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手有余香
小宫女跑了？
嬴政甫下了朝，听见汇报，一时多眨了下眼，他没听错吧？
那个胆怯、深居的小兔子，平时连几步路就到的正殿都不来，一能出宫，就悄无声息撒腿跑不见影了？
难道她之前的乖巧胆小是装的不成？
明明昨日还一副不愿加封的样子，自己几经布置才让她接受。
是自己看走眼了，居然让一个小宫女在眼皮子底下玩了这么久的欲擒故纵？
“带她回来。”嬴政黑着脸下令，又怕手底下人不小心误伤了她，谁知道她的神通从何而来，伤了哪里都不合适，“传令，寡人亲自去一趟。”
蒙毅忙道:“王上……毅必不辱使命将长使毫发无损带回。”
秦王政命系大秦命脉，他出行与否哪次不是需要郎官随扈提前做好大量准备，生怕有差池。
虽然按结果来看，差池总是难免，但能拦一次总是一次。
蒙毅心想，这小宫女是属兔子的不成，谁能相信一个从来章台宫都不肯跨出一步的人，今日就一人跑出了宫。
那些宫卫也真是不机灵，人放出去也不知道早点来传一声，让他毫无准备。
“速去速回。”让嬴政没想到的是，小兔子头一回出宫，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还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蒙毅出宫寻了不到一刻，很快收到咸阳治安官的汇报，称在商市有符合描述的女娘出现，且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他们集合了一些人把守，保证小女娘插翅难逃。
“插什么插，逃什么逃？要是人少了一根汗毛，你们就……给我加训两月。”蒙毅差点没翻白眼，连忙带军出发。
他满头大汗、心急火燎赶到的时候，见小宫女跟一郎官模样的少年相谈甚欢，周边还有许多黔首围着他们，热热闹闹，人人激动，慨然言谈。
蒙毅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个去查郑国的李后人:“李信？你回来了？”
李信嗓门极大，只差没拍着蒙毅的肩膀高喊：“是毅兄啊，你怎么在这？今日不在大……堂当值吗？”
蒙毅脑袋瓜嗡嗡地疼，他还没问李信怎么没进宫汇报，反而跟小宫女在一起，这臭小子还反问上他了？
“发生何事？怎么这么多人在此？”蒙毅决定跳过两人，按照自己的节奏问话。
旁边一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见着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蒙毅，匍匐到他底下出声：“唔唔唔唔唔唔……”
旁边的百姓开始七嘴八舌，有的还不小心踩上一脚、踢他一下：“将军，就是他，用什么‘拉角’来骗人，说是太仓丞做出来的东西，被这位小女娘识破，还想跑，被这位公子帮忙一下就把人拿下。正等着处理。”
“就是，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行事，怕是想吃吃苦头。”
“也不知道是哪里知道的消息……肯定是假的。”
“话不能这么说，太仓丞会做豆腐，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做别的？这个‘拉角’说不定也是什么新奇之物来着。”
“是啊，如果真有的话，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豆腐这么好吃，这个‘拉角’感觉应该也不错吧？”
“还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呐？你就在这做上梦啦？”
……
“拉角”的消息已经传出来倒是在蒙毅意料之中，先前王上之令，让他大肆全国寻找植株，加上长使罚那些小女娘去捡污秽之物也是用于种植“拉角”的那片地。
人多口杂，难免有一二机敏之人看破。
但传出来便有人伺机骗取钱财，不可饶恕。
蒙毅将其交给咸阳内史属下的长官，好生“交代”一番，这才来到小宫女身旁悄然道：“长使，时辰不早，请回。”
祁绮出来逛街长见识，只抓了个骗子，被围观了半响，东西一样没买，她面上一时有些不情愿。
这时一个头上包着布的女娘见机上前来：“小女娘，你既能识得太仓丞的‘拉角’，想来是不是会和太仓丞有联系。你能不能替我谢谢她。之前寒冻家里人病了，因为她做出了豆腐，我试着出来卖了卖……现在我们全家都活了下来，吃得一口饱饭。这个，是我做的酱，大家都说不错，女娘不嫌弃的话，也带给太仓丞尝尝。”
祁绮愣了愣。
布头女娘的眼神真挚，她写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郝然：“是我唐突女娘了。只是我实在是想感谢太仓丞，这酱给你也是一样的，别嫌弃。”
真诚向来最是打动人，祁绮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自作主张接了下来。
