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新来到红阳火车站小广场,下意识地巡视四周,定了定神。一个老太太朝汪新走了过来,乞求说:“小伙子,我的钱让人偷走了,饿得实在受不了,给点吃的吧。”汪新从包里掏出一个烧饼和两个鸡蛋递过去说:“大娘,拿着吧。”老太太接过鸡蛋装进口袋里,吃着烧饼说:“鸡蛋呀!这真是天上掉了个大馅
饼啊。”
老太太那双眼睛很毒,瞅出汪新是个阅历尚浅的雏鸟,说道:“小伙子,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呀?”汪新忙说:“大娘您说。”“我病了,想去医院看看,可钱没了,这病也看不成了。”“那就回家取钱呀?”“我是外地来的,钱丢了,买不了车票,回不去了!唉,再说了,家里的钱全拿出来了,也没钱了。”
老太太说着抹起了眼泪,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汪新看不得这样的情景,他问:“大娘,我这也没多少钱,要不给您三块吧,您先把病看了。”汪新说着,掏出五块钱,抽出三个一块的,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感激地说:“我是碰上活菩萨了,小伙子,你让我咋感谢你呀!”“不用谢,看病要紧,快去吧。”“对了,你知道去医院怎么坐车吗?”“我也是刚到这儿,不清楚。”“坐车还得买票,也不知道这钱够不够看病了。”
老太太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汪新犹豫片刻说:“大娘,要不这两块钱,您也拿着吧。”“这可不行,全拿走了,你不是也没钱了嘛。”“拿着吧,我这儿还有呢。”老太太碎碎念念地说:“小伙子,我一个老太太没念过书,不会说话,我就盼着你能安安稳稳的,好人有好报吧。”
汪新背着被褥卷、提着一个大包来到红阳站公安派出所,就见一个警察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他连忙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汪新,请问所长在吗?”那警察瞅了他一眼,说:“不知道。”汪新感觉气氛有点不对,没有热乎气儿。
派出所的所长姓杨,汪新找他报到时,他正在埋头批改文件,对汪新的问候充耳不闻。汪新只得站着等候,过了好一会儿,杨所长整完文件塞进工作包,站起身想要出门。汪新赶紧把自己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桌上,说:“杨所长,我是汪新,来报到。”杨所长淡淡地说:“你去找小林子,林建军同志,他知道你住哪儿,我要去开会了。”
杨所长说完,走出了办公室,汪新无奈地跟了出去,问:“所长,我主要负责什么工作呀?”杨所长边走边说:“先去广场巡逻吧。”“那每天巡逻多久啊?”“从上班到下班,当然晚上赶上值班,也得去。”
两个人边走边谈,说着就来到了前厅,汪新接着问:“所长,我的办公桌在哪?”杨所长说:“都坐满了。再说了,你主要是巡逻,外面的活儿,也用不
上桌。”
杨所长的话像一盆凉水,将汪新浇了一个透心凉。既来之则安之,他一个从轻发落的小警察还指望人家笑脸相迎吗?这样一想,汪新心情就平复了。他在林建军的带领下,走进自己的宿舍,将被褥和大包放在床铺上。
宿舍的窗户朝向广场,汪新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望着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转回身问林建军:“林哥,你来这几年了?”林建军感慨地说:“三年喽。”“刚来派出所的同志,都得先去广场巡逻吗?”“我一来就做了内勤,没巡逻过。”
汪新好奇地问:“那所长怎么让我去?”林建军笑了笑,说:“不知道,可能是你比较有经验吧。”“他怎么知道我有经验?”“我猜的。”“你猜得没错,我办的案子多了去了。大案小案,什么样的都有,不停嘴儿讲一年都讲不完。”
听汪新这么说,林建军笑了笑,汪新说:“看这意思是不信了?”林建军忙说:“没有,你赶紧吃饭去吧。”“我包里还有两个鸡蛋,垫垫底吧。”汪新说着,就去包里掏鸡蛋,他突然想起来,鸡蛋给了广场上那个乞讨的大娘。
汪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林建军,林建军说,估计他是被骗了。汪新摇摇头,怎么可能呢,就他那眼力,一个老太太能骗得了他吗?林建军也不多说,笑笑说,希望如此吧。
窗外黑漆漆的,汪新站在窗前陷入沉思。
