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凝文醒来时,外面早已夜色昏暗。
她挪动了下身子,只觉身下软软的,身上暖暖的,这一觉是她这些日子睡过最舒服的一觉。
身旁稍有动静,苏意安便醒了过来。
她伸手碰了下她的额间,见退了烧这才放心道:“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
贺凝文摇摇头,她开口想说自己没事,可嗓子干哑的却说不出话来。
苏意安起身给她倒了一碗水。屋中小药炉子一直烧着,上面温着水。
贺凝文半坐起来接过瓷碗,直到咽下两口水嗓子才舒缓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今个白日里发了热,也不晓得是怎么从山上下来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没拾到柴火的深山里。
“身子不舒服怎么也不说?还跟着娘往深山里砍柴去。”苏意安把两个枕头摞在一起,让她靠着墙半坐着,语气有些重。
“也没不舒服。”贺凝文低着头小口小口喝着,知道自己错了所以不敢瞧苏意安。
“没有训你的意思。你从山上晕倒娘吓坏了,若不是碰到了贺忠,娘都不好把你带下山。”山上发生了什么,贺母回来后就同她们说了。
苏意安最讨厌人情债,尤其是不知道如何还的。这贺二婶什么样整个永阳村的人都晓得,偏偏这次是她们家的人帮的忙。
“还什么都不说,你脚上生了冻疮这事怎么也不说。”苏意安给她拖鞋时才发现。
那双打着补丁的鞋子对她来说已经小了,鞋面里虽有棉花,可也薄薄的,贺凝文的脚塞子小一号的鞋子里,都把脚挤的通红。
贺凝文不开意思开口,只点点头道:“苏姐姐,下次我肯定说。”
“可没有下次。”苏意安往药炉中又加了些柴火,等上面陶罐中水开时,这才端来木盆。
“把衣服裹好,来泡泡脚。”苏意安摸摸她的脑袋说道。
贺凝文乖乖照做。
苏意安让她在这泡着,自己起身去灶房给她弄些吃食。
晌午那顿饭大家吃的索然无味,弄好的面条也剩了不少,还有那香肠基本没怎么动。
苏意安也没打算做其他吃食,这冷天就是热乎汤最合适。
她蹲在灶前点火烧水,正弄着门边传来声响。
她抬头一看,就见贺允淮拿着油灯正站在门边。
苏意安手下动作没停,见锅中水沸了便将面条放了进去。
“你饿不饿。”她问。
贺允淮闻言走了进来,把手中油灯放在竹架上,“我不饿。小妹可是醒了?”
贺凝文回来后便一直发热,灌下一剂汤药这才好些。
本来贺母她们都在屋中陪着,可夜色渐深大家都守着也没有必要,苏意安便让他们各自都回了屋。
“嗯,人精神多了,你进去瞧瞧。”苏意安在锅中磕了一个荷包蛋,见面条熟了便一同盛了出来。
晌午的香肠剩下不少,她又在面里放了几片,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汤面便好了。
见人站在灶房中没动,苏意安转头喊他:“一起去?”
贺允淮顺手接过她手中汤碗,跟在身后,嗯了一声:“我来。”
屋中贺凝文已经泡了好一会儿,直到盆里水要凉了这才擦干净又钻回了被窝。
她年岁小,风寒来的快去的快,现下身子已经舒服多了,就是肚子有些饿。
她不知道苏姐姐去做什么了,但她不敢出去,怕出去吹着了又挨说。
“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再睡。”苏意安一手拿着油灯一手将门推开。
贺凝文正饿着,闻到饭香味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苏姐姐,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贺凝文从被子中钻出个小脑袋,却见自己二哥也进了屋。
她激动道:“二哥,你也来了。”
贺允淮平日最是疼这个小妹,但今个进来后他却不说话,沉着脸默默把碗筷放在炕边的小桌案上。
“二哥...”贺凝文感觉不妙。
果然话音刚落,脑门就挨了一下。
瞥见贺凝文求助的眼神,苏意安无奈摇摇头,“先吃,一会凉了不好吃了。”
贺凝文做了个鬼脸,拿起竹筷搅拌起碗中的面条。
“鸡蛋!”明明刚挨了一下的她都没哭,如今看见碗中鸡蛋竟然眼角冒出泪来。
苏意安还以为她身子不舒服不想吃鸡蛋,刚要哄两句就听道。
“六文钱,苏姐姐这能卖六文钱。”贺凝文只觉得丢了六文钱,她今个绣花没绣成砍柴没砍成,钱没赚到倒是花出去不少。
“小小年纪钻进钱眼里去了,钱哪里有身子重要,快吃吧,吃完了早点睡。”苏意安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窗子,生怕再有漏风的地方。
贺允淮见小妹无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至于那些训诫小妹的话,这个时候已经说不出口。
“你们早点歇息。”他手躲在衣袖下,轻轻揉搓着,刚刚那碗汤面实在烫的厉害,若是仔细瞧还能看见他指尖通红一片。
苏意安确实有些乏了,见他主动要走不仅没有开口挽留一二,还起身去了门边,就等他一出去把门插上。
贺允淮:...
夜里贺凝文来了精神,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她回味着汤面的味道,忍不住想这放了香肠的面可比素面好吃多了,那素面五文钱一碗,这...这香肠面最少得六文钱!
腊月中旬,天冷的愈发厉害。
贺凝文吃了三日汤药身子已经大好,这些天被关在屋中不得出来把她闷的够呛。
那日醒来她思来想去还是把这念头告诉了苏意安。
苏意安早就有摆摊的意愿,只是那日没能将香肠卖出去让她开始怀疑这营生到底能不能行。
如今一听贺凝文所言,愈发觉得这主意也不错。
单独的香肠卖不出去把它们夹在饭中...稍微有些肉便是一道荤腥菜。
再者若是有食客觉得好吃定会单独买这香肠,那这生意不就来了。
苏意安搓搓贺凝文的小脸,忍不住又亲了一口,高兴道:“乖崽。”
既有了主意她便没再瞒下去,这做面食生意和单独卖香肠不同。
这需要在镇上支一个摊位,每日烧水起锅和面,这是个大工程她一人完不成。
“娘,我觉得这做吃食的买卖挺好的,你瞧我吃了苏姐姐做的面第二天身子就好了。”贺凝文搂着贺母胳膊摇了又摇。
贺母垂下眼帘没有立马回话,摆摊这营生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贺家如今都这般穷苦,既然能挣钱就不应该顾虑所谓的面子。
可若是去镇上摆摊...
“这买卖现在也只是一说,什么都要看能不能挣出钱来,如今天越来越冷山上砍柴肯定是行不通的。”苏意安分析道。
“不妨先试一试,若是可行咱们便趁着冬日赚一些,若是不可行到时候再想别的法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贺母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再者贺凝文这次病也是因冻着,若是能多赚些钱就可以多买些棉花,衣裳厚了暖和了才能过冬。
怀安镇-明月酒楼
任掌柜坐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的玩弄手中珠串。
今日已是第五日,最后期限,任掌柜就等着自家厨子把那香肠端上来。
一个猪肉做的吃食能难到哪里去,都给了五日了还想怎么样。
可他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最后只能差遣小厮去后厨催一催。
“说好了晌午时同其他菜一起送上去,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好。”小厮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语气不善。
“怕不是觉得五两银子少想多同掌柜的多要些?我可告诉你了,掌柜的..”小厮剩下的话全都憋了回去,双眼瞪的极大震惊地看着眼前之物。
“你这...这....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