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非池第三次看时间是23:15分,距约定的点已过去一个半小时。
晚上气温降得快,街上行人穿着外套,他一件纯黑短袖裹体,衣服谈不上质感,但干净、合身。
周非池靠着栏杆,隐匿在黑暗里,长腿支地,寒意似与之绝缘。在他准备第四次看手机的时候,驶近的车亮了两下双闪。
白色Mela,和苏余今天穿的裙子颜色一样。
车停稳,解锁,周非池熟练地要绕去副驾时,苏余先一步下车,把驾驶位让给他。
她连披肩都没搭,短袖短裙,被冷风吹散长发,露出饱满细白的前额。
苏余是从酒宴上过来的,累极了。
去酒店这十几分钟路程都能秒睡。
车里的氛围灯是冰白,淡淡的,有频率地熄与亮。
停车场,车减速时,苏余自己醒的。
随后两人进电梯,一前一后站着,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手机在包里不止歇地震,主人置若罔闻。
进套房的前一秒,苏余掐断来电,关了机。
周非池盯着她的背影,然后微微低头,自觉去洗澡。
十五分钟,他牵着一背景的热气走出浴室,看见苏余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周非池走近,一点一点贴向她的背,浴袍晃动时露出一截窄劲的脚踝。没完全挨着,若即若离。胸腹的体温混着沐浴露的香味,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低头,发丝未干,呼吸像带着潮热的夜色海浪,循序渐进地试探细腻的沙滩。
不似平日,这一次,苏余微微侧开脖颈。
她说:“不做了。”
周非池一顿,也就两秒的时间。
“好。”
他只往后退了半步,苏余却觉得温度降了好几度。
周非池搂着衣服,刚要回浴室换。
苏余又把他叫住,“别走。”
周非池侧过身。
又听她语气淡淡道:“钱我照付。”
周非池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还是那个字:“好。”
最后还是做了。
晚上被徐仄恺叫去酒宴,她本来说不去,人在公司,没带礼服。
徐仄恺说给她带。
一整晚,苏余笑得脸僵。她昨晚工作通宵,眼角一抽一抽地跳,高跟鞋不合脚,小了,每一步都踩在毛刺上似的。
她快疼死了,开车过来的时候,脚趾头都是麻木的。后来闻见周非池身上湿漉的沐浴香,浑身的重量终于卸载了些。
躺床上时,她闭着眼,声音很小,“你再过来一点。”
沐浴香的味调浓了才满意。
苏余睡得快,睡得沉,后来是被一个梦拽醒的。
她猛地睁眼,黑暗一片,心跳震得五脏六腑都在颤。苏余的手下意识地抓了把,像在找救命稻草。草没抓到,抓着了一根木棍。
周非池被她捏得疼,侧过头,眼眸黑漆漆地盯着她。
苏余额头渗出冷汗,在这片夜海里渐渐神魂归位。
周非池的眼睛很好看。眼皮薄,眼廓细长,像写字收笔往上扬的那一道笔锋,干净也干脆。
木棍变木棒。
算了,别浪费。
不过苏余有点进不了状态,从骨头到关节都硬生生,干巴巴的,像个休眠状态的机器猫。
周非池撑着双臂在她两侧,审看她两秒,然后越过半边上身,勾手去按开关。
窗帘徐徐敞开,城市夜影洒了半张床。
光感的活跃变化,让苏余微微发颤,周非池觅得这一丝松弛,灌入半池春水。
苏余觉得这男人哪里都好,就是过于劲劲的。五官硬朗,身体与肌肉的线条也带着些许视觉攻击。
这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异性审美,所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非池差点被“退单”。
苏余快要掉落下床的时候,又被一只铁臂轻松捞起。贴着微汗的胸口,听着躁动的心跳,是她最后的安魂曲。
周非池发现,无论头天晚上多要死要活,次日苏余都能起得早。
他睁眼时,枕边空了,苏余站在镜子前选口红色号。外套搁在一旁,轻薄打底衫和阔腿牛仔裤勾得腰更细。周非池视线上匀,她的发色和上次见不一样了,是很浅的奶杏,站在那,像一杯热热的冬日拿铁。
“钱在柜子上,待会你自己打车。”苏余的语气却一点都不热。
周非池“嗯”了声。
苏余刚要走,手机响,她边接电话边穿外套,一只手套进去了,另只手不利索,和那头的对话不愉快,“昨晚我睡酒店了。”
她眉间怒躁,外套更穿不上。
“我爱睡哪睡哪,你管我。”
大衣垂落的重量忽地减轻,苏余侧过头。周非池在身后,拎着衣袖,铺展平整,往她手上套。
苏余愣了下,他已沉默转身去向洗手间。
不多久,周非池收到她发来的微信。
[客户送的几件样衣,给你妹妹,放前台。]
—
周沁枝很喜欢这些衣服,都是奶呼呼的颜色。她摸了摸,又悄然放下,小声问:“哥,好贵的吧。”
她给的东西肯定贵,周非池没否认。
周沁枝想了想,问得更直接了,“你是不是交女朋友啦?”
周非池笑,“瞎猜。”
“肯定交了。”周沁枝嘀咕道:“我只是身体不好,不是眼睛不好。”
“你眼睛看到了?”周非池半蹲着,正给她分药丸,红色黄色蓝色,三颗胶囊两支口服液五颗颗粒,还有两包冲剂。
他做这些得心应手,周沁枝摊开薄薄的掌心接过,仰头,吞咽,喝水咕噜咕噜,再重复。
她更熟稔。
“我眼睛没瞧见,心眼瞧见了。”周沁枝凑过脑袋,认认真真地分析:“不是喜欢你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送我这么好的礼物呢?”
周非池笑着揉了揉她脑顶心。
发丝乱了,拱出一面小扇子的形状,本就偏黄的头发,更像秋天枯竭的小草了。
“想什么?”半天不吱声,周非池低头问。
“中午我不吃火腿肘子了。”周沁枝说:“吃白米饭,省钱。谈恋爱,约会,看电影,要花钱的。”
周非池乐的,佯装严肃,眼缝微眯,“上哪学的这些不正经?”
周沁枝肩膀往后缩了缩,胆比芝麻大,“常识。”
昨晚降温,今天彻底凉了下来。
周非池想抽烟的时候,就到单元楼墙后头。
天冷了,墙也冰,他靠着,背脊凉飕飕的。周非池摁燃打火机,低头过了火,烟雾散开,与冷空气一块儿私奔消散。
方才沁枝说,喜欢你的人,才会送这么好的礼物。
她不懂。
那压根就不是礼物,在苏余那,不过是处理掉她不需要的东西而已。
更无关喜欢。
周非池闭了闭眼,至少这种奢侈,在他俩之间绝缘。
妹妹出生的时候,父母取名沁枝。
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
原本是生机盎然的好期许。
可偏偏她身体不好,心脏生性顽劣,自幼不听使唤,数次死里逃生。
而周非池。
父母取名时,心意充沛,寓意上乘,望他遇风而起,非池中之物。
或许以后不是池中物,但现在,他不过是苏余的掌中鹰。
作者有话要说:熟男熟女,快乐短篇,三五万字,免费,随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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