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甜心

降谷零对北川星的称呼从“北川同学”进化到了“小星星”,在降谷夫人面前提起来的时候,还被她给打趣了一番。

暑假来临之后,时间被无限拉长,北川星彻底成为了警视厅常驻选手,连下来巡视的警视总监都问她长大了要不要干脆直接当警察算了。

北川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翻过手上的《人体解剖学》,道:“我的耐性没有你们那么好,当警察的话会忍不住做些违反规则的事情的。”

警视总监笑了笑:“违反规则啊,那有个职业很适合你哦。”

北川星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也只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在北川星把警视厅当做兴趣班圣地疯狂学习新知识的时候,降谷零仍旧在两个医院里来回跑。

他爱着父母,所以总是待在医院里照顾自己的母亲,可另一方面又无法割舍即将离去的宫野一家,纠结又痛苦,不舍又难过。

北川星无法理解,也并不去理解。

宫野家离开的那一天,是八月中旬,天气炎热,降谷零穿着无袖背心,站在已经被其他人接手了的医院门口,目送那载着他最为难过又最为宝贵的过去的卡车离去,眼睛里含着两汪固执地不掉下来的眼泪。

宫野明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和两个人挥手告别,说着以后再见,北川星抬起手应了一句,随后看了看降谷零。

“……想哭的话,哭就是了,”她诚实地说,“干嘛要忍着?”

降谷零相当执着:“男人不可以轻易流泪!”

“只要不被人看到就好了。”北川星大大咧咧地敞开双手,打了个哈欠,道,“来,给你抱一抱。背着我哭就没人知道了,我也不知道。”

降谷零还是不愿意。他趁着北川星放下手伸懒腰的时候飞快地擦干了眼泪,有些惆怅地看着绝尘而去的卡车,喊道:“小星星。”

北川星还是没有习惯这个称呼,被喊的时候背上一麻,随即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降谷零问:“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北川星知道答案是“不会”。但她垂下眼眸,轻声且坚定地说:“会的。”

年幼的孩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宫野家离开之后,降谷零的日常生活被限定在了医院。然而在医院的时候也没什么人和他说话,母亲卧病在床,需要休息,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也都拿着电脑在处理文件。父亲更不用说,平日里就已经忙得没时间照顾自己,能从密密麻麻的安排当中抽出时间来陪自己的妻儿就已经全是最大的让步。

在无人陪伴的时间里,他只好拿出作业,提前预习下个学期的课程,又把之前因为手骨折和母亲住院而落下的拳击课程捡了起来。

人的时间是很富足。在八月份的暑假当中,北川星将会度过极其富足的一个假期,而对于降谷零来说,反倒有些像之前的生活了。

只是每天中午和晚上北川星都会和他一起去买菜做饭,所以这段时间也被他视作一天当中最为快乐的时间。

“你要不要去陪我一起上拳击课?”把便当送到降谷母亲的病房里之后,两个人坐在桌子边上晃着腿吃饭时,降谷零这么问,“可以锻炼身体的。”

北川星毫不客气地说:“才不要,我讨厌运动。”

她瞥了一眼明显失落的降谷零,补上一句:“但是去看你上课是可以的。反正平常也是在放学之后才会去训练吧?等你训练完之后再回去买菜做饭,时间凑的上。”

降谷零没忘记她的日常行程:“但是你爸爸那边……”

北川星想了想,道:“我倒是想让他当成是我失踪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想了很久,久到降谷零几乎都能确定她会因为自己的父亲而放弃和他一起去拳击课的时候,她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头天晚上做好就行了。放在冰箱里,他要吃的时候就自己拿出来加热。”

“……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她笑了一下,“晚上回家的时间就又减少了。”

“我是说你父亲,他生气怎么办?”

“有本事他就自己做。”

话虽说是这么说,但是北川星实际上确实还有点发怵。一边心想着酒鬼应该不会太在意她在不在家里吧,毕竟这一年以来每天晚上她都不在家里睡,也没见酒鬼问她。一边又回想起胆小鬼母亲离开之后,酒鬼发疯地到处找她的样子。

她还小,被酒鬼抓住的话,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她想到这里,才注意到自己的思想核心是“离开家之后”,而不是“延长回家的时间”。而单论延长回家的时间,这其实也无所谓,反正酒鬼每天晚上回家的时间都不固定,有的时候干脆不回家,做饭的时间早还是迟,其实都无所谓。

她说服了自己,降谷零看看她没有一丝忧虑担心的眼睛,慢慢地也放下心来。

北川星是个有自己的想法的人,她觉得可以,那就可以。

不过病床上的降谷母亲却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问:“北川同学,平常回家的时间很少吗?”

听她的语气,似乎和家里的关系十分糟糕。什么“回家的时间又减少了”,听起来好像是巴不得成天在外流浪,永远不回家的样子。

北川星一边忙着把把自己便当盒里的胡萝卜全部夹进降谷零的便当盒里,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只有做饭的时候回去。”

“那你晚上睡哪?”降谷母亲皱起了眉。

北川星道:“警视厅。”

她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降谷母子的表情,挑了挑眉,道:“你知道的,我家里总是有乱七八糟的人出现,在那里睡不安稳的。”

降谷零想起来上一次他和北川星去北川家的时候,那是第一次北川星禁止他出现在北川家,而且让他带着剩下的菜先回去。

“警视厅的休息室比我家好多了。”她显然很愉悦,轻松地说,“而且和他们在一起总能学到一些平常根本接触不到的新知识。”

如果不是因为休息室是公共区域,她都想把自己所有的家当搬过来堆进警视厅,最好一日三餐都在里面解决。

但是不知道降谷母亲和降谷零脑补了些什么东西,两个人都是一副沉默地思考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中写满了同情。

北川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同情,说实话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觉,当她将这三分之一割舍出去,就能够得到比一般人多的时间,而这些时间足以让她为自己谋取更多的价值,早日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一顿饭之后,北川星在医院里陪着降谷零预习下个学期的课本直到九点钟。小学课本对她来说太简单了,教导的同时她脑袋里还琢磨着改善家里情况的事,最终决定还是给她那个酒鬼父亲搞便当算了。

到时候问起来,也只用说是外面买回来的速冻食品进行了加热。

一点一点地拉开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点一点地不动声色地退出他的世界。直到她有能力的时候抽身而出,和糟糕的家庭说再见。

从本质上来说,她永远适合一个人生活。不用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疯狂地投注热情和专注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就行。

“我先走了。”她提上自己的小背包,对降谷零挥了挥手,“明天见。”

降谷零收拾着桌面上的各种草稿纸,这些都是北川星在给他讲题时候扯得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从数学理论到某国的传统文化,横跨一整个马里亚纳海沟。

“明天见。”他笑着说道,眼里有光。

北川星合上病房门,沿着走廊往外走。途径其他的病房,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琐碎繁杂,像是落了一场雨。

她站在电梯门口,看着跳跃的数字,思考着自己那本还没有看完的书。

随着“叮”地一声响起,沉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北川星收拢自己发散的思绪,目光落在电梯里。

那电梯里站了一个女孩,穿着鸭黄色方格连衣裙,有着一头褐色的柔顺长发,温暖的焦糖色眼眸,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含了一丝笑意,十分具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

是正宗的小甜心模样。

甜心从电梯里走出来,带跟的小皮鞋在医院的地板上“哒哒哒”地响着。北川星瞥了一眼,收回视线,走进电梯,按下前往一楼的按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只有她一人的电梯里,那些无法控制的活跃思绪再一次发散。

而路过降谷家的病房的小甜心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名牌,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电梯,抿起嘴笑了起来。

“愚者。”她愉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