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得不到敖风回应,见他只是一瞬不瞬的凝着自己出神,余枫好奇疑惑,跟着凑上前。
温热鼻息扑向敖风,他惊觉回神,却发觉二人此刻距离不过一指之隔。
略微垂眼,就能清晰看到余枫卷翘、密如羽扇的眼睫,还有轮廓分明饱满的朱唇。
她来时应当吃了什么果子,唇瓣被水光浸润,微微张启,呼出甘甜果香。
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压在矮案上的手臂绷直,五指更是早已扣紧桌角。气息还在源源不断的吹拂而来,敖风黑眸逐渐幽深,欲望像是乌云渐渐围拢而来,遭将理智点点吞噬。
喉头艰涩上下滑动……
“师尊?”
女子清凌凌一声唤,敖风如遭当头棒喝,眼神瞬间清澈,飞快抬头,对上余枫满是疑惑黑白分明的眼。
“嗯?”他面上佯装镇定无事,扣紧桌案一角的掌心却沁出些薄汗。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余枫又凑近他几分,盯着他的眼,想从他眼中倒影看看自己到底有何处不妥。
才将一动,敖风却忽然起身急踏出两步,“无甚东西,只是我方才想事情出神了……”
“哦……”余枫也不疑有他,起身追着敖风,“师尊还没应我话呢。”
仍旧背对着她,待到心绪平稳,方才回头重新迎上那双眼。
“自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护着你。”
余枫笑眼如弯月,“既然如此,那我参加弟子大比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师尊就允了我吧。”
见敖风没有反应,余枫伸手在他眼前晃动。
“师尊?师尊?”
敖风垂眼看着她,眸光虚闪别开脸去,“弟子大比都是广元处理,他若应了……我便应下。”
此话虽有所保留,但也算他应了。
至于广元……余枫有的是办法让广元答应。
上次那三天之期,就是她自己争取得来的。
余枫欣喜若狂,退后一步行礼,一句“多谢师尊”,而后人便如风闪出门外。
“跑这么快,当心……”
“无妨!”
倩影眨眼乘云消失在视野当中,声音远远飘下。
敖风脸上神色微凝,右手食指在虚空画下传音咒。
“师祖?”那头是广元试探性问候的声音。
“枫儿去找你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弟子大比……”
“广元知晓,弟子大比,必不让余枫参加受伤。”
敖风舒眉满意“嗯”了一声,广袖轻挥,将咒术驱散。
抬眸望着余枫离去方向,回忆起刚刚她突然凑近的场景,喉头又是一紧,下意识抚上腕间那条发旧手链。
余枫乘云而落,脚下轻轻一点,跃至广元寝殿门口。
广元寝殿就叫广元殿。平日里敖风将仙府大大小小事物都交给他来打理,整日忙的脚不沾地。
寝殿造成后,有弟子前来问询叫什么名字好,广元正为仙府堆积如山的实务烦心,便撂下一句。
“去去去!以我名字命名便罢!”
余枫抬眸瞧了眼“广元殿”三个大字,提步迈上前。
守门的仙童见是她来,便如往常般冲她一礼,侧身让开条道。
身为敖风唯一的弟子,她这张脸是任何地方的通行证,无人敢横加阻拦。
余枫提步就要跨过门槛,就听得里面突然脚步声凌乱靠近,抬眼望去,隐约瞧见一白发苍苍的老者从珠帘后身手矫健的飞奔而来。
“沐羽!如若余枫来了,就说我有病缠身,不方便……见。”
起初几个字说的急促且铿锵有力,到最后一个字骤然失声,见鬼似的身子僵直在原地。
“你……这么快就到了?”
余枫脸上笑意徐徐消散,两眼死死盯着广元,虽不如敖风视线那般压迫人,但广元眼下心虚的紧,也不敢直迎她视线。
“撒谎、骗人……”
余枫嫌弃的皱起鼻尖,啧了一声连连摇头,“我天地仙府的府主竟是这种德行。”
字字句句,犹如冰冷钢针毫不留情刺入广元软肋,挑开他的羞耻心。
广元一张老脸顿时羞窘的通红,挺直了一辈子的背在这一刻弯了下去。
“能……别往外说吗?”这虽是大家常会说的善意谎言,但他是天地仙府表面上的府主,门面担当,这等事捅出去,多少不光彩。
余枫舒眉笑的几分慧黠灵动,“可以。”
答应的十分痛快,而后也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所需。
“但要让我参加弟子大比,师尊已经同意了。”
同意?同意个鬼……
只不过在你面前当好人罢。
被捏住把柄威胁了,广元心里有苦说不出,又是如上次那般骑虎难下。
若要直接拒绝,只怕晚节不保,思来想去,琢磨出来个折中的法子。
“让你参加弟子大比可以,但要上场试炼的都是各宗门优秀弟子,你若闯的过去,便依你。”
余枫脸上笑意还未化开,就见广元一捋须,眼底精芒闪烁,“前提是,单凭自身实力,不可带师祖给你的法器。”
弟子大比,余枫势在必行,斩钉截铁的答应,扭头就走,毫不停留。
看着余枫离去的背影,广元眉头牵开满意一笑,挥舞着手,“慢走。”
晚节保住了,连同师祖交代的任务也完成了,可喜可贺。
忽而有些庆幸这回是被余枫抓住了把柄,像是上回去人间历练,余枫可是每日坚持不懈来他殿门前,如孙女死缠着阿爷那般央求他。
余枫每用起这招,就会伴随敖风近乎冰刃刀人的视线,叫人委实受不住。
幸好幸好……
有了参与弟子大比的资格,余枫早起晚归,勤学苦练,连见敖风的时间都少了。
平日里晨起需得去定缘峰问师尊安,但敖风体恤她,准许她可不固定时间去,只每日任意时间去一趟便罢。
这回倒好,整日念着修炼,每日去一趟,问个安提剑扭头就走。
敖风有几次想伸手多留她一下,余枫皱眉疑惑。
“旁的师尊都盼望徒弟勤学苦练,师尊却为何正好相反?师尊不想我进步?”
