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川朝慢慢地说:“什么?”
北川星咯吱咯吱地啃着薯片:“你有个糟糕的习惯。zero也是,老是想着安排我。”
绿川朝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委婉地说:“我只是控制了你的饮食和作息,这是你应该保持的。”
北川星默默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你敢不敢说真话”。
“不过说是我们安排了你,但是小星星,你真的有在被我们安排吗?”他意有所指地说,“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经过我们的同意、或者说不和我们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而且从实际上来说,比起我们安排你,似乎你安排我们更多一些。”
被他这么一说,北川星立即想到自己不打算暴露的时候下达命令让波本和苏格兰做任务的事情,目光游移了一下,心想那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家彼此彼此。
她自觉噤声保持最后的脸面。
绿川朝瞥了她一眼,见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之后,便重新直视前方。
和向来不太在意说话艺术、直来直往的北川星不一样,作为情报官波本和天赋型交际选手萩原研二的好友,绿川朝已经不再是小的时候会被北川星用“喜欢与不喜欢”就给轻易绕进去的小孩子了。他虽然是狙击手,但是基本的话术不在话下,避重就轻更是拿手好戏。
更别说北川星本人就是过失犯,话术又停留在小时候,想要反制实在太简单。
不过她要是仔细想一想,从小开始复盘的话,可能真的会从各种细节上找到证据来支撑她的结论。
——有关于他和安室透两个人几乎将她的日常生活浸透了。而她做的只是朋友之间的安排生日惊喜,而控制剧情走向也不过是必须而为。
她没有戒心,世界对认定的人来说完全开放。而他们会入侵她的生活,也不过是在被纵容的情况之下。
该说是自找苦吃?
他想到这里,笑了一下。
北川星戳着车载屏幕,放了一首歌出来。和安室透偶尔会用来蜂蜜陷阱套取情报的马自达不同,马自达车里的音乐挺奇奇怪怪,有情歌也有其他歌,完全是为了烘托气氛,而绿川朝的车里音乐少得可怜,像是从来没用过,还被清理过。
北川星翻了两下,叹了口气说:“你这精神世界还真是匮乏。”
绿川朝道:“我又不做情报工作。车上的歌放着会很容易被人揣测到喜好。”
“一首歌而已。”北川星嘀咕了一句。她打开自己的手机,声音放到最大,一串柔和的英文和着低调有韵律的乐声传了出来,语调轻柔得有些遗憾和悲伤。
音乐声在雨声里形成了一种悲戚的氛围。歌曲当中表现出来的情景就好像是那回忆里河畔翠绿的草地、温暖的阳光、美好的爱人,如今都沦为加诸于身的一种痛苦,折磨得人心疲力竭。
一曲终了,第二曲照旧是这种平静地叙述痛苦的既视感。
绿川朝问:“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歌了?”
北川星漫不经心地说:“又不都是这种悲伤的。还有快乐的。我只不过是很喜欢他们的旋律。”
她眨了一下眼睛,俏皮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正巧那首曲子里唱到“I will be fine”,上一句正是“when it all falls down”。他沉默了一下,说:“恐怕我得否认。”
北川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
他们到达长野时已经快要一点,干脆随便找了一间酒店。订房的时候北川星想订两间单人房,结果诸伏景光比对了一下价钱,拍板定了双人房,然后拿着房卡拎着她上了楼,没给她半点抗议的时间。
在诸伏景光开门的时候,北川星又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某些人说话说得好听,做起事来还是控制欲占上风。
所幸她并不太在意这种细节,有人照顾生活起居是件好事,她不介意包容一下。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之后,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来,分析这一次的任务对象。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对象有四个人,看样子似乎都是大学生,青春明媚,勾肩搭背地在一起拍照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意。
绿川朝看着照片上的人,这些人让他想起了在警校里的那段时间,让他想起了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
北川星勾着那张照片,看着他问:“下不去手吗?下不去手的话,我自己来也行。”
绿川朝笑了笑,道:“好歹我也是苏格兰——”
“这可不关苏格兰的事情了。”北川星轻声地说。“这只有关诸伏景光的意愿。没人逼迫你,你可以选择不做。”
“如果我选择不,”他嗓音低哑地问,“是不是就代表我会被分进需要被你保护的那一方?”
北川星没说话,实际上不管他选择什么,他都会进入被保护的那一方。
“你希望我不要动手。对吗?”诸伏景光抽走她手里的照片,猫眼眸光温润坚定,“但是这是在保护这个国家,保护这个世界,我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它。”
北川星不置可否:“你有随时停止的选择,这不该是你应该承担的……”
他打断她的话:“那么你呢。”
那双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她,好像里面有一片无云的天空。
“你是自愿来的吗?进入到这个世界,和我们相遇。”他沉声问,“在这之前,那个世界的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是什么样的人?”
北川星说:“这不重要。”
“很重要。”他抓住她的手腕,入手的触感细腻冰凉,只不过是东京下了一场雨,长野刮了风,这一路过来,她却连指尖都是冷的。
他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指尖,依靠掌心的温度去捂热她的手指。
北川星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干脆由他去了,挑着眉头看着他,道:“这有什么重要的,不管那个时候我是什么身份,在这里我都确确实实地度过了二十九年,我的实际年龄比你们要大了很多——”
“错了。”诸伏景光说,“显然所有的剧情是在新一吃下药物变小之后开始的。也就是说在你那个世界,你第一次认识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是二十九岁。你不可能比我们大。”
北川星露出了异样的表情,但她试图说清楚这之间的关系:“就算我当时六岁,来到这里度过了二十九年也是度过了二十九年,这是不能否认的——”
“重点错误。”
“你的重点才错误!”
