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高中年代已久, 墙壁上、屋顶上有蜘蛛网是很常见的事情。或者说,在这个年代,不管是农村的房子, 还是县城的房子, 很多人家都有蜘蛛网,所以对这些学生来说,也是见怪不怪的。如果是以前的大军, 肯定也是见怪不怪的, 但是现在的大军很爱干净,或者说习惯了干净。连猪窝、鸡窝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林家弟弟们, 没有一个不爱干净的。
大军刚去县城念高中的时候,因为每天要洗澡,还被室友们调侃了, 但是大军很淡定。基本上, 只要不是跟他争吃的, 他都很淡定。按大军的意思, 他是见过世面的人,跟着杨主任去买过猪崽, 在养猪场见过很多国营工厂的人, 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是不一样的。
其实,也的确是不一样的,在心态上差的很大。
寝室里的男生们虽然妒忌或者羡慕李伟,也不喜欢他, 但是本性还是善良的,看到屋顶的角落有蜘蛛网,他们的桌子又是摆在角落靠墙的位置,所以就帮忙把李伟的饭盒给盖上了。
李伟在外面玩, 等他回来,想到男生们羡慕妒忌的样子,心里就高兴。结果,他走进寝室,看到自己的红烧肉不见了,他马上大声问:“我的饭盒呢?我的饭盒去哪里了?是不是你们吃了红烧肉把饭盒藏起来了?”他压根儿没想到,盖着盖子的那个饭盒是他的。
崔亮不高兴了:“你这个人好心没好报,那不是你的饭盒吗?我们帮你把盖子盖起来了。”
李伟地一听,嘲讽地笑了:“谁要你们多管闲事啊,闷坏了我的红烧肉怎么办?是不是被我的红烧肉香得流口水了?”
林大军听了,翻了个白眼,不过他没说,他姐说了,对于不知道的东西,要学会沉默。同时,做人不要多管闲事。他才不管李伟呢。
钱飞:“我呸,谁稀罕你的红烧肉啊?你看看屋顶,那是蜘蛛网,我们担心蜘蛛网上的脏东西掉进你的红烧肉里,好心帮你盖上盖子,你还冤枉我们,那你不要盖好了。”
李伟抬头,真的看到了蜘蛛网,他赶忙把自己的饭盒挪开,一张脸黑到底了,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林大军:“你的红烧肉在下面放了那么久了,也许脏东西已经掉下去了,你还是检查检查吧。”
崔亮:“……”
钱飞:“……”
李伟:“……”
崔亮觉得,林大军这话可所谓很毒,太刺激李伟了。
可问题是,林大军不觉得自己说话很毒,他是很诚心地提醒的,毕竟李伟的红烧肉在他们来之前就放在下面了,谁知道蜘蛛网里的东西有没有掉下去?
第二天
学校里的伙食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你自己用饭盒蒸的,有的人蒸的是番薯、有的人蒸的是大米,你蒸什么,就吃什么。也有人有粮票的话,可以在学校里买馒头,不过学校里供应的馒头比较少。
大军早上吃的是大米粥,饭盒里抓了一把米,然后放了很多水,就能蒸出粥了。大米是从林依依那里换来的,用番薯、土豆和玉米换的。大军之所以早上吃粥,是因为红烧萝卜的关系,一边喝粥,一边吃红烧萝卜,味道尤其好。
崔亮看着,嘴巴有些馋:“大军,你的红烧萝卜看上去很香。”萝卜是便宜的,但问题是红烧萝卜是用酱油和白糖烧出来的,白糖可不便宜。而且,要把萝卜烧得焦焦的,如同外面涂上了一层色彩,还得不少白糖,这白糖如果拿来泡糖水,可以泡好几杯了。
林大军仿佛看不到崔亮的嘴馋,一边大口大口吃着,一边点点头:“嗯,我姐昨天烧的。”事实上,他也的确看不到别人的嘴馋,在林大军眼中,吃饭第一,他从来不关心别人。
崔亮和林大军认识四年了,初中三年,到现在高中,他明白林大军有时候缺根筋的性格,他道:“让我吃一口呗,我给你半个馒头。”崔亮家里条件也不错的。
林大军看看萝卜,又看看馒头,一饭盒的粥水比较多,现在吃能饱,过两个小时就不能填饱肚子了,所以他点点头,夹了两筷子萝卜给崔亮,崔亮给了林大军半个馒头。
不得不说,林依依的红烧萝卜真的很好吃,因为她的调料多,奎香、八角这种配料都放了,所以崔亮一口下去,觉得这明明是萝卜,怎么就吃出了肉的美味呢?
