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意思吗

偷情。

卢俜的脑子嗡嗡地响。

“……别再拿我寻乐子了。齐恩。”

他抬起手臂,掩盖住通红的鼻尖。

卢俜很少当面叫齐恩的名字。

还是如此郑重其事的警告。

齐恩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火了。

“好啦好啦,知道啦,不和你开玩笑啦。其实我是有一个小忙要你帮。”她正色,又把不知所措的卢俜摁在讲台前排的座位上,“你先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要去准备准备。”

“……可是我没有答应要帮你。”

卢俜小声说,还是乖乖坐住。

齐恩离开了,留卢俜一个人在空旷的教室里。指关节敲打桌面,他忐忑而不失好奇地等待。

齐恩没有让他等太久,她很快又进来了。

但是变了个样儿,长发盘起,穿着正装。

最重要的是,她一手抱着教案,一手堪堪插在侧腰,不时缕一缕耳边碎发,或者推一推鼻梁上的红方框眼镜……红眼镜,卢俜察觉到齐恩扮演的角色是谁———一班的班主任,柯俐。

原因无他,那尖酸刻薄的神态简直太像了。

“安静啊,都安静。”她扭着腰肢走进班,“啪”地一声把教案拍在黑板上,撑着讲台。

“今天谁做的值日?黑板黑板不擦,粉笔盒粉笔盒不清,别的老师来我们班怎么想?!”

卢俜紧紧抿住唇。

他在尽力忍笑。

齐恩却已经踱步到黑板前,抱着臂,圆规一样叉着脚站立。她端详着黑板上没来得及擦的“十七班家长会”,又抬手拿起黑板擦,先在托盘上轻蹭两下。这确实是柯俐的标准动作。

卢俜惊讶于她对种种细节的刻画。

就好像她曾在一班的教室里听课。

齐恩擦掉“十七班”的字样。

她写上了“卢俜”两个字。

“卢俜家长会。”她还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柯俐有时候是会碎碎念,重复以加深印象。

但是以他命名的家长会是什么意思?齐恩下一秒就解释:“专门为卢俜同学开的家长会。”

“顾名思义,这个家长会只有卢俜参加。”

齐恩婀娜地走到卢俜身边,微微欠下身。

“卢俜同学~”她完全演出了柯俐的谄媚,“你的家长呢,怎么没有来?是堵车了吗?”

卢俜还不知道如何作答,齐恩竟然一屁股挤走了他,自己坐在座位上。“老师。”她垂下眼睫,抿了抿唇,冷淡地道,“我妈妈有事。”

齐恩怎么连他都演。

卢俜脸上浮现红云。

“再怎么忙也不能把孩子的家长会忘掉啊。”齐恩义愤填膺,“卢俜同学,你可是我们班的表率,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孩子!你妈妈怎么可以不来?我看要严重处分你妈妈才行!”

处分梗,这个卢俜倒是听懂了。

柯俐动不动就拿处分威胁学生。

齐恩又坐回去,整个人靠着椅背上,明明没有受到外力,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肩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却变得很轻浅。

“她只是……不在乎我。”

卢俜藏在镜片下的瞳孔缩了缩。

只是下一秒,事情又有新的转机,齐恩径直夺门而出,又夺门而入,“卢俜!妈妈来了!”她大步走过来,这次是在卢俜身边坐下了。

“卢俜妈妈,你平时不关注孩子的成绩也就算了,这都高三的关键时候了,怎么还这样?”

“抱歉啊,柯老师,我最近确实工作比较忙。卢俜这孩子学习好,平时也省心,我就……”

“省心是一回事!关心又是一回事!你有关注过孩子的心理健康吗?你知不知道,你家孩子每天不是读书就是做题,没有一点交友的空间,哦!最近他倒是和一个坏学生混迹上了!就十七班那个齐恩!一看她学习成绩就不好,年级里吊车尾的,什么坏事都有她参与……”

卢俜突然开口:“……不是的。”

齐恩被打断,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不是坏学生,别那么说。”卢俜的手捏紧桌沿,“而且……我妈妈也不是那种性格。”

“那你妈妈是什么样的性格。”齐恩于是终止了表演,掉转椅子的方向,和他面对面沟通。

卢俜自己形容不出来。

“反正不是你演的那样。”

“好吧,因为我没有接触过她。”齐恩无奈地耸肩,“对我来说,这个人是陌生的,只存在于你的只言片语,你形容的越少,我对她了解越少。了解不够的角色,我演绎不出来啊。”

“你演得很好了。”卢俜发自真心。

“真的假的哟,你可别恭维我啊。”

“不是恭维。”卢俜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听过柯俐的课?还是只听了别人说的就……”

“我又不是尖子班的,哪有幸听过她的课?”齐恩摆摆手,“都是别人说,我照着想象。”

“即使天天上她的课,我也演不出来。”卢俜不得不承认,“你在表演上确实很有天赋。”

“你把我夸美了。”齐恩趴在桌上,抬起明亮澄澈的眼问他,“怎么样,卢俜家长会?”

