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忘朝不禁怔愣一瞬,他是因他击败了金丹期魔修而有此定论,可那并非他自己的力量。
少年垂眸暗思,他必不能暴露渺渺与他的牵连,为此,他可以做更多伪装。
“或许正如前辈所说。”穆忘朝冷静应了一声。
靳无常双眉高抬,蓦然来了兴趣。
“好好好,本君竟有这般好运气,同时结识两个天纵奇才!此刻本君心思已定,必要将你二人收入门中不可!”
梨渺点到为止,将那外伤疗愈结痂便收了手。
“凭我的能力,也只能如此了。”她温婉对迎真笑道。
迎真不禁对她多了几分打量,她淡淡牵起唇角,声如凉水:“已帮助良多,多谢阿渺姑娘。”
梨渺转身便被近在咫尺的道人吓了一激灵,她一个不留神,他便凑得如此近,眼睛还如灯笼似的放光。
“你这般好苗子,在外头可是要吃大亏的,不如早早拜入本君门下!本派医书均可为你所用,就算是没见过的秘籍,只要你想要,本君也能想法儿给你弄来!”
如此热情过甚的人,梨渺在五百年人生中都未曾见过几个,难得显出些不自在。
她腼腆颔首,挂起谦逊的笑,“我与阿朝同心。”
道人一个瞬身蹲到少年跟前,笑呵呵地看着他。
“小友若仍对本君抱有戒心,大可同本君签上一契,天道作证,唯我派藏书任你阅览,本君决不索取分毫。”
穆忘朝谨慎看着他,都说到如此份上,这位掌门仍旧不提半分教导之事,他宗山立派,好似只是为了壮大山门而已。
靳无常继续游说:“要知道,那些名门大派哪个不是管理森严,混个百八十年都难有资格见到什么好物,但本君这半生珍藏却可为你索用。”
见少年还无反应,他又添上一笔:“罢了!本君再与你二人开个特例,三百年契约期限缩减至百年如何?百年之后,天地任尔闯,山河任尔游!”
穆忘朝神色稳重,静默沉思了少焉,问道:“前辈当真有藏书千万?”
靳无常挥了把拂尘,“各门各类,应有尽有,即便是别家的独门秘籍……我也偶然得了些拓本。”
穆忘朝撑剑站起,脱力的身躯略微晃了晃。
他望向梨渺,得到她肯定的眼神。
“忘朝愿入贵派。”
靳无常满意地弯起眼眸,举臂招来两份黄纸契约,和煦道:“两位小友注灵签下姓名,契约便可成。”
梨渺接来一份黄纸,上头的语句倒是寻常,也唯有那入门期限一条值得注意。
她以灵力签下“阿渺”二字,再看穆忘朝,他签下的也是她给予的新名儿,她不禁会心一笑。
靳无常收回两份契约,自己也注灵签名后将其收纳好,看向二人时容光焕发。
“从此阿渺便是唯我派第二百弟子,忘朝,你便是二百零一弟子了。”
梨渺甜甜咧开唇角,如此结果,甚合她意。
“我就知道,我与阿渺肯定能成师姐妹!”悉星河喜滋滋说道。
靳无常傲然挺起了胸膛,悠哉说道:“既入我门,便先唤声师尊来听听罢。”
梨渺眨眼,“可你并不亲自教我们本事,为何要唤你师尊?”
道人被堵了个哑口无言,穆忘朝看向梨渺清澈无邪的眼,顿时心情舒缓,不自觉牵了牵嘴角。
梨渺悄咪咪勾起了少年的小指,她的师尊只会是他一人,即便她不能再当面唤他,她也要将这珍贵的称谓埋在心底,决不让他人占去。
“阿渺说得对啊!”
悉星河瞪着杏眼,醍醐灌顶。
“难怪我从未听过大师姐喊师父,原来是早就通悟了!”
靳无常:“……”
梨渺又大方地朝靳无常伸出了手。
靳无常狐疑扫了她两眼,“何意啊?”
梨渺:“《百毒详解》,掌门承诺的见面礼。”
她看到道人眼角冷不丁抖了抖。
他骂骂咧咧地从兜中掏出那部旧书,梨渺欣然接下,抱在怀里,顿觉无比安心。
穆忘朝见了,内心五味杂陈。
渺渺因为一本医书便能露出这般满足的神情,而他心底那些痛处,却不知如何开口。
“如此一来,你二人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可喜可贺。”今歌白顺水推舟说道,看着梨渺笑意朦胧。
梨渺抱着书走到今歌白跟前,昂首迷茫望着他。
“白哥哥,那你呢?”
