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红艳劝了庆芬不止一次,让她去医院再查一下,如果确诊,该开刀开刀。“这是病!得治!”红艳大声疾呼。庆芬却坚定立场,咬住了不松口:“我的身体我知道,就是个结节,钙化了,没损害,根本不用动刀,开刀伤元气,我这个年龄不适合。”又说:“不还有那保险吗?等几个月不妨事。”

红艳无奈。如果不知道,没发现,等也就等了,现在知道了,发现了,还有什么理由等。庆芬又说:“下个月回老家再看看,有人民医院的熟人,不会坑咱。”红艳说不通,只好请倪俊侧面磨磨。

两个人躺在床上,倪俊玩手游,刘红艳在研究中医养生。红艳忽然扛着脸问:“假如,我妈得了大病,我手头没钱,你怎么办?”

倪俊头也不抬:“怎么不念着妈点好。”

“正面回答,我是说如果。”

倪俊快速看她一眼,视线立即回归手机屏幕:“没有如果,我那十万,不都贡献出来了吗?”

红艳道:“说出去谁信?工作那么多年,在某著名高大上的工作单位,就存那么点儿。”

倪俊打了个滚,脚朝天:“就这大本事,知足。”

红艳揶揄:“这辈子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想了?就想着生个孩子,然后,继承你们家破房子。”

“说对了,挺好。”

“回答问题!”

“你先告诉我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你一把掏,我什么都不用管,能行吗?”

“别说没用的,直接说目的。”

“那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我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找你爸妈借钱。”红艳说。倪俊立刻道:“那估计行不通。”红艳翻了他一眼:“第二条,卖房子。”

倪俊倒抽一口气:“砸锅卖铁啊。”

红艳说:“不然怎么办?”

倪俊只能幽默化解:“我卖肾。”

红艳不理他,说自己的:“所以,保险多么必要,在家庭重大风险面前,人是多么脆弱,保险就是帮你兜底。”

倪俊道:“直接说让我买保险不就得了。”

“我没说,我只是告诉你这个风险。”红艳嘴硬。

倪俊哼了一声:“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放个屁都是有风险的,喝凉水噎死保不保,吃干饭撑死保不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真要像妈买的保险那样,得两次不重样的大病才能赔付,有意思吗?”

“强词夺理!妈那是为你着想!”红艳拿着枕头朝倪俊扑过去。

无论谁怎么劝,红艳这个职是辞定了,而且她辞得意气风发,特别光荣,她觉得自己的中年危机都快被辞职治好了,因为接下来,她就要向着为千万家庭和个人设计保障,同时自己也顺带实现人生理想的目标奋进。红艳进了某著名保险公司,跟郝不是一个公司。她现在和郝,是竞争对手,同学群里,两个人明里暗里较着劲儿。

郝下手早,不少同学都是他的客户。这块蛋糕,刘红艳晚来了一步。不过,红艳从郝身上倒是学了一招,叫环环相扣法。类似于直销,发展下线。一个同学买了,再请这个同学给推荐他周围的人,如果推荐成功,就给这同学提成。只不过,经过郝地毯式轰炸,红艳再去,已颗粒无收。红艳想,行,反正现在是学徒期,先练练手再说。

她把目标锁定在婆家。庆芬劝女儿:“少招惹他们,孩子没生出来,人气着。”红艳纠正:“怎么叫招惹,我是去送福利的。”周末,刘红艳拎着两条甲鱼造访婆家,倪俊拦都拦不住。还没进门,声音就传过去:“妈!爸!”热情得好像下乡扶贫。伟民推老太太出去晒太阳,不在家,倪俊领事馆有接待,晚点回来。二琥从里屋出来,看到两条甲鱼,吓了一跳。好多年没吃过,红艳拎着来,她又觉得好,又提防。红艳道:“妈,这些日子,您照顾奶奶,照顾我,辛苦,一条给您,一条给奶奶,补补。”二琥浑身起鸡皮疙瘩,颇不适应。赶巧伟民推着老太太回来。二琥探头:“妈,倪厨子,儿媳妇给你带俩王八,中午看怎么烧。”

