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队长回答:“是的,收养二军的那户人家有要求。”

杨桂兰解释:“是这样的, 这说是收养, 等于跟过继一样。我家亲戚没有孩子, 原先有个儿子, 后来出了意外去了,所以他们想要过继个儿子养老, 他们希望孩子跟亲生的家庭断了亲, 也是怕孩子养大之后又亲那边。”

其实杨桂兰说的事情大家都理解。只不过,很多过继的事情只出现在亲戚间, 亲戚间过继了对方的孩子, 一般都不会断亲, 因为就算孩子不是他们家的了,也还是亲戚家, 彼此还是亲戚, 就当亲戚走了。所以过继就断亲, 这种事情在乡下很少出现, 不过也不是没有。

杨主任也是理解的:“那行,你们这边断亲书既然写好了, 彼此都签名了, 大队长和中介人也做了担保, 那我也给你们签个名。”

林依依道:“主任您好, 您能给盖个公社的章吗?”

杨主任看着虽然穿着补丁的衣服, 但是衣服是干干净净的, 哪怕人瘦巴巴的、个子又小, 但是脸也干干净净的,这样的孩子,很容易让人喜欢:“你为什么要盖公章?”他知道这是林二军的大姐,那个为了留下二弟,不惜撞墙自杀的丫头,真是勇敢又善良。

林依依道:“因为盖了公章,代表着公社,这样一来,那户人家肯定会对二军更加好的,公社是我们老百姓的信仰。就是……就是主席是我们的太阳,公社是我们的阳光,太阳用阳光照耀着大地。”说完,林依依朝着杨主任腼腆的笑了一下。不得不说,才15岁的孩子,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而且,大家都是正常的普通人,没有那么厉害的眼睛,能看得出这具15岁的身体里有着28岁的灵魂。再退一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杨主任一听乐了:“啊哟,这小姑娘这句话说的真好听,主席就是太阳,咱们这些干部就是阳光,小姑娘上过学吧?”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杨主任手头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他直接在断亲书上敲了章。像这种都是小事情,都是琐事,他敲章的时候直接可以自己做主,因为这事情当事人都同意的。

林依依道:“9月份要念初中了。”接着她又垂头丧气,“但是家里没钱,可能不念了。前几天听我二弟说,县城有卖血的,血老值钱了,我去卖了三十块的血,结果回来的时候人昏昏沉沉的,钱也丢了。”

杨主任大吃一惊,卖血?他赶忙道:“老林,这边没事情了,你们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

大队长:“哎,谢谢杨主任了。”

大队长带着大家离开了。出了公社,杨桂兰和林二军去县城,其余的人回村里。

“二军。”林依依紧紧的抱住林二军,“二军,你一定要走吗?姐姐舍不得你,咱们不要他们的钱,什么都不要,你不要去县城了。虽然县城人有钱,能让你读书、能让你吃饱饭、能给你买新衣服,但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啊。”

林二军:“姐,事情已经办好了,手续也好了,咱们就别说这个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林依依又看向杨桂兰:“婶子,要不我也去吧,我想见见人家,看看他们对二军好不好。”

杨桂兰摇头,语气里带着歉意:“大丫啊,这恐怕不行的,不然我亲戚也不会要求断亲了,他们就是不希望二军跟你们再来往。”

林依依:“那……那我不是没弟弟了吗?”

杨桂兰道:“大丫,二军已经13岁了,也知道咱们大队在哪里,他记得亲生的父母,也记得你们,你们等上几年,等二军长大了,自己也可以来看看你们。”这就是亲戚想收养小孩子的原因,因为小孩子不会记得老家在哪里,但是像林二军这样13岁的男孩子就不同了,他是什么都能记得清楚的,更何况是读过书的,小学已经毕业了。只不过亲戚见了林二军之后,竟然也答应收养林二军,这个杨桂兰就不明白了,但是亲戚这样决定了,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而且,她说的也是实在话,现在二军还小,亲戚不会让他们见面,等二军长大,亲戚还能阻止的了吗?不过人做事情要凭良心,到时候亲戚虽然阻止不了,可林二军也不能忘恩负器的做个白眼狼。但是杨桂兰想想应该不会,毕竟亲戚家条件好,林二军如果要做白眼狼,亲戚家的东西还能给他吗?

