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刀哥怕疼

赵红兵的目的达到了,老海每天都伏案奋笔疾书,一笔一画,写得可认真了。赵红兵不太敢看他那认真的样子。

这几天,赵红兵明显感觉气氛不太对。钱三等人开始收拾,准备下队了。但钱三和老曾,却似乎越来越紧张。

很多事,赵红兵虽然看出来了,但是没法说。他在等着钱三找他,他知道,虽然他和钱三没怎么接触,但是钱三毕竟是在外面混的,懂规矩。如果哪天钱三想跟老曾大干一场,一定会跟他打招呼。

果然,这天下午放风的时候,钱三有意无意地走到了赵红兵身边。

“红兵大哥,我马上就要下队了。”

“少惹事儿,少拉帮结伙。”赵红兵知道钱三要说什么,想先堵住钱三的嘴。

钱三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身边没有老曾的人,说:“现在不是我拉帮结派,是有人欺负咱们,不得不抱团啊。”

“是吗?别咱、咱的,你就说你自己。这看守所我来过多少次,还没见过敢欺负我的人呢。”

钱三说:“可不是嘛,谁敢欺负你啊?可你是不知道,在你来之前,咱们这些老乡受了多少欺负?”

“是吗?谁啊?”

“还能有谁啊,老曾啊!你之前的头铺,也是我们西郊的,硬是被这老曾欺负走了,往人家铺上泼屎泼尿,这谁受得了?我们天天挨他欺负,要不是我领着咱这些老乡跟他抗衡,他不定把咱们欺负成什么样呢。”

“抗衡?”赵红兵乐了。从钱三口中说出这俩文绉绉的字,挺有喜感。

“是啊,我领着老七他们跟他干!怕他干吗?我还真不信,他一个外地人能在咱们的号子里戳出去。”

“抗衡以后呢?”

“他们那帮全他妈的是抢劫犯、盗窃犯,各个都是几进宫的惯犯。咱们这手头硬的没几个,像李晓强那样的,我们都打翻天了,他还在那劝架当老好人。再就像小李子那样的,不搞出点内讧来就不错了。我也进过几次看守所了,咱们本地人让外地人欺负的,就这么一次。”钱三越说越激动。

赵红兵也有点被钱三说动了:“那你的意思是……”

“干他!”钱三恶狠狠地说,“宁可加两年刑,我也要收拾他。”

“能有啥深仇大恨啊?至于吗?”

“不瞒你说,那个被老曾欺负走的头铺,是我大哥。红兵大哥,社会上的人都叫你大哥,你也的确是值得尊敬的大哥。你知道兄弟我佩服你啥吗?最佩服的就是在南山上你干那一仗!的确是给咱们长脸了,走到哪儿,说出去都有面!”

钱三这番话应该是准备了好久了,这下彻底把赵红兵给架上去了。把赵红兵说得跟个英雄似的,赵红兵还怎么反对他要死磕老曾啊。

钱三看着火候快到了,抓紧再添一把柴:“当然了,以你的身份,肯定不能去跟人动手打架去,我来跟你说,也不希望你能帮我。就是希望等我们打起来的时候别拦着我。等管教来的时候,多说我们几句好话。”

如果这事放在赵红兵刚进来的时候,赵红兵肯定阻止钱三去找茬儿。可是经过了这段时间接触,赵红兵的确发现这老曾有点讨厌。他睡在赵红兵的旁边,却一句话也不跟赵红兵说。赵红兵本来不想跟他闹什么矛盾,可他却从赵红兵一进号子就把赵红兵当成自己的假想敌,可能是因为赵红兵抢了本该属于他的头铺。

