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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起来,由西方中产阶级的脉络来思考本书所论时期一半人的历史,似乎是荒谬的。毕竟,西方的中产阶级,即使是在“已开发的资本主义国家”或开发中的资本主义国家,也不过是一个较小的群体。可是,就历史学家将其注意力集中在妇女身份的改变和转型这一点来说,这样做却是合理的。因为这些改变和转型中有最惊人的一项——“妇女解放运动”。在这一时期,其开拓与推进几乎仍限于社会的中产阶级,并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于就统计数字而言较不重要的社会上层阶级。虽然这一时期也产生了数目虽小但却前所未有的活跃妇女,在以前完全属于男人的领域成就卓著,例如罗莎·卢森堡、居里夫人(Madame Curie)、贝丽阿特斯·韦布,但在当时,妇女运动的规模仍然相当有限。尽管如此,它还是大到不仅可以推出一小群开拓者,也能够在资产阶级的环境中,造就一种新人类——“新女性”。由19世纪80年代起,男性观察家开始对她们进行思考与争论。她们也是“进步作家”的主人翁,比如易卜生笔下的娜拉(Nora)和丽贝卡·威斯特(Rebecca West),以及萧伯纳的女主角——或者更准确地说——反派女主角。

就世界绝大多数的妇女而言,那些住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以及东欧和南欧农业社会的妇女,其情形尚没有什么改变;任何地方的大多数劳工阶级妇女,其境况的改变也都很小。不过,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是例外的,即1875年后,“已开发”世界的妇女生育子女数目开始显著下降。

简而言之,世界上的这一部分,显然是在经历所谓的“人口学上的变迁”,由古老模式的某个形态,大致说来便是由高死亡率所中和的高生育率,改变到现在所熟悉的模式,也就是为低死亡率所补偿的低生育率。这一转变如何又为何发生,是人口史家所面对的大难题之一。就历史来说,生育率在“已开发国家”的陡降是相当新鲜的事。

附带一提:世界上绝大部分地区的生育率和死亡率无法同时下降,造成了两次世界大战以后全球人口的壮观激增。虽然部分由于生活水准提高,部分由于医学革命,死亡率已呈戏剧性下降,可是在第三世界绝大部分地区,生育率仍然很高,直到战后30年才开始下降。

在西方,生育率和死亡率的配合较好。生育率和死亡率显然影响到妇女的生活和感情,因为影响死亡率的最突出的因素,是一岁以下婴儿死亡率的陡降,而这种陡降在1914年以前的几十年间也成为明确的趋势。比方说,在丹麦,19世纪70年代,1 000个新生儿中,平均有140个夭折,但是在1914年前的倒数5年中,这个数字保持在96左右。在荷兰,这两个数字是将近200和100多一点儿。(在俄国,20世纪最初10年的早期婴儿夭折率大约是250‰,而19世纪70年代,大约是260‰。)不过,我们可以合理地假定:较少的子女生育数要比更高的子女存活率对妇女的人生改变更为显著。

妇女的晚婚、不婚(假定非婚生子女的人数不增加),或某种形式的节育办法(所谓节育,在19世纪几乎等同于禁欲或中止性交),都可确保较低的生育率。(在欧洲,我们可以不考虑大规模杀婴。)事实上,西欧行之已有数百年的特殊婚姻模式,都曾使用过上述办法,但以前面两种居多。不同于非西方国家的一般婚姻模式——也就是女孩子早婚,而且几乎没有一个不婚——前工业时代的西方妇女往往晚婚(有时20多近30岁才结婚),而单身男子和老小姐的比例也很高。因此,即使在18、19世纪人口快速增加的时期,在“已开发”或“开发中”的西方国家,欧洲的生育率也比20世纪第三世界的生育率低,而其人口增长率,不论照过去的标准看来如何惊人,也比20世纪第三世界的人口增长率低。不过,当时已有妇女结婚率提高的一般倾向,而且她们的结婚年龄也较前提早,然而生育率却呈现下跌之势,这意味着刻意的节育必然已经相当普遍。对于这个令人激动的问题,有的国家正在自由讨论,有的国家则讨论得较少。但是无论如何,这种讨论的重要性,远比不过无数对夫妇有力而沉默地决定“限制其家庭人数”。

