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年轻有为,在这么多人里能得到程总的青睐。”
助理由衷夸赞,苏余笑了笑,没说话。
合同签订,定金下午到账,姐就是姐,程姐言出必行。
颜宓惊呼,“宝贝!你做到了!”
苏余强迫自己共振,“是啊,我能自己挣钱,不靠徐家了。
“迈出第一步,什么都会有的。”颜宓给她画蓝图,替她高兴,“气死徐仄恺,真以为就他一个男人了,我姐们有的是男人爱好吗!”
苏余闭了闭眼,低声呢喃,“是啊,我有很多人爱的。”
脑海里浮现的那张脸,眉眼英俊,轮廓硬朗。
苏余抬起手,拭了拭眼角。
可这张脸的主人,还会再爱她吗。
后来,程总约苏余见一面。
高端会所里,女人正享受全身spa。皮肤光洁,颈纹细淡,在四十多岁的年龄,保养得惊为天人。
程总变程姐,这次对苏余格外宽和。
“项目给谁不是做,谁都能做好。”程姐端着姿态,也确实有此资本。
她巧笑,“我喜欢聪明人。”
苏余说,“程姐抬爱。”
“是你舍得割爱。”程姐感慨,“我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你这个司机啊,当司机简直暴殄天物。”
她显然入戏,想分享,或示威。
不重要,没关系,苏余附和就是。
苏余问:“他没给您添麻烦吧。”
“怎么会,”程姐笑,眼角开出了春天的花,“年轻就是好,使不完的力气,都不用刻意,就能讨人喜欢。”
苏余若无其事地别过头,挑果盘里的水果吃。
吃完了,水果叉藏在手掌心,之后程姐每说一个字,她就用力握紧,任由叉尖扎皮肤。
“他很有趣的。我问他身材怎么练的,他说,拎煤气罐,扛桶装水。”
“我问他,给你当司机,你开多少工资。”程姐啧啧啧,“有点小气了啊,这么低。我让他跟我得了,你猜他怎么说。”
苏余扯了个笑。
“他怕我吃不消。”
苏余的笑容嵌在那,收不回,合不拢。
程姐斜睨她一眼,“只是可惜,不是处男了。”
苏余彻底笑不出来,在富丽堂皇的会所里,她竟然觉得冷。
程总皱眉,“你手在流血。”
苏余彻底松手,果叉掉落在地。她转身就走,如一缕游魂。走到一半,又机械地转过头,很有礼貌地回答她的话。
“嗯,他的第一次给我了。”
—
苏余一直知道,自己性格有缺陷,情感分裂且割裂。
16岁的时候,就偷偷去看心理医生,她也想救救自己的。每次快获救了,又能被徐家压抑的环境,徐家人的某句话给击败。
算了,摆烂吧,不活就不活了。
她可以为了想要的,不择手段。
可没弄清楚的是,周非池,不应该归属于“手段”中。
现在清楚了,他在她的“想要”里。
苏余开车去巷子。
车丢在路边,她小跑进去。
见到人要说什么?能说什么?他应该不会心软,那就耍耍无赖,亲亲他,让妹妹去大坪看电影,她帮他拍成人大电影。
周非池很吃这一套的。
苏余多乐观啊,可为什么,心里空空荡荡的,铺满软塌塌的泥沙。奔跑的脚步陷进泥沙里,深不见底,拔不出来,她慢下来,最后停住不动。
周非池家的门,关紧,上了把大铁锁。
门边一直放着的簸箕,扫把,窗台上那一排花花草草,都没有了。
路过的邻居告诉苏余,人走了。
苏余问,去哪了?
邻居说,深圳。
周家小哥修电器的技术一流,那么多大公司挖他,他一直没答应。他不是没有广阔的天地,他只是想留在一个女孩身边而已。
而苏余呢。
前面没有路了。
她再也不用跑了。
—
徐宅,傍晚临近饭点。
徐夫人一扫数日阴霾,今日格外高兴。
苏余主动,说会和徐仄恺一起回家吃饭。
要知道,徐仄恺和家里闹翻,谁的电话都不搭理。少爷能回家,能坐在一张餐桌上共进晚餐,徐家人都松了口气。
苏余穿了条白色的,糯唧唧的毛衣裙。长发散在身后,淡妆粉颜,明眸皓齿,像小时候在福利院,等人来领养时一样乖巧,洁净。
她和徐仄恺一起进来时,璧人无暇。
徐仄恺身旁的位置是她,他喜欢的菜式,都布了份一样的给苏余。
苏余拿起酒杯,对徐夫人说:“徐姨,这些年谢谢您的关照,我敬您。”
徐夫人不疑有他,刚要回应。
徐仄恺却忽然按住杯口,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苏余嘟囔道:“我又不下毒。”
徐夫人的手下意识地收回。
苏余笑了笑,说:“徐仄恺,你喝吗?不喝的话,以后就没机会跟我一块儿喝酒了。”
徐仄恺盖着杯口的手很紧,下一秒就能掐碎一般。
苏余收敛笑意,平静坦然道:“房子,车钥匙,那屋里的所有东西,我都收拾好。你找人过去点个数。”
徐夫人问:“什么意思?”
