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父亲的车里有一股淡雅的香水味道,不太浓重,初闻令人欢喜,但是闻久了,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封闭空间将所有的气味都闷起来发了酵,连带着这股香水味也变得不好闻了。
北川星吃蛋糕吃得多了,车里难闻的气味加上颠簸的路程,导致她胃里翻涌得难过。实在忍不下去了,只好开了窗,让窗外的冷风透进来净化空气。
诸伏景光比所有人都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适,问:“是晕车吗?”
北川星含糊地说:“有点。”
降谷零看了一眼她把手放在肚子上的的动作,小声说:“难道不是吃多了撑得慌吗?”
听见这话的北川星幽幽地转头过来看着他,再熊的男孩子被玩得好的女孩子这么一凶,都会像是本能似的服了软,安安分分地往后退一步。
降谷零做了一个拉链闭嘴的动作,然后双手合十朝北川星弯了弯腰,意思明显是“对不起我错了”。
诸伏景光看够了好朋友自讨苦吃的笑话,偏偏头问北川星:“要喝点水吗?”
北川星摆了摆手,有气无力:“让我靠一下就好。”
诸伏景光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看了看她:“你靠吧。”
北川星靠在椅子上没动静,诸伏景光有点疑惑:“你不靠吗?”
她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把肩膀朝她的方向靠近的诸伏景光,很想哭笑不得地说是他理解错了意思,她只是准备靠在椅子上。
但是出于那一点为数不多的好心,她没直说,转了转脑子,道:“你坐过来点,我没力气。”
诸伏景光挨她更近了。北川星按着肚子把身体一歪,从靠着车门变成靠着同龄小朋友的小身板,这么一动作她感觉胃里的东西打了个滚,差点冲上喉咙。
她干脆又把车窗摇下来了一点,闭着眼睛问:“身上有酸的东西吗?”
诸伏景光摸了摸口袋,惭愧地说:“没有。”他看向降谷零,降谷零耸了耸肩。
北川星咕哝着说:“猜到了。”
她闭着眼睛感觉好些了,催眠自己睡一觉就过去了。
诸伏景光靠在椅背上给她当靠枕,目光落在车窗外飞掠的景物上,感觉这样一闪而过的灰黑色画面让人有一种时间流逝的感觉。
临河的公路上,路灯亮眼。车子里看不见头顶的天空,但是视线从车窗上沿往外望去的时候,看见不远处的天空上没有星星。
路灯遮盖了他的目光,忽明忽暗地从他眼前划过,在光明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黑暗的、只有一束光的壁橱里,外面男女凄厉的惨叫声,红色的血液在光里流淌,高脚杯的图案晃晃悠悠。缝隙里钻进诡谲怪异的小调,像是恶魔的低语。
他至今为止都记得当初坐在壁橱当中,所见、所听的一切,繁杂地充斥他的大脑,令心跳不受控制,超速上了高架桥,方向盘也坏掉了,所以它横冲直撞,朝着护栏外的车流撞去——
“嘭——!”的一声。
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只剩下重力拉扯整辆车坠落、坠落、坠落,直到狠狠地砸在地上,摔成一摊烂泥,发出足以吓死人的巨响。
只有心脏是这样,而全身被冰冻。无法破冰,无法动弹。
黑暗又来临。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北川星睁开眼,顾不得自己胃里还难受,转身拉着诸伏景光的手问:“景光?怎么了?”
诸伏景光无法回答她,他苍白的脸上一遍又一遍地晃过路灯明亮的灯光,随后又落进黑暗。
回忆像是地狱折磨罪犯一样地折磨着他,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连一丝声音也无法发出。
降谷零撑着座椅靠过去,皱着眉喊着他的名字:“景!景!听得到我说话吗?可恶,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样?”
