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夏日的阳光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
那檠院已经被轰出一个窟窿,已没办法住人。
正巧,先前檠院闹鬼,顾富早命人重建了一座宅院,还专门请庄老道布了八卦阵,防的便是那个些鬼魅。
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顾府人多,顾富一声令下,仆人一阵忙活,两个时辰后便将东西收拾得当。
墨远院中,顾子鉴望着房中空的只剩下一张木床,两张椅子。
顿时一叹。
且联同他先前从寺中带回来的经书也全部被收走了。
金叔见下人将东西摆得差不多,又认真审视了一遍,觉得没有疏漏才转身,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几本厚厚的画册。
“少爷,这是老夫人命我给你准备的。”
顾子鉴微愣,然后接过随手放在桌子上翻了起来。
祖母给自己准备的?
金叔见状却只意味深长一笑,领着下人退了下去。
“老奴就不打扰您了,前院还有许多来宾未安置好,您慢慢看欣赏。”
说罢出了门,还体贴的帮他把门关上。
顾子鉴瞧着他这幅模样,觉得有些奇怪,满腹疑惑地掀开那看似朴旧的书面。
入眼的是画着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是一男一女,正用一种.....
“啪!”
书页被用力的盖了起来,连底下同桌子都被震了震,那本就破旧的书似乎又多了一道裂痕。
顾子鉴羞愧地闭着眼,书中那一幕在脑海中却如烙印一般愈发的清晰起来。
那白皙的肤色宛蒸熟的虾一样。
他憋红着脸,从脸颊到耳根,又连忙睁开眼,却又瞥见那些书籍。
屋子之大,此刻他却觉得无地自容,许久也不知如何是好,在桌前只能又急又恼。
各了好响才憋出两个字。
“胡...闹!”
明沁院。
元棂在老太太的明沁院坐着。
一张紫檀八宝桌子上摆满了十几个锦盒,有的匣子里面是一整套饰头面,有的匣子里全是簪子,有的全是耳坠,样样齐全,或珍珠或金银翡翠。
顾老夫人与陈茜一左一右落做在她身边,皆一脸慈爱的望着一旁愈瞧愈发合眼的元棂。
元棂面上不动神色,实际已经逐渐沦陷了。
“来,元棂,这些都是祖母为你们新婚准备的,你快戴一戴让祖母瞧一瞧看合适不?”
“是啊,这副琉璃珍珠饰面是老爷出胡商的时候,说是戴回来给儿媳妇的。你瞧瞧多好看。”
陈茜拿着最末尾的锦盒,纤指端着一副金黄闪耀耀眼光芒的饰面,直接惊呆了还试图拉回自己理智的元棂。
这就是嫁给大户商家的快乐吗?
元棂眨着被闪晕的明眸,小心翼翼的接过饰面。
嫁谁不是嫁?嫁给一个和尚更好,他去出家,家产全是她自己的,不是很妙?
元棂脑中思绪飞快转动着,想通了,抬起眼朝两位夫人乖巧一笑。
“谢谢祖母,母亲。”
叫得两人心窝上一荡,瞬间觉得身心舒畅。
“哎!乖。”
老夫人被这一声祖母叫得心花怒放。
终于盼来个两全其美的儿媳妇了。
一个时辰后,元棂哄完两位夫人,领着四名捧满了锦盒的饰盒的侍女开开心心的回到墨远院。
纪云愁眉苦脸地守在门口,听着自己公子念了一个时辰的经文,脑袋嗡嗡的。
明明金叔走的时候交代不要打扰少爷看书的。
他才走了三息,少爷就在房念起佛经。
纪云只暗叹,这都成亲了还在念经,难道少爷真要弃少夫人不顾?
“都小心一点哈,劳烦诸位了。”
“少夫人客气了。”
两道声音传来,纪云双眼一亮,少夫人终于回来了。
元棂踏进这比檠院还庞大奢华的院子,不禁暗自咂舌。
“少夫人,你可回来了,快进去劝劝少爷吧。”
纪云救助的朝元棂扑来。
元棂眉峰轻凝,不解问:“小和....你家少爷又干什么了?”
“少爷一直在念经,我在门外怎么喊他都不应小人。”
闻言,元棂轻嗤了一声,不以为意道。
“当和尚念经不是很正常?”
纪云默。
正常是正常,是夫人你不正常,那可是你夫君啊。
元棂绕过他,推开门。
没反应,应该是被反锁了。
元棂顿时不高兴了。
摸了摸下巴,觉得应该也不能打扰他,反正这院子大,一人一间房间,互不打扰也好。
于是转身问纪云,“算了,等他念完自然就开门了,走吧,我的房间在哪里?”
纪云闻言顿时皱着小脸,小心翼翼道:“金叔....他把其他房间都锁了,说是老爷吩咐的。”
元棂抬头望了望左右长廊的房间,果真间间房门紧闭。
她想了想,突然盯着纪云道,“那你房间在哪里?”