苏余说,“以后,我就不回这里了。”
徐仄恺冷声,“拿到一个订单翅膀就硬了。”
“不硬,毛也没长齐。”苏余看着他,目光笔直清亮,“飞不起来就飞不起来吧,用走的,爬的,打着滚也行。”
徐仄恺脸色阴沉,杯沿嵌进掌心,一圈青紫白印。
徐夫人哪容得下有人如此放肆,“苏余,你要搞清你的身份。”
“我搞不清,徐姨,您说我是什么身份呢?”苏余低下头,声音干巴巴道:“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您给我起名,不姓徐,因为不配,姓苏,是因为要迁就徐仄恺的生辰八字,姓名几笔几画,才能帮他挡灾避难。我哪里有什么身份,我就是个物件。”
徐夫人气急,“你在发什么疯。”
苏余摇摇头,“您说得不对,我不是现在发疯,其实我早就疯过了。高中的时候,我整晚整晚地失眠,月经不正常,肚子疼死了,我不知道跟谁说。跟谁说,都说我矫情。我想去看心理医生,我跟您提过一次,您斥责我,说我娇气,别丢徐家的脸。可我真的难受啊,刀片我都买好了,几次想往手腕上试一试。”
徐仄恺心狠狠一刺,不捂杯口了,下意识地去握她的手。
掌心烫着手背,她真冷。
苏余没挣脱,抬起头,心无旁骛地看向曾经的爱人。
她那样平静,安宁。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只有光溜溜的灵魂。
现在,光秃秃的灵魂没有一处是属于他、属于这个家的了。
徐夫人不忍受忤逆,提声质问:“你又在胡闹什么!没有徐家,你能过什么日子?”
苏余说:“以前,我挺怕的。我就是个很肤浅的人,我享受徐家的庇佑,渐渐成了个废人。本来想废一辈子的,拿捏住徐仄恺,吃点他的苦算什么,总能锦衣玉食地过完这一生。”
说到这,苏余对徐仄恺展颜笑了下,然后低下头,不看他了,因为这一瞬,她眼里的温柔不是给他的。
“可后来,我碰见了个人,他耐心修补我,愿意将我变废为宝。”苏余的嗓音变了,细细的,小小声的,像初春萌芽的杨柳随风轻扬,“……他让我,有一种真正在活着的感觉。”
徐仄恺的手在颤,苏余的冷会传染,他也跟着一块冷。
苏余抽出手,卷起衣袖,慢条斯理地摘手表。
“两百块的手环也能看时间,一分不慢。”
她把卡地亚轻轻搁在桌面。
这是一对情侣表,另一只在徐仄恺那。
“西班牙空运过来的菲力牛排,我不挑味,我吃得挺糙的,并不觉得多惊艳。”苏余笑着说:“我学会了煎饼,其实挺容易的,一袋小麦粉九块,瘦肉十五块,做出来可好吃了。”
摘完表,苏余摘耳环。
一只再一只,先躺向她掌心,再被轻轻放在手表旁。
“徐姨,您知道美平和服装大市场吗?”苏余热情安利,“那边好多衣服,挑花了眼。五百块钱,可以拎回一大袋,得体,简单,穿出去也挺好的。”
苏余打开LV。
手一顿,又合上,干脆整只包都推过去。
“就是车,那真是一分钱一分货。面包车太吵了,颠得我屁股疼。”苏余笑起来,对徐仄恺眨了眨眼,“给我个货车,我也能把它开会。”
徐仄恺慌了,无力感袭遍全身。
他去牵苏余的手,“苏苏。”
苏余躲开,脱掉自己的外套,三万多的大衣。
她又摘掉围巾,当初为了买它,配了一堆货。
还有手机。
手机就算了,她自己买的,没用徐家的钱。
徐仄恺嗓子哑了,“苏苏。”
苏余抬起双手,左右看了看,“哦,还有这个。”
她拿出钱夹,在最里一层的小拉链袋里,费劲地扒拉出一张泛旧的照片。
这张照片,将天之骄子徐仄恺彻底击碎。
是他和苏余的合影。
十七岁时的他俩,头挨着头,脸蹭着脸,开怀大笑。苏余眉眼天真,徐仄恺意气风发。对视的每一眼,都爱意疯狂。
苏余把照片轻轻推给他。
苏余对他笑了笑,“徐仄恺,你伤我那么多,就不祝你万事顺遂了。”
人走了。
连最后的晚餐都不陪他吃完。
苏余还是苏余。
她抹干眼泪,身后的高门豪宅辉煌闪耀。可再闪耀又如何,只要她往前走,它也照不亮前面的路。
苏余想通了,也豁出去了。
徐仄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追在出租车后面。
司机问苏余,要不要停。
苏余凑近,攀着车椅沿子,笑嘻嘻地说:“司机哥哥,你开快点儿哦,把那人甩了,车钱我翻三倍。”
前路万家灯火,光明璀璨。
夜风灌入,吹开苏余的头发,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娇俏生动的眼。
人甩开了,司机问,妹妹,送你去哪啊?
苏余笑,笑着说,去高铁站。
司机笃定,接男朋友的吧。
苏余说,没男朋友。
出租车猛地急刹。
因为苏余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亲哥,我跟他的私情被家里发现,我妈要打死我俩,所以我们决定今晚私奔。”
“您快点开啊,不然赶不上了。”她可怜兮兮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好难受。
明明是个好开始,可我还是好难过。
小苏,做不到天高任鸟飞,没关系,你是苏余,是小鱼,你有江河湖海,你可以去池水里尽情遨游(没有挂小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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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周非池应该能硬气三秒。最多三秒。
抽100只小红包,给大家买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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