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为民盯着于华被佟钟贵押走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
这小子什么意思？他知道《天下第一》是我写的了？
林为民回想着刚才于华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想来想去，他又有点后悔。
本来他写《天下第一》这事是不需要瞒着编辑部几个人的，大家都是同事，保个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林为民一想到通文社这帮人毕竟都是从国文社分出来的，工作能力不一定能保证，但国文社的优良传统肯定不能丢。
有这帮人的碎嘴子，他还是觉得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是……
看刚才于华的语气，估计他应该是发现了，要不然也不会莫名其妙的说让自己给小钻风带什么话，还说什么创作效率高。
肯定是觉得抓到我的把柄了，催起稿来理直气壮、耀武扬威。
这回属实是阴沟里翻船了！
好在自己也没让这小子好过，小佟这人生性拘谨，做什么事都认真，让他去修理于华，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你小子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晚上回到家中，陶母和孙姐正在准备晚饭。
陶慧敏则抱着一袋爆米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现在已经逐渐显怀，家里的事情陶母基本都不让她沾手，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时不时的散散步，运动运动。
她的职业是演员，一向很注意体重，可自从怀了孕之后，胃口大开，怎么也控制不住。
一个多月时间，体重已经涨了十几斤，对比以前，倒是多了几分丰腴的孕味。
晚上吃完饭，林为民陪着陶慧敏在院里散了一会儿步，然后便准备回书房去写作。
“怎么又写啊？”林为民一直没告诉陶慧敏他替《九州英雄志》写小说的事，所以陶慧敏见他时不时的就要去书房写几天，偏偏又没有作品问世，也感到不解。
林为民不想多说，挥挥手道：“唉！都是自己做的孽！”
连续熬了半个多月时间，这天上午，林为民将一叠厚厚的书稿甩在于华的办公桌上。
于华抬起头，只见林为民脸色阴沉的看着他，“《天下第一》剩下的三十万字都在这了，以后别来烦我！”
于华知道自己这回肯定是被林老师给记恨上了，不过没关系，稿子到手就行。
反正林老师现在也不干具体工作了，总不能还催我稿、关我小黑屋吧？
“哎呦，我就说小钻风同志这效率高。你看看，你看看，这才半个多月，就完稿了！这可真是模范作家啊，我们刊物缺的就是这种人才。”
其他几人不明所以，见于华满嘴马屁，以为他是对小钻风的创作效率满意，殊不知他这是在将功折罪。
“那什么，林老师，您看您，居中联系作家同志，劳苦功高。来来来，喝口热茶，天怪冷的！”
“不用了。”林为民冷哼一声，离开了办公室。
李学刚问道：“于华，你怎么得罪林老师了？”
“没有啊。你没看见吗？林老师对我的态度多好！”
众人：？？？
林为民埋头创作半个多月，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初了，燕京的冬天似乎来的有点早，傍晚就开始气温骤降。
傍晚下班，林为民接上了汪硕，两人约好了一起去《阳光灿烂的日子》剧组，他是去看看剧组的拍摄情况，上周迈克尔·菲利普斯飞回米国了，临走前特地让他帮忙多到剧组看看。
在燕京待了半个多月，迈克尔·菲利普斯已经认清楚了江文的本来面目。
他很庆幸当时江文跟他要五十万米刀投资时，他强硬的塞过来二百万，要不然，就以江文这败家的德性，剧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停摆。
光是开机的第一场在澡堂里的戏，江文就硬生生拍了拍了三天三夜，夏宇他们这帮男演员差点洗秃噜皮，胶片更是浪费了上千尺。
汪硕去剧组则是要客串一把，这是他开机的时候就跟江文约好的，江文给他安排的角色是当年燕京城内赫赫有名的顽主头子“小混蛋儿”。
在硕爷心中，其实一直有一个明星梦。
正好今天剧组要在老莫餐厅那拍小混蛋儿这个人物的第二场戏，江文提前两天给汪硕打的电话。
前往剧组的路上，汪硕一脸紧张，手里打着小抄，一路都在念念叨叨。
林为民忍不住调侃道：“你行不行啊？就这水平也想当演员？”
“管得着么你？”
“啧啧啧，瞧瞧你这德性，别老做什么明星梦。”
林为民毫不留情的嘲讽让汪硕愤怒，“我敢客串电影，你敢吗？不敢就憋着！开你的车吧！”
“客串电影而已，当年哥们儿指导拍电影的时候，你还在部队练狗刨呢！”
两人一路斗嘴来到莫斯科餐厅，此时餐厅已经被《阳光灿烂的日子》剧组包了场。
来到剧组，汪硕先去换衣服、化妆，林为民则叫住了二勇，二勇是剧组的生活制片，著名演员张勇手的儿子。
“林老师！”被林为民叫了过来，二勇问了声好。
林为民打量着正在餐厅里忙碌的剧组，问道：“在这几场戏？”
“就一场戏。”
“包了几天？”
“五天。”
林为民的眉头皱了起来，二勇缩了缩脖子，知道林为民这肯定是不高兴了，辩解道：“江导让包的。”
“我知道，你去吧。”
二勇心中庆幸，眼神偷偷朝正给演员讲戏的江文望了一眼，哥们儿自求多福吧！
等江文给演员讲的差不多了，各部门都在进行开拍前准备，江文跑到林为民身边。
“林老师，您来了？”
