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门兵刃

【01.金蝉脱壳孙中山】

惜阴堂里,张謇见到了赵凤昌。可正如我们所知,赵凤昌并无意恢复武昌的稳定,相反,他劝说张謇放弃君主立宪的想法,大家一起来共和,等搞死了清帝国,有的是钱赚,你急什么呢?

张謇无奈,在日记中写道:

绝弦不能调,死灰不能燃。

意思是说:……不稳定就不稳定吧,先共和,再赚钱,也只能这么着了。

于是张謇就住到了惜阴堂,替赵凤昌当秘书,先写信给江宁将军铁良、两江总督张人骏,奉劝他们认清形势,不要听信宵小撺掇,不要与人民为敌,放弃武装干涉武昌的愚蠢想法,早日加入到共和大潮中来。

可想而知,铁良和张人骏收到这封信,肯定是欲哭无泪。这个张謇可真逗,前几天还在这里又哭又闹,要求武装干涉武昌,今个儿又忽然说要我们放弃武力干涉武昌的愚蠢想法……真拿这个怪人没办法。

张謇加入惜阴堂,直接促动了中国共和革命的进程,各省咨议局局长,都以张謇马首是瞻,收到他的书信,就立即与革命党人联系,宣布独立。由是惜阴堂已经隐然成为了中国革命的政治中心,全国各地督抚,纷纷来惜阴堂点卯报道。文件记载,当时到惜阴堂报到、接受赵凤昌安排的人计有:黄炎培、宋教仁、吴稚晖、刚刚出狱的汪精卫、戴季陶、胡汉民、谭延闿、李列钧、柏文蔚、徐绍桢、李书城、洪承点、李燮和、黄郛、黄兴以及革命党党魁孙文。

连孙中山都要到赵凤昌门口听差,说起来也是没得法子,因为孙文归国之前,碰的钉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话说那同盟会革命党,早在广州起义失败后,大批党人逃亡东京,个个灰心丧气,党事已经无人再问。

是年6月11日,党人谭人凤向孙文提出改良党务的建议,孙文点头应允。于是宋教仁兴冲冲地去找孙文,商议这个党务如何一个改良法。可万万没想到,当他见到孙文,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孙文却冷笑道:

同盟会已取消矣,有力者尽可独树一帜。

宋教仁听了这话,惊得目瞪口呆,急问何故。孙文仍然是冷笑道:

党员攻击总理,无总理安有同盟会?经费由我筹集,党员无权过问,何得执以抨击?

孙文的意思是说:同盟会的钱,都是我老孙弄来的,哪有你宋教仁说话的地方?

宋教仁气急败坏,就去找谭人凤说理。于是众党人熙熙攘攘,一起来找孙文吵架。谭人凤倚老卖老,怒气冲冲地道:

同盟会是全国志士结合组织,何得一人言取消?总理无处罚党员之规条;陶成章所持理由,东京亦无附和,何得怪党人?款项既系直接运动,然用公家名义筹来,有所开销,应使全体与之,何云不得过问?

意思是说:老孙,你有什么资格取消同盟会?光复会陶成章骂你的时候,我们也没跟着骂,够意思了吧?怎么这时候责怪我们?再说同盟会募到的钱,是以组织的名义募得的,凭什么你一个人花,不让大家过问?

孙文被驳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就说:这事儿……等明天咱们开个会,讨论讨论再说吧。

众人信了孙文,就先回去准备会议,次日再回来,吃惊地发现孙文已经无影无踪,不辞而别了。

孙文去了哪里呢?

他去了美国科罗拉多州,在一家华人小餐馆找了份刷盘子的工作,不再搅和革命这事了。

【02.妙手空空大总统】

据茅家琦先生所撰《中国国民党史》中记载,孙文在东京神秘消失之后,诸党人无奈,只好踢开孙文闹革命,组建同盟会长江中部分会,党人胡汉民反对,被谭人凤骂得狗血喷头,两人差点儿没打出人命来。但此后中部同盟会杠上开花,策动武昌首义一举成功,革命情势霎时间好转,这却是出乎孙文意料的事。

正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孙文得知消息,急忙发电黄兴,声称自己将前往各国借款,要带大笔的钱回国。

于是孙文直奔华盛顿,写信给美国国务卿诺克斯,要求见面会谈。不曾想那缺德的美国佬诺克斯,硬装作没收到信,让孙文无计可施。

美国不乖,那就先拿下日本。

孙文又找到日本驻美领事馆鹤岗永太郎,希望日本能够公开邀请他访问日本,以便制造国际影响。鹤岗那厮听了要求说:等我向国内请示请示……然后就躲起来不见面了。

日本也不给力,孙文也丝毫不泄气,径奔英国伦敦,给英国外相格雷拍电报,承诺说革命胜利,他掌权后,将“给英美在华若干优先权力”……这次英国佬终于回信了。

格雷说:孙文其人,是个理论性的喜大言的政治家,英国将保持中立,英国政府不反对孙先生经英国及英属殖民地香港返回中国作短暂停留。

英国也不给钱,那就去法国。

在法国,孙文见到了东方汇理银行经理西蒙,明确提出借款。西蒙摇头:不不不,不借,钱有的是,就是不借给你。

你看这个法国佬,真气人。

孙文急了,改了一种说法,想用中国偿还庚子赔款的名义借款,还可以拿矿税、土地税作抵押。法国佬礼貌地回答道:阁下所说的话,我真的一句也听不懂。

没咒念了。

没咒念了也不要紧,回国,去找赵凤昌,让他来解决问题。

但孙先生归国之后,他下榻的居所非常重要——他居住在共进会成员应夔丞的家中,全部开销由应夔丞包干,事后应夔丞报账十七余万,再后来应夔丞雇刺客杀掉了国民党党魁宋教仁,孙先生大怒,指责袁世凯为凶手,并发动了二次革命。

在应夔丞杀宋教仁之前,大家仍然是一团和气,都来共和,遂齐至赵凤昌的家中听候吩咐。赵尊岳文《惜阴堂辛亥革命记》中,记述了孙文抵达上海次日,就去惜阴堂向赵凤昌汇报的详情:

……孙中山先生刚回国初晤赵凤昌,言及民生凋敝,如何解救国民于困难危急之中。孙立即作出豪语,谓今当先免全国之田赋。赵凤昌立即阻止孙的说法,并告知曰:税赋是军政费用支出的来源,君刚归国门,一言为万方所瞩目,慎勿轻言之。

其后议及优待清室经费,孙中山突然讲:每年给一千万何妨?赵凤昌又阻止曰:此当交国会决议,非一二人所可定夺。

主要是孙中山灭清在眼前,情绪尚在亢奋之中,有些喜出望外,不当溢于言表,最终亦仅定四百万两。凡此种种均可看出革命党人之坦率豁朗,而尚不习于治道,幸多机敏善服,不致贻留祸阶……

惜阴堂散会之后,孙文回到寓所,集党人继续开会,会上宋教仁认为中国不应该实行总统制,应该实行内阁制,孙文不同意,两人大吵,黄兴拉架,会议在争吵中愉快地度过。次日,南京各省代表派了马君武,率领一个六人小分队来找孙文,陈裼祺先生编《孙中山年谱长编》,详述了此次事件:

代表们说:代表团拟举先生为临时大元帅,先生意如何?

孙文回答:要选就选大总统,不必选举大元帅,因大元帅在国外并非元首。

可想而知,孙文这个要求让代表们措手不及。明摆着,北南谈判正在进行中,中国到底是实行君主立宪制,还是实行共和制,此事目前尚无结果。正因为国体悬疑,代表们才想推孙文为大元帅,领导南方军跟北洋军人顶牛。可孙文突然提出来要当大总统,这个事就让代表们为难了:

代表们说:在代表会所议决的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本规定选举大总统,但袁世凯的代表唐绍仪,到汉口试探议和时,曾表示如南方能举袁为大总统,则袁亦可赞同共和。因此代表会有决议此职暂时留待。

孙回答:那不要紧,只要袁真能拥护共和,我就让给他。不过总统就是总统,临时字样可以不要。

孙文把他的要求进一步加码,不唯是要做大总统,而且还不要“临时”字样。再加上革命党早已放出风声,说孙文从美国带回来了美元千万,兵船百艘,有如此强硬之实力,难道南方军还怕北洋军吗?

众代表如何知道所谓美元千万,兵船百艘,纯系子虚乌有?再加上孙文归国之前,早已密令陈其美派了蒋介石动手,将唯一能够与孙文分庭抗礼的革命大领袖陶成章枪杀,于是孙文如愿当选为临时大总统。

等临时大总统孙文横空出世,诸代表才知道兵船美元,压根就是瞎掰,登时全都急了。见此情形,孙文的香山老乡及党人们纷纷上前,替孙文遮掩,孙文大喜,声言招待大家吃饭。众老乡大喜,纷纷赴宴,不过饭局过后一抹嘴巴,才吃惊地发现孙文一文不名,这顿饭还得大家自己掏钱。

从此,孙文先生的香山老乡,闻孙文之名奔避躲让,再也不敢沾到孙先生分毫了。

但孙先生妙手空空,轻取大总统宝座,却让几个人说不尽地尴尬恼火。

【03.假洋鬼子唐绍仪】

孙文巧取大总统宝座,最尴尬、最别扭的人,当属北方使者唐绍仪。

说起那唐绍仪来,他本是大清帝国最早的留美幼童,留美期间荣获绰号“阿贾克斯”,居住在美国大文豪马克·吐温的隔壁,经常开PARTY,和马克·吐温的女儿跳踢踏舞,结果学了满脑子西方资本主义的思想,朝廷对此有所察觉,担心美帝国主义和我们争夺下一代,遂勒令幼童归国。

归国后的唐绍仪,曾赴朝鲜海关就职,手提驳壳枪,与袁世凯两人合斗日本五大师团,是让日本人极为羡慕的中国英雄。此番他出任南北议和使者,朝廷早已拟定了二十二条协议草案,要求建立君主立宪制。可唐绍仪却看也不看,就直接把朝廷的草案丢废纸篓里去了。

当时的香港《华字日报》透露说:临行之前,袁世凯把唐绍仪叫了过去,吩咐道:小唐啊,你记好了,我们的底线是,除了民主我们不可让步外,南方提出来的任何条件,都可以让步。

唐绍仪兴奋地道:OK,你就看我的吧……说话间,唐绍仪咔嚓一刀,将自己头上的辫子剪掉,换上西装、领带、法式皮帽、呢子大衣。看得袁世凯大诧惊呼道:好一个假洋鬼子……我就不明白了,眼下的局势是如此危急,怎么这个唐绍仪如此兴奋呢?

不唯袁世凯目瞪口呆,等南北代表双双会面时,在场之人更是齐齐地跌破眼镜。

南方的谈判代表,是老外交家伍廷芳,他原本在上海好端端地做寓公,可武昌革命军大都督非要高薪诚聘他,请他出来谈判。前去邀请的人,就是青帮大佬陈其美,当时陈其美就拿了张名片登门,一说这事儿,把伍廷芳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伍廷芳和陈其美,素不相识从无往来,这时候陈其美突然登门,竟然提出这么大的一个要求来,伍廷芳哪里敢答应?当即拒绝。

眼见得伍廷芳不出山,陈其美这边回去就无法跟大家交代,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在伍廷芳门外。伍廷芳不出来谈判,他就不起来了。

这就是我们前面所提到的,大侠霍元甲神秘身死之后,陈其美不说想办法查清此事,却于伍廷芳门外长跪不起的原因。

被这么个大男人莫名其妙地跪在自己家门外不起来,伍廷芳没得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谈判。出场时他的打扮与唐绍仪构成强烈的反差。唐绍仪是标准的假洋鬼子打扮,而伍廷芳却是长袍马褂,让在场的人心里一个劲地打鼓:这俩活宝,到底哪一个代表革命党?怎么朝廷来的特使,打扮得居然比革命党还要给力?

唐绍仪首先表态:共和民主,我们从北京来的人没有反对意见。

伍廷芳:……蛮好,蛮好……那咱们还谈什么?