自从汪新离开后,马魁总觉得身边缺少了什么,日子没滋没味的。跟随在马魁身边的小胡,总能不经意地听到,师傅喊他“小汪”。
夜色如墨,寂静无声。马魁迟迟不能入睡,坐在桌前喝起小酒。王素芳温柔地陪在他身旁,一边织毛衣一边轻声说:“这几天挺消停啊,你那个新徒弟小胡挺得力?”马魁点点头说:“比那个臭小子强多了。”“那你终于可以省省心了,看你怎么不太高兴呢?”“哪儿看出来的?”“说不好,就是看你挺闷的,不会是想小汪了吧?”“胡说八道,我想谁也想不起他来呀。”
马魁说着,自顾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入喉,难消愁。
秋风紧,落叶飘飞。
正在广场巡逻的汪新,看着同事带着抓到的嫌犯从身边走过,他的眼里满是羡慕与渴望。
实在是有些受够了这枯燥的巡逻,汪新的心里痒啊,他实在憋不住了,就去了所长办公室。一见到杨所长,汪新直截了当地说:“所长,这段日子,我按照您的要求,天天在广场溜达。”
从汪新进来,杨所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坐在桌前,看着文件,听到汪新这么说,眉头一皱:“溜达?”“是巡逻,天天巡逻,对广场已经非常熟悉了,我想申请去尝试一下其他的工作。”听到杨所长反问,汪新立即领会了话不对味儿,赶紧纠正说。
“做内勤?”杨所长抬起头来,斜眼看着汪新。“所长,您是不了解我,我这人闲不住,是哪里艰苦去哪里,哪里危险去哪里!我是警校毕业的,毕业成绩全校第一,尤其擅长射击、擒拿、侦查!”汪新解释道。“学校里学的那点东西,都是纸上谈兵,不管大用。”杨所长不以为然地说。“我上班后,办了不少案子,偷窃、抢劫、拐卖,什么样的都有,是又动刀又动枪的,也积累了很多经验。”汪新据理力争。“那就再接着积累经验,把眼前这小广场转明白了再说吧!”杨所长根本不理会汪新。“所长,我是宁阳出来的,见过世面,怎么就知道我经验不足,干不了呢?是骡子是马,放出去遛遛才知道。”汪新仍然软磨硬泡。“那就去广场遛吧!”杨所长说罢,很不耐烦地摆手让他出去,汪新自觉无趣,悻悻地走了。
汪新的心情别提多郁闷了,他无精打采地在广场上继续巡逻。实在觉得走来走去无聊了,便走到墙边,身子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活动着腿脚。这时,背后传来洪亮的声音:“累了?”
汪新回头一看是杨所长,立刻说:“所长好,我不累!”“不累咋歇上了?”杨所长上下打量着汪新说。“没歇,站一会儿。”汪新挤出笑脸。“我明明看你靠着呢。”杨所长满脸严肃地说。“鞋里有石子儿,寻思倒倒。”汪新赔着笑脸解释道。“看来你是长了两条富贵腿呀,累了就回去躺着吧!”杨所长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杨所长走远,汪新垂着脑袋,嘴里叨叨着:“走了大半天,刚靠一下,就被逮住了,我的命好苦啊!”抱怨归抱怨,汪新可真不是杨所长说的“富贵腿”,他继续巡逻着,在广场上的人群里穿梭。走着走着,忽然站住身,他看到前方不远处,那个曾经找他要钱看病的老太太,正在跟一个路人说着什么。
就在那个路人掏出钱,准备递给老太太的时候,汪新大步上前一把拦住:“同志,我是警察,请问这位大娘跟你说什么了?”“她说她的钱被人偷了,没钱去医院看病了。”路人指着老太太说道。“你赶紧走吧!这事儿我来处理。”打发走路人,汪新望向老太太,老太太也正打量着他:“瞅你眼熟啊!”“不用眼熟,说说吧,骗了多少钱了?”“一个烧饼两个鸡蛋,五块钱。”老太太撇着嘴说道。汪新一听,简直想笑,这老太太果真精明,只听她接着说:“小伙子,你这打扮得像模像样的,衣服哪里弄的?做得真真的!”“本来就是真的!”汪新自豪地说。听到汪新这么说,老太太笑得嘎嘎的:“别耍大娘了,你要是警察,还能让大娘晃了眼吗?早知道咱俩是一路人,我也不能要你的钱,这回算认识了,往后咱们得互相帮衬点。”听完老太太这番话,汪新终于明白,原来她把自己也当成招摇撞骗的同行了,他出门前照过镜子,真想不通自己哪一点让老太太误会了。不过,此时此刻,他可没闲心和老太太掰扯。
汪新掏出手铐,老太太一看,咋呼着说:“你这家伙什弄得还挺全呀!”“少说废话,伸手!”“小伙子,你真是警察呀?”见汪新一脸严肃不说话,老太太慌了,开始抹眼泪:“我一个老太太,你抓我干啥呀!你要是把我抓走了,那我孙子谁管呀?他没爸没妈,全靠我一个人养着呢,我走了,他就得饿死啊!”“收起你这套吧,我上了一回当,还能再上当吗?那我不成傻子了!”“我没骗你,要不你跟我走,去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在外地吗?我怎么跟你去呀?”“那是编瞎话,我是本地人。”“没一句真话!”“孙子是真的,真真的!就为了养他,我才出来骗钱的。”“我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走!”汪新是一个执着的人,听老太太说得那么可怜,加上已经历过一次上当受骗,他决定亲自去验证真伪。
