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这位太医正是之前第一个提出皇帝并未真正醉酒,后来也多次帮秋宴越解围的那位太医,刘太医。

刘太医,本名刘旭,是秋宴越在太医院中重金招揽的太医。

他医术精湛,在太医院能稳坐前三甲之列,初入秋宴越视线时仅为六品御医,而他当时在六品御医的位置上已经呆了整整十年了,期间未见丝毫晋升之迹。

太医院内部,层级分明,设有院使、同知、院判、御医及医士等职。

其中院使设一人,为正三品高官,现在太医院院使由王太医担任。

同知两人,位居正四品;院判多达六人,皆为正五品。

御医则是按照医术高低,自六品至八品不等;至于医士,则仅为九品小吏,在太医院里几近边缘。

刘太医身为六品御医可以说是太医院医术精湛的那批人了,就算太医院的院判、同知,其医术亦难与刘旭比肩。遗憾的是,刘旭虽医术精湛,却似明珠暗投,迟迟未能获得应有的晋升之机。

秋宴越深受皇帝宠爱,为固宠位,常以微恙为由,如头痛、心口不适等将皇帝引到自己宫中。皇帝还真以为自己的爱妃体弱多病,有病弱西施之姿,故频繁召请医术精湛的太医为秋宴越诊治。

而这位刘太医,正好就是太医院里御医这一品阶医术最高超的太医。

这刘太医也是人精,洞悉秋宴越的意图,对于秋宴越的争宠手段,非但不揭露,反而尽心尽力地为其诊治开方。

秋宴越也投桃报李,每次“病愈”后,总会慷慨地为刘旭送去大量赏赐。

这次数多了,刘旭还真就被秋宴越给收买了。

刘太医一直想要晋升为五品院判,成了院判,才能真正踏入太医院的核心圈子,然而,院判之位仅有六人,他苦熬十年却始终未能如愿以偿。

秋宴越知道后,便助了刘太医一臂之力。

成为院判那日,刘旭正式上门答谢,那日后,刘旭便坚定地站在了秋宴越这一边,成为了她不可或缺的助力。

随着秋宴越晋升为贵妃,她更是不遗余力地为刘旭铺路,花费巨资进行运作,现在的刘旭已经是太医院的正四品同知了。

再近一步,便能取代王太医成为院使。

秋宴越看重刘太医不仅仅是因为他医术高明,更重要的是,刘太医这人心思细腻,秋宴越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无需多言,他自然会心领神会的做出最正确的事。

就像是今夜。

事发突然,秋宴越根本没有时间和刘太医通气,他仍能在关键时刻,精准把握,将秋宴越不着痕迹的从皇帝中风一事中摘出去。

"刘太医,你如实告诉本宫,陛下到底还能不能醒来?"

"陛下所患中风之症凶险异常,我等已竭尽全力,但陛下的病情却未见好转,恐怕……难以轻易苏醒。"刘太医微微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答道。

"即便侥幸醒来,此番病症亦已重创龙体,身体将大不如前,怕是……时日无多。"

秋宴越听闻刘太医之言,身形不由地微微一震,但她很快便抓住了刘太医话语中的重点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与希望:“刘太医,您方才所言,陛下难以轻易苏醒,也就是说陛下还是有苏醒的可能?”

秋宴越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她紧紧盯着刘太医,希望从对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

“娘娘,实不相瞒,臣等虽身为御医,但医术终究有限,面对陛下如今的病状,实在是力不从心。然而,高手在民间,若真能请到那位传说中的神医沈知微,或许能为陛下带来一线生机。”

“沈知微?”秋宴越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秋宴越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太医。

“沈神医,是位民间大夫,其医术之高超,实乃当世罕见。据说,沈神医已经到了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境界。最近一次,便是在边关为当时重伤垂死的长平候诊治,成功将其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此事在京城内外传为佳话。”刘太医说到这里,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敬佩之色。

“长平候?你说得长平候可是昔年大赵首富商家的幼子,如今的大将军商佑庭?”

“正是,听闻沈神医非但医术超群,更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对于忠臣良将怀有无比的敬意。长平候,镇守边疆,屡建奇功,其忠勇之名,传遍大赵。一年前,长平候在战场上受到暗算,不幸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生命垂危。沈神医听闻后,亲自北上前往战场为长平候诊治,后更是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入雪山为乐平候取来了千年雪莲,这才救回了乐平候。”

“长平候苏醒后,曾慷慨赠沈神医千金,却被其婉言谢绝,沈神医直言,长平候乃是国之柱石,品德为人令人钦佩,若日后长平候有所需,只需一声令下,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将义无反顾,鼎力相助。”

“虽然沈神医行踪不定,但是若是长平候的话,说不定能知道沈神医的下落。”

