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霍北顾这一声来得突兀。
众人却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
元嘉放下手上的刀，张子豪悄悄收回伸到了一半的手。
身后待命的人也抬头朝霍总方向望过去。
霍北顾侧头向后面吩咐：“耿泰和，你把已经杀好的鱼和剩下的活鱼装箱带走，送到我的别墅去。”
耿特助立马跑上前，点头称是。
元嘉不知道这男人抽什么风，她就知道她终于不用再杀鱼了。
不料，元嘉刚露出解脱的表情，男人再次朝她看过来。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良久。似乎，谁也不愿意先退让。
没有鱼等她杀，元嘉看向霍北顾时格外从容。
那面对陌生人的冷淡，给予了霍北顾最后一击。耳边密密缠绕的银色丝线被时间越拉越紧。
有什么东西从原本是耳朵的地方掉下来。
那地方现在空落落的、血淋淋的，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谢元嘉，算你狠。”
霍北顾觉得自己的嘴好像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知为何，他的耳朵没有听到。
元嘉倒是把男人齿关挤出的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这男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而且这句话、这个语气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谢元嘉，算你狠!”这句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
耿特助：“霍总，那剩下的考察就由韩秘书陪同了。您要的东西，这位谢小姐一旦整理好，我会第一时间送回月山别墅。”
听到“霍总” 两个字，元嘉觉得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谢元嘉，算你狠!”
“霍总”
这两句话在元嘉脑海里飞速地组合拆开，拆开再组合。灵光一闪，她陡然想起这熟悉的感觉来自哪里。
她竟然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她的前男友！
元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认出前男友——那个当了她两年同桌的男人。
元嘉试探性叫：“霍北顾？”
对面的男人面上波澜不惊。嘴上也没有应答。鼻子倒是冷冷“哼”了一声。
元嘉转头看向那个叫耿泰和的男人。恰好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心下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
元嘉重新打量眼前的男人。
面对面的距离，他整个人巨细无遗落在她眼里。
霍北顾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高三时，他个子刚过一米八。她总要抬头去看他。现在她看他，头似乎要抬得更高。
她有些不确定。时间隔得太久，记忆也随之模糊不清。
元嘉忍不住伸手去比量，用手从她的头顶直直向站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平移。
她惊讶地发现她现在只到男人锁骨的位置。
原来，元嘉这样比量的时候，她好像能碰到他的下巴。元嘉难以置信，又重新比量一次，发现还是只能够到他的锁骨。
霍北顾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元嘉施为。
长睫遮掩下，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熟悉又陌生的动作。
元嘉一双眼直勾勾跌进男人凸出的锁骨间。目光灼灼，如有实质。
霍北顾只觉被那目光扯开了衣领，掀开了肉皮。
皮下的两块骨头都不安地灼烧起来。
霍北顾垂头去看，却发现衬衫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扣到了最上面一粒。
什么都没有露出来。
元嘉被男人的动作惊醒。收敛放肆的目光，朝他的脸看去。
他的脸倒还是那么小，原来有些遮挡眉眼的刘海儿完全不见了。
寸头使他整个人的轮廓都锋利起来。
