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降,吹开了夜晚的暗沉,天空放出了金色的光芒。
祟气散尽,顾府却是一片凌乱。
原本在当夜差的下人有的躺在草地上,有的趴在假山上,有的抱着柱子,各式各样皆有。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醒来后都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庄老道找到顾富的时候,他正昏昏欲睡,知已经解决了妖祟,瞬时欣喜过望。身上那跟绷着的弦一放松,整个人刹那间晕了过去。
外面,除去那被搅得破烂不堪的长陵院,顾府一切如常。
几日后。
在一座青山翠微中,那纤凝云层下,青松似霰入泉,寒塘楼影印新月,那下青松下设着一张青竹长塌,塌上侧卧着一名正沉沉入梦的白衣女子。
忽然凌空走出,一道天蓝衣袍的身影。
那男子头顶别着一个五爪银龙的发饰,墨发如瀑布般垂落至腰间,见他走进两步微微叹了一声,拿着手中的玉扇轻轻点了点沉睡女子的额头。
“起来了,你该回去了。”
元棂只觉神识猛地一震,整个人如回光返照一般,猛地一下就醒来了。
她思绪卡顿了一下,耳边依旧是那道熟悉的佛号声,望着头顶那道天青色的纱帘,回忆终断在那道天雷时。
只记得当初身体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陷入无尽的黑暗前自己倒在一个温热的怀里。
思此,额间突然传来一股阵痛。
她伸出手揉揉了,细微的声响却还是引来外厅人的注意。
那佛声一停,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不一会一道身影便出现在床边。
顾子鉴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头顶的发丝如春笋般冒出密密麻麻的黑点,白皙的右脸带着一道被厉鬼抓伤的伤口,却丝毫未影响他的儒雅。
嗯?儒雅?她竟然从一个和尚身上看到这种气质?
疯了?
他好似如释重负般几不可闻轻叹了一声。
“可还有觉得何处不舒服?”
开口便是关心自己的话,元棂微微一愣,这小和尚怎么变得这么关心自己?
“额.....还好。”
说完肚子传过来一阵响亮得咕噜声。
两人皆一愣。
“我....我让纪云给你端些吃的来。”
顾子鉴微微垂下眉眼,但还是被眼疾的元棂瞧见他眼底的一丝笑意闪过。
“......”
顾子鉴走后,一直轮流候在门口的小琪连忙跑了进来。
见元棂恢复生机坐在床头整理衣裳,顿时热泪盈眶。
“少夫人,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们了。”
“总算?”元棂抓住她的句中的重点有些不解。
“难道我睡了很久吗?”
“三天,少爷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浑身冰冷,气息也很薄弱,庄先生说你这是灵力溃散,后来你腰间的龟壳让我们众人避退门外,不知道怎么的,你便恢复正常。但是此后你却连睡了三天,此间少爷亦是寸步不离守了你三天。”
元棂闻言高扬起眉峰,把重点放在了她昏迷的时间上:“三天?”
小琪点点头,以为他在问少爷真守了她三天,一本正经道:“庄先生说怕那妖祟回来寻仇,对你下毒手。”
元棂也跟着点头,也是。
小琪帮着她穿好外衣,而后还悄悄地观察着她的脸色,道:“少夫人,少爷对你可真好,寸步不离的护着你。”
现在顾府上下都巴不得她能心甘情愿留下来,好好做他们的少夫人。
顺便保护她们。
“竟有此事?”元棂闻言下意识朝外厅探了一眼,看不到顾子鉴的身影,于是收回目光想了想说道:“可能是我保护他祖母父母,照看一下我也是应该的。”
小琪无语。
这少夫人的想法这么有些不一样?
元棂别好衣领从床上站了起来,却忘了这具身体已经躺了三天,双腿还有些僵硬,一时没反应过来险些倒扑倒在地上,还好小琪眼疾手快地扶着她才免被摔跤。
纪云办事也麻利,金管家不一会就端来一桌饭菜。
元棂也不避讳,直接当着他们的面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了起来。
饭后,金管家对她着她一顿恭维。
元棂感受着身体逐渐恢复朝力,脸上也很熟练地应付着。
不一会又来了一个小厮来传道顾富跟老太太在前厅等着她。
金管家顿时一拍脑门,“瞧我,一高兴竟将正事给忘了,少夫人既然用完膳,可以随我到前厅一会否?”
元棂看着大转变的态度,暗觉好笑,也不必怎么客气吧?
“当然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青廷长廊,来到顾府会客的圆鸿厅。
人未到便听见顾富那爽朗自豪的笑声传出,金管家在门槛前停下脚步,回身朝元棂的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少夫人请。”
完全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主人。
元棂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的变化,思绪已经被厅中另一道身影引去了注意。
只见偌大的厅中顾富与顾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身前两排并列坐着四人,左边是陈氏与顾子鉴,右边是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模样看着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还有一个一脸忧愁还有些神光不聚的老者。
元棂不做痕迹的挑了挑眉,难道顾家盛产和尚?