当然了,赵红兵也有自己的问题。一向霸道习惯了,想什么时候抽烟就什么时候抽,想什么时候躺着就什么时候躺着。在看守所里,每天抽中华,吃大鱼大肉的,动不动再喝二两。老曾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偶尔赵红兵和老曾目光相接,老曾总是耷拉个脸,他可能是觉得,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赵红兵在外面混得再开,总要畏上自己几分。赵红兵也觉得来气:我也没怎么针对你,你干吗对我这样?平时在外面,谁敢跟我来这个?而且和老曾在一起的那几个嫌犯,平时对赵红兵毕恭毕敬,可是总觉得疏远。

过去的日子里,有时候赵红兵也很想试探试探老曾究竟是怎么个“量”,睡觉时,赵红兵故意翻身,把腿伸到老曾那去,还故意蹬两下,说不定哪下就蹬到老曾的腿上。每次,老曾都是安静地避让开。赵红兵的腿再蹬,老曾再让。第二天赵红兵起来伸个懒腰,说:缺钙啊,晚上腿肚子老转筋。此时赵红兵再斜眼瞄老曾,发现老曾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赵红兵基本把老曾的“量”探得差不多了。老曾虽然面上不说怎么怕赵红兵,其实对赵红兵还是心存畏惧。

现在钱三来跟赵红兵谈对付老曾的事儿,赵红兵心里多少也有点纠结。这老曾可是个死刑犯,你们干一把然后爽了,走了,我可还是得留在这呢,他就睡在我旁边,这可是个雷,谁知道哪天炸了啊!不过赵红兵再想想钱三的话,又觉得总不能让外地人在自己所在的号子里戳出去。

赵红兵一咬牙,跟钱三说:“事情别弄大了。”

钱三喜上眉梢:“大哥,是,你放心!”

赵红兵点点头:“你他妈的小声点。”

“是,是。”

“你那边除了老七和那小痞子,还有谁啊?”赵红兵问。

“刀哥,他来打头阵,他猛。”钱三指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爷们儿说。

“那刀哥是谁啊?你们怎么总管他叫刀哥?”赵红兵也知道这刀哥,但是从没跟刀哥说过话。

“你没看见吗?他手臂上有文身,文着一个刀字。”

赵红兵的目光瞄向了刀哥。赵红兵之所以以前一直没注意刀哥,是因为赵红兵认为此人是个玩意儿,连姚千里吼他两嗓子,他都不敢吱声。赵红兵还知道这个刀哥进来的原因是打架斗殴,而斗殴的结果是刀哥一方有人被打死,事情闹大了,本来没什么事的刀哥也被牵扯进来了。

这样的小毛贼满大街都是,要是在外面,赵红兵多一眼都不看他。但这人最大的特点是胳膊上文了个“刀”字,赵红兵这半辈子认识混子无数,身上文龙的画凤的见得多了,甚至绣个观音菩萨的也见过。但确实没见过胳膊上只文了一个“刀”字的,不得不承认,这个刀字曾经吸引了赵红兵的眼球。难道这个“刀”字是某个神秘的帮派?这个念头始终在赵红兵脑海中萦绕着,只是赵红兵这人不愿意乱打听,所以一直没问。

今天,赵红兵也忍不住了,就问:“他文个身干吗?奇怪。”

“他也是在外面混的,混得也还可以,文身很正常。”

赵红兵说:“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文了个‘刀’字。”

“他刚出来混社会的时候,想在胳膊上文个‘忍’字,可是他太怕疼,刚文了个‘忍’的上半部分,也就是刀字的时候,就忍不住疼,跑了!不文了!”

“我去!”赵红兵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

“他打头阵?”

