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元嘉脸上的严肃倏然消失。
她嘿嘿一笑，点开微信备注为“雇主2号——叫起服务”的对话框，传了一张高清的数学题照片。
对小朋友的实力心知肚明，元嘉放下手机，拿起咖啡杯优哉游哉走去厨房。
打开水龙头，用细细的水流认认真真洗起咖啡杯。洗完了内壁，洗外壁，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元嘉边洗边哼歌，俨然心情很好的样子。还不忘留半只耳朵注意手机的动静。
精洗完咖啡杯，小公寓里仍然只有她的歌声。
元嘉又盯上了堆在洗手池里的碗碟。洗洗涮涮，忙活半天，手机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眼见找不到别的东西可洗，元嘉只能再次回到书桌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确实没有任何新消息。
元嘉右手拄着下巴，指尖跟着口中的旋律轻轻敲打。
手机忽的震动一下。她划开一看，果然是视频被传过来了。
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高中校服，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对着空气报今天的日期。
啧啧，傻里傻气。
报完日期，他右手撑在地毯上，左手背在腰后，开始做俯卧撑。
元嘉一脸姨母笑，美滋滋欣赏视频。跟着男生的动作报数。
1、2、3、4……15
十五个俯卧撑，一个不差。
进度条眼看到头，元嘉正要拉回去重放一遍。
视频中，男生青春洋溢的脸突然靠近。
脸颊因运动泛上红晕，额角微微汗湿，闪着细碎的光。
“老阿姨，你现在不会是在舔屏吧？”男生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微喘。
元嘉老脸顿时涨红。
左手狠狠拍打刚才还要把进度条拉回去重放的右手。
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元嘉立刻退出视频播放。
回到清清白白的微信对话框，元嘉气势汹汹输入： 「赶紧给我滚去上学！小心迟到被抓，让你叫家长！」
发完才反应过来，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
不行！
元嘉又开始输入：「被叫家长其实也没关系啦，这样我就可以提前上岗~不过，你这5000块的机会用在迟到上是不是不太值？」
「吐舌头.jpg」
雇主2号——叫起服务:「你想得美！别想占我便宜，我一定要干件大事，再用这个机会。」
元嘉深感自己扳回一盘。开心地回他一个微笑表情。对，就是那个看起来像“呵呵”的微笑表情。
看他再没回复消息，估计他去上学了。元嘉也放下手机，收拾东西出门。
元嘉今天没像前几天那样——穿着灯绒棉外套和肥大的黑裤子出门。
因为从今天起，她再也不用去杀鱼了！
昨晚九点多，元嘉突然收到了鱼店老板发来的超长短信。
足足三百字。
老板表示老家的亲戚来投奔她，她准备留人在店里工作，不能再雇用元嘉了。她夸赞了元嘉一番，并鼓励她好好找份正经工作。
最后通知她明天一早去领工资。
元嘉读完也深感老板不易，劝退信写得有模有样。
到了菜市场，老板见到元嘉格外热情。元嘉从未在自家老板脸上见过如此温暖人心的笑容。
老板二话没说，利落地给她结了十天工资，一天200元，十天共计2000元。另外，老板表扬她昨天卖鱼卖得多，额外给她100元奖金。
元嘉一共领到了两千一百元工资。
结完工资，元嘉去找对面的张子豪，两人加了一下微信，约定等他有空请他吃饭。
两人寒暄一会儿，元嘉又在菜市场转了一圈。一是为了买点儿菜和肉，二是为了和大家告个别。在菜市场呆了十天，她和大家多多少少有了交情。
其实，要不是老板亲戚突然来了，元嘉本打算在这里多干上几天。正好这阵子她没接什么单，比较闲，她在鱼铺兼职也算有个小收入。
元嘉为什么会想到来菜市场卖鱼？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起早上和她打电话的那个男生。
他叫季文耀，是元嘉的大顾客之一。一个月1000元的晨起叫醒服务，他订了两年多。
元嘉一开始以为季文耀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所以对他还挺客气。
很快，她发现季文耀就是个熊孩子!