在过去,这样的决定大多是维持和扩大家族财力策略的一部分。由于绝大多数的欧洲人都住在乡下,因此这个策略的目的便是确保土地可以世代相传。19世纪控制后裔人数的两个最惊人的例子,是大革命后的法国和大饥荒后的爱尔兰,其动机主要是农民想借由减少土地可能的继承人数目,来防止家族土地分散零落,在法国的情形是减少子女的人数;在比较虔信宗教的爱尔兰,则是借由将平均结婚年龄提高到欧洲有史以来的最高点,使单身男子和老小姐的数量增多(最好是用宗教上受人尊敬的独身形式),当然还包括将多余的后嗣全部送到海外充当移民等方式。因而,在这个人口增长的世纪便出现了罕见的例子:法国的人口保持在只比稳定多一点儿的水平,而爱尔兰的人口事实上是下降的。

控制家庭大小的新形式,几乎可以确定不是基于同样的动机。在城市中,它们无疑是源于对较高生活水准的渴望,这种情形尤以人数日增的下层中产阶级为然。这些人无力承担同时支付许多幼小子女的开销和购买现在有可能购买的更多日用品与服务的重负。因为在19世纪,除了贫穷的老年人以外,没有人比收入低而又有一屋子小孩的夫妇更为贫穷。但是,节育的原因或许也部分是由于这个阶段的某些改变,使子女更多地成为父母的拖累。例如:子女上学和受训练的时期越来越长,他们在经济上必须依靠父母,而有关童工的禁令和工作的都市化,也减少或淘汰了子女对于父母来说微薄的经济价值。比方说,在农场里,他们可以干一点儿活。

同时,在对待子女的态度上,以及在男人和女人对人生的期望上,节育都指出了重大的文化变迁。如果希望子女日后能比父母过得好(对前工业时代的大多数人而言,这是既不可能也不为人所期望的),则必须让他们的人生拥有较好的机会,而较小的家庭可使父母给每一个子女更多的时间、关怀和财力。而且,这个“改变和进步的世界”已经打开了改善社会和就业机会的大门,如今的每一代都可期望比上一代拥有更多机会,而这也告诉了男男女女:他们自己的人生,不必只是他们父母人生的重复。道德家或许会对只养育一个或两个孩子的法国家庭大摇其头,可是无可怀疑的,在夫妇私下的枕边谈话中,节育却暗示了许多新希望。

因此,节育的兴起指出了新结构、新价值和新期望。在某种程度上,这些改变已渗透到西方劳动阶级的妇女圈内。不过,她们之中,绝大多数只受到极微小的影响。事实上,她们大致皆居于“经济系统”之外。传统上所谓的“经济系统”,只包括那些自称受雇或有“职业”的人(家庭雇佣不算)。19世纪90年代,在欧洲的已开发国家和美国,大约2/3的男性,都在这个标准下被分类为“有职业的”,而大约3/4的女人(在美国是87%)是“无职业的”。(不同的分类法可能产生不同的数字。因而,奥匈帝国的奥地利那一半,包括47.3%的就业妇女,而在经济状况迥然不同的匈牙利那一半,只包括不到25%的就业妇女。这些百分比是以全民为根据的,孩童和老人都算在内。[4] )更精确地说,在所有介于18岁到60岁之间的已婚男人之中,95%在这个意义上都是“就业者”(如在德国),而19世纪90年代时,所有已婚妇女当中,只有12%的人是“就业者”。不过一半的未婚女人和大约40%的孀妇,都是有职业的。

即使是在乡村,前工业时代的社会也不全是一成不变。生活的条件在改变,甚至妇女生存的模式也不会代代相同。不过,除了气候或政治灾祸以及工业世界的影响会造成戏剧性的改变以外,在这50年中,我们几乎看不出任何戏剧性的变化。对于世界“已开发”地区之外的绝大多数农村妇女而言,工业世界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她们生活的特点,是家庭责任和劳动的不可分割。她们在同一个环境里恪尽这两种责任。在这个环境中,绝大多数的男人和妇女从事他们因性别而不同的工作——不论这个环境是在我们今日所谓的“家庭”或“车间”。农夫需要妻子做饭和生小孩以外,也需要她们种田;手艺工匠需要妻子帮着做活。有某些职业——例如军人或水手——可以长期地将许多男人单独集合在一起,而不需要女性,但是却没有任何一种纯粹的女性职业(或许卖淫或与之类似的公共娱乐是例外),其大多数时间通常不是在某个家庭环境中工作的。因为,即使是受雇为仆人或农业劳工的未婚男女,也是住在雇主家中。只要世界上大部分的妇女继续像这样生活,为双重的劳动和比男性低微的身份所桎梏,那么对于她们,我们所能说的顶多也不过是孔子、穆罕默德或《旧约》时代所能说的那一套。她们不是不在历史里面,而是不在19世纪的历史里面。