中午吃清蒸甲鱼,葱段铺着,清汤。二琥喝一口,赞:“哪儿弄的小甲鱼,真鲜,真补,瘫子喝了都能站起来走路。”倪俊看不惯他老妈那神叨样子,白了她一眼。红艳夸:“爸的手艺好。”饭吃到一半,老太太闹腾,二琥只能盛了甲鱼汤,先去伺候。等搞好弄好,已经下午一点多,一家人坐成个小圈,在客厅喝茶。红艳叫了声爸,音调悠扬。

倪俊说:“我爸不买保险。”

二琥看在甲鱼的分儿上:“别多嘴多舌,听红艳说。”

刘红艳并不动怒,微笑着,直接问倪俊:“都是自家人,我不是来让爸买保险的,是为我们自己家做咨询服务。妈现在退休了,身体不算太好,爸也退休,倪俊我问你,如果从儿子的角度出发,你最担心爸妈发生什么问题?”

二琥、伟民悚然。

倪俊憋了半天,说:“出意外。”

红艳冷静地问:“你说的意外是指什么样的事情?”有点书面语的意思,显得专业。倪俊轻轻咳嗽一声:“交通方面。”他就不说生病,不进她的套。红艳笑一下:“这种意外如果发生,是不是还是担心产生的医疗费用?以及万一出现意外,导致的严重伤残?”倪俊不作声。红艳追击:“还有没有其他担心?”倪俊说没了。红艳站起来,好像一名老师在给孩子上课,也像一名律师在法庭上辩诉:“好,如果就担心这些,那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因为意外或大病,给孩子和家里带来的大额医疗费用,尤其是医保范围没法覆盖的部分。另一部分就是意外造成的失能收入损失,对不对?”

伟民听得发愣,直眨巴眼。二琥认真听,入神。

倪俊避不过,只好说对。

红艳继续说:“像爸妈这样五十多岁的老人,我给你的建议是,可以给老人配置一些医疗险,属于住院报销类,可以跟医保互补,也就是说,医保没法报销的部分,它来补充报销。另外,不到六十岁的,还可以配置一些意外伤害医疗报销和意外收入保障,万一发生意外,小费用可以报销,造成伤残可以赔付,但是意外险一般超过六十岁或者六十五岁,就不能再买。”

倪俊心理不认同,嘴上却不知怎么辩解。

红艳又问倪俊:“你有医保,对吧?”

“有。”

“还有补充医疗,对吧?”

“也有。”倪俊自认单位待遇不错。

红艳很有自信地说:“好的,这个要具体看一下,你的所谓补充医疗包含哪些内容,但基本框架可以报销一部分医疗费用,如果是高端的补医,报销额度高一些,低端的,报销额度低一些,也许够用,也许不够用。”红艳左腿围着右腿打了个圈,仿佛圆规,“假设你够用,就是不论你倪俊住院花多少钱,都可以基本报销回来——”回来两个字音拉长,有节奏感,“好不好?”

倪俊点头。

红艳又问:“不知道你们单位那工作,如果因为生病中断了,工资怎么发?可能要中断很久哦。”红艳翻着白眼:“三年?五年?或者更长,怎么办?”

倪俊连忙说:“我们单位一般不裁人,生病可以办病休。”红艳依旧平静,问过去:“好,病休,你想过吗?得了大病的人是什么状况?”顿一下,继续问,“病休的话,工资一般怎么算?跟工作时一样?还是只有基础的一部分,会不会有断崖式下降?”

倪俊听得冒冷汗。感觉怎么全世界的坏事都被他摊上。红艳严肃地:“你都没考虑这些吧,能办病休的,都是国内比较好的单位,大多数单位,你觉得谁会管?”二琥附和:“对,我们单位就不管。”伟民轻打她:“闭嘴!”

