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周末，这天一大早，林为民和陶慧敏抱上了小豆包，一家三口前往燕京医院。
万先生这两年病魔缠身，一年时间当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待着。
前段时间小豆包出生、办满月酒，万先生打电话想过去看看，但被林为民拒绝了，让万先生别着急，他有空就带着闺女过来探望他老人家。
今天林为民一家来医院，提前给万先生打了个电话。
万先生格外高兴，特意换上了一件白色衬衫，眼镜擦的亮晶晶的，看着精神百倍。
“您这样子可不像有病，要我看干脆出院吧！”
小豆包被陶慧敏抱在怀里，万先生正从后面逗弄着她，小丫头被逗的嘎嘎直乐，笑声清脆悦耳，让万先生夫妻二人开怀不已。
“出院是不可能了，我这个身体啊，一天不如一天，偶尔伶俐一天，说不定就是回光返照！”万先生轻松的说道。
他的话惹来黎玉茹的白眼。
万先生又说道：“这孩子长的漂亮，性格也好，真是像慧敏了。”
林为民忍不住问道：“你从哪看出来像她了？我觉得小豆包更像我！”
陶慧敏重复着黎玉茹的动作，给了林为民一个大白眼。
“女孩子像妈妈长得漂亮。”黎玉茹说道。
“师母，像我也不丑啊！再说了，女孩子也不能太漂亮，容易被那帮坏小子给盯上。”
万先生打趣道：“难道你是‘好小子’？”
套用一句后世烂大街的话，屠龙者终成恶龙。
林为民娶了娇妻美眷，生了个漂亮闺女，对闺女未来的潜在的追求者们严防死守，确实是有点讽刺。
都像他这样，社会怎么进步？人类怎么发展？
在医院待了一个多小时，万先生的精神头也用的差不多了，林为民见他面有疲色，便打算告辞。
万先生却对黎玉茹说道：“你去跟医院借个照相机，给我跟孩子拍张合照。”
林为民拦下黎玉茹，自己去找，听说是万先生要借相机，医院赶忙从办公室找了给送过来。
上午十点多，窗外阳光正好，林为民让万先生站在靠墙的位置，阳光从侧面过来，光线充足。
万先生穿着一身白色衬衫，脸色轻松，视线看着怀中的婴儿，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
他怀中抱着的小豆包正用黑黢黢的瞳仁望着他，老少对视。
林为民抓住这个瞬间，按下了快门。
“照好了。”
“这么快？”万先生没想到会照的这么快。
林为民道：“相机好。泥轰进口的，自动聚焦。”
万先生将孩子交还给陶慧敏，又要来相机左看右看，有种少年人的好奇和天真。
“这东西真不错，真是高科技啊！”
叮嘱林为民回头照片洗出来给他送来，万先生又对黎玉茹招呼了一声，黎玉茹从柜子里取出了个盒子。
“这是前些年领导送的工艺品，当时非洲兄弟送了国内一大批象牙，这些象牙被制作成了工艺品送给我们这些文化界人士，这把扇子就当是送给小豆包的见面礼物吧。”
这个时候国内还没有禁止象牙交易和加工，林为民打开包装的漆盒，里面是一把象牙雕花团扇，工艺精湛，精美绝伦。
象牙自古以来就是奢侈品，现代工艺品虽然缺少收藏价值，但象牙制品本身就价值不菲，拿来送给刚满月的孩子，万先生夫妻俩完全是将小豆包当做自家子孙看待。
“您看看，看看孩子还让您破费！”
林为民笑的灿烂，嘴上客气着，却一点没有推辞的意思。
万先生见他这副姿态，忍不住笑骂了两句。
万先生送小豆包的这把象牙雕花团扇，既是团扇，也是折扇，刘元卿《贤奕编》谓：折叠扇，一名撒扇。盖取舍则折叠，用则撒开之义也。
古时御扇分时节，初夏用折扇，中夏用团扇，盛暑用羽扇，稍凉复用团扇，至折扇而捐矣。
眼下才不过六月中旬，正是用扇子的时候，万先生送的这份礼物很应景，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象牙做的扇子，放在古时候可能真的会拿来扇风乘凉，但放在现代，拿来收藏还差不多。
“这东西太金贵了，拿来扇太奢侈了一点，万一再摔坏了。”林为民笑道。
万先生道：“她小小的娃娃也扇不了扇子，要扇也是你们大人扇，坏了那就是你的事了。”
“你这话说的我都不敢用了。”
师生俩斗了两句嘴，林为民收下了这份礼物。
又过了两天，林为民接到了一通来自意大利的国际长途。
打电话来的是《末代皇帝》的导演贝托鲁奇，他这次是看到了今年斯特雷加文学奖公布十二进五的名单，发现了林为民的名字，特地给他打电话道喜的。
自1988年《末代皇帝》狂揽奥斯卡金像奖以后，贝托鲁奇在欧洲影坛的声望如日中天。
尽管对于大部分欧洲影坛的从业者并不待见好莱坞，但他们又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就是好莱坞的影响力正在全面碾压欧洲影坛。
