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母一早将他们二人送出家后,便没了困意。
寒风钻过门缝灌入屋中,睡梦中的菀絮不禁皱起眉头,整个人往被子中又蜷一蜷。
“阿奶。”贺兴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瞧阿奶坐在炕边,喃喃了一句,“冷。”
贺母赶忙将自己那床旧被褥搭在他们二人身上。
这才刚进腊月天就这般冷了,贺母忧心,她当时给家中留下的那些被褥怕是不能抵住寒冬。
家中若是有棉花就好了,给这几床旧被褥添些棉花至少也能暖和不少。
贺母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多挣些钱,不知不觉间竟在炕边坐到了天亮。
饭后,贺母便背着背篓准备上山。
这时节山上早就没了野果,也就还能砍砍柴,贺母想趁着没下雪多砍些柴火,等入了冬柴火的价肯定还要高一些。
到时候攒的多了能多卖些钱买棉花。
“娘,我也去。”贺凝文听见屋外声响,忙把手中的绣花针放下,“嫂嫂,我把东西先放你这,等我回来了再过来绣。”
菀絮将她绣了一半的帕子放在小竹篮中,笑着点点头,“去吧,穿厚点别冻着。”
“晓得啦!”贺凝文用帕子擦了擦将要流出来的鼻涕,这才出屋。
院中贺母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见自家小女急匆匆跑了出来,非要跟着上山,心里心疼但嘴上不饶人道:“你就别去了,在家跟着你大嫂做做绣活,山上路难行你又不好背柴火,去了就是给我添乱。”
若是放在往日贺凝文听了这话肯定就歇了心思,但现在一想到赚钱她就来了劲头。
虽然绣品可以挣钱,但她一整日都不能绣出一方帕子,还不如跟着去上山砍柴,一捆柴火赚的比帕子多多了。
“娘,你就让我跟着你上山吧,我整日做绣活都烦闷了。”贺凝文不等贺母拒绝便自己背上了背篓。
贺母拿她没办法只能带着她一同上山。
这个时节虽冷,但上山的人不少,大家都想着能多砍些柴拿去卖。
贺母一路就碰见了四五户人家,那些村民抬头看一眼见是她们又匆匆低下头,一句话也不同她们说。
贺母早就见怪不怪,寻了个枯木多的地方就要卸下背篓。
“哎,哎,你们别在这,没瞧见这有人啊还来凑热闹。”说话的妇人一手叉着腰一手举着砍刀,明明脸庞削瘦而苍白却给人一种尖酸刻薄的感觉。
贺母不愿动地方,她走了一路才寻到这里,若再往里走就要进深山了,为了砍柴去深山里面实在不必冒这个险。
“我们砍一捆就走。”贺母有说有量道。
那妇人陡然沉下脸来,不满道:“这地方就这么大,你们砍了我们砍什么,还砍一捆。”
贺凝文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坦,她不明白这里有这么多枯木她们怎么就不能砍一捆了,她探出脑袋,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砍柴的人都能听见。
“这山又不是你们的,柴也不是你们的。”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话不能这么说。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那妇人顿时急了眼。
其他弯着腰砍柴的村民也都放下手中的活纷纷起身凑了过来,气势汹汹仿佛贺母她们不离开就要动手一般。
贺母把人护在身后,一边后退一边连连道歉:“小孩子不懂事,我们这就走就是,这就走。”
那几户人家也不说话,只死死盯着她们二人,见她们走远了这才继续弯下腰砍柴。
“娘,为什么要走啊,那有那么多的枯木,随便砍上一捆又能怎么样,再说这山本来就是谁都能来,山上的东西谁都能带回去。”贺凝文吸了吸鼻子,她觉得身上有点冷,手腕被贺母拽的也有些疼。
贺母没察觉出贺凝文的异常,拽着她又往深山走了些,见没人跟在她们身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她来永阳村日子不长,但村里哪家哪户什么样她也略知一二。
就拿刚刚那几户人家来说,全是村子里贫苦人家,虽比她们贺家略强一些,但也是穷苦的。
要不为何这冷的天还上山砍柴。
“人在外能忍则忍,咱们只有两人,万一那些人动手了怎么办,再说这是在山里可不要小瞧了人心。”贺母同她讲着这其中的道理。
贺凝文似懂非懂,她偏过头又打了个喷嚏,应道:“都听娘的。”
深山冷意更重,贺凝文跺跺脚搓搓手紧紧跟在贺母身后,明明爬了半天山了,可这身子一点汗都没出,反而觉得越来越冷。
眼瞧着脚下没路,她们还是没能再寻到一片枯木林。
“算了,看看什么能用捡点回去也行。”贺母放弃继续往深处走的念头,想着一会儿若是下山那处没人,她们再去那砍些柴火。
贺凝文又连打三个喷嚏,人也没有刚上山时活泼,她垂着头一步步跟在贺母身后也没回话。
“咋今个频嚏不止,可是不舒服?要是不舒服你就和娘说。”贺母瞧她脸色不太好,忧心问道。
“许是昨夜着了凉。”贺凝文摸了摸鼻子没太在意道:“没事的娘,我一会儿下山喝碗热乎汤就行。”
贺母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已经有些热了。
“不拾了,走,先回家。”贺母拧眉道。
贺母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愈发后悔这么冷的天咋就把贺凝文带出来了,尤其是这深山里寒风吹的人生疼。
贺凝文嗯了一声,紧紧跟在贺母身后,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脚下步子越来越沉,眼前的路也越来越模糊。
她强撑着,直到一个没踩稳撞在了贺母身上。
走了一路,苏意安那点没能卖出香肠的郁气也都散了。
这东西人们没见过不买也正常,至于那酒楼掌柜...没瞧上就没瞧上吧...