红艳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没有了工作能力,单位也没有持续给你发薪水的义务的话,后面的路就更难走了。”全家人被她假定的情况说得很沮丧。跟着,红艳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好像有了主意的聪明的一休,语速也蓦地加快,带着兴奋:“如果有一笔现金,五十万到一百万给到你,你至少三五年不用担心家里是不是没有收入,是不是很好?”

倪俊木然。

二琥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伟民叹息,为人类的不幸。

红艳乘胜追击:“万一你这个挣钱的,家里的顶梁柱,生了病没治好,挂了,你老婆怎么办?”

倪俊说:“不就是你吗?”

红艳说:“对,就是我,你老婆,我怎么办?如果到时候还有了孩子,孩子怎么办?怎么养?谁来养?我带着娃改嫁?还是一个人拼死拼活拼了命养大?”

倪俊面色惨然。

红艳逼近他,指了指二琥和伟民:“家里的老父亲老母亲怎么办?谁来养?还有房贷,得还房贷,怎么办?我们感情那么好,你是不是多为我考虑考虑?爸妈养大你那么不容易,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你有没有赡养义务?如果很不幸,走得早,要不要给爸妈安排好老年的生活费用?”

倪俊被逼问得几乎招架不住,屁股差点脱离小板凳,人眼看就要翻倒在地。红艳利落地发表结束语:“如果你想考虑,那就可以想想,怎么来安排,人寿保险可以解决很多这样的担心,规避风险造成的财务问题。”

二琥拍小手:“红艳,明白人!”

倪俊擦冷汗。伟民咳嗽两声,看老太太去。

红艳笑说:“妈,咱俩是同一阵线。”二琥说风险是要规避。红艳摇头叹气,觑了一眼倪俊:“有的人,未必是真没钱,而是观念上,太穷!”又转头对二琥,“妈,趁着你年龄还没到,应该考虑给自己多一份保障。”二琥抱歉似的:“我买过重疾啦,两份呢,你忘啦!你该给你妈妈上一份。”红艳啧了一声:“我能忘了自己妈吗,早买了,再过几个月,都能去查体看大病了。”听着老妈和媳妇喋喋不休,倪俊觉得头疼,在他看来,红艳卖的不是保险,是焦虑,是人们对未来的恐惧。是,买保险,有赔付。只是,倪俊跟老爸的态度一样,更相信人各有命,应该听天由命,过去的世代,没有保险,人们不也一代一代活下来了?想到这儿,倪俊忍不住嘀咕:“买你的保险能不死?”

红艳转头:“什么?”

“买你的保险能不死吗?!”倪俊放大音量。

红艳冷笑:“哎哟,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只要是喘气儿的,都有嗝儿屁那天,保险不是保你不死,是保你活着的时候能好好活,明白了没。”

倪俊反驳:“照你这说法,是人都需要保险。”

红艳立刻说:“说实话,在我眼里,保险就是人人都需要,只不过每个人需要的内容不同,家庭情况不同,结构不同而已。我让你买保险,是为了规避风险。你,我,妈,整个家,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我能害你吗?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现在做的,只是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损了,其余的人,损失能小一些,能活得好一些,能让我们这个家族,这条血脉,传承得久一些。”

二琥拉住红艳胳膊:“孩子,你用心良苦!”

最终,二琥答应买红艳一份意外险。刘红艳旗开得胜,意气风发,干劲更足。

红艳对着个胖胖的女孩,秀儿,他们班结婚最晚的那个。郝还没来得及做工作,红艳抢了先。她跟秀儿同住过一间寝室,过去,秀儿成绩一般,长相蠢笨,她很是瞧她不起,现在,秀儿却是她重点关怀的对象。红艳口气恳切:“秀儿,真为你高兴,不过我是过来人,还是提醒你一句,多为自己考虑。”秀儿结婚,在彩礼问题上闹过不愉快,她很没有安全感。秀儿点点头,说是。红艳又问:“秀儿,研究新婚姻法了吗?”