汪新跟着老太太,来到了一个胡同,胡同的角落里,支着一个破帐篷。老太太站在帐篷外,朝里喊:“孙子,你在里面吗?”汪新探头朝帐篷望去,帐篷里除了堆着些破被子和垫子外,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老太太本来就浑浊的眼睛,更浑浊不清了:“我孙子哪儿去了?”“问我呢?”汪新没好气地说。“估摸跑出去玩了。”“大娘,你可真行,又把我骗这来了。”“没骗你,我真有孙子。”“什么也别说了,跟我走吧。”老太太一听,一头钻进帐篷里,怎么着也不出来。
汪新望着老太太耍无赖,正琢磨着要采取什么措施时,只见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子走了过来,看到汪新,孩子一脸茫然。“小孩,这是你的家吗?”汪新和蔼地问道。这孩子名叫鲁铁蛋,听到汪新这么问,又看到汪新是警察叔叔,乖巧地点了点头。这时,老太太冲过来抱住鲁铁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大孙子,你可回来了,急死奶奶了!”然后又转过身,抬头对汪新说:“小伙子,你都看见了吧,我没骗你。要不是为了养这孩子,我这个年岁了,能出去丢人吗?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呀!”看着眼前的祖孙俩,汪新的心一下子软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沓粮票:“大娘,这点粮票您拿着,别让孩子饿着。”“小伙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你又给钱又给粮票的,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呀!”“拿着吧!”汪新说着,就把粮票塞进老太太手里,转身走了。
鲁铁蛋紧咬着嘴唇,皱着眉头望着汪新的背影,眼神茫然无助。
汪新回到宿舍,把老太太的事儿说给林建军听。林建军坐在床上听完汪新的讲述,叹了口气:“汪新,你不会又被骗了吧?”“我特意去看了,人家孙子摆在那呢,假不了。”“又搭钱又搭粮票的,时间久了,你不得喝西北风去呀。”“没办法,谁让又碰上了呢,那家人太可怜了,能帮就帮一把吧!”“但愿好心有好报吧!”“你还不信?”“我上趟茅房。”“早晚得让你们看看汪小爷的本事!”
见林建军走开了,汪新躺下身,闭上眼睛,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汪新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关于上一次丢孩子的事情,因为他的粗心大意,差一点造成了难以挽回的结局。虽然后来找到了孩子,但是人贩子至今下落不明。他忽然想起了在老太太帐篷处见鲁铁蛋的场景,感觉好像漏掉了什么。警察的直觉让他猛地坐了起来,穿好衣服,顾不上和林建军打招呼,急匆匆地朝那条胡同奔去。
待汪新满头大汗地赶到,却发现原来的破帐篷像原地消失了一样。汪新一下子证实了自己的直觉,疯了似的开始以小胡同为中心,四处寻找着老太太和小男孩的身影。但是,即使他将小胡同的周边翻了个遍,依然没找到两人的蛛丝
马迹。
夜风,有点冷。汪新蹲在冷风中,懊悔不已。
第二天一早,汪新就把此事向杨所长作了汇报。杨所长盯着汪新问:“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小孩可能是拐来的?”“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两人的关系很可疑,要不他们怎么能转眼就搬走了呢?一定是怕我再找上门去。”“话说找个人哪那么容易啊,你要是早能问清楚多好,怎么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呢?你可是宁阳来的呀,就这点能力吗?”“所长,我的错我认,也愿意接受处分。但是,目前最重要的,得赶紧派人找到那个孩子。”“我会联系地方派出所帮忙寻找,你去忙你的工作吧。”汪新一听,急了:“这是我的案子,我也得去。”“你去了,广场那边咋办?”“不就是巡逻吗?还非我不可吗?”“还别说,少了你,真就凑不够人手了,赶紧去吧!”汪新还想反驳,怎料杨所长把手一挥,命令道:“别说了,巡逻去!”汪新咧了咧嘴,只好垂头丧气地来到广场上,在南来北往的人群中,东游西荡。