林为民微微颔首，假意打量着餐厅的环境，说道：“老莫这环境不错，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拍完这场戏，留在这搓一顿吧。”
江文闻言大喜，“嗐喲！您可真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老莫我连包了五天，等拍完戏，高低让兄弟们好好乐呵乐呵！”
“不是才一场戏吗？包五天干嘛？”林为民问道。
“嗐！这不是为了……”
江文察觉到了不对劲，闭上了嘴。
林为民冷着脸看着他，“为了什么？”
江文见林为民这个态度，哪里不知道刚才那是在诳自己的，他讨好的朝林为民笑了笑。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剧组的经费是留给你这么祸害的？现在看着账上有钱可劲花，戏还没拍完呢，万一超支了怎么办？你这电影还怎么拍？”
林为民疾言厉色的训斥着，江文乖乖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正在忙碌的剧组好像一下子就慢了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是轻拿轻放，生怕惊扰了林为民。
骂了好几分钟，林为民才停了下来，江文都被骂得抬不起头了。
“这场戏争取今天拍完，晚上剧组都在餐厅聚餐。餐厅那边你自己去说，搞不定就从你酬劳里扣钱！”
林为民给江文下了最后通牒，他无奈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正悄咪咪听声的剧组工作人员们听到林为民的话倒是松了口气，好歹还让晚上在老莫聚餐。
“瞧瞧人家这制片，真是威风，指着导演的鼻子骂！”正磨洋工的场务说道。
一旁的灯光助理说道：“你小子才工作几年，没见过这位林老师的威风。”
“威风？多威风？”场务是个小年轻，听见灯光助理的话有些不屑。
“多威风？知道《女医传》吗？”
场务点了点头。
“想当年拍《女医传》的时候，林老师一挥手，几十个工作人员滚蛋，香江人都得憋着，央视的人也照开不误。江文算个屁？这部戏的投资都是林老师给他拉的，挨骂他得听着。”
见灯光助理说的信誓旦旦，周围的几个工作人员都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几人聚在一起说起了八卦。
骂完了江文，林为民往片场一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众人都不敢靠近。
迈克尔·菲利普斯不在，剧组几个主要岗位上都是江文的人，林为民要是不当这个坏人，他们这剧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因为超支停摆。
江文去跟餐厅经理沟通了一会儿，好说歹说把时间改成了两天，回来接着拍戏。
今天的戏份是汪硕饰演的小混蛋儿带着兄弟们在老莫聚餐，汪硕的戏份总共两场，头一场是在泸定桥下面，他给要茬架的两伙人当和事佬，其中一伙人里就有马小军等主角。
在老莫的是第二场戏，两拨人在汪硕的劝说下握手言和，大家跑到老莫来吃饭。
这场戏里，汪硕的台词就一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五洲震荡和为贵”。
镜头前，汪硕举着扎啤杯说完这句话，剩下基本就没他什么事了。
哦，不对，还差点。
还得有几个表现小混蛋儿受人尊敬、推崇的镜头，江文找来跑龙套的都是武J战士，这帮人把他架在脖子上在餐厅内U行享受众人的追捧。
一开始汪硕还是很享受的，可拍完两个镜头之后江文还嫌不过瘾，想来组长镜头，让这帮战士们先是架着汪硕U行，然后再将他扔到空中，不停的抛来抛去。
江文的想法不错，可惜就是苦了汪硕，这一抛就是几个小时。
到最后都快半夜了，还是林为民实在不忍心了，“差不多就行了，一个破镜头你拍那么多遍干什么？”
江文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这场戏的拍摄。
众人将汪硕放下来，只见他脸色煞白，脚一着地，腿都是软的，旁边人赶紧扶住他。
“没……没事，我没事。”
众所周知，硕爷这人，浑身上下哪儿都软，就是嘴硬。
林为民将自己的椅子让给他，幸灾乐祸的笑道：“怎么着？还演不？”
汪硕脸色惨白，气还没喘匀，不想跟林为民说话。
那边剧组拍完了戏，江文张罗着聚餐。
因为今天是吃饭的戏，餐厅的厨师到这个点儿都没下班，剧组还特意付了加班费。
江文过来请林为民和汪硕过去吃饭，林为民摆摆手，“我俩不吃了，你们自己吃吧。”
等江文走后，汪硕道：“你不吃就不吃，带上我干什么？”
“我怕你吃一半再吐了，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说完，他架着汪硕离开了老莫。
上了车，汪硕终于说了几句实话。
“虚荣！还是虚荣！你说我好端端的客什么串啊？上回在卢沟桥，拍了大半天时间，愣是给我冻窜稀了。今天更他么不是人，扔了我三四个钟头，我前天的饭都差点被扔出来。
就刚才，你都不知道，底下人都快扔没劲儿了，好几回我差点直挺挺摔下去。
在上面的时候，我就问我自己啊，何苦呢？老老实实当个观众不好吗？”
汪硕说到这里，又开始骂骂咧咧，咬牙切齿道：“江文这孙贼，以后别让他落在我手里！”
林为民开着车，脸色平静。
“我早就说了，你就没有当明星的命。”
汪硕不理他，只是脸看向车窗外，眼神忧郁。
北风萧瑟，这一刻，硕爷知道，他的明星梦，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