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血色冠礼
“跑,快跑!”
“不,不要!”
“啊……”
祁绮在偏殿,深夜惊醒。
随着冠礼日益接近,祁绮的心愈发紧张,连日噩梦,连香都察觉她不对劲。
初入城的国宴结束后,泥牛入海的雍城来了一黑肥老吏,给嬴政气昂昂宣读了一卷令书:假父长信侯决意于四月初三日为嬴政吾儿大行冠礼,自谷雨之日起,子政得在蕲年宫太庙沐浴斋戒旬日,以迎冠礼。
读完令书,黑肥老吏矜持地笑了:“假父长信侯有言,沐浴斋戒之日,蕲年宫得日夜大开宫门,以示诚对天地。王可明白否?”
嬴政憨呵呵笑道:“好也好也,我只清心沐浴斋戒便是,甚难事?记住了也。”黑肥老吏不屑地笑了笑大摇大摆去了。
谷雨这日,上天恰应了时令之名。
细雨霏霏杨柳低垂,雍城笼罩在无边的蒙蒙烟雨之中,整日矗在老秦人眼前的白首南山也被混沌的秦川湮没了。
正午时分,蕲年宫箭楼传来一声苍老的宣呼:“秦王沐浴斋戒——三门大开——”
开了门后,祁绮便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历史短短几百字,却是她此刻煎熬漫漫的时日。
祁绮只是一个无名宫女,于这场浩劫其实无关,她都如此紧张。
嬴政身在高位,他内心的煎熬更是成千上万倍,常人难以想象。
祖龙爸爸,您可千万不能有事。
白日,祁绮靠着脑海里不停推演做纸的过程,原料就用渭水边的芦苇,到了秋日枯草便很容易碾碎,难的似乎是第二步要捞纸的竹席。
咸阳和雍城她看到的竹席都很少……还有要用什么来烤纸呢?
遇到困难时候,祁绮就停下来,四处观察,偶尔敲敲那个坑她的黄金位面交易主。
只是这么久了没再收到消息。
也是,那样大的金子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香在一旁没忍住碎碎念:“真是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大王日日这么好菜好肉供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有什么不开心的,吃吃喝喝不就又是一天?要我说,现在是阿母生下来之后最快活的时候了……”
“能跟见阿母的情郎相比吗?”祁绮知道香故意哄她,也用俏皮的态度回应。
看《诗经》便知道,先秦时俗,男欢女爱,情意相投即可。
香很受欢迎,她也很享受这样的受欢迎。
“怎么说,情郎的肉跟白肉确实滋味不同,但情郎何处没有,白肉可是不知道哪日就只能在梦中想了。七娘可别傻了,放着好吃的不吃,瞎操心。”
“这算什么?那是阿母没见过真的好吃的。”祁绮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声响,她一时分了神,随口道。
来到门外的蒙毅耳聪目明听了这么一句,向来不做“耳报神”的蒙毅莫名记住了这句话,君上或许会感兴趣。
“七娘。”
小酷哥蒙毅的到来,让祁绮没能来得及搭理位面交易器的声音,只能跟着他往前走。
蒙毅的面容、装束跟兵马俑有八成相似,不过更加英勇冷酷,生人勿进。
放在哪里都能是被小姐妹追着的类型,只是在政哥那霸道的美貌面前,难免黯然失色了几分。
兵马俑蒙毅性格谨慎忠贞,这么久,他从未多说一个字,多走一步路。
浑身都是秘密的祁绮也不敢去跟蒙毅试探、交心之类的。
两人一路沉默,祁绮半点不敢问要去何处。
直到她看见那个远远、高大的祭台。
小宫女没有资格位列太近观礼,这里已经是蒙毅能安排的最好位置。
祁绮远远看到一个高大颀长的背影,头戴冕旒冠,垂十二白玉珠帘,红线垂绕,看不清面容。
他前身着黑衣,衣绘日、月、星辰、龙、山、火、虫等,下着赤裳,背披大绶,腰带长剑,衣角镶嵌红纹,威严大气,庄重端肃。
嬴政加冠佩剑,祭祀先祖,群臣跪拜,大旗招扬,众所喜庆于君者,高呼我王。
祁绮看着看着,突然就更想把纸做出来,这样她才能把面前的嬴政画下来,便是不能供后人瞻仰,她自己也好时常膜拜一番。
从祭台到宗庙,从群臣到士卒,她都想一一描绘,当然最想画的是那永远站在中心的王。
“七娘,快走。”
蒙毅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浮想。
祁绮才听见外墙一片打杀之声,想来是嫪毐已经发动宫变。
虽然后来者分析嬴政不过是借嫪毐这个小BOSS趁机拔出朝堂上的其余势力。
可让我们先看一下双方的军力对比:
嫪毐拥有重臣20名,数千门客,正规官骑、卫卒、县卒、戎翟君公,包括后来被杀的卫尉、内史、佐弋、中大夫等。
总之咸阳宫的卫士、正规骑兵和地方军都被嫪毐召集起来,人数有上万之众。
反观秦王只有吕不韦、昌平君、昌文君,一些卒跟吏,以及贴身侍卫和宫人,不过千余人。
无论是数量还是力量,乍看实力差距悬殊。
在嫪毐看来,秦王亲政完成之时,必然是最没有戒备的时候,宫中不过两千戒备,他的万名士卒便是堆,也能堆死秦军。
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嬴政完成了隐秘的军队调动、万全的军事部署、选拔信任的统帅将领,做好绝密的情报保护工作,不仅全身而退,甚至完成了碾压局势的反攻。
“嫪毐联军”不堪一击。
王翦很快禀报秦王:“嫪毐数百骑向北山逃去,预料欲经北地郡到太原,再逃向阴山。”
嬴政目光一闪,几乎是立即有了决断:“王绾,立即以王印颁行平乱急书,下达北地、太原、九原、云中四郡:全力堵截要道,搜剿嫪毐!生得嫪毐者赐钱百万,擒杀者赐钱五十万!敦请文信侯立即下令关中各县,截杀嫪毐余党,斩首一级赐钱一万!疏漏之县,国法问罪!”
