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也许始终忘不了那一天。
在大雨来临之前还亲吻他的额头，说着“我们出门了”的父母，在大雨停止的时候，却了无生息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他们那么安静，把过去的冷淡和温柔都碾碎了，像是破碎的玻璃一样，落下来的时候划了他满身。
于是浑身都痛。
声带也许也被划破了，所以没发出半点儿声音。
他静静地站在病床边上，身边是醒来就被告诸噩耗的诸伏景光。
北川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这一点降谷零不想去知道。手续也好，后事也好，现在他只想站在这儿，好好地想一想。
……自从遇见了北川星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不断、不断地目睹到死亡，然而终于有一天，死亡降临在了他的身边。会不会下一次就是他了呢？
大概是和北川星在一起久了，在这种时候，他还能冷静地想着，这是北川星带来的厄运，但是每一次都在她的生日，巧合过多就会变成人为。
到底是谁这么针对她，这么痛恨她，要让她失去一切东西，深陷孤立无援、无人可依的境地？
他想到了她的身份。那些凝聚成符号的法阵，那个卡牌里的男人。如果有人觊觎这种能力，却无法抓到黑羽枫，那么将矛头对准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所以就为了这样……为了想要得到她的能力。害得他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仇恨的种子落入心灵的土壤，这里的时间流速飞快，转眼它就成长成一片泛滥的花草，带着毒性，将他的心脏重重叠叠地包被。
病房里发生的事不在北川星的知晓范围内，这会儿她正沿着医院的长廊，穿过一间一间的病房，看着前方行走的人。
“天野老师。”她微微抬声，叫住了那位护士。
护士小姐有点儿疑惑地回过头来，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叫我吗？小朋友。”
北川星站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问：“你、或者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护士看了她一会儿，扬唇笑了起来，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北川星熟悉的、她之前的班主任的声音。
“到这会儿终于看出来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护士帽，笑着说，“如果你再装作一无所知的话，下一步恐怕就是你旁边的两位小朋友出事儿了。”
北川星重问了一遍：“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加入你们？帮你们研制药品？还是其他的？”
护士小姐说：“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她走了过来，不算高的平底鞋子在地面上刻意发出清脆的声音。
天野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托着下巴看着她。北川星看见她脸上那奇怪的妆容痕迹，她的手靠上去时，下巴那一块产生了明显的扭曲。
“你说对了，我们需要你加入我们，忠诚于我们。我们可以给你提供广阔的平台，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最富足的资金，允许你做自己喜欢做的实验……”她的手指轻轻地点着北川星的肩膀，“而你只需要帮我们研制一款药物……相信我，你不会拒绝的，那款药物会让你疯狂。”
北川星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肩膀，冷淡地问：“你得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谁，要我研究什么。”
天野撕下易容，露出一张绝代风华的脸。她笑了一下，低声说：“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Since we a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
“要加入我们吗？”她诚恳地发出邀请，朝着北川星伸出一只手，“我相信你会成为我们最得力的帮手。你会是那个掌握时间的人。”
北川星把手搭上去，同时面无表情地说：“我如果说不加入的话，你们还会继续的，对吧。”
天野妩媚地笑了一下：“明知故问。”
北川星提出条件：“要我加入，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天野保持着笑容：“说说看。”
“第一，不准在我的身边安□□们的人。比如你，在我答应之后，你必须离开学校。我们所见面的场所，仅限于实验室。”
天野有点迟疑地说：“你这个条件有点儿难哦。”
“有什么难的，你们只是想要监.视我而已，我的生活就那么几个点，监.视不监.视也无所谓。”北川星说，“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每个星期去一趟你们的实验室。”
“但是我必须有我自己的生活。这点如果你们不满足的话，那我们应该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天野闷闷地笑了一声：“你这说服力可不强……这可不是你能拒绝的事情。”
