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雾带罗栀去了一家海边餐厅，她原本是想带着罗栀去华人街那边的中餐厅觅食的，但被罗栀一口否了。
“清雾姐，反正咱们明晚的飞机飞回国，不如，今天咱们就吃点不一样的。”
许清雾想想也是，“那你有什么推荐？”
罗栀认真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她去年虽然来过，但他们这次住的酒店附近，她是真的不熟悉。
“清雾姐，咱们随便吃一口就行，我今天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听说咱们这次的甲方公司要邀请这次竞标的公司代表参加今天的晚宴。”
许清雾嗯了一声，“是有这回事，不过是自愿的，你想去吗？”
罗栀赶忙点头，“当然想去，只是不知道那位传闻里对谁都一副冷淡模样的迟先生会不会去。”
许清雾听到这儿，身子一僵，原本正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回复工作消息的修长指节也因这突然的停滞，而悬在那里，轻轻颤抖着。
“车来了。”计程车刚好停过来，因此罗栀并没注意到站在自己身旁神色不太对的许清雾。
上车后，许清雾已经恢复原状。
车门关好后，罗栀才想起来两个人还没商量好去哪里吃饭，于是她侧过身刚准备开口问正低头认真看手机的许清雾，便听到身旁的人对司机用英文说了一个地方，还顺便说出了从哪边走比较省时间。
车子启动后，罗栀看着车窗外面陌生的街景，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男朋友，随后才想起来问许清雾去哪里。
许清雾恰好回复完工作消息，把手机丢进包里后，回答她：“这边有一个海边餐厅还不错，景色很好。”
罗栀点了点头，“清雾姐，你好像对这边很熟悉。”
“怎么这么说？”
许清雾既然这么问，罗栀便开始一本正经的分析自己的想法，“在我看来，一个人可以把一个城市的街道研究明白，无非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本地人，要不就是因为时常来这边所以才熟悉，可据我所知，这次和chiray的合作是第一次……”
罗栀说着说着声音降了下去，像是抓紧时间在脑袋里复盘所有信息链。
许清雾目光饶有趣味地看向她，直到罗栀再次开口，许清雾才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今天突发状况，你竟然连查都不用查就知道那附近哪条街道才有便利店……你甚至知道哪个便利店关门最早！“
许清雾被罗栀一惊一乍的声音吓到，刚要抬手捂住她的嘴，一偏头就看到正朝她一点一点靠近的罗栀。
她被罗栀这突然的举动弄懵了，原本已经扬起的手也停在那里。
“但你这标准东方美人的模样，一看就不是混血，所以你是后者，清雾姐，我猜的对吗？”罗栀说完一副讨夸的模样凑到许清雾面前。
许清雾被她逗笑，却答非所问的岔开了话题，：“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罗栀是一个分享欲很强的姑娘，一听到许清雾问这件事，瞬间忘了她原本好奇的那件事。
“我们两家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啊…挺好的。”许清雾轻声说着，语气里像是有所感怀。
“清雾姐，你现在还是单身一个人吗？”
许清雾点了点头，随后半开玩笑地说：“咱们做这行的哪有时间谈恋爱？每天不是改图就是改图。”
罗栀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那上学的时候呢？”罗栀又问。
“早恋可不好。”许清雾无奈摇头。
罗栀见许清雾不上钩，于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追问：“清雾姐，你心里有没有忘不掉的人？”
许清雾这下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朝罗栀笑了笑，随后转头看向窗外，旁边的罗栀还在问个不停，可许清雾却如何也不开口了。
感情这个话题像是给罗栀打开了话匣子，她从两人不打不相识开始说起，一直到下车，罗栀子还没说完两人的故事。
两人到了餐厅，服务员将人领到了欣赏景色最佳的位置，点完菜，等服务生走后，罗栀才搬了椅子坐到许清雾旁边，满脸惊喜的问：“清雾姐，这家餐厅很难订的，而且还是这么好的位置，你怎么做到的？”
“我认识这里的老板。”许清雾这次实话实说，“几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因为不熟悉路，走进了死胡同，包被人抢了，要不是他，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吃饭了。”
罗栀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清雾姐，那你的人生经历也太丰富了。”
“丰富吗？”
罗栀点头肯定，“异国他乡，被人劫财，英雄救美还不算丰富啊？”
“英雄救美？”许清雾忍不住笑出了声。
罗栀有些不明所以，心里正疑问着，就听到许清雾继续说：“我抢了那人的手枪，如果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及时出现，那个歹徒恐怕已经成为自己枪下的鬼了。”