《末代皇帝》之后，贝托鲁奇的主要工作放在了由保罗·鲍尔斯小说改编的电影《遮蔽的天空》上，该片是贝托鲁奇“东方三部曲”的第二部，而“东方三部曲”的第一部当然就是《末代皇帝》，反正在当初拍电影时林为民是没听贝托鲁奇说过有这么个说法。
《遮蔽的天空》在非洲实地拍摄，耗资五千万美元，期间贝托鲁奇还抽空参与了《意大利十二导演与十二城市》这部电影的拍摄。
这部电影1990年下半年在欧米国家上映，反响平平，既无票房，也无奖项，让贝托鲁奇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末代皇帝》投资几千万米刀，票房不理想，但好歹收获了奥斯卡，靠着后续卖版权和录像带也能回血。
但《遮蔽的天空》是五千万米刀的大制作，票房、奖项双失利，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段时间，贝托鲁奇还在鼓捣他“东方三部曲”的第三部，故事讲述的是一位西方小孩被认定为H佛转世者的故事。
林为民听着贝托鲁奇的讲述就闻到了一股扑街味儿，这部电影林为民看过，只有一个评价：不好看。
林为民觉得贝托鲁奇已经陷入了偏执，莫名其妙非得搞个什么“东方三部曲”，可实际上三部电影无论是内容还是风格根本就不挨着，如此生硬套用的结果，只有失败。
他和贝托鲁奇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建言人家怎么拍电影的份上，所以林为民并未就电影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跟贝托鲁奇约好了等他去意大利的时候见面聚一聚。
六月下旬，《霸王别姬》剧本初稿出炉。
芦苇三月份接手《霸王别姬》剧本，他虽然生在燕京，但长在西安，《霸王别姬》讲的是发生在燕京的故事，他怕自己在写剧本时露怯，犯一些常识性错误，也为了能够更好的表达出剧本当中的情感，借了话剧《茶馆》的录像带，没日没夜的看，一边看，一边学。
然后又跑到燕京图书馆、中央戏曲学院图书馆查找资料，最后再泡戏曲家协会取材。
历经三个月时间，终于将《霸王别姬》的剧本初稿写成，但很多细节地方仍需要精心打磨。
程凯歌深知这部电影对于自己至关重要，所以对于剧本的要求也更加严格。
与此同时，香江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尊龙那个经纪人陈小姐着实是有点东西，把徐枫得罪的死死的，到最后即便是尊龙亲自打电话赔礼道歉也没用，再加上章国荣出演程蝶衣的意愿很强烈，最后确定由他出演。
确定了出演没两天时间，章国荣就飞到了燕京。
他跟徐枫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见林为民，林为民是《霸王别姬》的原著作者，当年拍《女医传》两人也有过合作。
“阿仔，好久不见。”
“林先生，又见面了！”
七八年未见，章国荣早已脱去了当年的青涩，这些年他在香江娱乐圈风生水起，电影、歌坛双栖发展，佳作频出，俨然已经是一代巨星。
“当年您说我有机会演程蝶衣这个角色，现在真的实现了，谢谢您。”
林为民却道：“跟我关系不大，是徐女士力荐你出演。再说，你现在是电影巨星，能演程蝶衣，对这部电影也是一个加成。”
林为民和章国荣不算很熟，但好歹算是故人，又有徐枫、程凯歌作陪，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这几年的经历和电影，相谈甚欢。
章国荣说他明天还要前去拜谒梅先生的陵墓，《霸王别姬》不仅是小说，也是戏曲，小说讲的故事也是以《霸王别姬》这出戏为底子。
听他这么说，林为民心中满意，这叫敬畏之心。
“阿仔，台词还是要好好练练，你国语虽然很好，但香江味儿还是太重了，观众听了要出戏的。”
临别前，林为民叮嘱道。
“您放心吧，我这次提前来燕京，就是为了学习京剧和练习普通话。”
感受到章国荣对程蝶衣这个角色的诚意，林为民鼓励道：“有你这份用心，一定可以演好这个角色的。”
章国荣开心的笑了起来，《霸王别姬》的电影计划九月开机拍摄，他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压力可想而知。
听到来自原著作者的鼓励，算是让他轻松了一点，也对程蝶衣这个角色更加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