突然,一个石子儿打在汪新的警帽上,他回身看去,空无一人。他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前走着,刚走没几步,又一个石子儿打在他的后背上。他立即回头,居然看到了鲁铁蛋,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正探头看着他。汪新立即快步向鲁铁蛋走去,鲁铁蛋一看汪新朝他走来,立刻转身就跑,汪新紧跟着他,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鲁铁蛋终于停了下来。鲁铁蛋怯生生地望着汪新,汪新问他:“你和你奶奶去哪里了?我正找你们呢!”“那人不是我奶奶!警察叔叔,我想回家,你能送我回家吗?”鲁铁蛋颤抖着小声对汪新说道。“孩子,你别着急,跟叔叔说清楚,你住在哪儿,叔叔一定把你送回家。”汪新说着,慢慢走到铁蛋身边,他蹲下身,搂过鲁铁蛋安慰道:“别害怕,有叔叔在,没人敢欺负你!”被汪新抱住的鲁铁蛋,感觉有了保护,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当汪新牵着鲁铁蛋的手,把他带到所长办公室时,杨所长眼里闪过一丝丝惊讶。“所长,我都问清楚了,这小孩叫鲁铁蛋,家住宝塔镇,半年前他爹妈相继过世,老太太就带着这孩子,白天他们分头行动,老太太去骗钱,铁蛋去乞讨。”杨所长看着鲁铁蛋,抚了抚他的头,温和地笑着问:“孩子,你怎么不找警察叔叔呢?”“我不敢找,奶奶说我爹妈都死了,要是她也被警察抓了,到时候我就没人管了,会饿死的。”“那你为啥找这个叔叔来了?”“这个叔叔给奶奶钱,还有粮票,说要让我吃饱,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听鲁铁蛋这么夸自己,汪新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他不好意思地冲杨所长说:“我是被那个老太太给骗了。”“你这也算歪打正着啊!案子管到底,把孩子送回家去吧!”“没问题,只是那个老太太怎么处理?”“得先调查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老太太拐的,还是领养的?然后视情况而定。”汪新点了点头,心里不觉有点自豪起来,这是他到红阳站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过,一想到接下来他还要面对广场巡逻,就又有点打不起精神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林建军正靠在床上看书,一看到汪新,他兴奋地说:“破了案立了功,咋还不高兴啊?”“哪看出不高兴了?”汪新反问道。“脸色。”林建军指了指他的脸。“立功有啥用,还是得去巡逻嘛。”“巡逻不好吗?”“从早巡到晚,这活是个人都能干。”“也不是吧,总得腿脚好的人才行。”“出去抓犯人破案子,多危险啊,又没日没夜的,领导这是偏向你呢。”“拉倒吧,穿着这身警服,却不能跟犯罪分子面对面地硬碰硬,有意思吗?多亏得慌呀。”“让你这么一说,我更亏得慌了。对了,你不是跟那个老太太,面对面地过了好几招了吗?这也算硬碰硬啊!小汪,你才来几天呀,别着急,总会有机会的。”“但愿吧!”两人边聊着,汪新边给自己打好了洗脚水。泡脚的时候,他还想着怎么做才能对得起自己身上的这身警服。
行驶的列车上,一个嫌犯戴着手铐,被马魁和小胡押着,进了餐车。
“你先带他做笔录,我上趟厕所。”马魁交代小胡说。马魁走了,小胡坐了下来,从工作包里拿出纸笔,放在桌上。他望着站在一旁的嫌犯,嫌犯也正看着他。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嫌犯移开目光向四周看了看,沉思片刻,对小胡说:“警察同志,这铐子太紧了,都勒得过血了,麻烦给我松松。”小胡看了一眼嫌犯的手铐,觉得确实勒得太紧了,他嘴里嘀咕着:“刚才也没这么紧呀?”“谁知道咋弄的呢,松两扣。”嫌犯嘟囔着说。
小胡掏出钥匙,嫌犯的小眼珠滴溜溜地在他的钥匙上打转,他刚要松手铐,就听到马魁大喝一声:“你要干什么!”小胡被吓得一哆嗦,这时马魁已经走到他跟前,他小心翼翼地说:“他说他手铐太紧了。”马魁的眼睛紧盯着嫌犯,嫌犯被他盯得不自在,假装镇定地说:“你瞅我干啥?瞅铐子。”“小子,你自己把手铐弄紧了,想打开逃走是吧?”“这么多人呢,我往哪儿跑呀。就算我想跑,也打不开手铐呀。”“你是打不开,可你知道钥匙在哪儿了。下一步,打算袭警抢钥匙是吧?”“你可冤枉死我了,我哪儿有那个胆子呀!”“少跟我玩这套,就你这号的,我见得多了!”“你嘴大我嘴小,你说啥就是啥吧。”“我还告诉你,你小子身上一定背着更大的案子!”马魁的话音一落,嫌犯的身躯不经意地一抖。