“嗯!”钱三坚毅地看着赵红兵。

赵红兵没说话,勉强地点了点头。他的心,一下就凉了大半截。他严重不看好钱三等人与老曾一战。只不过,看着钱三那张跃跃欲试的脸和不报仇誓不罢休的劲头,赵红兵实在是不愿意打击他。

放风结束了,赵红兵回到铺上盘腿坐着,就开始比较老曾和钱三双方的实力了。尽管在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赵红兵面前,钱三这次有预谋的斗殴就像是个小游戏,可赵红兵一样很关注。他分析了一下,钱三必败无疑。因为人数上虽然钱三有一定的优势,可是到时候能动手的没几个,比如养藏獒的张国庆,比如会计李晓强,他们基本上没可能去帮钱三。另外,钱三等人的战斗力也要稍逊一筹,老曾那一帮人各个都是职业罪犯,各个看起来一脸凶相,一看就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可钱三那边,最具流氓外形的刀哥,怕疼……

怕疼的男人伤不起啊伤不起。赵红兵基本分析清楚了,如果姚千里这愣头青不参与进来,那么钱三等人必败无疑。赵红兵想到这儿,长叹一声。

赵红兵叹息这会儿,姚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样子想搭话又不太敢。自从被赵红兵上次呵斥了一句后,姚千里还一直没敢跟赵红兵说话呢。这次来,看来有点事。

“红兵大哥。”姚千里像以前一样蹲在地上,仰着脖看着赵红兵说话。

“有事就说。”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姚千里问得很虔诚。

“啥?”

赵红兵眼睛一瞪,姚千里又吓得够呛。

赵红兵说:“我是影星还是球星啊?你找我签名。”

“是这样,钱三他们不是要下劳改队了吗?他们跟我说,下了劳改队,狱霸多了,规矩多了。像是我这样的,早晚得挨揍。”

赵红兵没接茬儿,心说:“你不挨揍没天理。”

“我就琢磨啊,估计再过三两个月我也该判了,去了劳改队,要是被人欺负,我提你行不?”

赵红兵“哼”了一声,又没接茬儿。

姚千里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估计我说了人家也不能信,人家肯定说就凭你个医院开车的,还能认识赵红兵?所以……”

姚千里看了一眼赵红兵的脸色,似乎看不出明显的反感和不悦,就继续说:“所以我就想啊,你给我签个名,以后谁要是欺负我,我就拿你的签名给他看。”

看着姚千里那真诚的小眼神,赵红兵气乐了。

姚千里拿出笔和纸,虔诚地说:“红兵大哥,签个呗。”

赵红兵居然接过了笔,但是没拿纸。

“红兵大哥,纸啊!”姚千里说。

“不用,你站起来。”赵红兵说。

姚千里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赵红兵让他站。

“脱衣服!”赵红兵说。

“脱衣服干啥啊?”姚千里一脸苦相。

“让你脱衣服,又没让你脱裤子。让你脱你就脱!”赵红兵瞪眼了。

姚千里羞涩地低下了头,慢慢地脱掉了上衣。

“转过来!”赵红兵说。

姚千里一惊,但是慢慢地转了过去,但还时不时下意识地回头看,心想:“红兵大哥……不会是……变态了吧!”

还没等姚千里想明白,他觉得背上一凉,还有点小疼痛。原来,赵红兵给他身上写字呢。

“好了,转过来吧!”赵红兵说。

“好了?”姚千里不知道赵红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啊!”赵红兵点着头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你签我背上,那我咋洗澡啊?”

“就不洗呗!”赵红兵强忍着笑。

“那……那……”

“那什么那!”

“为什么不签到纸上呢?”

“小生荒子,你问问去,谁有本事从这把一页有字的纸带到劳改队去?”

姚千里转头看大家,大家都在摇头,表示绝无可能。姚千里目瞪口呆。

刀哥走了过来,拍了拍姚千里的肩膀:“跟你讲个真实的故事,以前毛主席跟有个人握了下手,那个人回去以后就戴了手套,再也不洗了……”

“那你的意思啊……”姚千里蒙了。

“人家红兵大哥都给你签名了,你要来得容易吗?你还能洗吗?”

