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春种结束后,冉文霜的工作稍微轻松下来。
春耕期间,厂子人手不足,她没法按时接在幼儿园的升升和在托儿所的芍芍回家,只能接他们到工厂待着。
等她干完活带孩子回家,天已经黑了。
丈夫没有外出执行任务的话,会回家做晚饭,做好饭接她和孩子回家。
无论他在不在,冉文霜都要先给孩子们吃饼干垫肚子,回到家再吃晚饭。
小朋友们先前没来过妈妈工作的地方,来过一次后,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
妈妈干活结束要走了,他们还想多待会儿。
食品厂实在太香,尤其是烘烤类的几个区,比如肉干组,妈妈工作的饼干组等等,都好吸引小朋友。
刚烘烤出来的饼干带着勾小朋友馋虫的香味。
光闻味道就想流口水,心情不自觉变好了。
冉文霜想说天天闻可不会觉得多香了。
她干活的时候穿着工作服工作帽,每天工作结束,脱掉工作服工作帽后会仔细洗脸洗手,确定身上没有饼干的味道。
就担心孩子们闻到饼干味,以为妈妈背着他们吃饼干。
今年这个时期比去年要忙,去年不至于接升升到工厂里等她下工。
芍芍主要是去年这时候太小了,如果她年纪大点,会记得自己前两年一直跟着妈妈待在食品加工厂里。
小宝宝芍芍待在小宝宝休息间里。
宝宝休息间不是只有芍芍一个小宝宝,还有别的小宝宝。
专门的育儿休息间是为了方便干活的妈妈照看婴幼儿。
等芍芍满两周岁了,她才把芍芍送到托儿所。
在托儿所过渡一年后去读幼儿园,算是让孩子提前经历与妈妈分别的“痛苦”,读幼儿园的适应期就不会太漫长难熬了。
...
“我来的真是时候,今天升升的生日吧。”常巧芬过来冉文霜家里,看她家晚饭挺丰盛的样子,估摸着时间,该是升升的生日了。
冉文霜:“是的,早上还给孩子们煮了长寿面吃,来吃点肉吧?”
“我不吃了,我就跟你聊聊春耕期间发生的事情。”
冉文霜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能低估家属间传播消息的速度。
不过她不介意再听一遍,听听巧芬的版本。
常巧芬要说的果然是黄糕的事。
雷韵人是坏,但在意工分,春耕期间有老实干活。
黄糕就没那么老实了,甚至是专人陪着她干活。
说盯着更确切,但凡黄糕有点偷懒的心思都会被骂赶紧干活。
监督她的人已经懒得对她进行任何思想教育工作,因为黄糕巴不得被教育,这样就不用干活了。
教育会教育,在春种结束后教育。
好在部队工分制进行过“改良”,像是黄糕这样有人盯着还能厚脸皮磨洋工的懒货,一天下来是拿不到多少工分的。
冉文霜:“我们工分制度挺合理。”
“是吧,幸好我们农场相当于部队的粮仓,不用另外再上交到哪去,省了些步骤,部队自己能做主,要像是别的农村生产队,需要上交粮食,干多或者干少一样的工分,谁想辛苦干活,全都磨洋工去了。”
“是很打消积极性……你真的不来两片肉尝尝味道吗?”
她做了回锅肉,等丈夫回来还得再放锅里翻炒一遍。
肉保证熟了。
两个小朋友就站在桌子旁边,眼巴巴盯着肉。
他们在肉刚出锅的时候已经尝过了,还想吃,妈妈说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常巧芬进来闻到肉香确实有点馋了,听到冉文霜的话,忍不住夹了一片肉:“只吃这一片,你今天别怕黄糕过来,她没干多少活却累得不行,这两天比较安分。”
“还好离得远,我家的肉香飘不到她家去。”冉文霜开玩笑。
说完黄糕的事,常巧芬不再久留,寻思着明天也去买点猪肉炒着吃。
谢衡回到家后,一家人就能正式开饭了。
开饭前,爸爸妈妈和芍芍三人分别祝升升生日快乐,升升也祝自己生日快乐。
芍芍小嘴冒着油光:“妈妈,哥哥,什么时候再生日。”
“哥哥再过生日要等到明年了。”冉文霜没说下个月就是她和爸爸的生日。
谁知道那天爸爸会不会在家,到时候少一个人祝生日快乐,小朋友心里不平衡怎么办?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先不说,和升升过生日一样,在今天之前不告诉小朋友生日具体哪天,到了生日当天早上,煮长寿面,告知孩子生日的事。
在孩子们能记住各自生日前,她不会给孩子任何期待,一直是现在的形式,生日当天才告知。
芍芍对明年没多少概念,只听语气要好长好长时间。
好吧,她暂时不惦记哥哥下次过生日了。
谢衡没有插嘴。
没大人提醒,孩子们就不深究生日的事了。
...