唐绍仪:要谈一下清廷,假如没有清廷,咱们现在立马共和,可问题是清廷就摆在这里,你不能装看不见啊,所以咱们得……

这边唐绍仪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湖上突然爆出个特大消息,那孙文已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坐上了大总统的宝座,并于南京组织临时大总统府。当时唐绍仪就傻眼了:这个这个……这让我如何跟袁世凯交代啊?

此时袁世凯已经发来了贺电:

君主、共和问题现方付之国民公决,无从预揣,临时政府之说,未敢与闻。

是日,北洋军人以段祺瑞、冯国璋为首47人,联合通电,欲与南京政府誓死决战。

面对北洋的挑衅,孙文报以轻蔑的冷笑。

来得正好,革命军正要兴师北伐呢。

【04.孙文之奇门兵器】

孙文在南京宣誓就职大总统,立即誓师北伐。

兴起义师,直捣北京城,将袁世凯的北洋军消灭掉!

面对实力如此强大的北洋军,孙文何以有如此信心呢?

因为他设计出了军事战史上闻所未闻的奇门兵器:

飞艇炸弹!

此种武器之设计,是由升空的热气球,下悬巨大的炸弹,顺风向着北京城飘啊飘,飘到北京城袁世凯家里,轰的一声,把袁世凯炸得七零八碎,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制造局接到了南京政府的订单,定制四寸直径、六寸高、十六磅重,上尖下圆,形似葫芦的炸弹两百粒。当时制造局的技师拿着图纸看了半天,问:这种炸弹,制造出来并不难,就是特别费料,炸起来时效果也不好,还不如放个爆竹。一看就是屁事不懂的外行设计的。还有还有,你们说要用气球把这些炸弹飘到北京的袁世凯家……可我就纳闷了,这气球他认识路吗?你怎么就知道气球一定会飘到袁世凯家?万一它飘到老百姓家里,轰的一声炸了,那可咋办?

南京政府来人说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对北伐又是什么态度?这炸弹是大总统亲自设计的。

技师说:别管谁设计的,气球都不大可能认识路……

南京政府来人说:你知不知道,演艺界大红大紫的大明星潘月樵,领取了两百杆枪,要率领最漂亮最漂亮的花旦武生,亲自参加这次北伐。

技师说:潘月樵是唱戏的,居然要带着花旦去打仗,这个……可这样气球也未必认识路啊。

南京政府来人说:你知不知道,女子北伐铁血团已经成立了,正所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技师:……不是说兔子的事,我是说,气球炸弹它不认得路,会炸到老百姓家的啊。

南京政府来人:你知不知道,杨以德死期将至。

技师:……杨以德?啥叫杨以德?

南京政府来人把厚厚一叠子《民立报》掷在技师的脸上:你自己好好看看,就不信你还敢跟大总统抬杠。

技师狐疑地打开报纸,看了后放下:好,好,好,算我输了行不行?大总统设计的炸弹,铁定是识路认人的,这些炸弹我一定尽心尽力制造,一定一定。

报纸上究竟登了什么消息,把个技师吓成这般模样?

【05.被党人玩惨了】

1912年元月的《民立报》,大篇大篇地刊载了天津党人攻杀杨以德的事件。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孙文手下第一缺心眼死士应夔丞搞出来的。话说当初上海光复,民军风起云涌,数量无穷,都堵在大都督陈其美的门外要求发薪,其中有个民军领袖王钟声,最是凶悍,他用枪口抵在陈其美的脑壳上,强迫陈其美拿出3000元钱。而后王钟声知道陈其美绝不会放过自己,遂乘船逃往天津。

果然,陈其美怒不可遏,命令他的谍报处长应夔丞解决此事。应夔丞端的诡计多端,就给天津警备道杨以德拍了个匿名电报,言称有乱党王钟声潜入天津,请当局速速缉拿。

杨以德是北洋袁世凯手下大将,天津又是北京的门户,所以接到电报后杨以德不敢怠慢,立即率了军警登船,果然逮到了从上海逃来的党人领袖王钟声,验明正身后,将其枪决。

事发后,《民立报》发布大幅哀悼文章,痛斥反动元凶杨以德杀我革命同志的罪行。陈其美并应夔丞亲赴王钟声的追悼会,并致悼词,亲自落泪。

而后党人大举汹汹,入天津誓杀杨以德。先是有人往杨以德身上丢炸弹,被杨以德逃开,没炸到。紧接着党人大模大样地在杨以德的住宅前埋炸药,杨以德的卫队持枪上前干涉,结果却跳出来大伙党人,持枪与卫队对射。

随后,天津出现了成群结队的党人,各执短枪炸弹,径直杀奔杨以德家。杨以德大骇,飞逃入租界,不敢再出来了。

后悔得恨不能吃了自己,杨以德心想,你说我这不是闲极无聊吗?那王钟声既然从上海逃到天津来,明摆着是党人借刀杀人。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傻?党人挖个坑我就扑通跳进去了……唉,你说我真是笨,当时我要是再聪明一点儿,把王钟声驱逐出境,再撵回上海去,让党人自己杀了他,这不就没我事儿了吗?

情知自己智商过低,被陈其美玩惨了。杨以德找人求情,说:你们不要杀我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也支持共和行不行?

党人的答复是:不行!

必杀杨贼以谢天下。

此后杨以德就被困死在租界里,每日里党人络绎不绝,进入租界在他的寓所前晃来晃去。虽说是党人最害怕洋人,不敢在租界里造次,可门外晃动着一群又一群杀手,这还让杨以德如何安枕?

更狠的是,党人每天在报纸上连篇累牍,揭杨以德的老底,说杨以德是小妾生的,说他以前曾在妓院里做龟公提茶壶,说他干过在火车站剪票的活儿,还暗示他和他爹的小妾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总之,杨以德的名字,已经是顶风臭出十八公里,让人再也不敢轻触革命党人的虎须。

杨以德的困境,增加了党人必胜的信念,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人敢怀疑孙文大总统设计的气球不认得路吗?