待嫌犯交代完,小胡满脸钦佩地看着马魁:“真没想到,那小子还背着半条人命呢!”“他要就是偷了点钱,不至于冒这个险。”“师傅,得亏您回来了,要不我犯大错了!”“下回注意就是了!”“师傅,您不生我气了?”“没事了,去忙吧!”马魁摆了摆手,小胡走开了。望着小胡的背影,马魁脑海里莫名出现了汪新的身影,仿佛听到了他喊师傅的声音。
结束了列车上的案件,马魁回到铁路大院,刚一进大院的门,就见儿子马健独自在院子里玩儿。马魁满心欢喜地紧走两步,上前一把抱起儿子,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这是想上街呀!慢点,别摔着。”马魁说着,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在离大院不远处的角落,有人正偷窥般地往院里张望。身为警察的马魁心里一惊,抱着马健往家走。
一进家门,见妻子王素芳坐在桌前正择韭菜,看到马魁回来了,心疼地说:“他都会走了,不用总抱着了。”马魁放下马健,黑着脸一声不吭地在桌前坐下。王素芳察觉到他脸色不对,问道:“这脸子,又是给谁看呢?马健惹你了?”“往后,出了咱家门,得盯住这孩子。”“这不一直盯着吗?”“就是在院里,也不能放松。”“院里怕什么?”“这小子越走越快,不好看了呗!还有,别让燕子单独带他出去。”“让你说得怪吓人的。”“有备无患。”“对了,晚上我包点饺子,给沈大夫送一盘去。”“瞅着点人,别让大家挑出理来。”“我倒是想挨家挨户地感谢一圈,可也送不起呀!”“日子长着,慢慢来吧!”马魁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他一边说一边娴熟地帮妻子择着韭菜。
王素芳点了点头,望着丈夫风尘仆仆的脸上日渐增添的皱纹,不觉鼻子有点发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她知道马魁就是心眼子软的实在人,除了不会哄人说好听的话,遇上什么事儿都挂在脸上外,无论是工作上还是家里的事儿,他都是把责任当命一样扛在自己身上,从来都没有过一句怨言。
红阳火车站的广场内,汪新正在巡逻,一位乘客着急忙慌地来找他报警。
根据乘客回忆,就在这个广场上,他需要换一块一块的零钱。这时一个小伙子说他就能破零钱,他给了那个小伙子十块钱,当他接过小伙子递过来的一沓一块钱时,当着那个小伙子面数完发现少了一块,小伙子只好接过去自己数了一遍,发现是少了一块。于是,小伙子补了他一块钱,连刚刚的九块钱一起递给了他。令他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要买东西的时候,那十块零钱竟然变成七块了,他百思不解,感觉自己被那个小伙子给偷了。
听完乘客的讲述,汪新问:“同志,你不是看着他点的钱吗?”“是呀,我看得清清楚楚,可到头来少了三块,这是咋回事啊!”“你再翻翻兜,看是不是把钱落兜里了。”“我都快把兜翻破了,确实只有七块钱!”“能不能是你把钱弄丢了?”“那十块钱卷在一起,要丢不是全丢了,还能剩下吗?”“同志,凭你说的这些,不能证明你的钱是被别人偷走的。”“那我的钱哪儿去了?就是被他偷走了!怎么,你不想管吗?”“我不是不管,是证据不足。”“你是警察,你得给我找证据去!”乘客说道。“要不这样,你跟我去做个笔录吧!”“我的钱能找回来吗?”“我再说一遍,没有人能证明你的钱是被别人偷走的,所以还不能确定能不能找回来。”“那我做笔录还有啥用?”“万一你说的那人案发被我们抓住了,又承认偷了你的钱,这样你就有可能挽回损失了。”“算了,那说不定得猴年马月了,我还得赶车呢!”乘客说完,气愤地瞪了汪新一眼走了。汪新望着乘客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脑子里却反复想着乘客刚刚跟他说的话。
下班回到宿舍,汪新一边吃着盒饭,一边把这件事讲给林建军听,顺便问他:“你有没有听说过,这钱越点越少的案子啊?”“钱越点越少?我还真没听说过。”“就是说那个乘客的钱还是被偷了呗?”“有这个可能,但也不排除他自己把钱弄丢了。”“那钱咋会越点越少呢?点钱、换钱,问题能出在哪儿呢?”“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这类案子老难整了,你明知道人家耍把戏,也不能抓人家,因为没证据。”“那也不能就看着他们祸害人呀?”“除非你能当场抓住他们,要不他们能骗到你身上来,让你抓个准儿。”“咱俩穿着警服天天在广场上晃,他们都认识,早离咱俩远远的了,咱所里有生脸吗?”“就这么几号人,谁不认识?就差把‘警察’俩字刻脑门上了,算了,别琢磨了,好好吃饭吧!”
