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007/木云木夕

穆宴辞的心一下子被提溜了起来,瞳仁一扩,锋薄唇角翘起来,又马上压下去,忙正色道:“你娘是谁?”

小颜闲小脸一垮,往后退了两步,气呼呼道:“你、你不是我爹!”

他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娘是谁?娘亲那么美丽,不应该被爹爹忘记。爹爹一定是太花心了,才这么久都不来看他和娘亲。难怪以前姥姥和娘亲总说,他没有爹爹。一定是因为他爹不好,所以娘亲和姥姥才不待见他爹。

穆宴辞一愣,“你娘是不是颜圆青?”

小颜闲咬了咬柔软的唇瓣,缓缓地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高兴,因为他没有问自己叫什么名字,他想主动告诉他,可是又觉得委屈。于是他沉默了,什么都没说。

穆宴辞心里软了一块,他看着小家伙委委屈屈的神情,忽然蹲下身,朝小颜闲张开了双臂,“你叫什么名字?”

小颜闲脸又涨红了,腼腆地笑道:“我叫颜闲,安闲自在的闲。”

穆宴辞唇角勾起来,墨黑沉静的凤眸里噙了点笑意,伸手拉了小家伙的手一把,把人搂在了怀里。

“闲哥儿,好名字。”

小颜闲咯咯笑起来,爹爹的声音好好听啊,比吉平和冯元龙的爹爹声音都要好听。

穆宴辞把小家伙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问他一些问题。

“闲哥儿,你几岁了?生辰是哪天?”

“我三岁了。生辰是……六月初六。”小家伙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道。

穆宴辞凝神思索了片刻,唇角甫一翘起来,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日子对不上。按说怀胎十月分娩,应当是四月出生才对,不该晚这么多。

翘起来的唇角僵在半空,不上不下。

“嗯。知道了,日子很吉利,也很好记。”穆宴辞温声道,眸光凝滞。

小颜闲乐不可支,沉浸在自己终于有父亲疼爱的巨大喜悦里,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夫子拎着茶壶,一脸震惊的神情。

“颜闲,你昨天让为师写的字里,就有赵重九三个字,你、你竟然是重九的儿子?”林夫子恍然大悟道。

小颜闲从穆宴辞腿上爬下来,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奶声奶气道:“回夫子,小子确实是爹爹的儿子。”

穆宴辞不置可否,只说:“夫子,让闲哥儿先回课室罢。”

林夫子只好答应,目送着小颜闲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书房,随后便忍不住问:“重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颜闲怎么会是你的儿子?”

穆宴辞并没有说太多细节,只告诉林夫子,颜闲确实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只是他此前也并不知情,待他查清楚真相,自会告知。

“在此之前,还请夫子替学生照看颜闲,莫要让他失望。”

林夫子虽然一脸的疑惑,但他是个谨慎的性子,穆宴辞不说,他也不好多问,只是点头答应,“老夫省得。”

临走前,穆宴辞扯下了腰间坠着的白玉蟠龙环佩,让林夫子代为转交给颜闲,说是给他的见面礼。

林夫子看着那块玲珑剔透的玉佩,捋须叹道:“这块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颜闲到底是不是重九你的儿子,还未可知,贸贸然送一块这么贵重的玉佩,怕是不妥。”

“夫子说得是。”穆宴辞眸光深沉,默了默,道:“学生一见到这个孩子,就打从心底觉得亲近,许是故人之子的缘故。不过一块玉佩,学生想给他。”

林夫子只好答应。

散学后,林夫子叫颜闲单独留下来,把玉佩交给了他,“这是重九托老夫转交给你的见面礼,好生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小颜闲乌溜溜的眼睛一亮,胖乎乎的小手双手摊开,接了过来,用糯糯的奶音道:“谢谢夫子。小子省得。”

小颜闲把玉佩装进了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是娘亲给他绣的,婴戏牡丹纹图样,右下角还有一个金线绣的闲字。

颜圆青来接他的时候,小颜闲张开双臂,咯咯笑着扑向了娘亲的怀抱,险些把圆青扑倒。

圆青一把将儿子抱起,笑嘻嘻问他,“闲哥儿,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这么高兴?”是得了夫子夸奖么?

小颜闲用手摸着自己的荷包,想着娘亲和姥姥都不喜欢爹爹,怕说出来会让娘亲不高兴,便岔开了话题,圈着娘亲的脖子腻歪道:“想阿娘了,见到阿娘就欢喜嗷。”

圆青不疑有他,心里漫过一股温热的暖流,她艳若牡丹的脸上莞尔而笑。

初一和石舞相视一笑,石舞朝他挤了一下眼睛。

回去之后,初一和石舞在南房聊了会儿天。

石舞告诉初一,乾安和怜青来了的消息,“……明日是旬日,小郎君可以不去上学,主子要带他一起去赵家村种地玩儿呢。”

初一点头,拧眉说出了自己今日的发现,“我今天也见到了那个人,你之前在斗金牙行见到的那个,和赵重九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他来找林夫子,而且我听到林夫子唤他重九。他身边跟了两个锦衣卫,我不好跟去偷听。”

石舞眼瞳一扩,惊诧道:“这么说,他真的是那个人?!那、要不要告诉主子啊?”

“主子和他见了一面,但两人没有相认,想来主子也是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罢?”