进入六月,在冉文霜盘算着丈夫和芍芍生日能吃到菜园子哪些菜的时候,坏消息传来。
不是夫妻双方家里出事,是一个县发生大地震,部队参与抗震救灾,需要立刻出发支援。
她最早得知消息,是从丈夫嘴里听到的,丈夫被派去抗震救灾了。
对此,冉文霜没有不舍,而是交代丈夫地震期间有哪些常见的疫病。
六月还是虫害病高发期,如果不幸被传染,一定要及时医治,不要强撑参与抗震救灾,因为可能造成大范围传染,救人不成反而害人。
谢衡一一应下。
冉文霜主要交代疫病。
至于外伤及外伤感染,部队的医疗班处理这类伤很有经验,不需要她多啰嗦了。
抗震救灾刻不容缓,谢衡在回家收拾好行囊后,披星戴月离开。
爸爸回家又出门的动静闹醒了升升,升升问妈妈怎么了。
冉文霜轻声安慰孩子:“刚才爸爸回来,爸爸要出任务,收拾完行李离开家了,升升快点睡觉,明天还得去幼儿园呢。”
升升正困着,听到妈妈的话,很快睡回去了。
睡眠质量很好的冉文霜,今晚难得失眠。
...
第二天,家属们得到了募集捐款的消息。
妇女队长明确表示,这次捐款是强制性捐款,家属院每家每户都要捐。
最少捐一块钱,两天内所有家属捐款都交到她这里,她来统计。
迟迟不交的,她会亲自上门催。
最后期限还是不交,会被写到“大字报”上批评。
大字报贴墙壁让大家都看看。
雷韵黄糕这类人听到消息,是不会在心里骂的,柳霞走后,她们俩直接骂骂咧咧,骂出来了,让她们男人去支援不够,居然还盯上她们的钱!
她们两人的男人都抽到支援了。
不管家里男人有没有去支援,捐款都是大事。
众人满含心事回家。
路上人多不好讨论,冉文霜走路太快,常巧芬暂时追不上,只好先和另外三个家属一起,去离这里最近的家属家里商量一番。
冉文霜很快回到自家,点出钱后,没有着急去妇女队长办公室交钱,而是等常巧芬过来。
不到二十分钟,常巧芬过来了。
冉文霜等着她问捐款的事。
出乎意料,常巧芬最先说的不是捐款,她说了谢衡的事。
但凡有点血性的军人都主动要求参与抗震救灾。
支援要去,部队也要有人留守。
不能一窝蜂全派去了。
所以最后是抽签决定谁去谁留。
常巧芬自家男人去支援,没抱怨一句,他是想去的。
谢衡抽到的却是留在部队,他自己坚持要支援,上级考虑过后就加上他了。
只给谢衡破例。
其他人老老实实留在部队坚守自己的岗位。
常巧芬觉得文霜可能不知道这事,今天下午就想找她说了,然而捐款的事宛如平地惊雷,炸得大家不知所措。
冉文霜:“我了解他的性格,他要是不去,就不是他了。”
她心里难过丈夫接下来一阵子要承受的痛苦,可是更难过被埋在废墟里的人。
尤其是老人和小孩,他们不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可能在地震发生前,都没能吃饱饭,饿着肚子。
想到和自家两个宝贝一样大小的孩子埋在废墟里,她就眼睛发酸。
只希望救援工作迅速展开,尽量减少伤亡。
说完谢衡的事了,常巧芬才说起捐款。
最低标准的一块钱对她们来说已经不少了,然而真的卡在最低一块钱捐款线也不太好,她和几个家属商量后,决定捐五块钱。
相识的几个家属统一下捐款金额,她问冉文霜打算捐多少。
冉文霜直说:“一百块钱。”
“啊,捐这么多……”常巧芬惊愕。
这是她第一次在冉文霜面前露出惊愕的表情。
冉文霜:“我本来考虑能不能翻出芍芍穿不下的衣服捐出去,仔细想想,这个季节的衣服,实在没有能捐的,就只能捐款了。
我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只是想到那些本就忍饥挨饿还要面临大灾的可怜人……略尽绵薄之力。
我手脚健全,有劳动能力,不担心没钱,要是我这些钱能让更多受灾群众吃到饭,我也不算白捐了。”
家里有芍芍穿不下的冬天小衣服,她整理好了,打算寄给爸妈那边的亲戚。
现在寒冷的话,她会把这些衣服捐给灾区。
她没承诺过亲戚会寄送给她们,只想直接寄,再写封信说明。
灾区需要的话,她会捐给灾区。
天气热了,这些衣服没法捐,她只好按照原计划寄给亲戚。
至于芍芍夏天的衣服,芍芍自己穿的也是旧衣服,夏天衣服轻便,容易撑大,实在撑不大,穿不下了的,因为携带方便,已经被她整理出来,今年探亲的时候带回家送人了。
常巧芬:“第一次见着活菩萨,我没你这种思想觉悟。”
冉文霜:“你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五块钱已经非常多了。
你就当从来不知道我要捐多少钱的事,我清楚捐这么多钱,被一些人知道了,会觉得我在装,阴阳怪气我真有钱。
我不怕她们说我,我只想尽我所能救助更多人。”
“我知道了,我会为你保密的,你要是捐十块钱我还能帮你说说,让大家知道你人多好,捐一百块钱,我实在说不出口,树大招风。”她会保密的。
这简直是明晃晃告诉所有人:我家有很多钱!快来我家打秋风!