敢跟孙文的革命党抬杠,杨以德就是现成的例子。

所以制造局的技师,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管闭着眼睛制造炸弹。

【06.坚决打压大肥仔】

困死天津杨以德,又设计出了奇门兵刃气球炸弹,孙文英姿勃发,雄心勃勃,转而向武昌的大肥仔黎元洪下手了。

为什么要对肥仔黎元洪下手呢?黎元洪领导武昌革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正因为大肥仔有苦劳,所以才要狠狠地修理他,没苦劳的人,如袁世凯,你想修理也修理不到。

从人类社会关系的角度而言,孙文这边入主大总统,对袁世凯并无实际影响,唯一的影响就是留美幼童唐绍仪临阵反水,倾向共和,和孙文的革命党人搅和到了一起,忽悠了袁世凯,让袁世凯的君主立宪政体泡了汤。但泡了汤也没关系,毕竟这汤是清廷的汤,不是袁世凯的汤,泡就泡了吧,袁世凯表示淡定。

但是,就在大肥仔黎元洪赶鸭子上架,硬起头皮出任湖北革命军政府大都督以来,上海这边以陈其美为首的革命党人,始终在坚持不懈地干一件事——他们试图领导中国革命——这个意思是说,他们始终想领导大肥仔黎元洪,始终在打压黎元洪的势力。

前者,黄兴抵达武昌,出任军事统帅,最终没搞过冯国璋的北洋军,遂抬屁股走人。到了上海后,上海的各省代表推选黄兴为革命军大元帅,黎元洪为副元帅,让湖北革命党非常之郁闷。虽然各省代表发现情形不对,又改选黎元洪为大元帅,黄兴为副元帅,但上海党人仍然期待着孙文,孙文的名头响亮,足足可以把肥仔黎元洪压个半死。

实际上正是这样,孙文明修大元帅,暗渡大总统,一举夺得了中国革命大魁首的地位之后,黎元洪的地位直线下降,忽悠一下子降到与各省的都督平级。

这时候肥仔黎元洪正在武昌,抱着印信被冯国璋的北洋兵追得到处跑路,顾不上跟孙文理论,可湖北省代表汤化龙,以及武昌革命党人孙武兴冲冲地赶来,却都碰了一鼻子灰。

湖北革命党人专程派了孙武来找孙文,那是有原因的。前者,武昌城陷入北洋军的重攻之中,民心不稳,党人遂瞪俩眼珠子撒谎说:孙文目前正在海外,率列国兵舰而来,暂先派了弟弟孙武前来,领导大家革命。当时还用了顶八人大轿,天天抬着屁股被打得稀烂的孙武招摇过市。所以在感情上,不唯是孙武自己,武昌的革命党人,也都将孙武视为了孙文的弟弟,所以派他来亲近孙文。

可是前者黄兴在武昌,因为战事不力,遭到了党人的质疑,从此就对湖北人超级厌恶。而他最讨厌的,就是孙武——“孙武到上海,态度殊惹人厌”(见之于《太炎先生自订年谱》)。

虽然黄兴厌恶孙武,但这不等于孙文也厌恶孙武。但问题在于,南京政府刚刚草创,与事诸人全都不懂政务,设置的官位满足不了党人的需求,也就是说僧多粥少,所以南京政府拒绝授予孙武职务。而湖北的咨议局局长汤化龙更惨,他的弟弟汤芗铭因为统率着一支舰队,被授予了海军次长一职,而哥哥汤化龙,由于实在没官位安置,又找不到个借口,干脆编了个借口,硬说汤化龙为逃官,不予任用。

章太炎记述此事时说:

孙尧卿至南京,不用。时黎公已被副选,诸将请仍称大元帅,移书南京,称汤化龙为逃官,不当任用。两府之怨,自此起矣。

章太炎先生是光复会的领袖,与孙文长期不睦,现在他看好大肥仔黎元洪,要替肥仔说话。而同盟会成员查光佛,却坚定不移地讨厌孙武,并撰《武汉阳秋》声讨孙武:

孙武至宁意在陆军次长,鄂人亦多为宣言争持者。本以其声名素劣,在党人中屡失信用,且不学无术,而黄亦以军事非己所长,欲得军事学识较优者为佐,而孙非其人,且在汉阳时孙多与掣肘,雅不善也。

意思是说,孙武这个人狗屁不懂,人品超级低劣。黄兴在汉阳的军事失利,不怪人家黄兴,都怪孙武人品太差,这么差劲的人品,绝对的“雅不善也”,岂有不打败仗之理?

可想而知,孙武肯定不会喜欢这个结论。替他老人家想想吧,为了发动武昌起义,他可是连身家性命都搭上了,被炸弹炸得屁股稀烂,还坚守武昌城与北洋军交战。革命到最后,却落得个“雅不善也”的结果,这叫什么事儿啊。

孙武怒极,又没脸再回武昌。他来的时候可是风风光光,首义元勋啊,给个陆军次长还不算委屈,却不想给了他一个“雅不善也”,这让孙武如何下台?正尴尬之际,有鄂人孙发绪找来,说道:老孙,你看明白了没有?这个狗屁南京政府,居然没有一个武昌的首义元勋,真是太他娘的雅不善了,我建议你拉摊子单干吧……

南京政府排鄂,鄂人功高材多,应另树一帜。

孙武一想,对啊,我明明是首义元勋,功劳天下皆知,又何必非要和孙文这伙怪人搅和在一起呢?

1912年1月,鄂人首义者于上海列名发起民社,列在名单上的重要人物有:黎元洪、孙武、蓝天蔚、谭延闿、王正廷、朱瑞、张振武……这个张振武最重要,他也被排挤在南京临时政府之外,不得已加入民社,但他的老婆太多,无论如何也不够吃的。最后必然还要再革命,终被袁世凯所杀,这是很快就要发生的事情。

从此上海以民社为根据地,以武昌为大后方,不停地与孙文闹事,搞得孙文焦头烂额。但南京与武昌两府的纠葛事小,财务上的事大,由于南京政府没得钱花,逼得孙文几欲发狂。

没有钱,北伐的事情也就无从谈起,再加上孙文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的奇门兵器之气球炸弹,对袁世凯的威慑是低于零的。如此这般情形,迫得孙文巴不得快点儿让袁大脑壳来接手这烂摊子。

如何才能哄着袁世凯接手呢?