“那我……不洗了?”姚千里快愁死了。

赵红兵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进来了这么久,赵红兵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样的事,本来赵红兵干不出来,只是赵红兵比较思念沈公子,在这一刻,被沈公子灵魂附体了。

大笑着的赵红兵向门外一看,看见了被两个狱警押着的王宇。可王宇却没有看见赵红兵。赵红兵的心一沉:王宇还是折进来了。

王宇的神情显然很疲倦,一向干干净净的脸上,多了些胡茬儿。脖子上,还有淤青,一向干干净净的白衬衣上有很多土。王宇从赵红兵的铁窗前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了赵红兵的视线里。赵红兵使劲想听到王宇进了哪间号子,可是根本听不到。

赵红兵这些天总在看《刑法》,其实他不是给自己看,他知道自己没多大事。他是在给王宇看,他知道王宇跑不了,涉槍还出了人命的案子,能不被抓吗?他就琢磨着,王宇这犯罪情节,能不能判个死缓或者无期什么的。

赵红兵刚刚好一点的心情,马上又沉郁了。王宇被抓了,离结案不远了。

果然,第二天,赵红兵又被审讯。检察官例行公事地问,赵红兵例行公事地答,没任何建设性的东西。赵红兵知道,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审讯了。

赵红兵刚回到号子里,就发现钱三他们开始行动了。

这时晚饭刚开始,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吃饭呢。怕疼的刀哥就凑合上去了,也不知道是钱三还是谁,在刀哥身后猛推了一把,刀哥一下就撞到了老曾的身上。老曾猝不及防,饭全洒了。

老曾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剩下的半盒饭,缓缓地站了起来。老曾的所有兄弟也放下了饭盒,跟着老曾站了起来。

赵红兵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抽了一口,他知道,大战就要上演了,这老曾,气定神闲,气度远非咋咋呼呼的钱三能比。

老曾站起来以后,不慌不忙地回头看了赵红兵一眼,看见赵红兵正盘在铺上抽烟,老曾又慢慢地回过了头。

刀哥一个三十来岁的老爷们儿,表情倒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他看到老曾那陰沉的眼神,想要闪躲,但是回头一看,钱三和老七已经站在了他身后。顿时,刀哥又有了点底气。

甭管怕不怕,刀哥的表情很狰狞:“看我干啥!对——不——起!”

老曾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我说了,对——不——起!”刀哥的表情更加狰狞。

老曾说话了:“找茬儿是吧!”

钱三说:“对,就找茬儿,新仇旧账一起算!”

老曾说:“何必找茬儿呢,还弄翻我半盒饭。你们值我那半盒饭吗?”

赵红兵有点佩服这老曾了。就打架的境界来讲,这老曾是个大哥级的。难怪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跟在这样的大哥后面,踏实。

钱三说:“今天,咱们俩总得有一个横着出去。”

老曾淡淡地说:“是吗?”

钱三刚想答话,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原来是老曾猝不及防地打出了一拳,正中钱三的右眼。钱三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

老曾这一动手,他身后那群人一拥而上。钱三等四个人被连撞带推,全部栽翻在地。

赵红兵想到钱三等人弱,可还真没想到这么弱。出来混社会的人,怎么能被一推一撞就都倒了呢?下盘也忒不稳了。要是赵红兵等人出来混社会时是这身手,早被人打死了。

老曾等人的拳头、脚都雨点般地上去了,局势一团糟,赵红兵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听见刀哥的狼嚎鬼叫。

赵红兵一抬头,看见姚千里拿着个饭盆在傻愣愣地看着。

赵红兵一声断喝:“老乡都被打了,你还不上去帮忙!”

姚千里如梦初醒,抓着饭盆冲了上去,一饭盆就扣在了老曾的脑袋上。老曾回手一拳打在了姚千里的脖子上,姚千里挥拳再朝老曾打去,老曾灵活地一躲,右手掐住了姚千里的脖子,脚下一绊,姚千里也被放倒了。老曾一脚踢在了姚千里的太陽穴上。姚千里哼哼了一声,好像是被踢晕了。

赵红兵从铺上下来了,手里的烟头一摔,径直朝老曾走了过去。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老曾早就料想到赵红兵会出手,赵红兵现在才出手,倒是远远出乎老曾的意料。因为此时,钱三等人早已溃败,他赵红兵再强,独木能支吗?