这么说吧,她和丈夫一个月工资加起来超过一百块钱了,但是不紧衣缩食的话,三个月都攒不下一百块钱。
她家男人是军人,她能不给他买肉吃吗?
肉就要几毛钱一斤了,加上要养孩子,孩子们也是能吃的年纪。
吃饭叫他们存不下太多钱了。
不算工资多少,不算粮食肉价,简单明了说吧,文霜是把两个月的工钱全部捐出去了。
两个月白干。
她没记错的话,文霜过年回去老家,也花了不少钱。
……但愿娘家和婆家都有补贴她。
补贴大概在孩子压岁钱里,她听文霜的语气,她可能是把存款全捐出来了。
太伟大了。
冉文霜:“巧芬,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我的,应该要谢谢你自己。”
常巧芬说完离开了,在冉文霜要去捐钱的时候,听了一会儿的升升问妈妈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情上,冉文霜不想糊弄孩子们,认真仔细和两个孩子说明。
芍芍听得迷迷糊糊的,没有完全明白的样子。
升升听明白了:“妈妈,我要捐钱,我有钱,压岁钱。”
芍芍附和哥哥:“我也有,碎碎钱。”
哥哥说的是鸭鸭钱还是碎碎钱?
芍芍确定自己的钱是零散钱,所以是碎碎钱。
“芍芍也要捐款?”她把捐钱是什么意思仔细解释给芍芍听。
“要!”芍芍大概明白了,钱是给饿肚子的人买饭吃。
她肚子不饿,也不怎么花钱,可以捐出去。
冉文霜告诉孩子们最低一块钱,他们想捐多少?
升升问一块两毛钱行吗?
“当然可以。”
芍芍学哥哥,也是一块两毛二。
她问过哥哥她有多少钱,哥哥给她数过,是两毛钱,这会儿感觉到一块两毛钱超出了她持有的钱,问妈妈她有那么多钱吗?
“有的,你们手里的钱自己留着,妈妈从帮你们保管的压岁钱里拿。”
这倒是让两个小朋友开心起来了,原来他们还有那么多钱在妈妈手里。
手里的钱不用给出去,等于没花钱就做了好事。
...
妇女队长办公室外,暂时没有家属排队捐款。
大家可能打算等等,先打听各家捐款多少,明天再捐。
这刚好方便了冉文霜。
办公室门上贴了纸,写明捐款请有序排队。
见冉文霜过来,柳霞让她随手把门关上。
冉文霜是家属院里思想觉悟最高的家属,之前也有需要筹集捐款的时候,她往往是最先过来的。
“霞姐,我捐一百块钱,我两个孩子各捐一块两毛钱,能单独写上他们的大名吗?”冉文霜想让自家孩子的名字也登记在本子上。
她把一百块钱交到柳霞手里,升升芍芍也把抓手里的一块两毛钱放到办公桌上。
柳霞了解冉文霜的性格,知道她会比别的家属捐更多钱,已经另翻开一页登记,打算给她单独登记,以免被别的家属看见,议论纷纷。
没成想这次捐了更夸张的金额。
她面上没露出惊诧的神色,点头应下:“可以,你在这里写下自己和孩子们的大名,名字后面写金额,三个名字随便横着写或者竖着写。”
交代完了,柳霞开始点钱。
金额无误。
“好,我明白了。”冉文霜开始写名字。
写完先给两个孩子看,他们的名字已经被记到本子上去了。
两个小朋友看完都点头。
芍芍是小文盲,看不懂字,只假装看懂了,点点头。
两个孩子确认过了,冉文霜没有在妇女队长面前争表现的想法,带着孩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