林依依:“婶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想了想,林依依笑了笑,“那我再等上几年,等二军长大就好了。”

杨桂兰叹气,几年后会怎样,谁知道呢。

杨桂兰和林二军去县城了,林依依带着弟弟们回了大队。林大军背着背篓,背篓里当然是林五弟,不过他和林三军是一人背一段路的,两人轮流倒是不会累。

公社

杨主任在林依依等人离开之后,马上去了社长办公室:“社长。”

社长姓程,程社长看着杨主任急匆匆的样子问:“老杨,这是怎么了?”

杨主任:“社长,咱们政府是不允许卖血的吧?”

程社长疑惑:“你怎么问起这个?医院里不收血,又哪来的卖血?”

杨主任:“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上林生产大队……所以林大丫卖过血,如果医院里不收血的话,那林大丫这卖血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私下卖的,这不是私人买卖吗?现在是不允许私人买卖的,何况还是卖血,这万一有个万一的话……”

程社长神情严肃道:“老杨,事情还没这样简单,卖血这事情不仅仅是林大丫,既然是林二军告诉林大丫的,那么想必去卖血的人还不少,不然林二军一个农村里的男娃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杨主任:“您的意思是,有人告诉了林二军?且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内幕?”

程社长道:“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咱们得向林大丫了解的更仔细一点,然后让林大丫给我们带路,去那里观察一下情况,林二军那边也要了解,不然没办法向上头回报。林大丫和林二军都是我们公社的,这件事我们义不容辞。”何况,程社长是有见识的人,输血如果卫生不搞好,很容易得传染病的。

杨主任道:“您说的有道理,那我现在去找林大丫了解情况。”

程社长:“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杨主任:“都是为人民服务。”

杨主任是骑自行车的,速度当然比林依依他们走路要快,林依依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就被杨主任追上了:“林大丫……林大丫等一等……”杨主任骑着自行车在后面叫。

林依依等人听到了声音,回过头,只见是杨主任。林依依:“杨主任,您叫我啊?”

杨主任:“可不是叫你,好在你们走得不快,叫我给追上了。”

大队长也在,不由的问:“杨主任,您找大丫是?”

杨主任笑道:“没什么事情,我就有些事情想向林大丫打听打听,大队长先回去吧,我要耽误林大丫一会儿。”

大队长知道杨主任的意思了,这是要支开他,他虽然好奇,当时也不会当着杨主任的面问,大不了事情再问大丫:“那我先回去了,大丫,好好配合杨主任了解事情。”

林依依:“哎。”

大队长走了之后,杨主任问:“林大丫,你说的卖血的地方是在哪里,林二军又怎么知道那里可以卖血的?”

林依依虽然不知道杨主任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她想起了肖宇之前说过的话,这个年代政府是不允许卖血的,再看杨主任的神情,有点严肃,她坦诚:“我是在县城的XXXXX地方卖血的,我不知道我二弟是怎么知道的,那天二弟跟我说,县城可以卖血,血很值钱,他想卖血养大家,然后被我拒绝了,我说我去卖血。”

林大军道:“姐,你维护二弟干嘛,明明是他说长姐如母,要你卖血养大家的。”

林依依……她不是维护,她只是不能这样说而已。

杨主任听林大军说,翻新了之前对林二军的印象:“是林二军让林大丫去卖血的?”

林大军道:“是,我们大家都在,三弟四弟,你们来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林三军沉默的点点头,然后又嗯了声。

林四军就不同了,他话多:“是我二哥说长姐如母,让我姐去卖血的,我二哥还跟我们说,让我们一起说,然后我姐就去卖血了,亏得碰到了我们姐夫,不然我姐晕倒在路边就不好了。

还有还有,我二哥这次过继给县城里的人家了,那户人家一开始要的是我们五弟,但是我姐舍不得五弟就拒绝了,而是我二哥半夜三更去找桂兰婶,他才不是为了给我们省口粮了,他就是看县城里的人有钱,他想起我们家里穷。