诚然,其生活模式当时正受到经济革命所改变(不一定变好)的劳动阶级妇女,其人数很多,而且日益增加。改变她们的那种经济,其第一个方面便是今日我们所谓的“初始工业化”,即适应广大市场而出现的家庭手工业和外包工业的惊人增长。只要这样的工业继续在结合了家庭与生产的环境中作业,那么它便无法改变妇女的地位。不过,有些家庭手工制造业特别适合女性(像制造花边或编草帽),因而给了农村妇女稀有的优越条件:她们可以不必依赖男人而赚取一点儿现金。然而,家庭手工业一般所促成的,却是减弱传统上男女工作的差异,尤其是家庭结构和策略的转型。一旦两个人达到工作的年龄,便可以成家;子女是家庭劳动力的可贵生力军,因此在生孩子时,不需要考虑农民担心的土地继承问题。因此,传统上用来平衡下一代与其赖以维生的生产方式的复杂机制,即控制结婚年龄、选择婚姻对象与控制家庭的大小和继承等,也宣告崩溃。对于人口增长的后果曾有许多讨论,但是与本章有关的,是它对于妇女生活史和生活模式的较为直接的影响。

偏巧,到了19世纪晚期,各种初始工业,不论是男性工业、女性工业或男女双性工业,都成了较大规模制造业的受害者,正如工业化国家中的手工生产一样。就全球而言,日益盘踞在社会调查者和各政府心头的“家庭工业”,仍然不少。19世纪90年代,它占德国全部工业就业人口的7%,瑞士是19%,奥地利或许多到34%。[5] 这样的工业一般被称为“苦工”,在新出现的小规模机械化(值得注意的是缝纫机)和声名狼藉的低廉工资与被压榨劳力的协助之下,这些工业在某些情形下甚至还有所发展。然而,当其劳力越来越女性化,而义务教育又剥夺了它们的童工(通常是它们必要的一部分)时,它们便越来越失去其“家庭制造业”的性质。在传统的初始工业渐被淘汰之际(手摇纺织、支架编结等),绝大部分的家庭工业都不再是一种家庭事业,而成为报酬过低的工作——妇女可以在简陋小屋、阁楼上和后院中进行的工作。

家庭工业至少让她们一边有可以赚钱的事做,一边又可以照顾家庭和孩子。这便是为什么需要钱花但又离不开厨房和幼小子女的妇女,相率从事这种工作的原因。因而,工业化对于妇女地位的第二项重大影响,是更为剧烈的:它将家庭和工作场所分开。如此一来,妇女便大致被排除于公认的经济(领工资的经济)以外,使妇女传统上相对于男性而言的低下地位,因经济上的依赖性而更变本加厉。例如,农民没有妻子便几乎不能称其为农民。农场的工作需要男人也需要女人,虽然其中一性被认为具有支配力量,但若就此假定家庭收入乃由一性而非两性赚取,却是荒谬的。但是在新式经济中,家庭收入通常越来越是由某位特定的成员赚取。这类成员外出工作,在固定的时候由工厂或办公室回家。他们所带回来的钱,则分配给其他家庭成员使用。这些其他成员,即使其对家庭的贡献在其他方面也是同样必要的,却显然不直接赚取金钱。虽然主要的“赚取面包者”通常是男人,带钱回家的人却不一定只有男人。但是,不容易由外面带钱回家的人,通常却是结了婚的女人。

这种家庭与工作场所的分离,顺理成章地造成一种性别——经济的划分。对于妇女而言,她主要的功能是理家,尤其是在家庭收入不固定和不宽裕的情况下。这一点可以解释中产阶级为什么经常抱怨劳动阶级妇女在这方面的不足。类似的抱怨在前工业时代似乎并不普遍。当然,除了富有之外,这个情形也造成了夫妻间的一种新互补性。只是,无论如何,妻子不再赚钱回家。