今歌白眼角微不可见地眯了眯,阿渺入了世,他便不能再与她朝夕相伴,此乃定局。
但好在接纳她的门派平庸又散漫,不似当年在清净门外受剑阵阻隔,他想见她易如反掌。
“我尚有其他打算,可眼下还未有定数。”
他抬面暗叹,望向北方。
“先到云城去罢,我需办些事情,再做决定。”
梨渺讷然点头,白哥哥的私事,她向来是不插手的。
她走回穆忘朝身边,看着他失色的脸,轻柔问道:“阿朝,可还撑得住?”
穆忘朝抿唇抬眸,低声道:“我没事。”
梨渺眸光闪烁不定,分明都虚弱成这副模样了,却还要逞强,与当年被锁在禁室中师尊一样嘴硬。
想起那些缱绻往事,梨渺不禁泛起一丝愉悦,她掩饰住心头的情绪,握着少年的手道,“若是熬不住,可千万要同我讲。”
少年微弱点了点头,收剑向前走去。
“赶路罢,不必顾忌我。”
梨渺唇角噙笑,她倒要看看,饥肠辘辘的师尊能逞强到几时。
稍作休整后,众人马不停蹄行了几日路,终至云城墙外。
高门之内人声鼎沸,层楼林立,说不出的热闹。
梨渺不时望着四周,眼里写满新奇。
“阿渺,你看什么呢?”终于能结束一番奔波,悉星河也心情高涨,声音都无比轻快。
梨渺轻抬起食指数了数,道:“好多铺子,好多人。”
悉星河不禁开颜:“当然,这可是城里呀!越州最热闹的地方!”
梨渺呢喃应和:“这便是城……”
“你以前从未来过这种城市么?”悉星河诧异道。
梨渺摇了摇头,耐心道:“我去过的地方,都要冷清得多。”
悉星河想起梨渺的少时经历,心头不免泛起怜惜,她沉默少焉,爽朗道:“那这次咱们便多停留两日,可要耍个痛快!”
梨渺含笑点头,她侧首看向身旁的少年,目光故作可怜。
“可惜阿朝状况欠佳,不好陪渺渺玩耍。”
穆忘朝抬眸看了她一眼,自责又倔强。
“或许休息一日便好了。”
梨渺掩下嘴角将起的笑意,眼神意味不明。
体恤到穆忘朝身体抱恙,靳无常先带着众人去客栈住了店,而后拉着迎真去寻医馆。
今歌白也以办事为由,与梨渺打了招呼,暂且离了队伍。
悉星河担忧看着穆忘朝,这几日路途,他极为寡言,连脚步都是虚浮的,几日也未见好转。
“穆师弟难道是病了,不如……我和阿渺也带你去医馆瞧瞧。”
穆忘朝顿时警觉,表面却波澜不惊,他谦和道:“我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是耗空了气力,需要休养罢了,悉师姐不必担心。”
悉星河瘪着嘴打量一二,“当真不需找医师?”
梨渺适时插话:“我与阿朝结识颇久,知晓他弱处,师姐赶路也累了,便去房中歇息罢,阿朝由我照顾便好。”
悉星河稍作思量,垂肩道:“好吧,我就在那处房间,若有需要尽管叫我!穆师弟,我还等着你养好身体,咱们一块儿去城中逛逛呢!”
穆忘朝愧然道:“让师姐费心了。”
绿衣少女离开后,梨渺挽着穆忘朝的小臂将他带到房中,小心关上了门。
好在客栈中还有这样一处僻静角落,街上的喧闹都成了风中低语。
“现在,终于只剩你我二人了。”梨渺轻拥着少年的腰身,抬面笑眼盈盈。
穆忘朝最惧见她这副模样,叫他意乱羞赧,又叫他无可奈何。
梨渺沉迷地注视着他,唇点清露,媚眼如丝。
“忍耐那般久,饿坏了吧。”
她寸寸逼近,少年便步步撤退,直到卡在桌前。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何曾忍耐过什么。”穆忘朝避开目光,一手撑在了桌檐。
梨渺眼角轻弯,“可你的身体告诉我,你饿了。”
她以二指轻触,自他腰间一路点划至胸前。
“使不上半分灵力,连操纵这具身躯行走在山路间,都颇为困难,不是么?”
被戳了痛点,少年紧抿双唇,胸腔因气虚而起伏得格外用力,可即便被拆穿,他也固执地僵着脖颈,不发一言。
梨渺欣赏着他执拗的模样,轻悠悠道:“我是你的主人,只消你开口请求,我自会将食物送到你嘴边,阿朝怎就如此不坦诚呢?”
体内无尽的空虚被少女的话语激得格外不安分,穆忘朝抬眸凝视着她,眼尾泛起的红,似是被糙物狠狠擦碰过。
“即便饥饿难耐,我也不愿……”
梨渺轻巧地咬破了食指。
少年的话语便在这一刻扼在了喉中。
他死死盯着少女浸红的指尖,忽而头晕目眩,心跳如雷,香甜的血气遍遍勾引着在他体内叫嚣的恶兽,他哽了哽喉头,呼吸也随着视线的杂乱而逐渐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