆开。
抬手灵力如溪水源源不断自掌心而出,清洗着余枫脸颊上的血污。
血流不多,但被余枫随意擦拭抹开,瞧着一大片嫣红触目惊心,实则伤口还不过小拇指长短。
余枫看着闷着一言不发给她疗伤上药的敖风,清清嗓子道,“师尊说的还是有点道理,我实战经验不足,所以被那重孙子小小暗算了一下,受了点小伤,日后还是得勤加修炼,最好多出去历练一番,经验充足,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敖风还是抿着唇不说话,给她清洗完伤口,便将那些个灵丹妙药挨着给她用一遍。
无名指沾染药膏,小心翼翼的在她伤处揉开,由微微的凉转暖,伤口开始发痒。
不过片刻,结痂脱落。
只是新长出来的肌肤比别处要粉嫩些,看着更脆弱。
敖风眉头稍微舒展,手指摩挲着纳戒,漆黑的石头微光闪烁,他掌心多了颗冰蓝明透的珠子。
这半晌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个给你,”他拉起余枫的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将珠子直接塞入她掌心。
“我自会护着你,但若稍有距离,还是无法第一时间出现,此物,会时时刻刻护你周全,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
余枫垂眼看着手中冰蓝色的珠子,内里似流水般的精纯灵力流动,隐约还有丝丝缕缕的风,一眼便是不凡之物。
自然,他从来给她的东西都非凡品。
但手中这个,感觉尤为珍贵。
余枫想推拒,敖风却握着她的手,将那冰蓝色的珠子直接打入她体内。
“师尊?”余枫惊了一跳。
敖风起身,云白的长袍垂落服帖于身,“在你体内不会有事,还会助你修为,放心。”
他抬手轻揉她发丝,眉眼一如既往的温柔,“广元这些时日确实累了,我打算给他放个假,亲自处理点事务,你在恒心殿乖乖待着,至多两日,我定回来。”
言罢,他甩袖转身,大步跨出门槛。
外头艳阳高照,他温柔眉眼转瞬染上阴寒,那灼目的光,半分融化不了。
衣角风云纹样翻飞,身形化为流光,转瞬出现在两仪殿前。
殿内狼藉一片,广元正在修复,而那位诸天宗的老祖却不知去向。
“人呢?”
阴沉沉的嗓音,如猛兽暗中窥伺,广元被惊了一跳慌忙回头。
门前日光下,敖风背光而立,那张俊美的脸隐在阴影处,如浓云翻滚,暗藏雷霆。
广元跟随敖风五百余年,对敖风的脾性也算有所了解,见此一幕,立马扔下手中物什,双手拱起,恭敬又严肃的冲他行礼。
“方才有人前来与那位老祖耳语两句,那老祖借口有事便先走了,师祖,可要广元现在带人去拦截?”
敖风不理会,只问,“走了多久?”
“一炷香。”
脚下狂风起,卷起四下残骸扶摇直上,待到风止,敖风已然不见了踪影。
广元额上冷汗涔涔,等周遭再无动静,这才急忙抬起头来,“方海!速去跟着师祖!若有什么事及时传音与我!”
原先也曾见过敖风发怒,便是将余枫带回来的当夜。
他安抚好余枫,又返回战火纷飞的地方,将霍乱的玄灵一夜屠杀殆尽。
云白长袍染遍玄灵发黑的血,在无净水中冲刷三日三夜方才将血腥之气冲散。
这回……是人要遭殃了。
日头高挂,几团厚重的云慢悠悠的在扶光附近徘徊。
地面松涛如浪,有穿着金色服饰的人御剑飞速穿林而过。
几百号人,皆屏息静气,大面积过境,只发出细微响动,被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轻松掩盖。
忽而,众人停在原地。
断了一只手的老祖划破手指,以血在地面飞速画下阵法。
最后一滴血色落地,阵法亮起猩红光芒,将场中所有人尽数覆盖。
明光刺目,再次消散时,眼前出现熟悉的山门,写着“诸天宗”三个大字。
在场众人皆长松口气,诸天宗老祖更是肩头一落,回头看向被门下弟子搀扶走来重不知几辈的孙子。
出趟门,孙子面目全非,他也折了一条手臂。
诸天宗老祖痛彻心扉,眼底有不甘怨愤。
“不过是头得了天地造化的畜生罢了!竟如此嚣张放肆!琪儿莫怕,待祖爷爷伤好,定给你讨个公道!”
这位老祖能有这些底气,也是有缘由的。
敖风是天地造化灵物,修炼的条件本就得天独厚。而他是以凡人之身入道,修炼几千年,只差一步方可登仙。
敖风修为虽更甚,这位老祖也在明面给他几分薄面,但暗地里,并不看得起敖风。
深知敖风的脾性,得知孙子伤了余枫,他便当机立断带着所有人返回,幸好,全员安全抵达。
他不信,在他的地盘,那头畜生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提步踏上一级台阶,正欲回寝殿歇息,头顶突然金色明光骤亮,尖锐的警钟声嗡嗡长鸣。
“护宗大阵怎么触发了?!”
地上弟子先是迷茫,紧接着不知是谁高呼一声,“快看上面!”
众人骤然抬头。
护宗大阵金色弧光上方,一抹云白颀长身影迎风而立,如天神降临,站在高空,居高临下睥睨苍生。
诸天宗老祖面色微变,却也只是一瞬,立在原地巍然不动,也没有挥散门人。
“莫慌,护宗大阵乃我与诸多长老联手布下,只凭他一人,如何……”
“破得”二字还未出口,就见上方敖风一抬手,身后狂风骤起,连同厚重的云被卷碎在风中。
咔的脆响,护宗大阵裂开数道缝隙,僵持一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迅速扩散,最终化为点点金色星芒,被狂风尽数吞噬。
虚空中,那抹云白的身影徐徐飘落在地。
墨发漆黑,束发的灵石发冠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行走之间,袖角衣袍的金色风云纹样跟着晃动,仿佛活了起来。
步伐轻松闲适,仿佛只是来老友家作客。
周遭的叫嚣声在护宗大阵破碎开始就被吞没,直至敖风落地,迈出一步,不知是谁吞咽了口水,能听的一清二楚。
敖风闲庭信步踱向那位重孙子公子,云白袍角翻飞似水浪。
并不看他,但那位重孙子公子却如坠入冰湖般呼吸骤停,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朝他越来越近的敖风,心脏砰砰狂跳,随时有过热炸裂的风险。
敖风停在其三步开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那位诸天宗老祖倏然回神,一个箭步上前将重孙子护在身后。
敖风眼皮撩起乜他一眼,将方才碎裂护宗大阵被吹乱的衣袖理了理。
“你要做什么?余枫虽然受伤,但我孙儿受伤更重!只是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无需上升至长辈层面!”
敖风浑然不在意他缺了齿的嘴里吐出的什么话,指腹抚过衣袖边缘金线缝制的风云纹样,“你孙儿不过是烂肉一团,如何能与枫儿相提并论?”
诸天宗老祖面色瞬间难看,“你……”
敖风落下衣袖,抬眼朝他看来,“护一人,还是护全宗,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