电话不打个十遍八遍，根本叫不醒他。而且他接了电话，也不代表他真醒了。因为放下电话，只要一分钟，他就能再次睡过去。
元嘉渐渐学精了，每次叫醒他，还要给他布置任务。做完任务他就清醒了。
为此，元嘉还自费买了各科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每天随机抽题，抽到哪道，就让他做哪道。
做不出来，还有体力惩罚。
元嘉美曰其名：“你脑子不行，赶紧做做体力训练。一个男孩子不能脑子和身体都不行，这样是娶不到老婆的！”
一开始，元嘉还会各科轮着抽题。最近她只考季文耀数学题。季文耀数学不好，发过去的题十有八九他都不会。
对他进行精神折磨后，还可以继续折磨他的肉|体。
简直是快乐翻倍！
十几天前，元嘉收到淘宝系统通知，私人订制的链接被人拍了五个。
五份就是五千块。
初初看到，元嘉也难免惊讶。她点进去一看，收货人正是季文耀。
她立马在微信上找他，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最近，他班主任老要让他叫家长。
季文耀说他能拖就拖着，实在不行了，再让元嘉江湖救急。
元嘉一听，便觉得这个任务挺有趣。
她演过各种角色，但由于年龄限制，至今还没人找她当妈。
这就像演员，演多了同一个角色，难免厌倦。心里总暗戳戳想尝试新角色。
元嘉兴奋地应承下来，此时的季文耀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看出她是千里马的伯乐。
元嘉问了季文耀妈妈的相关信息，以便为这个随时到来的角色做好准备。
季文耀说他妈妈今年四十多岁，职业是卖鱼。
元嘉其实不太相信季文耀的妈妈是卖鱼的。
光晨起的叫醒服务，季文耀一个高中生，一年就要花上一万多块，所以元嘉一直默认他家庭条件十分良好。
元嘉反复和季文耀确认了几遍，他都坚称他妈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卖鱼阿姨。元嘉表示不知道他妈妈的性格、气质等信息，怕演的不像。
季文耀就让她去菜市场看那些杀鱼的阿姨，他说他妈就是那一挂的。
元嘉半信半疑。
但为了演好角色，元嘉当真去了菜市场，认真观摩。越看越觉得“卖鱼阿姨”这个角色，她不好好学习个几天，还真拿捏不好。
于是元嘉就开始了在菜市场鱼铺里的打工之旅。
元嘉觉得季文耀他妈至少得是个老板，才能供的起他那样的消费。所以这些天，她一直私下偷偷学习老板的言行举止。
元嘉想起昨天偶遇前男友，她脱口而出“帅哥，买鱼吗？”，她深感——
现在的她，连灵魂都是卖鱼人！
***
“霍总，这是战略咨询部提交的《东城花园一期开发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耿特助把文件放在霍北顾的办公桌上。
“另外，今早我已经和远洋集团季总的秘书确认了下午会面的时间，季总会在下午两点莅临公司。”
“会客室已提前安排好。”
霍北顾靠着椅背，银质古董打火机在他细长的指间几度翻转。
耿特助维持着垂头等候指示的动作。时间久了，他脖子都有些僵硬。
一声脆响划破寂静的空气，打火机盖子应声而开。
霍北顾指间的香烟被点燃。
猩红的一簇，在没有温度的空间格外刺眼。
霍北顾狠狠吸了两口，神色晦暗不明 ：“去查查她的联系方式。”
声音含在烟里，模糊得让人难以分辨。
神经绷成一条线的耿特助听得清清楚楚。他对这个吩咐毫不意外，甚至不用多嘴一问，她是谁？
懂得察言观色，洞察老板想让你洞察的心思，这是他能走到今天、走到这个位置上必不可少的技能。
耿特助预料到老板会有这一吩咐，不过他没想到，吩咐来得这般快。
耿特助等了一会儿，见老板不再有新吩咐，转身欲往外走。
“等一下。” 霍北顾出声打断。
这次，耿特助心下当真开始好奇——对霍总来说，还有什么更难以启齿呢？
两个成年男性默默对视片刻……
霍北顾指着桌角放着的手机，一本正经说：“给我装一个支付宝，还有微信支付。”
耿特助：？？？
自认十分了解自家老板的耿特助，心中的十余个猜想完美地错过了正确答案。
耿特助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正经的样子，一如听到老板的每一个公事化吩咐。
耿特助走到桌前，拿过手机，点开了应用商城，下载了支付宝。等待的同时，他犹豫要不要告诉老板，微信支付不需要下载？
下载完软件，并贴心给支付宝和微信都绑上了老板的银行卡。
耿特助用简洁的语言和霍总介绍怎么使用微信支付和支付宝。
一本正经的样子，像在汇报工作，而不是在教人。
霍北顾听完，点点头。
耿特助临出门，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句“不错。”
霍总办公室门一关，耿特助瞬间抖擞起来。他就知道，他这项任务完成得甚合老板心意！
韩秘书从耿特助出门的那一刻，两眼就紧紧盯住他不放。
察觉到她火热的视线，耿特助拿着一摞文件，来到王秘书桌前。他打开文件，手在文件上指指点点，嘴里却吩咐王秘书去东华市场去调查谢元嘉的联系方式。
耿特助还好心提点王秘书一句：“对那个叫谢元嘉的女人，态度好点儿。”
王秘书闻言，眼珠子往老板办公室大门一转，然后一脸感激地说：“多谢耿哥提点！”
王秘书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活。
他自以为什么类型的人物都见过，大到公司老总、各种官员、小到各种地头蛇，他还没遇见过他搞不定的人。
直到王秘书去了菜市场，见到了鱼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体态丰腴，见人就笑，王秘书说什么她都能接上。一个多小时，她和王秘书侃天侃地，无话不谈。
可王秘书一问那个叫谢元嘉的女人，她就开始毫不违和地转移话题。
王秘书花了一个小时，就得到了一条有用信息：谢元嘉是在店里兼职，一共干了十天。今天一大早来店里辞职并领了工资，辞职原因不明。
老板娘坚称，元嘉离开后，自己就删除了她的联系方式，自己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她。
王秘书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也抓不住具体头绪。他觉得这老板娘滑的像她卖的鱼。
王秘书哑着嗓子给耿特助打电话汇报情况。
耿特助也有些意外，还问他有没有尝试给钱，王秘书表示自然尝试过了。
王秘书还和耿特助抱怨，老板娘一看他拿出一沓子钱，立马两眼放光，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非要打电话把自家还没有结婚的侄女儿、外甥女儿都叫来……
耿特助为王秘书默哀了一下，挂断电话。
王秘书其实还没说，他是靠尿遁才逃脱老板娘的魔爪。
***
“霍总，您刚才一吩咐，我立马派王秘书赶去东华市场调查。刚才他传来消息，谢小姐今早已经辞职离开，去向不明。没有得到有效的联系方式。”
耿特助悄悄打量老板的背影，试探问：“您看，需不需要再派人好好调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