主要的“养家者”必须设法赚到足够养活全家人的钱。因而,他(因为他通常是男性)的收入最好固定在足够维持大家生活的层次,不需要家中其他人出力赚钱养家。相反,其他家庭成员的收入,最多不过被认为是贴补家用,而这一点,又加强了传统认为妇女(当然还有儿童)的工作低下而且待遇不佳的想法。毕竟,付给妇女的工资可以少一点儿,因为她不必赚钱养家。由于收入高的男人的工资会因收入差的妇女的竞争而减低,他们自然便要设法尽可能排除这样的竞争。如此一来,妇女便被迫在经济上依靠男人,或从事永远的低工资职业。同时,从妇女的观点来说,依赖就成了最适宜的经济策略。由于靠自己赚取一种好生活的机会很少,她得到好收入的机会,便在于和能赚大钱的男人结合。除了高级娼妓(想当高级娼妓,不比日后想当好莱坞影星容易)以外,她最有前途的事业便是婚姻。但是,即使她想赚钱过日子,婚姻也使她极不容易这样做,部分因为家事和照顾丈夫子女使她离不开家;部分是由于大家认为所谓的好丈夫是好的“养家者”,因而男人更坚持传统上不想让妻子工作的态度。在社会上,让人家看到她不需要工作,即是她的家庭并不穷困的明证。所有这一切都旨在使一个已婚妇女沦为依附者。习惯上,妇女在婚前都会外出工作。而当她们孀居或被丈夫遗弃时,更往往不得不外出工作。但是她们在为人妻时,一般是不出外工作的。19世纪90年代,德国已婚妇女中只有2%从事为人所认可的职业;1911年的英国,也只有10%左右。[6]

由于许多成年的男性“赚取面包”者,其本身显然无法赚取足够的家庭收入,因此女工和童工的工资事实上对家庭的预算而言往往是必要的。再者,由于女工、童工的工资出名的低廉,而对他们又很容易施以威吓(尤其因为许多女工是年轻的女孩),资本主义经济就鼓励尽量雇佣他们,只要男人不反对,法律和习俗不禁止,或者工作的性质不过分耗用体力。因此,即使是根据人口调查的有限资料来看,从事工作的女人还是很多。人口调查无疑过分低估了“受雇”已婚妇女的数量,因为她们许多有报酬的工作并未申报,或与妇女的家事无法区分:如招收寄宿者,兼差为清洁妇、洗衣妇等等。19世纪80年代和19世纪90年代,10岁以上的英国妇女34%均“受雇于人”,男人则有83%,而在“工业界”,德国的妇女占18%,法国的妇女占31%。[7] 在本书所论时期刚开始时,妇女在工业界的工作仍然几乎完全是集中在少数几种典型的“女性”部门,尤其是纺织业和成衣业。不过,食品制造业雇佣的妇女也越来越多。然而,大多数以个人身份赚取收入的妇女,却是在服务业中工作。奇怪的是,家仆的人数和比例却有极大的差异。它在英国所占的比例或许比任何其他地方都高(或许比法国或德国高两倍),但是到了19世纪末,却开始显著下降。以英国这个极端的例子而言,1851—1891年间,这一数目增加了一倍(由110万人上升到200万人),而在这段时期的其余年份,又几乎保持稳定。

就整体而言,我们可以把19世纪的工业化(用其最广泛的意义),视为一个往往将妇女(尤其是已婚妇女)排挤出经济体系的过程。在这个经济体系的正式定义中,唯有能从中获取个人现金收入者,才算是“受雇者”。这种经济学至少在理论上将娼妓的收入算作“国民所得”,但不将其他妇女类似但无报酬的婚姻或婚外活动纳入“国民所得”;它将有报酬的仆人算作“受雇者”,但无报酬的家务劳作排除在外。它使经济学上所承认的“劳动”在某种程度上男性化,就好像在对妇女工作深具偏见(参见《资本的年代》第十三章第2节)的资产阶级世界,它造成了企业的男性化一样。在前工业时代,亲自照顾产业或事业的妇女虽然并不普遍,但是仍得到承认。到了19世纪,除了下层社会以外,她们越来越被视为反常的怪物。在下层社会,穷人和较低阶级的卑下地位,使人们不可能将为数众多的女性小店主和市场女贩,旅馆和宿舍女管事、小商人和放利者看得那么“反常”。