只能忽悠惜阴堂的赵凤昌了。

【07.让你们找不到阿拉】

惜阴堂被迫出面,替革命党解决麻烦,细说起来应该归功于陈其美。

但事实上,陈其美他并没有露面,而是躲藏了起来,深藏不露。头一个露面的是老同盟会成员冯自由,冯自由向孙先生祝贺说:

我辈夙昔之愿,竟成事实,何等痛快!

孙先生却皱着眉头回答说:

何来痛快,直苦恼耳。

大总统都当上了,还有什么苦恼的呢?事后孙先生回顾说:

民国建元之初,予则极力主张实行革命方略,已达革命建设之目的,实行三民主义,而吾党之士多期期以为不可。经予晓喻再三,辨认四起,卒无成效,莫不以为予之理想太高……呜呼!是岂予之理想太高哉?毋乃当时党人之知识太低耶?予于是乎不禁为之心灰意冷矣!……此予之所以萌退志,而于南京政府成立之后,仍继续停战,重开议和也。至今事过情迁,则多有怪予于民国建元之后,不当再允议和,甘让总统者……党员于破坏成功之后,以多不守革命信誓,不从领袖之主张……夫如是,则予无为总统之必要也。

孙先生的这段回顾,亮点在最后一句。翻译过来就是:……大家都不乖,不听我的话,早知这情形,我何必要当这个大总统呢?

然则,大家为何不听孙先生的话呢?

有个小细节可以让我们知道答案:南京大总统宣誓就职,南方革命军一片欢呼,书信如雨点般飞往南京——全是催款单,要求孙先生速速支付革命经费。各省等着掀锅的革命军数以百万计,全指着孙先生掏钱了。孙先生最先接到的是安徽革命军的催款,当时他大笔一挥:拨款20万!然后丢给新任命的民政部长胡汉民:快去打款!

胡汉民拿着孙先生的批条,到了库府一看,顿时就哭了。原来,偌大的南京临时政府,账面上全部流动资金只有10元钱,孙先生吩咐胡汉民打款20万,这岂不是难为死胡汉民?

原来是没钱。没钱也不要紧,这不,最有钱的状元公张謇,来找孙先生摆龙门阵来了。

状元公、实业家张謇来找孙先生,聊过之后,张謇回去写日记,详述孙先生其为人。日记上一共有三句评价:

头一句:张謇说,(孙文先生)于中国四五千年之疆域、习俗、政权、因革损益之递变不尽了彻……意思是说,孙文先生不了解中国的基本国情。

第二句:张謇说,(孙文先生对)各国政治风俗之源流未暇加以融会贯通……意思是说,孙文先生也不了解外国是怎么个情形。

第三句:张謇说,……与孙中山谈政策,未知涯畔……意思是说:忽悠,孙文是个大忽悠,忽悠得人找不到北了……

总而言之,张謇搞了一辈子实业,却无法与孙文先生对话,这就意味着沪商对孙文先生的支持必然会受到限制。实际情形是,沪商为临时大总统提供了366万余的资金,然后现金流就断了,南京政府财政总长陈锦涛愤而辞职。

财政总长可以辞职,但沪大都督陈其美却傻了眼。谁都可以辞职,唯独他不能辞职,上海的革命是在他的领导下成功的,现在革命成功了,陈大都督也应该支付革命经费了,这你没得说。

可陈大都督两手空空,上哪儿弄钱去?

没钱?没钱你革个屁命啊!上海的革命军愤怒了,包围了陈其美的大都督府,不拿钱出来,就放火烧掉你的都督府,看你给不给钱!

急难之际,陈其美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嗯,你们都来找阿拉要钱,可阿拉找不到钱,除非让你们找不到阿拉,阿拉的耳根子就清静了……

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

躲什么地方呢?

惜阴堂!

当然是惜阴堂,谁让你赵凤昌多管闲事,非要忧国忧民来着?就躲惜阴堂不出来了,不信你赵凤昌能赶走阿拉。

【08.袁世凯回家种地】

陈其美躲在赵凤昌的家里,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了。赵凤昌没得法子,只好再把张謇叫来:小张啊,你看这个陈其美,待在我家里不走了,真拿他没得法子,我看你还是再拍个电报吧。

张謇问:电报拍给谁呢?

赵凤昌:当然是拍给袁世凯啦,跟人家老袁解释一下,这个南京大总统府不给力,钱也没有,还天天跟武昌大肥仔吵架,弄出来的气球炸弹又纯属扯淡,肯定得散伙。大总统迟早还是他老袁的,叫他老袁别急,千万别带北洋军打过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1912年1月10日,张謇就南京临时政府一事,拍电报给袁世凯解释:

南省先后独立,事权不统一,暂设临时政府,专为对付独立各省,揆情度势,良非得已。孙中山已宣誓,大局一定,即当退位。北方军人,因此怀疑,实未深悉苦衷。若不推诚布公,急求融洽之方,恐南北相峙,将兆分裂,大非汉族之福,心窃痛之,国会议决政体,既双方承认,所须磋商,止开会手续及地点耳。若因是再肇战祸,大局何堪设想?謇前曾以第三者自任,今危象已露,不容坐视。

袁世凯收到了电报,寻思了一会儿,叫过他的幕僚洪述祖。

袁世凯:小洪啊,听说你是惜阴堂赵凤昌的姐夫,我没弄错吧?

洪述祖:……错得太离谱了,我不是赵凤昌的姐夫,赵凤昌是我的姐夫。我姐姐就是嫁给了赵凤昌……

袁世凯:……反正都差不多吧,横竖也是你们一家子的事。南方那边的情形,你姐夫到底是怎么说的?

洪述祖笑道:老板啊,这还用说吗?那孙文只是个口头理论家,没有任何实际政务经验。这个临时大总统,原本是我姐夫安排他做大元帅的,却被他偷梁换柱,忽悠各省代表说他从美国弄到了美金千万,兵船百艘,代表们傻啊,孙文说啥他们都信,结果就投票让他当大总统了,现在那些代表们后悔死了……

袁世凯:嗯,那么南京那边的财务状况如何呢?