他说给我们省口粮,可是他才是糟蹋我们口粮呢。我们一家人已经发现了别的口粮了,暂时不缺口粮的,但是二哥为了去县城,把我们新发现的口粮告诉了村里人,然后我们的口粮就少了,他就假仁假义的说我们口粮少了,他给我们省口粮。

还有,这次的200块钱,他说什么他过继给县城里的人家,200块给我们买粮食、给我们读书,但他还不是把200快拿走了,他根本就不想给我们。因为我大姐说过,如果五弟过继出去的话,200块钱也是给五弟带走的。他就是想要自己享福,才不是好人。”

林依依为林四军点了个赞,这种话她这个大姐不能说,但是林四军这个小孩子可以说,他比林二军还要小,他说的话,别人只会说他还是孩子,没心眼、憨直等等。

杨主任没有想到林家就几个孩子,竟然还有这样的门道。

林大军在一边附和的点点头。

杨主任道:“那你们知道林二军是怎么知道卖血的事情的吗?”

林大军道:“这个我知道,是唐家岙的铁路哥说的,那天我跟二军在一起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让大姐卖血养他们,是二军提出了这个建议,他觉得可行,他就答应了,反正不用抽他的血。

林依依听着林大军和林四军说话,她对这两人的性格又了解了一下,他们在原剧情中的确是白眼狼,反正四个都是白眼狼,但是,他们是看样学样的。他们看着林二军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学,说到底都是自私,为了自己的好处。如果自己没有拿到好处,转身就把林二军给卖了。

杨主任从林大军这里得到了唐家岙铁路的消息,便道:“行,我知道了,大丫,关于卖血这件事,你和你弟弟们先不要说出去,我们公社规定是不允许卖血的,这是犯法的,要被批评的,知道吗?”

林大军一听吓了一跳:“那我大姐咋办?她已经卖过一次了,主任,您可不要批评我大姐。”这个时候的林大军还是有良心的,加上这几天林依依带着他们钓龙虾,在林大军的心中,姐弟的感觉还不错的,对于这样的日子,他还是有点满足的。

林三军和林四军也担心的看着杨主任,杨主任道:“只要你们不要说出去,我可以向社长说好话的。”他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担心他们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去。至于林依依在村子里说过卖血的事情,大队长恐怕也多注意。

林依依:“我保证不会出去的,我对着太阳保证。”

林大军等林家弟弟们也跟着保证。

杨主任道:“那你们回家吧,有什么困难就来公社,公社是大家的公社,是为人民服务的。”

林依依道:“谢谢主任,主任您真是好人。”

杨主任也骑着自行车走了。

林依依等人回到林家都快中午了,于是开始做午饭,午饭是两碗炖蛋和番薯,林依依让林大军看着,自己拿着两个蛋出门了。林依依去的是林医生家,昨天她在大队长家假装晕倒的事情肯定被林医生发现了,林医观察她眼睛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对上了,虽然她眼睛马上闭上了,但是林医生作为一个医生,肯定知道她的异常,但是林医生没有揭穿,不管对方是什么原因,她都要表示感谢。更何况,这次的中药还是赊账的,林医生大度让他们赊账,如果自己没钱也就赊着了,但是现在有钱,是肯定要还的,林依依不喜欢欠账,除非是没办法。

林依依到了林医生家,没有进门,而是在院子门口叫道:“林医生在吗?”林医生家的院子有很多的草药晒着,草药的味道闻起来非常舒服。

林正德媳妇叫邱氏出来了:“是大丫啊,快进来,你叔在呢。”

林正德道:“是大丫啊,身体怎么样了?”

林依依:“身体好多了,谢谢林医生。林医生我是来付药钱的,把昨天的药钱给您。”

林正德:“给三毛吧。”

林依依拿出三毛,然后又把两个鸡蛋一起给了林正德:“林医生,我身体不好,三番两次的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昨天……昨天的事情也谢谢您。”

林正德接了三毛钱,却没有收两个鸡蛋:“鸡蛋拿回去给你家人补身子吧,我们家有鸡蛋。”说着,又顿了一下,“大丫,你昨天是不想你二弟过继到县城,所以才晕倒的吧?”这是林正德的脑补,一个姐姐为了不让弟弟被县城里的人收养,所以才假装晕倒,但是没办法,弟弟是铁了心的,就是姐姐晕倒了,还是要去办手续。

在林正德心里,觉得大丫是个好孩子。想法,林二军不顾晕倒的姐姐,依旧要去县城,这就不怎么好了。

林依依:“嗯,我不想二军去县城。爹娘已经走了,我不想弟弟也……我不想家里的人散了。”

林正德:“大丫,你是一个好孩子,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有些事情是要勇敢面对的,晕倒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你明白吗?”