老曾的兄弟们还在对钱三等人连踢带打,老曾已经停手了,冷冷地看着迎面走来的赵红兵。

号子里的过道一共还不到两米宽,现在十多个人都在过道上,局面一片混乱。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么窄的过道上,比的就是一对一的对抗,最多就是二对一。赵红兵看了这些人的身手,即使是二对一,也绝不会有人是自己的对手。

赵红兵眯着眼睛说:“你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上,混得太猖了吧!”

老曾说:“孬种才不猖呢。”

“那你得有这本事。”

“卧槽你妈!”老曾一拳就抡了过来。

赵红兵轻轻巧巧地一闪,同时双手迅速搂住了老曾的头,奋力向下一扳,然后整个身子跃起,膝盖重重地顶在了老曾的头上。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这一招是赵红兵当年在街头斗殴时常用的腿法,这腿法源于泰国,但是在中国部队里很多军人都会。赵红兵知道就这一下,起码能让老曾的大脑蒙上十秒钟。

老曾果然被赵红兵这一下弄得眼冒金星,还没等缓过味来,赵红兵又是一脚标准的侧踹,踹在了老曾的肚子上,老曾胃里、肠子里的东西都要翻出来了,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要是老曾不是在看守所里时间太久导致营养不良,或许还能顶住这一脚。可这是连环脚,如果老曾能挺住这一脚,那赵红兵回身又是一脚回踹,更惨。

赵红兵还要向前冲去揍老曾,可身后有人抱住了他的腰,连双臂都抱住了。赵红兵想都没想,下意识地用后脑猛撞后面那人的面部,赵红兵再次得手,这一下就把后面的人给撞“酸鼻”了。后面那人吃痛,手松了一松。赵红兵趁机抽出双臂,向脑后一探,正好抓住对方的衣领。赵红兵头一低,一个背摔,就把身后这人抡了起来,抡到半空时,赵红兵又腾起身,用膝盖一顶……

一声惨叫,赵红兵手下留情了,否则他的肋条非断两三根。

此时前面又来了一拳,赵红兵又是灵巧地一躲,躲的同时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腋窝上。又是一声惨叫,对方胳膊马上耷拉了下来。赵红兵紧接着又是一掌,砍在了对方的后脑上,对方应声倒地。

老曾的人哪见过如此勇悍的对手,再没有一个敢上前,纷纷向后躲。

赵红兵没有追穷寇,指着他们一声怒吼:“都给我蹲下!”

老曾的人面面相觑,一个人蹲了下来,两个人蹲了下来……姚千里也蹲了下去。

“我他妈的没说你!”赵红兵说。

姚千里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双手抱头!”赵红兵又是一声怒吼。

老曾的人,双手都抱在了头上。

只有老曾,倚着墙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

赵红兵两步走到了老曾跟前:“让你蹲下,耳朵聋吗?”

可能是过于疼痛,老曾脸憋得通红,可是一句话都不说。

赵红兵没再废话,猫下腰一记重勾拳砸在了老曾的左侧耳朵上,老曾的头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这是赵红兵的原则,只要撕破脸了,必须把对方收拾服了为止。

只见老曾再次坐直后,不停地用力摇头,不停地用力眨眼。

大家都不知道老曾为何做出这样的动作和表情。但赵红兵知道,赵红兵这一拳打在老曾的耳朵上,震到了影响老曾的身体平衡的器官,老曾不停地摇头,是在找平衡。老曾之所以不停地眨眼,是他被击晕了的表现。

正在老曾摇头晃脑的时候,赵红兵同样的一记重勾拳,以同样的方式砸在了老曾的耳朵上,老曾的头,又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还没等老曾缓过味来,赵红兵朝老曾的脸上就是一脚,老曾轰然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这身手,这重拳,哪个还敢再抬头?老曾的人连看的勇气都没了,生怕自己跟赵红兵对上眼,招来一通毒打。今天赵红兵的手段,大家算是都见识了。

“刚才哪个抱我腰了?”赵红兵问。

没人答话,但赵红兵自己找到了。赵红兵一脚踹出去,那人坐在地上滑出了三四米。

“刚才哪个朝我抡拳头了?”赵红兵又问。

有人抱着头举手了,赵红兵又是一脚。

赵红兵开始发号施令了:“都给我站直了!靠着墙!站不起来的,给我扶着!”