纪云愣了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问道:“少夫人你...你该不会想睡我房间?”
“对,我要征用你的房间,你晚上跟少爷睡吧。”
说罢抬了抬下颌,意识他带路。
谁知话音刚落,纪云就吓得朝她跪了下去,“少夫人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吧,若让老爷知道了,不得打死我再赶出府去。”
一直抱着锦盒的侍女见状也是担忧地替纪云求情道:“是啊,少夫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老爷虽仁慈,但规矩就是规则。不知者还以为是我们在苛对少夫人呢。”
元棂无语,于她来说,小厮的房间已经比那些破庙好千百倍。只是没有想到这对他们来说竟会是件无妄之灾的事。
“罢了,你快起来吧,不为难你。”
“谢少夫人!”
说罢见纪云起身,元棂嘴角一抽,才转身再去敲门。
“嘭嘭。”
这次,元棂敲门声故意放重,下人们一听,心也跟着提着。
就怕少爷再不开门,少夫人要砸门了。
这回房中佛声止住,有反应了。
又过了一息,房门‘嘎吱’一声从里打开。
顾子鉴微垂下眼帘,视线移到来者脸上。
元棂那张精致的小脸早没了早上的戾气,此刻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忽然,她轻启朱唇,缓缓唤了道:“夫君接过一下。”
顾子鉴身子一僵,下意识避开元棂的视线。
沉默着让出行道。
元棂见状微扬了扬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意味不明地笑着走进去。
她只是在提醒他,自己现在的身份,若他真有皈依佛门的意念,那就趁早走。
身后侍女见元棂走进去,朝一旁的顾子鉴福了福身,而后端着东西走进去。
纪云看了看元棂的背影,再看了看顾子鉴晦暗不明的脸上,转了转眼珠子。
觉得还是避开为妙,于是道:“少爷,小的去准备午膳。”
顾子鉴‘嗯’了一声,然后站在门口迟疑着。
侍女们把锦盒放好,便拿着木盘子退了出去。
元棂眼角瞥见那道身影还再门口呆着。
不禁摇摇头,搬了张桌子坐下细数起自己的宝贝。
过了三刻,她玩腻了,将所有的饰品都收起来后才发现顾子鉴已经不在了。
会不会是去吵着要休妻?
元棂嗤笑一声,思忖着自己若真的被休掉,那得多坑些银两。
“少夫人,少爷唤小的来请您到前厅用膳。”
元棂的美梦啪的一下就裂开了。
“......知道了。”
前院,顾子鉴正襟危坐,身前摆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一道清菜都没有。
顾子鉴皱着脸,元棂一进来双眼一亮。
“少夫人。”
站在顾子鉴身后准备伺候的侍女正是早上抱着元棂那四人。
分别是小逐,小保,小官,小琪。
元棂对她们印象很深,只淡淡点点头,然后坐落下来。
四人见状开始拿过筷子,分别一左一右站落在两人身侧,准备为她们夹菜。
元棂不知大户人家的用膳规则,只默默得扫过桌上的佳肴,刚拿起筷子,抬眼那菜就已经放在碗中了。
元棂微愣,顺着筷子望去,小逐微笑着脸看着自己。
元棂扭过头望向一侧的顾子鉴,他依旧正襟危坐,身侧两名侍女也分别拿着筷子干等着。
她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胃口也没了大半。
还真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着。
沉默了一会放下筷子道:“你们几个也下去用膳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这时顾子鉴也出声道:“下去吧,我与....姑娘有事相议。”
顾子鉴有些磕巴,显得很笨重的样子。
纪云后脚进来也听见了,几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年龄略大的小琪拉着几人福了身子道:“是。”
然后拉着几人走了。
一直走到院子,才对纪云递了个眼神说:“先观望一下,看看少爷说什么。”
纪云点点头,“好。”
然后绕道后院,去蹲墙角。
房间中,元棂看看顾子鉴,他依旧垂着眉眼,就像庙中那蹲慈悲为怀的大佛一样。
她没空去猜测他在想些什么,自顾自拿起筷子吃饭。
半响,才听见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你,听说你将檠院的鬼魅都收起来了?”
元棂筷子一顿,侧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确实。”
却见他脸色一变,有些忐忑不安地问:“是杀了,还是渡了?”
元棂闻言顿时来了兴趣,放下筷子问:“杀了又如何?”
顾子鉴顿时面露不忍,望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喝斥她。但是又忍住了。
元棂嘲讽一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鬼魅对他如此‘情根深种’了。
原来压根就是这位少爷自己种下的风流债。
瞧瞧他这悲伤的表情。
元棂高扬着带着鄙夷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故作商讨道:“我本是准备杀了,不知夫君有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