罗栀听完又是一愣，而这一次，她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姐，我以后跟你混吧。”
——
Chiray的晚宴订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两人回酒店短暂休息了一会儿，敲门声音响起时，许清雾还以为是罗栀。
“有事……”
直到看清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女人，许清雾才噤了声，她面露疑问看着眼前的人。
“许小姐，这件晚礼服是我们老板特意交待我给您送来的，请您签收。”
“你们老板？”
“迟野，迟先生。”
许清雾哦了一声，“抱歉，我想问一下，今晚的晚宴是对服装有什么规定吗？”
那女人摇了摇头，“抱歉，我不太清楚。”
“那别人也有吗？”
谁知那女人笑了笑说是的，这下许清雾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好收下。
罗栀从隔壁房间过来时，一眼就被许清雾随意摊放在床上的浅蓝色晚礼服吸引。
“清雾姐，这衣服简直太适合你了，我猜你今晚一定会成为全场焦点。”
许清雾心里苦笑：焦点？什么焦点？被人那些所谓的前辈们炮轰的焦点？
那边，罗栀还在继续唠叨。
“清雾姐，你这张脸不去演电影真是可惜了，你就完全属于那种清冷感气质型美女。”
“这裙子也太衬你的身材了，不得不说咱们这位甲方老板眼光还是不错的，你这件可是当季新品，好贵的。”
许清雾正坐在电脑前忙着渲染草图，听到罗栀连连的赞叹声，笑得有些无奈，罗栀简直完全打破了她以往对千金大小姐们的看法。
她话有点多，但并不招人厌烦，还有点可爱，只是她现在正在忙，需要安静一点。
“有多贵？”许清雾只是为了让她短暂安静，随口问了句，谁知道罗栀执行能力很强，当即从手机上搜到了有关这条晚礼服裙的一切信息，甚至知道许清雾正在忙没时间理她，直接分享了链接到她的微信上。
许清雾点开消息看了一眼那条礼服裙的标价，没出声。
“清雾姐，你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吗？”
许清雾偏头看了一眼手机界面不断跳动的消息，还没明白过来这些人在可惜什么，就听到坐在一旁座位的罗栀说：“迟先生今晚好像说是不会来了。”
许清雾心说：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下车后，两人被前来接待的人员引进了供给此次竞标公司人员单独吃饭的包间。
许清雾肩上披着西装外套，坐下时低头整理了一下肩上的衣服，罗栀坐在旁边感叹甲方爸爸安排妥当的同时，忍不住称赞，“这么有人情味的甲方怕是不多见，是吧，清雾姐？”
许清雾对她所说的人情味存疑，但还是回答她：“很少。”不是没有，只是很少。
职场上的合作关系，有时候不需要耗费太多成本去交际尤其是处在甲方的位置，你只要按照业主要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熬夜改图已经是常态，两方若不是因为利益牵扯，恐怕最不想见的就是对方。
她们是最早到的，因为等的太无聊，罗栀中途还跟男朋友通了电话。
人陆陆续续到齐，坐在主位的是负责这次项目的甲方代表，许清雾很少参加这种商务应酬，陆老师倒是带她去过几次，但见她实在是个闷葫芦就没再带她去过。
人都是有短板的，而许清雾的短板就是应付这些饭局上的应酬，她不是没情商只是懒得说那些自己听着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漂亮话。
也因为这个，在今天赴约来之前，陆卿给她打过来的语音电话里，不知道嘱咐了多少句注意事项。
许清雾听都听烦了，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老陆，我怎么发现你最近变唠叨了……”许清雾这话不是信口胡说，这次出差，陆卿和小姨的消息就没断过，前者除了必要的工作进度报备以外，最常问的就是落地了吗？到酒店了吗？你们两个女孩子大晚上别出去瞎逛，还让她要格外关照罗栀。
后者自然是事事以许清雾的安全问题为主。
电话那头的陆卿一听许清雾这么呛自己立马不乐意了，扔下了句：“去问你小姨。”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许清雾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嘴角扬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估计小姨又因为外派出国这件事去找陆卿了。
许雯独自一人把许清雾拉扯大，大概是因为过去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情，以至于即便是在许清雾成年后，许雯对她的关心也丝毫不减，反而因为她经常晚归家，变得担心焦虑了许多。
商务饭局酒桌文化是必不可少的步骤，许清雾长罗栀两岁，所以来之前便心里做好了打算，毕竟，喝酒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难事。
主位的甲方代表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很和蔼，不像是一个多挑剔的主，但实际上只有在座的真正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眼前这个好说话形象的领导，对待方案有多么的吹毛求疵，经常笑着把狠话都说了，提的问题永远是，差点感觉，差一点意思，你这个方案好像缺了一点灵气，诸如此类。