就一天。
嬴政平嫪毐在雍城的异动只花了一天时间。
祁绮觉得自己真是个大笨蛋,香说得对,她就是瞎操心。
她一边止不住流着泪,一边继续推演她想到能用来捞纸的材料和烤纸的设备。
她好高兴,祖龙爸爸就是最强的!!!
他才二十二岁,面对宫廷政变和政治博弈就已经表现出了超凡过人的政治手腕和帝王心术,他隐忍果敢、运筹帷幄,千古一帝锋芒初露。
不愧是政哥。
来都来了,她一定要疯狂为政哥打call!
对了,刚位面交易器是不是有声音,看看。
“你好你好,还有吃的吗?水也行。啊啊,怎么还在追,去死吧脑残丧尸……”
难怪界面提示的声音跟之前不一样,这次是奔跑中的语音消息。
就是这内容信息量有点大。
脑残丧尸……是她知道的那种游戏里破坏力强、又丑又暴力又蠢、让人做恶梦的丧尸吗?
那似乎可以理解了,对方八成是在末日世界。
那是比她惨一些。
末日没有干净的水、空气,何况是食物。
黄金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比不上一口救命的饼来得要紧,难怪对方一出手就是奇葩的土豪气质。
可这样一来,想指望对方去找到合适的种子给她,大概率也是不可能了。
高产量的种子和能有产量的土地在末日才是最大的资源。
没啥希望,但给这位土豪一些水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祁绮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装水。
陶罐装水在秦国虽常见,也不是一个小宫女可以随便拿去换的。
“抱歉抱歉,回晚了。干净的水有,只是看你有没有能装的东西。”祁绮抱着对Ta的同情,态度很是客气。
听着对方奔跑时候这中气十足的声响,能在末日生存的人,八---九不离十是个强者,说不定他手中还握着大量黄金。
那什么,水而已。
这不赚,什么时候赚?
强秦未来打六国很缺钱的好吗?尉缭去六国到处贿赂的时候,那花银子就跟倒水一般。
这样一换算,就是水换水,她一点也不心疼。
祁绮捂住胸口,知道对方是政哥,看过今日祖龙的冠礼,她怎么还能躺平?
政哥只是想要自热小火锅,给他给他给他。
搞事业搞事业搞事业。
祁绮反复刷着位面交易器,很快在对方发过来物品的第一时间接收。
她仍是放上一个大粗饼,先换储水工具。
然后“砰”地一声,末日家伙没有辜负他的奇葩人设,再次给她搞了个巨大的玩意儿。
一个比她人还高、粗好几倍、大好几倍的圆柱形大铁罐差点没压到祁绮。
大铁罐有点像后世农村屋顶上自己抽水的水塔,显然闲置了许久,外表颜色风吹日晒到看不出来,是处处明显斑驳的铁锈暗红,让祁绮看得出它是铁制,近了能闻到铁锈味。
外皮这样,里面装水过去能喝吗?
秦国这时候坐都是垫子,又没有椅子,她要怎么爬上去看看里面?这么高,没有扶手,怎么倒水进去都是个问题。
找了一圈,祁绮的目光停在坐垫旁的朱绘黑漆花几。
在魏晋椅子传入前,古代席地而坐太久上身可以靠的一个细细长长的小架子,可以稍微缓解腰酸背痛,形状跟“兀”差不多。
看着那个跟“兀”一样细长的小架子,这横杆还没有自己的胳膊粗,祁绮捏了捏自己穿越后的小身板,把凭几靠在大铁桶上应该可以稍微支撑她探头看一会儿吧?
说干就干。
祁绮行动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掉进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又硬又软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七啊,你对自己的画风真是没点数……
你确定流传后世大家看得出那是祖龙爸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