敖风无奈,只得放她去。
看着空空荡荡了一日的定缘峰,敖风怒火直接爆发了。
没有憋忍,没有兆头,天色即脸色,说变就变。
随手掐出传音咒,冲着那头广元咬牙切齿寒声道。
“滚过来见我!”
“来了来了……”
传音咒内适时响起广元的声音,却与殿外声音一并传来。
广元早有预料,人已经到了。
“见过……”
“师祖”二字还未出,劲风迎面而来,吹得他眼皮直翻,瞅着那无形的风在眼前化为人形。
“本座让你办的事,你又搞砸了?!”
敖风伸手攥住广元那把胡须,用力扯了扯,“是不是真以为我念及旧情,舍不得要你性命?!”
说话间怒气又再翻腾,攥着那把山羊胡朝着高处拉扯。
“哎哎哎……”广元被他扯得痛呼,跟着他手高抬起下巴,嘴里说着,“师祖息怒,我并未同意余枫参加弟子大比,师祖说莫要让余枫察觉不妥,所以答应只是表面,实则是有条件的。”
敖风冷笑,“本座听闻了,就是让枫儿别带法器入内。”
他攥着胡子的手再次收紧,狭长黑眸眯起,笑得渗人,“本座且问你,若枫儿不带法器入内,受了伤……谁来担责?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猛地上扬,攥着山羊胡的五指倏然收紧,广元痛声疾呼,从敖风手中解救出来自己的胡子,已然掉了几根。
敖风站直身子,垂眸睨着眼前人,语调冷漠似霜,“你知道疼,枫儿不知吗?”
“不是如此,”广元连连揉着下巴,低眉顺眼的解释,“余枫有师祖所赠法器,要通过弟子大比初选试炼太过轻松,所以我才让她不带法器入内,将她将第一轮试炼筛下去就不会……”
敖风眉眼渐渐温和,提步转回太师椅撑着额头坐下,听他说至此,撩起眼慵懒看他。
“你言下之意,莫不是枫儿没了本座的法器,就无法通过试炼?”
“这……”
广元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复。
余枫这些年确实没怎么修炼过,至少他们没见过余枫修炼。毕竟身侧就站着一位万年老祖相护,又有数不清的法器傍身,若换做他们,也未必会浪费时间修炼。
可若实话道出,必定惹得敖风不高兴,他可听不得旁人说余枫半个不好。
一时之间,广元又落入骑虎难下境地,脑海里乱哄哄一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撂挑子走人。
什么难伺候的老祖?他不干了!
脑海中兀地灵光闪现,他绕开话题,反道,“师祖,余枫现在每日苦修,若是有人能从旁指点,想必余枫会十分感激。”
敖风眼皮轻跳,冷漠的眼亮起微光。
沉吟片刻后他坐直身子,看着广元微笑起身,抬手轻拍在他肩头。
“这些年来我将仙府交于你打理,你确实辛苦了,我那方灵火温泉池,辟一半到你寝殿,乏累之余,泡泡温泉消解疲劳。”
广元险些喜极而泣,方才要撂挑子的想法直接抛到九霄云外。
什么不干了?
这活儿他要干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多谢师祖。”
敖风心情甚好,目送广元至门外,待到他乘云远去,方才转身回到太师椅,一手撑着下颌,舒眉朗笑。
“帮助枫儿修炼,这些年,我怎么没想到呢?”
翌日。
风清日朗。
敖风穿着一袭沾染云霞色长袍款步来到恒心峰前。
余枫正在桃花树下习剑。
不知习了多久,额上已然沁出汗珠,被日光一照,折射明亮光彩。
敖风立在一旁看着,待到她收势,方才勾起薄唇,提步踏出。
“枫儿,我来……”
话未说完,就见殿内又走出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