熙熙攘攘的广场上,正在巡逻中的汪新看了看时间,快到下班的点了。当他抬起头,不经意地看到了在火车站供销社门口,一个身着黑灰色上衣的男子正跟一些从供销社进出的乘客打听着什么,行迹有些可疑。汪新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供销社门口不远处巡逻,当一个乘客朝那男子掏出钱交换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应该就是上次那个乘客说的换钱人。他想看清男子究竟耍的什么手段,就在这时,他的警帽帽檐突然掉了下来,挡住了眼睛。等他整理好帽檐,发现换钱的乘客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个男子在供销社门口晃荡。汪新紧盯着那个男子,突然传来马燕的声音:“你看什么呢?”“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坏了我的大事!”汪新收回盯着那男子的视线,有些责备地对马燕说道。
下班后,马燕跟着汪新来到他的宿舍,她环顾四周笑着对汪新说:“弄得还挺干净呢!”“我是警察,整理内务,这是基本功。”汪新颇有些自豪地说。“那我爸的被子,怎么没叠得这么整齐呢?”“回去跟你爸好好讲讲,让他向我学习。”“等说完了,他就找你来了。”“那还是别说了,这是我的床,坐吧!”马燕兴高采烈地坐在汪新床上,汪新望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问道:“你咋来了?”“这地儿是你家的呀,我不能来吗?”“你爸知道吗?”“干吗啥事都得让他知道!”“你不好好看柜台,跑这干啥来了?”“出差!”“你出啥差?”“我就不能来这上点货呀?”“你一个宁阳国营第一商店大售货员,跑到红阳上货来了?瞎话都不会编。”“不信拉倒!”
俩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笑闹时,林建军端着两个饭盒从外走了进来:“汪新,饭我帮你取回来了。”他话刚说完,就看到了马燕,猛地一愣。
汪新赶忙向林建军介绍:“林哥,这是我同学,马燕。”汪新话音一落,林建军恍然大悟般地向马燕打招呼,马燕也没跟他客气,跟着汪新称呼,一句一个林哥,热情十足。林建军看着俩人的神情,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可不能在这儿当电灯泡,于是对他俩说:“那你们慢慢唠,我去隔壁吃。”“别呀!都不是外人,没事儿。”汪新阻止说。
马燕也赶紧从布兜里拿出一个饭盒,放在桌上,打开后对林建军说:“我还带吃的过来了,咱们一块吃吧!”“家焖鱼!”汪新看着马燕打开的饭盒道。“喜欢吃吧?”马燕望着汪新,满眼的期待。还没等汪新说话,林建军乐呵呵地冲马燕说:“真香。”“我自己做的。”马燕标榜道。“今天有口福了。”林建军说着,不停地往自己嘴里扒拉,又看看汪新,见他只扒拉自己饭盒里的饭,没怎么吃鱼,林建军对他说:“这鱼炖得不错呀!汪新,你咋不吃鱼呢?”“刺多,怕卡着。”汪新头也没抬。“这鱼刺不多,都是大刺。”林建军继续说道。“那你多吃点。”
马燕看得出来,汪新在闹脾气,她瞅了他一眼,对林建军说:“林哥,你多吃点,别剩。”“小马,你这手艺真不错。”“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会的多着呢,下回,再给你们做个熏鸡架。”“我最爱这口儿了,往后,你可以随时来我们这施展厨艺,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林建军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一拍脑袋,说:“哦,对了,我那还有我妈腌的辣疙瘩,你们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