如果说经济被如此男性化,那么政治也是。因为,当民主化挺进而地方性和全国性的投票权在1870年以后逐步扩大时(参见第四章),妇女却被有计划地排除在外。因此,政治基本上成为男人的事,只在男人所聚集的酒馆或咖啡馆中,或在男人参加的集会中讨论。而妇女则被局限于私人的生活中,因为当时认为只有这样才适合她们的天性。这也是一种相当新的想法。在前工业社会的大众政治(从村落的舆论压力,到赞成旧式的“道德经济”暴动,乃至革命和临时建筑的防御工事)中,贫穷的妇女不但是其中的一部分,也具有为大众所承认的地位。在法国大革命期间,游行到凡尔赛宫,向国王表达人们对控制食物价格之要求的是巴黎的妇女。在政党和普选的时代,她们却被撇在一边。如果她们还能施展任何影响力,那也必须通过她们的男人。

事实上,最受这些过程影响的是19世纪最典型的新阶级妇女,即中产阶级和劳动阶级的妇女。对农村妇女、小工匠和小店主等的妻女而言,她们的情况改变不大,除非她们和她们的男人也被卷进这个新经济体系当中。事实上,在新处境中经济无法独立的妇女,与在旧日卑下处境中的妇女,其差异并不很大。在这两种处境中,男子都是具有支配力的一方,妇女则是次等人——由于她们根本没有公民权,我们甚至不能称她们为次等公民。在这两种处境下她们都得工作,不论她们有没有工资。

在这几十年间,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的妇女,都看到她们的地位因为经济的关系而有相当大的变化。首先,结构的转型和科技本身已改变并大大增加了妇女就业赚取工资的范围。除了帮佣业的式微外,最惊人的变化首推出现了许多以女性为主要从业人员的职业:商店和办公室中的职业。在德国,女性店员由1882年的3.2万人(总数的1/5),增加到1907年的17.4万人(大约是总数的40%)。在英国,1881年时,中央和地方政府雇佣了7 000名妇女,但是1911年时却雇佣了7.6万名。“商业和企业书记”的数目,由6 000人增加到14.6万人——这得归功于打字机。[8] 小学教育扩大了教学的行业,这种职业在若干国家(例如美国,在英国也日渐普遍)惊人地演变成女性的行业。甚至在1891年的法国,应征成为“共和国黑色轻骑兵”那种待遇不好的终身军人的女性数量也首次超过男人;[9] 因为妇女可以教导男孩,但让男人去承受教育人数日益增加的女学生的诱惑,却是不可思议的。于是,某些这种新空缺遂可加惠于工人乃至农民的女儿,不过更多的是加惠于中产阶级和新旧下层中产阶级的女儿。她们尤其感到有吸引力的,是那些相当为社会所尊敬或者(牺牲其较高工资水准)被视为为了赚取“零用钱”而工作的职位。(“管理仓库的女孩子”和秘书通常来自家境好一点儿的人家,因而往往可得到其父母的津贴……在几种行业中,例如打字员、秘书和店员……我们可以看到现代女孩子那种“打工”的现象。[10] )

妇女社会地位和期望的改变,在19世纪的最后几十年间呈现得异常明显。不过,妇女解放运动比较明显的各方面,当时还大致局限于中产阶级的妇女。我们不需要过分注意其最壮观的一面——有组织的女性“参政权扩大论者”(suffragists)和“妇女参政权论者”(suffragettes)为妇女投票权所做的积极的,(在英国等国家)甚至戏剧化的活动。以一种独立的妇女运动来说,它除了在少数国家(尤其是美国和英国)以外,并不具太大的重要性。而即使是在这几个国家,它也要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才达到目的。在像英国这样的国家,主张妇女参政已成为一种重要现象,它虽然可衡量出有组织女权运动的公众力量,但在进行的同时,却也显示出它的重要缺陷——其诉求主要仅限于中产阶级。像妇女解放运动的其他方面一样,在原则上,妇女选举权受到新兴劳工和社会主义政党的强烈支持,而至少在欧洲,这些政党事实上对解放后的妇女,提供了可以参与公共生活的绝佳环境。然而,虽然这个新的社会主义左翼(不像过去强烈男性化、激烈民主和反教权的左翼部分)与主张妇女参政的女权主义重叠,而且有时受它吸引,但却无法不看到大多数工人阶级妇女在疾苦下的辛劳。这些疾苦比政治权利被剥夺更为迫切,而且不大可能因取得投票权而自动消除。然而,绝大多数的中产阶级妇女参政权论者却不重视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