到了中午,林大军从蒸发的铁筐里拿出自己的两个饭盒,都是用绳子绑住的,上面还有林大军的名字。
拿好饭盒,他和崔亮一起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一片有四张长桌,都是林大军他们班级的位置,每个班级的位置是固定的。而通常,一个寝室的人都会坐在一起。李伟也拿了饭盒过来,坐在林大军的旁边:“大军,你中午就吃番薯啊?”
林大军已经打开了一个饭盒,里面是两个红薯。红薯蒸软之后软糯又甜,其实味道很好。但是,这里的人吃多了红薯,所以有的就觉得不好吃了。对林大军来说,不管是大米还是红薯,能填饱肚子就行,何况,他姐说了,每天吃一顿红薯挺好的,看他姐喜欢吃红薯就知道了。
李伟打开自己的饭盒,里面是白米饭:“好香啊,太香了。”李伟用这样的话来鄙视林大军,但是林大军不为所动。李伟讨厌林大军没理由的,学校里的男生很多衣服都是有点破旧的,但是林大军的衣服都是新的,而且没有补丁。很多人因为他家里条件好,会巴结他,但是林大军不会,甚至,还经常说话刺激他。李伟觉得,林大军是在嘲笑他。所以,他一直想找机会欺负林大军。
林大军一眼都没看李伟,因为他每天都会吃一顿红薯,李伟每天都会嘲笑他。换作是其他心态的男生,早就自卑死了。但是有很多私房钱的林大军不会自卑,他是谁?他可是藏了一百块的私房钱,一毕业就能当工人的林大军,自从跟着杨主任出去见识过之后,林大军的人生中,再也没有自卑两个字了。
随着林依依当上社长助理,他就更加不懂什么叫自卑了。
无视李伟,眼中只有粮食的林大军打开另一个饭盒,土豆炖牛肉的香味传了出来。
崔亮:“我靠,大军你也带了肉啊?”
林大军:“这是牛肉,我姐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特意煮好给我带来的。”也不知道林大军是怎么脑补的,反正他去大姐家有牛肉,大姐又打包让他带来,他觉得大姐肯定是特意心疼他才做的。
猪肉和牛肉同样是肉,也许价钱差得不多,但是猪肉常见,就比如城镇户口的,每个月的福利中就有,但是牛肉可不同。虽然杀牛不犯法,但是在这个年代,牛是老百姓的命,除非牛死了,否则大队里是不会杀牛的,也可见牛的珍贵了。
崔亮:“大军啊,我……我拿粮食跟你换?”
林大军:“不要,我午饭两个红薯够饱了。”
崔亮:“……那你给我吃块土豆吧。”吃不到牛肉,吃沾着牛肉香味的土豆也好,“我给你一颗糖。”
林大军:“好吧。”只要不让他吃亏就行。
旁边看戏的同学不止一次地听林大军提起姐姐了,还有林大军的那辆自行车,大家都知道,这是他姐姐买的,就是为了方便他来学校。所以有人好奇地问:“林大军,你姐姐是干什么的?好像很厉害。”
李伟眼珠子一转,闪过一抹恶意,林大军的姐姐买得起自行车,又能买到牛肉,还对林大军很好,看上去像搬空婆家给娘家的人。于是他问:“林大军,你姐给你的东西该不会是从婆家拿来的吧?这样的女人最恶心了。”
大家听着李伟的话,心道,的确有可能啊。顿时,大家看向林大军的眼神有些奇怪了。这年头,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搬空婆家补贴娘家的人。
没有听出李伟恶心的林大军:“这样的女人的确不好,我姐从小就教育我们兄弟,不能找这样的女人当媳妇。”
李伟:“……”
崔亮噗嗤一声笑出声:“大军的姐厉害着呢。”
林大军:“对啊,我买自行车的钱、买新衣服的钱,都是我姐姐自己赚来的。”
李伟不相信:“那你姐是干嘛的?能赚这么多钱?”
林大军想了想:“我姐可厉害了,她是跳级的,初中读了一年就毕业了,高中也读了一年就毕业了,她高中毕业之后,就被公社招工去当社长助理了。”
“啊……”有个同学叫了一声,“你姐不会是林一一吧?”
崔亮道:“对,就是林一一,你咋知道?”
那同学道:“我听我表哥说起过,他那会儿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有个女生叫林一一的,就一年的时间,高中毕业了,是咱们学校的传奇啊。”
林大军:“我姐也是咱们学校的,我就是因为我姐,所以才来这所高中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