她做豆腐首先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也曾抱着能不能丰富一下庶民们的食谱心思，但也不曾深思。
豆腐卖得不错她也以为是香在宫里的人缘好、手段多，是她的眼界太狭隘，不知道在古代一块豆腐居然可以改写他人全家的人生。
布头女娘的酱被收下后，其余围观的人似乎也被点醒了一般。
“就是，不是说之前预言天象的奇人也是太仓丞吗？可真的多谢她了。要不是她，多少人能从家里被抬出去。”
“是啊是啊，哪还能在这里吃上一碗豆花。”
“多的话就不说了，这是我家的咸菜，谢谢太仓丞。”
“刚打下来的大雁，给太仓丞添个菜。”
“女娘，这是我做的云披，请太仓丞别嫌弃。”
“让让让让，小心别蹭着。刚打上来的鱼，来不及处理，麻烦小女娘了。”
……
蒙毅见祁绮没反应，只是乖乖立在她身后，小心护卫。
倒是李信见了，无一不替祁绮接了下来，小女娘就是长使加太仓丞，黔首们给的一点没错。
按祁绮的手法，加上她不知道哪里做出来的调料，那味道肯定很棒，这些东西不收白不收。
长使肯定拿不动，他力气大，替她拿了是一样的。
李信一边咽口水，一边不忘提醒道:“咱们晚上吃你上次说的鱼头豆腐汤，怎么样？”
还在迷茫的祁绮没有回过神，但闻言眼睛已经先亮了。
蒙毅“咳”了两声，想提醒这两个玩坏的家伙，宫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大王。
呸，什么嗷嗷待哺。
祁绮很高兴。
这是她穿越之后最高兴的半天。
之前见到政哥当然也很激动，跟男神接触是圆梦，无可替代，这跟助人为乐不可同比。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能帮上别人就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高兴。
祁绮自认是个普通人，只是拥有现代人正常的生活经验，她连工作经验都没有，居然因为一个举动救活了咸阳周边的百姓。
四月寒冻，便是在繁荣的咸阳，也有人活活在家冻死。
因为秦王提前布置和一块豆腐的缘故，他们多挣了钱，买了避寒之物，因而活了下来，哪怕只多活一个，祁绮都觉得自己身上此刻仿佛散发着金色的功德。
一高兴，祁绮脑海里的美食不停冒了出来。
咸菜拌豆腐，凉菜一道。
大雁没做过，待李信快速洗净后，祁绮参考乳鸽做个红烧，放入姜片、葱，这两样都是本土有的，至于现在的蒜是小蒜，还不是后来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大蒜；再倒入醋、酒和自己刚成功做出来差强人意的酱油，翻炒过后用陶罐闷在火上，等待时间发酵出美味。
祁绮本想做一口大铁锅，那这就是铁锅炖大雁。
奈何美大叔相平压根没搭理她的建议，把顾左右而言他演绎得淋漓尽致，于是祁绮至今没能拥有自己的大铁锅。
现在的陶罐除了比较易裂，用来闷肉、闷饭、闷菜吃，只要舍得放调料，口感还算上佳。
汤，则是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鱼头豆腐汤。
说是鱼头，祁绮把整条鱼都处理好，切花、腌制，稍微煎了双面，再下到汤里，倒入豆腐，待熬出乳白色的汤汁，最后放入本土的葱。
陕西华县谷葱是后世的著名品种，此时咸阳产的葱也不差，正适合用来做鱼头豆腐汤的配色和提味。
牙已经搭手把姜汁豆腐花、咸豆腐脑、豆腐饺子、麻婆豆腐、凉拌豆干……这些做惯了的豆腐菜色做好了。
祁绮想了想还是把臭豆腐也摆上了，才让蒙毅去恭请政哥。
蒙毅一回来便汇报了长使在商市的景象，嬴政觉得这些黔首们还算识相，免了当日所有人的税收。
此时的商市皆收重税，如此众人更是把这恩德记在了太仓丞的份上，亲切称呼她为“豆腐长使”。
秦王政本来见不是小宫女亲迎自己赴宴，心头还不大乐意。
蒙毅见状，把长使回来后如何忙碌、脚不沾地、满头大汗添油加醋了一番，这才说动大王起身。
嬴政设想中的豆腐全宴，是小宫女殷勤侍奉，和自己就每道菜细细闲聊，如此他还可以提及先前的小方盒，顺便挖一挖其中除了“拉角”之外的精妙之处，又能“骗”得一二神通。
他刚加封小宫女为长使，还掌太仓丞之务，此宴可是谢恩之名。
小宫女白日跑了，现在应该战战兢兢才是。
嬴政已经准备好自己的温和面具，准备对小兔子进行新的一番“安抚”，脚步未到，便听闻偏殿一阵热闹。
来不及深思这其中的不对劲，映入眼帘的便是宴会上满满当当的人。
嬴政眉心微微皱起，小宫女的偏殿什么时候这么满过？
她不是只有香一个常客吗？
如今香倒是不在，反而多了自己熟悉的阶下股肱之臣们。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谢恩宴上？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
后来听说自己外号的七七：“豆腐长使”啥的，总感觉自己莫名被占了便宜……
蹭上宴会的众臣：感觉到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