这些小道消息，她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具体真假，只有这一次合作过后才能判断。
许清雾坐在位置上，耐心听着他提杯致词。
“最后啊，恭喜我们这次中标的京海建筑院。”陈文海说完举起酒杯朝许清雾的方向抬了抬酒杯。
许清雾笑着举起酒杯，仰头喝净。
“许小姐好酒量啊！”
许清雾神色很淡，对说话那人礼貌的笑了笑，随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句赞叹，换来的就是之后的时间里，许清雾面前的酒杯就没空过。
“许小姐年纪轻轻，就能接到这么大的项目，真是让我们这帮前辈们惭愧啊……”
眼前的男人许清雾认识，算是老对手了，只不过上一次见面是陆卿老师带队，而这一次，是她自己。
许清雾甚至懒的揣测他这句话中的真正含义，职场上，笑面虎再正常不过，尤其是职场女性有偏见的笑面虎。
“还得向您多学习。”许清雾违心的说出这句话，唇上的笑永远恰到好处，举杯喝酒时，余光撇到笑的很是满意的笑面虎，胃里都开始翻腾。
“没想到你这姑娘看着瘦瘦弱弱的，能打败我们这些久经战场的老人们，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不过年轻人还是要戒骄戒躁，你要学的还很多啊。”
罗栀在一旁阴阳怪气，“啤酒肚那么大，当然打不过。”但她声音极小，再加上包间内声音吵闹，只有站在她旁边的许清雾听到了。
许清雾被逗笑，但还是维持最基本的礼貌，没对那人说什么，跟一帮败兵也实在没什么好浪费口舌的。
一轮敬酒下来，在看到所有人都去巴结甲方后，许清雾才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罗栀惊讶许清雾酒量好的同时，神色有些担心的凑到她旁边，很是关心的小声问：“清雾姐，你没事吧？”她说着，将一早倒好的温水推到了许清雾的手边。
许清雾摇了摇头，小声道了谢，眼睛观察餐桌上其他人时，微低着头轻声在罗栀耳边交待了几句话。
罗栀才走一会儿，一个面生的男人又端着酒杯来这边给许清雾敬酒。
许清雾正打算喝一口温水暖暖胃，今晚到现在，餐桌上的饭菜她还一口没动，胃里就已经盛了好几杯酒，实在有些不舒服。
她抬头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陌生的面孔，她肯定自己没见过，但他刚才有介绍自己所在的工作室，许清雾倒是有些耳闻。
因为胃有些难受，许清雾起身的动作便没有最开始那么麻利，原本撑在桌边的手，不小心打落了酒杯。
玻璃叩击着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顷刻间将包房内哄乱的声音止住，引来另一边原本还在互相奉承的人的注意。
而让许清雾没想到的是，仅仅这样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竟被那男人误解成自己是瞧不起他，甚至还拉上了别人一起。
许清雾甚至还未来得及把那句抱歉说出口，就听到对面男人传来的一声冷笑。
“许小姐，是看不上我们今天在坐的这帮失败者吗？”
许清雾闻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刚预备开口回怼他，包间的门这时被人从外打开。
许清雾没去看，她此时心里憋了狠，脑袋里骂人的话全都过了一遍，直到她听到那人毕恭毕敬的对着她身后的方向喊了声：“迟先生。”
惊讶来人是谁的同时，许清雾还感叹人竟然可以变脸变得如此丝滑，那男人一改方才的小人模样，让她只觉得讽刺。
虽然她早已习惯生意场上堪称演戏大赏，但每一次亲眼看到还是会感叹，这些人怎么就没去演艺圈？没准还真能拿个什么奖。
而这句迟先生更像是一场冬雨，浇灭了许清雾心里原本腾腾燃起的怒火。
迟野知道公司今晚有晚宴，但并不知道下面的人单独设了包间宴请此次竞标的人，他今晚原本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情，但在助理那里得知这件事后，便随便找了借口推了家里的事，直接赶了过来。
迟野的目光从一进来就落在许清雾所在的方向，他注意到她有些泛白的脸，看起来病恹恹的，像是哪里不舒服，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为他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像是添了层霜。
“老板。”原本坐在主位享受拍马屁的陈文之，在看到迟野进来后，赶忙放下手上的酒杯，快步走到迟野面前。
酒过三巡，原本陈文之的脸上已经开始泛红，可这会儿在迟野面前，许清雾都会惊觉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男人好像很害怕似的，嘴唇微微泛着白，和脸上的红晕对比鲜明，就连上一秒还在嘻嘻哈哈的表情，在这会儿也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严肃。
然而迟野却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直接越过陈文之，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径直走到了许清雾身边，柔声问：“胃又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