老曾等九个人,倚着墙,站成了一排。老曾和那个被赵红兵背摔的似乎站不稳,但还是勉力站着。

“立正!”

赵红兵一声标准的口令,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直了直身。

赵红兵说:“一个个的,给脸不要。这看守所,我进来四次了,看你们都跟个人似的,没让你们服服我们这的水土,你们还真是踩着鼻子上脸了。有我姓赵的在一天,这就轮不到你们扎刺!”

老曾等人都老老实实地站着,没一个敢搭言。

“服了吗?”赵红兵喝道。

没人应声。

赵红兵说:“好,看样是都还不服。钱三!给他们服服咱们这的水土。朝肚子打,谁服了谁求饶。要是不求饶,从现在开始,打俩小时。”

钱三等人可算是有了报仇的机会,一拳接一拳地捶向了老曾等人。

一声声闷响,一声声闷哼。

“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服了。”“真服了。”……

十来拳打下去,绝大多数都服了。

赵红兵此时已经盘在了铺上:“服哪行啊?要求饶,说:我错了,饶了我吧!”

……“我错了,饶了我吧。”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

赵红兵说:“求饶了的,现在都上床,拿笔,写检讨!”

老曾的人大眼瞪小眼:怎么还带写检讨的?

赵红兵说:“听到了吗?会写字的,给我写检讨!不会写字的,找人代笔!”

“是,是。”

钱三等人乐开了花,他们以前在号子里也见过折磨人的,但是像赵红兵这样花样繁多的,的确是头一次见。这其实是赵红兵当年在劳改队里收拾三虎子的手段,只要三虎子一露头,赵红兵就会这么收拾他。三虎子骨头也挺硬,但后来还是让赵红兵硬给收拾服了。三虎子挨打还真不太怕,最怕的是赵红兵让他写检查。因为赵红兵对检查的文学性要求太高,大字不识几个的三虎子愁都愁死了:要么你多打我几下,这个检查我实在是写不出来了。赵红兵却从来都是,写不出来就别睡觉,什么时候通过了,什么时候再睡。

所有的人都求饶了,除了老曾。

刀哥还在一拳一拳地打老曾,几次老曾要倒下了,又被老七给扶了起来。但老曾就是不求饶,被打了连哼都不哼。

刀哥开始的时候打得挺狠,可后来拳头却越来越无力。可能是打累了。他不但怕疼,而且打人都不行。

赵红兵知道,这老曾还没被收拾服帖。如果这次不让他彻底跪下,以后再收拾起来,就难了。

“不服是吧!”赵红兵下了地。

老曾没说话,眼睛里全是怒火。

赵红兵猛地一拳打在了老曾的肚子上。这回老七扶都扶不住了,老曾倚着墙缓缓地瘫倒在了地上。

管教此时才姗姗来迟,用钥匙敲着门:“老赵,差不多就行了。”管教也希望赵红兵在号子里树立起权威,这样才好管理。

赵红兵朝管教点点头,说:“把他扔到马桶边上去!反省!今天晚上,他就睡那儿吧!”

赵红兵还真有点佩服老曾了,这样的硬骨头,不多见。

钱三走了过来,使劲地抓着赵红兵的手,泪水都快夺眶而出了:“大哥。”

不知道为什么,赵红兵觉得这俩字很受用。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被依靠的感觉。

这感觉,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