林依依:“我明白了,我以为我晕倒了,二军就会……可是他依然……林医生,那我回去了。”

林正德笑了笑:“嗯。”

林依依拿着鸡蛋走了。

邱氏道:“这是怎么了?大丫假装晕倒这是怎么回事?”邱氏的精神不错。应该说林正德家的人精神都不错,这倒不是缺粮不缺粮的问题,而是林正德是医生,在这个吃不饱的年代,他总会采些对身体有好处的药,然后煎给家人喝,这大概就是家人是医生的好处了。

林正德把事情解释了一边。

邱氏听了有些意外:“大丫倒是疼爱弟弟,不过他们家儿子多,二军被县城里的人收养,也没什么坏处,大丫可以减少压力,二军又能生活的好,这事情仔细想来也不错。”

林家儿子多,有五个儿子,被人收养一个在大部分的人眼中,的确不是事儿。何况林二军已经记事了,将来他长大之后,指不定还能帮衬家里。可是,这些人不知道,在林依依的眼中,林二军是个白眼狼,她可不指望他将来帮衬林家,只要不害了林家就好。

林家人吃了午饭,就继续去钓龙虾了,林依依:“大军,姐姐昨天才……今天走了这么多路,再去钓大凶虾的话,病情会加重的,病情如果加重,看病又要花钱了,所以姐姐不去钓大凶虾了,你带着三军和四军要注意安全,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回来,知道吗?”

林大军想起昨天姐姐撞墙自杀的事情,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再说,这个年代的孩子都喜欢到处跑,不喜欢休息,所以林依依不去,他带着弟弟去,也没觉得什么,再者,他也真的怕姐姐不行了。“大姐你好好休息吧,我会带着三军四军钓很多大凶虾回来的。”

林依依称赞:“大军真乖,大军不仅是好哥哥,还是我的好弟弟。”

林大军黝黑的脸庞微红:“那……那我走了。”

林依依没有想到就这样夸一句,竟然让林大军不好意思了。也对,毕竟还只是13岁的孩子,不是日后压迫大丫的白眼狼。她拿出四颗喜糖:“这是奖励你们的,大军要带好弟弟们,所以多一颗。”

林大军:“哎,我会带好弟弟们的。”这一声,比刚才重多了,在这个时代,只要交付给小朋友的事情,就没有一颗糖解决不了的。

看着林大军、林三军和林四军高兴的走了,林依依摇摇头,她是真累,下午不想去了,还有一点,只有三根钓鱼竿,她去了也没用。再说,等她结婚之后,这些喜糖本来就是要留给林大军这个当家的,现在给他们吃,也不过是他们吃他们自己的东西。不过他们显然没有想这么多。

林依依带着林五弟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晚饭她就熬了红薯粥,顿了鸡蛋羹。等林大军带着两个弟弟回来,话多的林四军首先抱歉:“姐,今天钓大凶虾的人好多,我们钓的也没有以前多,大家坐的近,一边有动静就会惊扰另一边,现在大凶虾都不好钓了。”

林大军道:“就是,还有人怪我们不早点告诉大家,说我们吃独食,现在谁不吃独食啊?”

林依依早就料到今天人会多了:“那你们怎么说?”

林大军:“我就说大凶虾生长在脏兮兮的水沟里,大家都不敢吃,我们家没粮食了才吃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吃出病,大家吃了如果吃出病了,可不要怪我们。”

林依依:“大军这样说很好,原本我们也是冒着生病的危险吃的,也不知道吃了以后会不会生病,他们要吃,生病了可不能怪我们。”

林大军:“就是嘛。”

林依依:“吃饭吧,你们今天下午辛苦了,姐姐炖了蛋,你们一人半碗。”

林家弟弟:“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