洪述祖:老板,这你可问到点子上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现在沪军的军费无法开支,民军包围了陈其美的大都督府,扬言不给钱就放火,陈其美吓得躲在我姐夫家里,不敢出来。黄兴更惨,扬言要剖腹以谢天下……

洪述祖在历史上出场,他居然是惜阴堂主人赵凤昌的小舅子。只要我们不是太笨,马上就会知道,这人要惨了——倘若有人用暴力将惜阴堂及赵凤昌,从历史上抹除,那么,洪述祖此人必然在劫难逃。事实上,他死得很惨很惨,尽管他一再解释他不是谋刺宋教仁的凶手,但他越是辩解,死得就越是没个名堂。

但此时,饶是袁世凯老谋深算,又怎么会想到有人琢磨着将他的这个幕僚从历史上抹除?所以袁世凯听了洪述祖的汇报,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起草个给张謇的电报吧。

电报上说啥呢?洪述祖问。

袁世凯道:实话实说,就说我……以后回家种地,别寻思着把南方军的乱摊子丢给我!

洪述祖听了后摇头:袁公,你想回家种地,我琢磨这事够呛,那帮吃货才不会答应呢……倾刻间,电文一草而就:

探投唐少川先生湘转伍轶翁、张季翁同鉴:

现天下糜烂,经济困难,将来扶民治军头绪万端,而分蒙问题尤难措手,所非凯衰病之躯所能料理。共和之议已达目的。凯将勉尽义务,爱我者适足相害,务请三公切商中山,仍以利国福民为念,始终其了,勿弃前功,凯候接代有人,仍返洹上务我农业,皆三公之大赐也。感且不朽。

袁世凯、铣二。

【09.倾倒得不得了】

孙文的南京政府陷入麻烦,袁世凯这边的烂摊子也出现了问题。

问题出在袁世凯派出来的使者唐绍仪身上。说起袁、唐二人,那真是铁打的交情,两人当年在朝鲜合斗日本五大师团,险象环生,险死生还。按说这么深的交情,是不应该出问题的,可问题还是出了。

问题出在唐绍仪身上,临行前,袁世凯再三叮嘱他:小唐啊,咱们北方的态度是君主立宪,记清楚了啊,君主立宪,不然的话,那我老袁就是逼宫的王莽、曹操、严嵩、贾似道……所有的大奸臣加在一起,也没有我的罪名严重。所以一定要君主立宪,不能让我留臭名于青史……

唐绍仪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可到了南京,见到伍廷芳,唐绍仪却说:

美利坚之平民政治,我们游学此邦时,即已醉心。自奉新大陆,益领悟其共和政体有利于国计民生,更是倾倒得不得了……

原来,唐绍仪对美国的平民政治倾倒得不得了,一辈子的宿愿啊,眼看就要得偿,这时候真的顾不上和老袁那血与火的交情了,让老袁去死吧,中国非得共和不可。

朝廷派来的使者,居然对共和倾倒得不得了。这让南方使者伍廷芳反倒不知说什么了。但唐绍仪哇哇哇说个不停,根本不给伍廷芳机会:

共和立宪,万众一心,我等汉人,无不赞成……今所议者,非反对共和者,但求和平达到之办法也。

唐绍仪摆了老伙计袁世凯一刀,结果在这场谈判中,袁世凯就被动了。虽然老袁发现事情不妙,急急地撤销了唐绍仪的谈判权,可已经来不及了,南方抓住唐绍仪的话,逼老袁表态:你们自己的使者说过的话,总不能不算数吧?

袁世凯无奈:共和……你们非要共和,那就共和吧。

北南双方,秘密达成五项条款:

1.确定共和政体。

2.优待皇室。

3.先推翻清廷者为大总统。

4.南北将士,皆不负战争责任。

5.组织临时议会,恢复各地秩序。

双方商定了这五款之后,袁世凯一琢磨,嗯,现在剩下来的事情,就是逼宫了。

通知宫中的隆裕太后,以御前会议决定共和制国体。

这段历史,唯一的目击证人是宣统帝溥仪。当时小溥仪咬着手指头,坐在龙椅上,看着太后哇哇大哭,太后的脚下,跪着一个糟老头子,也在哇哇大哭。

皇太后哭道:汝看着应如何办,即如何办。无论大局如何,我断不怨汝,亦不能怨汝。

糟老头袁世凯哭道:臣等国务大臣,担任行政事宜。至皇室安危大计,应请垂询皇族近交王公,论政体本应君主立宪,今即不能办到,革命党不肯承认……如开战,战败后,悉不能保全皇室。此事关系皇室安危,仍请太后召见近支王公再为商议,候旨。

于是就召开御前会议,有请皇族王公赴会。会议上,一听说要共和,皇族轰的一声就炸了窝,齐声大骂袁世凯:丢你老母,不能共和,这锦绣江山,是俺们爱新觉罗家的私产,允许你们这些奴才在我们家里生存,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现在你们竟然想分俺爱新觉罗的家,简直是岂有此理!袁世凯,你个狗奴才,着你即时三刻,立即把南方的乱党剿平,否则提头来见。

袁世凯连连点头:剿平乱党,小意思,太小意思啦……不过你们诸位,既然这万里江山是你们的私产,现在北洋军正在为你们的产业与南方军血拼,可前线的将士们吃没得吃,喝没得喝,你们看看是不是一家掏点儿银子,凑点儿军费……咦,你们人呢?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人都跑哪儿去了?