“我指的是,”他慢慢地解释清楚,“当时你进来的时候有多大,是什么身份。突然从熟悉的世界进入到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世界,还经历了过那种父母、那种事……”
北川星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下。
刚进来的时候她确实很懵逼,任谁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土坑里差点被活埋都会吓得半死。而且那段时间确实是她活了十九年以来最痛苦的一段时间,以至于她无比的想家,她老爸老妈虽然冷淡了一点,但是吃穿住行从没缺过她,她知道他们爱她,只是不太擅长表达。
诸伏景光握着她的手,倾身过去抱住她,把她收拢进自己怀中,小声说:“肯定很难吧。不然怎么会养成那样的性格……”
北川星下意识:“不,这个性格我之前就这样了,定了型还真是不好意思。”
“嗯?我认为是我和zero养出来的?”他笑了一声,“娇气鬼。”
北川星耳朵红了红,一把推开他,板着脸敲敲桌子说:“不要转移话题,苏格兰先生。我们的任务是干掉这四个人。”
“那你的年龄?”
北川星愤怒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腿,这个话题是过不去了吧。她一字一顿地说:“十、九、岁!”
“还没成年……”
“已经成年了!我是大学生!”
诸伏景光看着她:“果然和我们不是一个国家啊。”
“万一只是制度改了呢?”
“有可能,但是……”他说,“你的习惯、性格、遣词用句都和国内不符。这里养不出你这样的孩子。”
“孩子……?”北川星抬高声音,“我现在二十九!我比你大一个月!心理年龄已经六十了!”
“啊,是是。”他顺着她点了点头,然后道,“那么你是承认了?”
“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我对自己的国籍感到骄傲。”
诸伏景光称赞地拍了拍手,模样和哄那群少年侦探团成员时没什么两样。
北川星觉得自己被耍了。
诸伏景光识趣地换了话题,把那照片拨到自己面前,又拿了张纸和一支笔过来,开始记录信息:“那么第一个,金田健彦,男,二十二岁……”
北川行看着他的动作,幽幽地问:“身为卧底应该知道在纸条上记录信息是一种多么危险的事情吧?你知道这会让我误会吗?诸伏警官。”
诸伏景光持笔的手一顿,抬起头来说:“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拒绝讨价还价。”
“社会学科,活动轨迹以——”
“什么问题?”北川星觉得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学坏了,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他这样很让她怀疑这张好人脸下是降谷零的灵魂,而昨晚发生了奇怪的事情螃蟹两个人灵魂互换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你看今天早上的降谷零多么贤惠,而一般来说诸伏景光才是“妈妈”一般的存在。
诸伏景光正准备询问一个问题,忽然触及到她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你在想什么?”
北川星说:“唔,也许你是zero?”
诸伏景光:“哈?”
“你看!”北川星找到证据一样地大声说,“你说了,‘哈’,你以前不会说这个的,承认吧!zero!你和景是不是灵魂互换了!可恶,我说为什么今天早上的zero那么贤惠……!”
“不,不管是我也好还是zero都不太想听你喊‘妈妈’。而且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zero,这个世界没有这种异常……吧。”
“‘吧’。”北川星撇了一下头,“好了,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把它背下来吧,不要写在纸上了。”
诸伏景光:“……”
他觉得这丫头是故意的。
“刚才那个不算。我是想问你,你们,和那些外来者,是如何进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有什么载体吗?”
北川星偏过头来看着他:“你知道吗,我是被迫进来的。当我来的时候,我还在学校里复习期末考试,只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了这里。”
“也就是说是不可调控的载体。”诸伏景光若有所思,“那么那些人应该不是吧?他们进来的时候目的很明确。”
“对。他们是通过一种宇宙意识进来的。具体化为空间,空间收容了很多世界的人类,并且下放到其他世界,像是打游戏一样摧毁这个世界原来的走向,使他们步入不可控的状态,并且趁这个状态将他们转化为自己的殖民地——这是我的猜测。这种宇宙意识我们把它称为‘类神’,它下放的外来者,我们称之为‘玩家’。
“玩家里有好有坏,景,zero,这是我要和你们说清楚的。”她神情专注地看着他,还有他衣服上的一个纽扣,那是个监听设备,出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里面虽然有一部分是自愿进入这里来闹事的。但有很多人进入类神都是身不由己,他们被强制掠夺进类神,成为玩家,然后下放到这片地狱。二十多年来死在我们手下的玩家不计其数,而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像那个叫做岩井的孩子一样。
“他们热爱着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是真心想要帮助你们,他们没有警戒心,善良热忱,所以他们很容易被我们杀死。死在柊奈的屏障里,而穿过柊奈的屏障后的第一时间会被枫杀死,遗漏的则由我和西里尔处理。唯有一些绝对邪恶的人会从我们手下逃出、长久地生存着,但这种人只占一小部分。
“如果你们要对他们开枪,这就意味着你们在对两个世界的普通人开枪,我们不知道后续有没有办法让这类无辜的玩家复活,于是现在只能不放过任何一个。即便这样,你们也决定要站在这条路上吗?
“违背自己的良心,压上普通人的性命,去拼一个不一定能够拥有的未来,你们热爱的国家将不会再信任你们,因为玩家不会让他们察觉到端倪,而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给出的名单。这意味着你们从此以后只能做一个大众眼中的罪人,被保护的人憎恨、被热爱的国家通缉,直到这一切停止。”
诸伏景光安静地看着她。
他眼里有浅淡的光,如同倒映了一片璀璨的星辰。眼神温柔而坚定:“我是一名警察。”
他说:“为了我的国家,我愿意奉上一切。”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是降谷零发来的消息。
北川星笑了一下,道:“不用那么严肃,你做出了你的选择,那就往前走,背后自有我来护航。”
“那么,欢迎加入Atopos,我的共犯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