“你还能走的动吗?”快走到村口时苏意安才想起来贺允淮的身子。
他们从镇上回来时没能赶上牛车,这一路都是走回来的。
两人背篓里装的都是沉甸甸的米面,走这么远的路也不容易。
贺允淮抹去额间的汗,平复着气息,声音十分沉静:“无事。”
他都这般说了,苏意安自然没有起疑,二人一路没停,赶在晌午前回了家。
仍旧是老样子,苏意安先把卖绣品的钱给了菀絮,又同她多说了两句关于绣样的事。
菀絮喜欢花草,这几次帕子上绣荷花桃花居多。
可如今早已不是夏季,季节不同,姑娘家买绣品时便会专门有目的选择一下绣样,这马上入冬人们便会喜欢应季的花,比如梅花。
菀絮想赶在生产前多绣一些绣品,一来为家中攒些钱二来为孩子添些福,可她不能去镇上也不晓得如今镇上人都喜欢什么样式,索性拉着苏意安多说了几句。
另外一边,贺允淮回了屋才卸下背篓。
他身子还没彻底好利索,走这么一路其实是吃不消的,可他强撑着不愿被人瞧了去。
贺颂元忍着笑,招呼贺兴晨给他倒了一碗水。
“你说你,身子不爽利直说就是,还非要强撑到家。”话虽这么说,但贺颂元还是心疼自家弟弟,他伸手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今日去镇上可还顺利?”贺颂元问道。
若说顺利也还算顺利,不仅卖了绣品还将鸡蛋都卖了好价钱。
可若说不顺利,那也不太顺,毕竟苏意安心心念念的香肠没能卖出去。
见贺允淮皱起眉头,贺颂元忍不住道:“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带去的那些香肠没能卖出去。”贺允淮没说在酒楼发生的事,毕竟结果都一样,还是没能都卖出去。
“人们没见过没吃过肯定是不愿花钱买的,你得空安慰安慰她,这东西做起来费工夫,她弄了半了多月。”贺颂元叹了口气。
贺允淮心里也很清楚,但光嘴上安慰人是没用的,得想个法子把香肠卖出去,卖出去赚了钱人才会高兴。
晌午将近,贺母还没回来,苏意安便亲自下了厨。
她把没能卖出去的香肠蒸了一节,然后一半切成薄片一半切成碎块。
灶房里贺兴晨帮着点火烧锅往里添水,小小的人干起活很是利索。
“小婶,这是做什么啊。”他坐在小竹凳上,抬着小脸好奇的看过去。
苏意安把揉好的面团用竹棍擀成薄饼状,然后折叠几层,用刀切出差不多的宽度。
“吃手擀汤面。”苏意安说完用竹筷把面条挑起。
热水下锅,苏意安趁着煮面的功夫又去洗了一把荠菜,这野菜也是前些日子贺母上山时摘回来的,还算新鲜。
“一会儿面熟了,先给你盛一小碗尝尝好不好。”苏意安手起刀落,把荠菜切成几段扔进了锅中。
贺兴晨巴巴望着,只瞧这几样东西他便知这顿饭肯定是好吃的。
他摇摇头,舔了下唇角,“等阿奶和小姑回来了,一起吃。”
“好,那就等她们回来了一起吃。”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小院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苏意安手上还拿着竹筷,听见声响忙走了出来。
只见贺忠喘着粗气背着贺凝文跑了进来,他额间都是汗,整个人累的不行。
看见眼前这一幕,苏意安瞳孔骤缩整个人怔在原地。
“快、快她发热了。”贺忠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