一听说要掏银子资助军费,众皇族顿时一哄而散,再也无人出头言语一声。袁世凯心情大悦,登上马车,入宫去欺负小寡妇隆裕太后。

稍候袁世凯出宫,踏上回家之路。车行之间,忽然一物飞空而来,砰地击在袁世凯的马车车辕上,然后是轰的一声巨响,马车倾覆,将袁世凯扣在车下。

当时袁世凯惊叫一声:糟糕,孙文派人丢炸弹来了……

【10.烈血之士】

关于袁世凯被革命党人丢炸弹一事,最早的记录是在其子袁克文撰写的《袁世凯纪》书中提到:

……一日,先公入朝,有宄徒怀弹,伏东安门外道左楼中,俟先公归邸,乃掷弹向车……且伤驾车之马,马被弹,力驰而归,入邸,马亦毙,先公神色自若,微言耳震微聋耳……

袁克文这混蛋,好不容易写本书,还偏偏不交代刺客的来历因由,真是太不负责了。

推究这次刺杀事件,责任还在汪精卫身上。

话说那汪精卫,因为谋刺摄政王载沣而入狱。武昌首义后,各省纷纷独立,于是清廷为示好革命党,遂将汪精卫释放。出狱之后,就有一个贵胄学堂的学生前来拜访。既然是贵胄学堂,学生当然是官家子弟。

果然,所来之人,叫张先培。他的祖父张良曾任安徽提督,后因平灭六合会之乱而补授副将。而张先培在学堂读书,偏偏教书先生是个革命党,劝他为革命洒一腔热血。张先培心动,就来找汪精卫。

汪精卫问他:你说你家乡是贵州,那为何不回贵州起事?

张先培说:我不想回贵州,我想在这里跟你一块干。

汪精卫问:一块干?干什么?

张先培建议道:你看,咱们联手炸掉袁世凯如何?

汪精卫:……炸袁世凯?为何要炸他?

张先培道:这还用问吗?现在清廷所依赖的,唯有袁世凯一个人,只要将他杀掉,革命就差不多成功了。

汪精卫摇头:不然不然,实话跟你说吧,那袁世凯实际上也是心慕共和的,久有反正之意。你如果杀了他,只恐天下兵连祸结,战火四起。所以我的意思呢,你先不要急着动手,先联络同志,做好准备再说。

张先培答应了,就去联络同志。这边汪精卫却被袁世凯派去了南京,与孙文汇合,而后汪精卫不说快点儿回北京,而是在西湖一带瞎转悠。张先培一个人在北京好生寂寞,结果就遇到了老乡黄之萌。

黄之萌,相貌魁梧,天姿敏慧,他有一段非常伤心的往事。早年,法国佬抢占了越南,越南人向中国求救,可清廷自顾不暇,遂有许多烈血义士,纷纷前往。当时黄之萌也要去越南,父母得知,骗他去一间屋子里取东西,等他一进去,就在外边哗啦一声把门锁上了,不让他再出来。黄之萌急得在屋子里跳脚,到了半夜,他的妻子悄悄来到门前,替他打开门,鼓励他去边疆杀敌。可黄之萌没有路费,妻子就拔下头上的钗环,交给黄之萌,让他在路上卖钱用。

黄之萌拿着妻子的钗环当路费,历尽辛苦到了越南,却见各地自费赶往越南的义士头颅,被法国佬悬挂在旗杆上。黄之萌大哭而归,回家告诉妻子,妻子听后忧伤国事,竟一病不起,一缕香魂,就这样悄然散尽。

爱妻忧国而死,黄之萌心中发誓终身不娶,遂入京师,进入军咨府办的测绘学堂读书,暗中搜集了许多地图。

张黄二人相遇,不胜欣喜,畅谈了一整夜,决定于北京城中竖起义旗,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次日,黄之萌飘然而去,不知所踪,几日后再回来,给张先培又带来一个人。

与黄之萌同来之人,姓杨,叫杨禹昌,原在保定陆军中学教书。武昌首义之后,他对学生们说: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在此时,诸君与我分投各省,暗联党人起事,以救国危。然后他率一批学生去了上海,却发现上海革命党人扎了堆,满大街都是,都围着陈其美的大都督府开枪放火,要求补发工资。

于是杨禹昌说:擒贼当擒王!于是取路北京,沿途联络党人,却莫名其妙地被众党人怀疑他是清廷奸细。杨禹昌大怒,曰:最险无非要命,不死总能出头,看我给你们干一个大的!

于是,张先培、黄之萌并杨禹昌三义士同抵北京,三人同心协力,准备击杀袁世凯。

【11.富二代的刺杀历程】

三义士北京盟誓,杨禹昌询问张先培欲从何处下手。

张先培说:吾所虑者,唯土字头耳——土字头,是袁世凯的袁字土头,因北京密探遍布,所以说此隐语——此前汪兆铭告诉我说,土字头有心反正,所以我就迟迟未下手,可等到今天,并不见有丝毫动静,而局势日益糜烂,再不动手的话,只怕祸莫大矣。

杨禹昌以之为然,三人搞来了手枪炸弹,商议决定,于1912年1月15日,带领十数个党人来到东华门,见有马队簇聚栅外,凑近一看,正是袁大脑袋的马队。三人欣喜,张先培和杨禹昌就在近前一家店铺前转来转去,黄之萌转东安市场,准备截住袁世凯的去路。

不长时间,就见袁世凯从内廷出来,坐着双马车,前面是保护的马队,哗啦啦奔这边而来,张先培、杨禹昌各执短枪在手,突然冲出,率众党人砰砰砰一顿狂射,打得马队目瞪口呆,而后丢出炸弹,轰的一声,掀翻了袁世凯的马车。

虽然弹飞如雨,现场却无一人受伤,岂料有一粒子弹嗖地打在了路边的自来水管上,砰的一声弹了回来,正击中袁世凯的卫队长袁金标的马脑袋,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那马脑袋炸了开来,袁金标跌下马来,不晓得伤势如何,总之是再也未能爬起来。

马队卫兵早已疯了一样扑将过来,将张先培、杨禹昌双双捉住。

东安市场那边还有个黄之萌,眼见袁世凯钻出马车,向着前面狂奔,黄之萌大怒,执枪在手,追杀而来。不提防路边各有两名捕探突然扑至,一左一右,猛地架住黄之萌手臂,将黄之萌生擒了。