他眉毛倒还是像以前一样浓密，狭长的双眼眼尾微微上翘，长卷的睫毛看她的时候低低地垂着。他的这双眉眼，大概是他脸上最像以前的地方了。
他脸上本不富裕的肉似乎更少了，轮廓因此更加分明。鼻子仿佛更加高挺了。嘴唇倒是像以前一样老绷着，不过看起来好像更薄了。
元嘉越看越觉得有些奇怪。
这人细细看来，和以前的霍北顾也不是特别像。
元嘉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声：“或许你是霍北顾的哥哥，霍北程？”
面前人的脸色骤然铁青。
元嘉瞬间意识到自己猜错了答案。
耿特助分明能在自家老板脸上看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七个大字。他觉得不能再让这个卖鱼小姐无厘头地猜下去了。
耿特助面带职业微笑，回答元嘉的问题：“谢小姐，您真幽默。这位是我的老板，霍北顾霍总。”
“想必您听过诚真集团？”耿特助面带自豪，却不想对面人露出了一脸茫然。
“我们集团的经营范围包括商业地产投资、酒店建设、连锁百货经营、电影院线等文化产业投资。您在S市生活，应该能在各个地方看到我们集团旗下的产业。”
耿特助停顿一下，才继续道：“霍北顾先生现在担任我们诚真集团的总经理。”
他自动忽略了关于霍总哥哥的介绍，他觉得还是不提为妙。
说完，耿特助朝元嘉递出了老板的名片。
元嘉还戴着杀鱼用的手套，所以没有伸手接名片。她想，应该没人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名片沾上鱼腥气。
元嘉给面子地伸头看过去。
名片果然像介绍的一样——印着诚真集团的标志、霍北顾的名字和他的职位。
但元嘉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名片上没有印刷任何联系方式。
难怪这人能放心把他老板的名片递给她。
但元嘉不理解的是——名片不印联系方式，要它还有什么用？
不过这名片还是帮她确认了，这人真是她前男友——霍北顾。
元嘉唏嘘，我是不是第一个认不出前男友的女人？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怪也怪她前男友变化太大——无论是身高、外貌还是气质。
而且他竟然还变成了诚真集团的总经理。
元嘉以前虽然隐隐约约知道他家有钱，但她不知道他家已经有钱到这个地步。
前男友突然变成霸总，元嘉有点不知所措。
脑内灵光一闪，她猛然想起一句网络流行语：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消失在对方的生命中。
这么看来，四舍五入，她前男友已经死了。
所以，眼下他们相遇的场景不就是老同学重逢？
元嘉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迅速找到合乎逻辑的应答反应。
元嘉利落脱下手套，朝霍北顾伸出手。笑得一脸真诚说：“霍北顾，很高兴再次遇见你。”
元嘉眼睛偷偷上瞟，想确定自己的套路选没选对。
霍北顾脸上的表情她看不懂，反正不是什么好脸色。
元嘉下意识看向霍北顾的手——安安静静垂在两侧，没有半分要抬起来的意思。手指修长白净，连指甲都剪得干干净净。
她再朝悬在半空中、孤零零的手看去——上面的鱼血和黏液甚是刺目。
恍然间，她想起曾经的霍北顾有洁癖。
一模一样的白色校服他有5件，每件都绣有数字。周一到周五，每天他都穿绣有对应数字的衣服。
霍北顾的校服，永远不会连续穿两天。
那上面总有淡淡的乌木沉香和阳光的味道。
忆起往昔，元嘉了然收回手。
为了缓解这僵硬到让她头皮都绷紧的气氛，她自说自话：“我的手现在不干净，握手确实不合适。不过不用握手也行，礼到了就行，反正就是老同学见面很高兴。”
元嘉努力笑得像春光一样灿烂。
可惜，霍北顾的脸色自顾自停在了漫长的冬夜。
元嘉见状讪讪收回手。
缩到一半，却被一股大力捞回来。
男人的大掌突然覆上来、握住元嘉的手。
完全不符合社交礼仪，密密地贴合。
元嘉僵住，傻愣愣看着——
原本雪白的大手沾上黏黏的液|体，稀稀拉拉的血丝爬上去，裹上无孔不入的腥气。
霍北顾的洁癖呢？元嘉脑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半晌，空气里传来男人低低的嗤语。
“老同学？很高兴？”
神经大条的元嘉也感觉有哪里好像不对。她低头苦思冥想——到底该不该高兴？
手上慑人的力道突然消失。
元嘉再抬头，只剩男人离开的背影。
下午的日光正好，明媚得耀眼，男人迎着光远去。
他身后跟着一队人，他的人。
落在元嘉眼里，却莫名像是要远走他乡的孤狼。斗败后，耷拉着肩膀，向黑暗更深处走去……
“霍北顾，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