“这样呢？”北川星蓦地收紧了抓住她的那只手，随即另一只手飞快地抬起，握着一根针，半点技巧也不讲地狠狠地扎了下去。
天野猛地把她甩开，把针从手里□□，随后掏出枪对准了她。
“你莫非真以为，自己对于我们来说独一无二，没了你就不行？”
北川星在地上滚了几圈，捂着脑袋站了起来，闻言慢慢地笑了一下：“怎么会呢？天野老师，如果是在此之前，我确实是一个拿到了会让组织上升一大步，但是失去了也不会对组织有损的人……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哦？”
她口袋里拿出一个安瓿瓶，对着摄像头，慢条斯理地摇了摇：“你好像不知道，我除了会一点儿药物研究之外，还会一点儿计算机。组织的行动以低调为主吧？但是如果，你现在的脸，和你曾经接触过的组织成员都上了电视的话，你猜组织会怎么做？这些都是我只要一死就会发生的事情哦。”
“顺带一提。”她笑着说，嗓音变得十分温柔，“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有点儿热？”
天野只觉得背上热得发毛，好像接触衣物的皮肤敏感程度直线上升，现在只要稍微一动，就好像有刀子在划拉她的皮肤，甚至割开她的肌肉。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砝码。”北川星冷静地说，“那根针上有一种药，发作所需要的剂量特别小，而如果没有解药的话，会持续到你自杀。一开始你只会觉得热，但是后来你会觉得只要碰到一点异物，身上就会疼痛，在之后即便你脱光了衣服，神经也会间断性地产生痛苦，痛苦程度逐级递增，最后你会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皲裂、流血……这些痛苦会伴随你，直到死亡。”
“小白鼠承受的时间是43个小时，实验猴承受的时间是61个小时，人再怎么强大，四天也足够他死了。”
她笑了一下，说：“天野老师，我的条件，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给你时间打电话哦。嗯，你最好快一点，那上面除了我刚才说的那种药之外，还有另一种药……我还没来得及用小白鼠呢。只知道它是剧毒物，发作也许是在下一秒，也许一天，也许一年……”
她如愿以偿地看到天野咬着牙放下枪，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时间过于紧迫，以至于她没有避让，当着北川星的面按响了手机。
手机另一端的人秒接，随后立即给出了答案。据此可得，天野身上有窃听器。
电话那端的人要求和北川星对话，北川星接过手机，入耳就是沙哑的声音，夸赞着她：“你很适合我们。”
北川星说：“谈吗？”
“哼，说说看。”
“第一，不要靠近我的生活，除非我主动接近你们。第二，不要探查我身边的人的资料。第三点我还没有想好，所以保留。”
接电话的人慢条斯理地说：“可以。我能同意。但是相反的，你也需要同意我的条件。”
“我只有一个条件。我们每个月都会把目前为止的所有研究材料传送给你，而你成年之后，就得加入我们。”
“那么，在我成年之前，”北川星说，“你们不能探查我的生活，需要给我空间。”
“当然，在适当的范围内。”他说，“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我亲爱的同伴。”
电话“嘟”地一声挂断了。
北川星把手机还给天野，又把安瓿瓶朝着她的方向一扔。
天野一步接住了，弯了弯唇角，一扫之前的狼狈模样，笑着说：“合作愉快～”
北川星说：“你该离开了。成年之前，我不想见到你们。”
天野耸了耸肩，步子凌乱地离开。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北川星才痉挛似的长松了一口气。
西里尔从边上的病房里出来，递给她一杯水，他的管家莱克先生蹲下身子检查她身上可能会造成的伤。
“做得很好。”西里尔欣慰地说，“辛苦了。枫已经派了异常去定位她的最终去向。”
北川星喝着水，小声说：“这就算完了吧？”
“一切顺利。”西里尔看了看表，弯着眼睛说，“zero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哎呀，你快一点，我想亲眼看到他们惊讶的模样呢。”
北川星笑了起来，说：“好吧，好吧，我也想。拉我一把，我有点儿腿软。”
西里尔一把把她拽了起来，北川星被这力道拽得倒进他怀里，被他半拖半抱地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所在的房间里跑。
而病房里，正在静默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看着突然跑进来的医生们略有点懵逼。
有个护士小姐把他们拉到一边，然后尤其兴奋地看着病床上的两具尸体。
降谷零皱着眉喊：“你们干什么！”
一个年轻医生看着他俩，恍然大悟，赶紧蹲下来和他们解释。而一个年迈的老头正看着护士们扶着病床上的两具尸体，给他们喂下一片黑色的药片，然后迅速在他们身上贴上电极贴，一脸期待又忐忑地看着边上的监护仪。
大概十分钟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在监护仪上，原本平直的线条突然细微地跃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再是一下……
起伏不定，那么坎坷，却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
姗姗来迟的北川星和西里尔隔着喧闹的人群，看见在角落里傻傻地盯着监护仪茫然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零和景光：生活就是这么起起落落落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