前面的降谷夫人也一脸担忧地转过头来问:“景光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
北川星看着他收缩的瞳孔,略微皱眉看向窗外的灯光,想到了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跪坐在椅子上,挺直脊背,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随后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别怕,已经没事了。”她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肩膀,搜肠刮肚地说,“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们不在那里,在车上。”
降谷零紧紧地拉着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接着北川星的话往下说:“对,我们刚才从铃木家的宴会上出来呢。景,今天吃了好吃的蛋糕哦,还遇到了很戏剧性的事情,红衣服和白衣服的女人打架了诶,他们联手偷了很贵重的宝石。但是最后被找到了。后来我们还看了魔术表演呢,那个魔术师确实有点厉害……”
这些话也许有用,诸伏景光听见有人在说话,细细密密的,语气很柔和。
这里的黑暗包裹着他,蛋糕的香甜气味慢条斯理地顺着他的呼吸抚平他的惊恐,柔软的触感温温柔柔,人的体温带着绝对安抚的超能力。
自从那天之后,诸伏景光就很难感受到这种感觉了,像是做梦一样,大梦初醒,他一身冷汗,而母亲会温声软语地安慰着他,亲吻他,扫开一切血色。
他收紧手臂,收紧手心,好像这样就能抓住所拥有的一切。
他的脸埋在北川星怀里,降谷零无法辨认他的表情,只能握着他的手,重复地说:“景,没关系的。我们一直在这里,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如果有坏人来了,我们一起打跑他好不好?现在我们可是在学拳击,有人欺负我们的话也不用怕……”
降谷先生把车靠边停了下来,回头加入他们的安慰行动。降谷零碎碎念念,紫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诸伏景光,感受着他的僵硬和冰冷开始软化、回暖,颤栗的身躯慢慢平静,心里也跟着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仍旧不明白好友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诸伏景光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好像在隐藏自己的过去。
那一定是非常不美好的过去,以至于他看到光也会痛苦。
北川星感觉怀里的人平静下来了,便松开挡在他眼前的手,撸猫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边顺毛,一边冲担心地看着他们的降谷夫妇点了点头。
降谷夫妇松了一口气,降谷先生重新启动轿车,降谷夫人扭着头温声说:“回家之后喝点暖和的东西吧。”
北川星看了一眼为了迁就诸伏景光抓手动作而半个身子都快挨到诸伏景光身上的降谷零,心里感叹了一句这种重心偏离的动作都能轻轻松松地维持这么久,该说这就是柯学世界的小孩吗?
那为什么她的腰有点酸。景光小朋友年纪小力气倒不小,横在腰后的手往前收着,她整个人被他折过去,要不是中途动动腿往前挪了挪,她现在能当场表演一个从腰开始的对半分裂。
她的目光无所事事地落在降谷零身后的车窗外,车子已经行驶到了堤无津川,那棵香樟树沉静地立在土地上。
此时的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该下班回家的已经下班回家,该加班的人却还在办公室里苦苦挣扎,是以大街上没什么人,但是堤无津川的大桥上还站着一个人。
车子开的速度有些快,北川星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大晚上的,桥上站了一个人。
过几天会不会又有新闻?
她垂下眼,漫不经心地顺着怀里这只具有应激障碍的可怜猫猫。
……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诸伏景光已经回过神来了。他似乎对于自己被路灯光吓到抓着两位好友不放而有些害羞,下了车之后红着脸和降谷夫妇说了谢谢和再见,然后拔腿就跑。
北川星趴在车窗上喊他:“景——”
他停下脚步回头来看她。北川星笑眯眯地说:“明天来玩呀~教你做菜哦。”
诸伏景光干巴巴地说:“哦、哦,好。”
北川星心情愉快地抬起手,因为懒得摆手,所以手指并起来,收起又抬起,像只招财猫。
降谷零趴在她边上挥了挥手,说:“明天我们做饭团!”
“饭团也太没有挑战性了。”北川星反驳他,“要做就应该做巴斯克芝士蛋糕和番茄芝士火腿焗饭!”
“……你到底是有多喜欢芝士啊!”
“不好吃吗?”
“……好吃。”
厚重的夜色幕布之下,平凡的人们回归家庭,做着自己该做的、想做的事情。
黑夜里有东西蠢蠢欲动,被另外一些人悄无声息地抹杀。
幽蓝色的深海宝石在无人的黑暗中散发出幽幽蓝光,内里埋葬的红宝石微弱地将光芒融进它的光芒当中。可惜蓝光太盛了,吞噬了红光,几乎让人无法发现这颗小红宝石的存在。
封锁的金库里,铜墙铁壁当中走出来一个人,他垂着眼看着这颗罪恶宝石,略微皱了皱眉。
“固定程序,不可更改吗……”他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监控,下一瞬消失在原地。
金库里,“深海之心”丝毫不懈怠地释放魔力。
有人打开了金库大门,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宝石,随后如同对待尊敬的神明一样捧起它、亲吻它。
“我无上的主啊……”
他近乎疯狂地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绞尽脑汁想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宝石的诡异程度,写完之后猛地发现,这东西不就是克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