刘旭说得分明是沈知微,但秋宴越脑中却只有一个名字在反复的出现。

商佑庭。

认识商佑庭的时候,是秋宴越这一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刻。

秋宴越的父亲秋多财原本只是一介商人,二十年前,大赵朝遭遇挫败,国都南迁,时局动荡,秋多财瞅准时机,以巨资换得一个官身,从此摆脱商贾之籍,勉强跻身士族之列。

秋多财尚能勉强冠以“官宦”之名,那秋宴越的生母身份便不光彩了。

秋宴越的母亲艳娘,是江南一带有名的花魁,以舞名动一方,无数风流才子不惜掷千金只求能得其独舞一曲之殊荣。

艳娘虽说是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可这名头听着好听,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供文人墨客消遣的玩意儿,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看不上她。好在秋多财不讲究这些,她费劲心思进了秋家的门。

然而,秋多财早就有了正妻,那位正妻善妒,艳娘进了秋家后备受磋磨。就连秋宴越这个女儿也在秋府备受冷落。

艳娘是一位绝美的温柔女子。

秋宴越幼时曾看到自己的母亲穿着一件流光溢彩的舞服,在洁白的雪地中翩翩起舞,那一日,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点点碎雪落在她的乌黑如墨的发丝上,衬得她美得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仙子。然而,一曲未终,嫡母一脸怒容的带着着一群仆从,如乌云压顶般闯入了她和母亲居住的院子。

嫡母以狐媚为由使唤了下人压着母亲狠狠的打她,下人手中的碗口粗棍子无情地挥下,重重的砸在母亲那能跳出世间最美舞姿的双腿上。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每一击都伴随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与鲜血的飞溅,原本银装素裹的庭院,瞬间被一抹抹触目惊心的红所侵染。

秋宴越记得那一日,雪越下越大,小小的自己跪在雪地中不停的朝着嫡母磕头,祈求嫡母放过自己的母亲,不知道过了多久,嫡母终于满足,她似大发慈悲一般让下人停下,以“反省”为名,封了母亲居住的院子,断绝了一切外界的帮助与联系。

嫡母带着人离开后,自己跌跌撞撞的来到母亲身边,雪地上,艳娘一身血污的躺在地上,气若浮丝,她的腿呈不自然的弯曲,已然被打断了腿,那身美丽的舞衣,早已在艳娘的挣扎中被撕碎,浸透了刺目的血污。

秋宴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母亲拖回屋内的,嫡母封了院子,府医不得入内,药食皆无。母亲艳娘只能孤苦无依地躺在冰冷的床上,任由疼痛肆虐,她的生命就如同风雨中的烛火,微弱而绝望。

前两日,母亲还能勉强支撑,但到了第三日,她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

秋宴越心急如焚,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跪在嫡母的面前,苦苦哀求她为艳娘诊治。

秋宴越清楚的记得,那一日,嫡母高坐在主厅上,毫不在意的掀了下眼皮子,手中端着茶水不紧不慢的喝着,等到秋宴越面前的地砖被她额间的鲜血染红,这才不冷不淡的招来嬷嬷和府医前去查看。

府医看过后,连连摇头,最后长叹一口气,只说了句准备后事。

岁末将至,本是阖家团圆、喜庆祥和的温馨时刻,对秋宴越与艳娘而言,却只有绝望。或许是出于不愿府中沾染不祥之气,嫡母最终决定将自己与母亲丢出府去,自生自灭。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

母亲又奄奄一息。

年幼的秋宴越不得不给自己挂了牌子。

【卖身救母】

商佑庭便是那时候出现在了秋宴越的视线里。

彼时的商佑庭不过八岁,大赵首富商家的幼子,受尽宠爱,就连鞋子上都镶嵌着明珠。

秋宴越已经记不清商佑庭那日的装扮了,只记得他那一双掐金挖云紫底貂皮靴子上的明珠明亮灼目。

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倒映在那明珠里,纤毫毕现。

毕竟是官家小姐,断然也没有父母尚在就卖身的道理。

嫡母善妒愚蠢,但秋府管事却是知轻重的,在商家掏钱买人之前找到了秋宴越母女。

秋府是不能再待了,秋宴越和母亲只能被管事送去了秋府偏远的庄子上。

父亲秋多财是在那年年关回来的,一同带回来的还有数位姿色出众的佳人,都是他那些时日流连风月场合赎回来的女子。有这些身世才貌大同小异的花魁娘子们环绕周围,秋多财似乎早已将秋宴越母女抛诸脑后。

秋多财想不起来自己这对母女,嫡母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刻意提起,随便打了个哈哈便糊弄过去了,年后不久,在秋多财的一番运作之下,他顺利填补了一官职空缺,前往外地赴任。

这一去便是数载光阴。

秋晏越便和母亲艳娘在庄子上生活了整整八年。

庄子的生活清苦,但也少了秋府里那许多的磋磨,日子竟比在秋家时多了几分自在与从容。

只是母亲的双腿,留下了永远的残疾,只能拄着一副拐杖蹒跚行走,再也不能肆意的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