石舞挠了挠头皮,有些犯难,嘀咕道:“是啊,主子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她、不想成亲,她只想和小郎君,还有奶奶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

初一默了默,道:“且观察一段时日再说。兴许那个人很快就会离开太平县了。”

石舞呆呆点头。

“我观小郎君今日特别欢喜,”初一又道,“我怀疑,和那个人有关。”

“可是,就连主子问小郎君,小郎君都没说实话,那个人就这么会蛊惑人心吗?他从前分明是个哑巴,想来是装的。初一,你说,他接近主子,到底有什么阴谋?”

初一摇头,陷入沉思。

晚上,小颜闲又缠着娘亲给他读故事,颜圆青无奈,可以给小家伙讲的故事都讲完了,只能找《洗冤录》上一些离奇的破案故事给他念。血腥恐怖的故事,她会故意略过。

两刻钟后,小家伙就美美地陷入了梦乡。

圆青吹了灯,回到自己的卧房,就着羊角灯,倚着黄花梨木凭几,继续看完之前的故事。

一不留神,就看到了很晚,外面响起了三更的梆子声,圆青收好书卷,熄了灯,放下床帐,躺在床上,慢慢睡去。

次日一早,圆青在床上翻滚了一刻钟,挣扎着起身,去梳洗。

随后去唤醒小颜闲。

小颜闲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身下一片温热,登时睁开了眼睛,眸中闪过一抹尴尬,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尔后奶声奶气解释道:“阿娘,我、做梦、梦到自己找到了恭桶,我才尿尿,谁知又尿在了床上嗷……”

自从分房睡以来,小颜闲经常尿床。

圆青挑了挑黛眉,明白儿子的羞耻心在作祟,自然不忍再批评他,只说:“哦,知道了。闲哥儿还小,尿床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说着,圆青让碧萝打来热水,拧干巾帕,让他自己去屏风后面擦拭,又给儿子拿了干净的衣物,让他自己换上。

碧萝则把床单收拾干净。

圆青把荷包从腰带上取下来,打开一看,发现一块质地上乘的白玉蟠龙环佩,不觉眸光一震。

这块玉佩,她在那个和赵重九长得一样的男子身上见过!

心脏突突跳起来。

儿子什么时候瞒着她见了那个人了?

一定是昨天。昨天闲哥儿特别欢喜来着……

他们说了什么?

那人真的是赵重九么?

小颜闲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钻出来,见母亲发现了爹爹给自己的玉佩,怔了一下。

乌溜溜的眼睛观察着娘亲的神情,娘亲紧锁的眉头说明她很不开心。

小颜闲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娘亲身边,抱着娘亲的胳膊,唤道:“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闲哥儿,这块玉佩是谁给你的?”圆青看向儿子,忍不住问了出来。

小颜闲眨了眨浓密的眼睫毛,知道瞒不过娘亲,只好和盘托出,“是爹爹给的。”

颜圆青怔住了。

良久,她又问儿子道:“你如何得知那个人是你的爹爹?是他告诉你的么?”

小家伙摇摇头,“我听见阿娘和姥姥说话,知道爹爹叫、赵重九,他也叫这个名字,所以是爹爹。”

颜圆青讶异道:“是你去认他的?”

小颜闲点头,“我问他,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他说是……又问我,阿娘是不是你,我说是……他还问我,生辰……”

颜圆青茶色瞳仁一扩,“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六月初六生辰。”

颜圆青紧张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摸着儿子俊俏可爱的小脸蛋,叮嘱道:“闲哥儿,以后见着那个人,你不可再叫他爹爹。”

幸好当初她多留了一个心眼,故意把儿子的生辰往后推了两个月。

只要那人明白过来,自然不会再纠缠他们母子。

小颜闲愣了愣,不想答应,他好容易才有了父亲,不想这么快又变成一个没有父亲疼的孩子,他不想被吉平和冯元龙嘲笑。

可阿娘的话,他不想违逆,他不想阿娘不开心。

于是他只好先点头答应。

“这块玉佩,太贵重了,咱们不能收,下回你若再见着他,记得把玉佩还回去,记下没有,闲哥儿?”

小颜闲讷讷点头,“记下了,阿娘。”

用完早膳,收拾好,圆青带着儿子,并初一和石舞等人出发前往赵家村。

初一赶自家的青帷马车,圆青和儿子坐在里面。

老苍头从车行另外租了一辆马车,载着乾安兄妹,以及碧萝和石舞。乾安坐在老苍头旁边。

一路上,小颜闲缠着娘亲问爹爹赵重九的事儿。

“阿娘,你为什么不跟爹爹住在一起啊?”

圆青想了想,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要住在一起的。”

“那、我为什么不能收下爹爹的礼物呀?”

“因为娘不想和他有瓜葛。闲哥儿,娘知道,让你出生起就没有爹,是娘对不起你……”圆青有些无奈道。

小颜闲忙抱住娘亲的胳膊,用糯糯的小奶音道:“阿娘别难过。我、不找爹爹了。”

哎,以后只能偷偷见面,不叫阿娘发现了。

圆青默默无言。她深深地看一眼儿子,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告诉儿子事情的真相,又怕儿子太小,消化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

小颜闲见娘亲不太开心,就想办法逗她开心,说一些哄她开心的童言童语。

“阿娘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

“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阿娘和姥姥嗷。”

“我会帮阿娘锄地,种很多很多花儿,送给阿娘嗷。”

……

作者有话要说:小颜闲:爹爹。

穆宴辞喜当爹:……嗯。

颜圆青:……呃,穆宴辞你醒醒,想想钱东来的悲惨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