秀儿轻轻摇头。红艳继续:“新婚姻法,主要的焦点是房子,有四个问题是需要关注的。”秀儿稍稍直起腰背,拿起手机,一副要记录的样子。她过去一直是红艳的跟班。

“第一,婚前买房,是个人财产,男人婚前买了房,女人是没有资格分的;第二,父母给男方买房,以前是夫妻共同财产,现在女方无权分割;第三,如果男方偷偷把房子卖了,过去,女方可以追回,现在,你没有这个权利;第四,只要没做公证,不管男方做出了什么样山盟海誓的承诺,女方也没办法拥有这房子。”说着,刘红艳抓住秀儿的手,“秀儿,听明白了没有,这根本就是男人法啊,淡化了对女性的保护。”

秀儿眨巴眼:“那咋办?”

红艳问:“你现在结婚了,成家了,面对这个小家,你告诉我,你最担心的是什么?”

秀儿不假思索:“怕离婚。”

红艳轻柔地说:“是不是担心离婚之后,生活没有保障,两手空空?还有没有其他的担心?”

“怕变老。”秀儿补充,“怕生病,怕出意外。”

“好的,”红艳及时切入,“如果担心的是这些,那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是因为离婚或变老带来的贬值、财富缩水、赚钱能力下降,一部分是出现意外,导致的大额医疗费用,还有一部分就是因意外造成的失能损失,对吧?”秀儿眼珠子上翻,仿佛在思考,她说对。

红艳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秀儿,我们赚钱的时间是有限的,就是二十五岁到六十岁,这期间,你必须赚够一生要花的钱,对不对?包括生活费,买房,生育抚养,创业成家,养老金的准备,还有一些平时需要的急用钱。”

秀儿自嘲:“我的赚钱能力一般。”

“对,”红艳立刻附和,“因为你是女人,你要生育,你要照顾家庭,这样就少了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去职场上打拼,刚才你的那些担忧,也是大多数女人的担忧。一个是生病,一个是养老,就算你再有本事,这里面就是两个偶然,一个必然。偶然是生病和意外,必然是养老问题,这个就需要提前规划。”

秀儿问:“该怎么规划呢?”

红艳忍住了,继续往下问:“秀儿,你一般会把钱存在哪里?”

“银行。”

“好,存银行。”红艳单手挥动,像指挥家,“人吃五谷杂粮,谁也不敢保证不生病,生病了怎么办?”

“去医院。”

“去了医院,让你掏多少,你是不是就得掏多少?”

“是的。”秀儿略沮丧。

“那么,这就意味着,你要从银行里拿出钱来,送给医院,对不对?”

“对哦。”

红艳一笑:“如果说,有一个地方给我们掏去医院的钱,你觉得好不好呢?”

“当然好。”秀儿高兴。

红艳继续说:“幸福的家庭就像走上坡路,你现在刚结婚,刚买房,条件不算太好,再过几年,好一点,然后再过过,小康了,最后,变成富裕。这个富裕,都是一家之主在拉着幸福的快车,往上攀爬。”红艳换了一副口气:“你想过没有,万一一家之主生病了,或者出了意外,你怎么办?是不是这个幸福快车就往下滑?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双大手,帮你托住,是不是很好?”

“是好。”秀儿恍惚。

“你现在三十多岁,所以给你的建议是,可以配置一些储蓄险,既能保障后期还能做养老补充,万一离婚,你也不用担心这些钱被男方分走;其次,配置重疾险也是非常必要的,你有基本医保,所以只需要配置住院报销类,可以跟医保互补,医保没法报销的部分它来补充报销;另外,还可以配置一些意外伤害医疗报销和意外收入保障,万一发生意外,小费用可以报销,造成伤残可以赔付。你和你老公,都可以考虑一下。”秀儿有点被震住了,不吭气。红艳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