“小棂,快来,让祖母好生瞧瞧。”
一道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一眼望去,顾老太太慈祥的脸上一脸亲昵朝元棂招了招手,身子还忍不住往前凑了凑,似乎等不及想过来牵她一般。
一时间厅中的视线都朝她投了过来。
今日她,穿一袭白裙,黛眉斜飞,一双星眸黑亮清澈,巴掌大的小脸只是消瘦了几分却已恢复往日的精气神。
元棂僵着嘴角朝几人微微一笑,走道顾老太太的身边,轻唤了声:“祖母。”
那一直注视元棂的小和尚顿时高扬起双眉,饶有兴趣地将视线投降顾子鉴。
顾子鉴微微垂下眼眸,没人看清楚他的思绪。
“哎!乖,让祖母好生看看,恢复得如何?”
顾老太太轻轻拉过她的手,然后左右查看。
“无碍,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元棂有些不习惯地僵着身子。
“好,好,无碍便好。嬷嬷,给小棂搬张桌子就坐在我身边。”
顾老太太还是拉着她,不肯松手。
元棂无奈,只能照着马嬷嬷搬来的桌子坐下,右手边正靠着顾子鉴。
“顾老爷,那我家主的事,你看....”
这时厅中有人开了口。
那位老者,话音说一半便将目光投向元棂。
元棂有些莫名其妙。
“这,我得问问小棂的意思,毕竟她也大伤初愈。”
顾富脸上微笑着,内心却也是一千个不乐意。他家儿媳妇才刚醒来,身子都没调理好,虽说是娘子娘家的事他应当相助,但这老家伙竟马上就想着来跟他要人?
哼,好歹也是资长的管事,竟这般的不识趣?
心里纵使再有多不高兴,可出事之人还是他小舅子,他再怎么样也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众人将目光皆投向元棂。
元棂左右扫了一眼,有些迟疑问:“不知.....有何指教?”
那老者重重地叹了声,然后娓娓道来。
说他是陈府的管家,陈府是琼州一大户人,与顾家一样皆是行商户。
自从六年前面,陈府不知怎么的便得罪了一名妖祟,从此只要陈府的子嗣一踏出陈府一步,府中便会暴毙一人,而且死的还皆是陈府的主人,他们老爷托人请了许多的法师,却不知为何在次日便纷纷辞行。
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愿意接手此事,而陈府之人虽不再踏出陈府,却也依旧一个接一个死去。
连同他们老爷,也在前十日前走了。
现在陈府也就剩下大少爷一人,但大少爷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说到此,他也不禁老泪纵横了起来。
陈氏没有想到仅仅一个月不见,她与父亲已然天隔一方,刚忍下去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顿时低头泣泣而哭。
元棂听到这里,双眉不禁皱了起来。
是什么仇什么怨,竟要诛族?而且还能说服诸多同道人不插手,这明显就是不能干扰的因果。
“孩子,若是勉强便罢。”
顾老太太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阴毒,望着元棂皱着那如花似玉的小脸,顿时心生不安,下意识捏了捏她的手背用只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
顾富一见夫人落泪,心都要碎了,连忙起身抱住她轻掌安抚着,而后望向元棂道:“小棂依你看呢?”
元棂肯定不想插手,万事有果必有因,她介入这番因果,于她来讲若万一是助纣为虐,那她也必将受到反噬。于是皱着眉佯装怯怯道。
“我怕资历不够,不如.....请庄先生去相助?”
甩锅,元棂可是很熟练的。
顾子鉴看着流泪不止的母亲,心中亦是心疼不已,望着对面的和尚沉思稍刻道:“我随你去看看。”
“不行!!”
此话一出,在场三道声音顿时很坚决地反对。
元棂刚想拍手叫好,见此情况连忙缩了缩脑袋。
“灵台山上有急令,庄先生昨日便回去了,这怕这一时半会是没空了。”
顾富为元棂解释道。
“小棂,就当母亲求你了,我陈家仅剩此一脉,若你能相助,陈府必当犬马之报。”
说罢,一直坐在她身边的老者还猛的朝元棂跪了下去。
“老奴愿意余生为你做牛做马,望少夫人相助。”
这么大礼,元棂可不想受,连忙起身躲到顾子鉴身后。
谁知道下一秒,顾子鉴也回头,那双清眸间也带着一股莫名得情绪,似乎在让她答应,也似乎很同情陈府的遭遇。
元棂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些佛门弟子还真是应了那句。
闲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