这时候巡警闻声赶到,将那家茶叶店团团围住,命令里边的人全部高举双手走出来,巡警一搜身,接连搜出几枚炸弹,又将数名党人一并拿下,其中还有一名女党人。

正在搜身之际,突然不知何处响起一枪,一名骑在马上的巡警大头朝下,栽了下来。众巡警急忙拔枪追赶,开枪者却早已遁去无踪。

这次暗杀,被捕获的党人除了张先培、黄之萌、杨禹昌外,尚有萧生、陶鸿源、许同华、傅恩逊、黄永清、薛荣、李怀连及一名姓郑的党人。

有关三位血烈之士,一说是张先培刺杀不中,脑后中弹,死于当场。一说是三人两日后同绑刑场处决。还有一说指袁世凯部将陆建章,将三名义士用棉被裹了,浇上煤油,纵火活活烧死。

临终之时,黄之萌留下绝命诗:

在昔头皮拼着撞,而今血影散成斑。

红点溅飞花满地,层层留与后人看。

三义士死,孙文先生不胜悲愤,于伤悼悲恸中发布命令,谓杨禹昌等烈士“奔走津、沪,组织一切,厥功甚伟,而卒就义于北京”,封三义士为右都尉,给家属发放抚恤金。

此事过后,袁世凯继续逼宫,并遣党人彭家珍刺杀了宗社党头子良弼。说起那良弼之人,实乃一条响当当的硬汉,他被彭家珍炸伤,需要截肢,却咬牙不肯打麻药,要效法古之关羽刮骨疗毒。他真的瞪眼看着自己的腿被锯掉,现场煞是吓人。奈何血未流尽,良弼已自失血过多而死。若然此人还活着,仍难免一场龙争虎斗,这共和革命之路,还得再起波折。

就在良弼遇刺之日,北洋将领张怀芝正坐着火车,从北京去天津。车行至新站,临时停车。张怀芝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曰:大好河山,可惜沦陷于夷狄之手,三千红粉,竟与羯奴同眠……语未毕,就听忽悠一声,一枚炸弹从窗外丢进,正砸在张怀芝的脑壳上。砸得张怀芝叫一声娘亲,定睛看时,就见一个风姿秀丽的美少年,满面煞气,手提短枪,跃入车中。

幸好那枚炸弹没有爆炸,张怀芝更不犹豫,掉头就跑,美少年举枪追来,砰砰砰只管对着张怀芝狂射。幸好张怀芝的侍从疯了一样拿自己的身体遮住张怀芝,蜂拥而上,将美少年擒获。

问其姓名,美少年厉声道:大好河山,可惜沦陷于夷狄之手,三千红粉,竟与羯奴同眠。兀那清廷的狗奴才听好了,某家乃上海华荣洋行的少东家薛成华是也,家里有钱,心慕革命,遂与同志车锡元、张墨林、曲振宗齐来北京,欲杀冯国璋、铁良、荫昌及良弼四人。只恨革命党给的炸弹都是臭弹,一粒也不炸,要不然你这羯奴难逃一死。

张怀芝听后喃喃地道:有没有搞错,你是个富二代,居然也搞刺杀,这革命思想,对年轻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可怕了……

尽管美少年薛成华被张怀芝偷偷杀掉,但其人最后一击,不唯是吓坏了皇族,连北洋军人都感受到了革命风暴的恐怖。

抓紧吧,快点儿抓紧逼宣统皇帝退位吧,再迟会被炸死的。

【12.你太有才啦】

北南和议达成,袁世凯将决议条件呈报隆裕太后。

太后打开和议,登时放声大哭,曰:真个将我大清朝推倒啊?连那“帝号相承不替”一语都不许我,让我母子算何等人物?

旁边的太监、宫女、侍卫俱各大放悲声,袁世凯没得法子,也假装跟大家一起哭。等大家哭得累了,他耐心地解释道:太后啊,皇上逊位,这是尧舜公天下之心,是好事啊。臣跟南方那伙子煞星争执了好长时间,可是没得法子,这是他们的最后通牒了。

隆裕太后哭道:袁世凯,我母子二人既然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你,肯定不会埋怨你的,你就照决议上的去做好了。

袁世凯大喜:臣遵旨。

急匆匆地出了宫,袁世凯回到家,立即吩咐洪述祖:快快快,赶快拿笔开写,写皇上的退位诏书。

洪述祖:……让我来写吗?

袁世凯:废话,不是你来写,还让我来写吗?

洪述祖:是,是,我写,我写,我写写写写……洪述祖回到书案旁,不长时间挥笔而就,拿过来给袁世凯看:老板,看看这个怎么样?

袁世凯接过诏书,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突然吼叫起来:丢你老母,这是他妈的哪个混蛋写的退位诏书?又臭又长,就这么会儿工夫,读这个诏书让我睡了两觉,这岂不是扯淡?

洪述祖:……这又怎么怪得我?我说过我写这个不擅长……

袁世凯:那马上拍电报给你小舅子赵凤昌,让他马上拟定皇上逊位诏书。

洪述祖:说过了,赵凤昌不是我小舅子,我是他小舅子……

袁世凯:甭管谁是谁小舅子了,你抓紧办去吧,少在这里扯淡。

稍顷,洪述祖回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电文:老板,这是我小舅子赵凤昌发过来的清帝逊位诏书,都写好快半个月了……

袁世凯:你看你看,我说赵凤昌是你小舅子吧,你还老是抬杠。

洪述祖:……不对不对,是我被你搅浑了脑袋,弄错了,赵凤昌真的不是我小舅子,我才是他的小舅子……

袁世凯:好啦好啦,别烦我了,让我看看这个诏书。

朕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

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定办法。南北睽睽,彼此相峙,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一姓之尊荣,拂兆人之好恶?用是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内义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安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哉?钦此。

袁世凯拿过来一看,大喜:小洪,你小舅子果然有两下子,退处宽闲,优游岁月,写得真是太有才了!

便拿这纸诏书去找徐世昌,徐世昌改了又改,然后入宫,请隆裕太后召王公大臣前来,宣诏。

太后哭道:现今王公大臣早已携带金银细软,逃到了租界,就我们可怜兮兮的娘儿俩,你就这么宣诏吧。

宣诏声中,隆裕太后放声大哭,泪飞如雨,众太监也随之大哭。

而此时,宫外,整个大中国,却是一片欢天喜地,鞭炮声震彻天地。

民主啦!

共和啦!

就在这普天同庆的大好时光中,哒哒哒,激烈的枪声,从革命圣地武昌方向传来。

又打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