“……你的眼镜是哪里来的?”

“喂!别试图转移话题啊!”

卢俜只好如实回答:“……还可以吧。”

“哈?我都这么卖力了,居然只是还可以?”齐恩破防了:“处分!我要让柯俐处分你!”

卢俜笑了起来,确实,他这回没能忍住。

齐恩歪着头,欣赏着他那难得的笑容。

“你笑起来很甜啊,你有笑弧,你知道吗?”齐恩求他,“卢甜甜,你能不能再笑一个?”

卢俜脸色倏然沉下:“……别那么喊我。”

“嚯,变成噜脸小猫了。”齐恩瘪了瘪嘴。

又一次下课铃声响起。

一班的家长会也结束了。

卢俜说:“我先回班收拾书包,等我一下。”

“好,那我在你们班那一侧的楼梯口等你。”

卢俜把黑板上那啼笑皆非的“卢俜家长会”擦掉才转身离开。齐恩在自己的座位上清书包,周末要用的复习资料带上,课外书也带上。书包鼓鼓囊囊,单肩背着,校服外套系在腰上。

她慢悠悠往一班走,走廊没什么人,阳光透过天窗照进来。皮肤上的冷气还未散尽,被属于室外的热浪再洗一遍。脚边有光构成金格,空气里散漫的尘埃,齐恩单脚跳进想象的冰场。

是夏天的感觉,

此时此刻,周诠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弟弟的教室,他刚刚听完了一场冗杂无趣的家长会。

下一秒,就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走廊的另一端,肤色白皙、发尾漆黑的精灵在旋跃。阳光也偏爱貌美的人,在她高挺的鼻梁染几粒金斑,在她如湖的眼底洒一串虹彩。

在无端躁动的余热里。

美得不可方物。

周诠不舍得移开目光半分。

直到精灵也察觉他的注视。

“周诠?你怎么在这儿?”

“给我弟弟开家长会……”

话音刚落,周第从他身后探脑袋,指着齐恩。

“哥,这就是前段时间欺负我的那个女生!”

一时间,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诠抢白,“我明白了,是周第不对,我代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周第分外不解:“哥你刚才还说……”

周诠重咳一声打断他:“没有的事。”

齐恩了然,周第这是搬救兵砸了自己的脚。虽然是亲哥,可周诠这次没有向着他的意思。

“世界还真小。”齐恩也不禁感叹。

“是啊,当时周第跟我告状,说有个女生欺负他。”周诠说,“我说让他欺负回去啊,总是来找我干嘛,他说人家长得略有姿色,他不好意思,我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是你。”

“哥!这个就别往外说了!”

周第急头白脸去捂他的嘴。

“诶,我必须要澄清啊。”齐恩蹙眉,“两件事,一我没欺负你弟,二我不是略有姿色。”

“我是天人之姿。”

周第:“……”

周诠:“总之我弟就是这样,平时也不给我们省心,在学校里乱惹事。你别和他一般计较,这样,我们还是交换个联系方式,下次他再犯浑,你直接给我发消息,我来学校治他。”

齐恩喜笑颜开,掏出手机:“这感情好啊。”

周第气亲哥把他卖了:“哥你不能这样!!”

交换了联系方式,这真是意外之喜,周诠又和齐恩寒暄几句,看了一眼腕间的理查德米勒:“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订了餐厅,赏脸吃个晚饭吧?就当我和周第一块儿给你赔罪。”

“不了。”齐恩看向班门口,“我等人呢。”

“你朋友啊?”他心想,应该不是男朋友吧。

“我邻居。”齐恩大方地朝卢俜招手,“这边!等你好久了都,清个书包清了半辈子!”

“被班主任留下谈了一会儿话。”卢俜解释。

“理解。”齐恩说,“那我们走啦,回见。”

“回见,周第,还不跟人同学说再见?”

周第不情不愿照做,到车上才彻底撂了脸子。

“哥!你对那个齐恩那么客气干什么?!”

“她是飞燕师妹,再怎么也要做表面功夫。”

“你那是表面功夫?”周第对周诠何尝不了解,看他尚存荡漾之色,毫不客气地拆穿。

“你就是看人家好看吧?你这个死颜狗,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都有郑姐姐了,还这样!”

周诠见他不语,又起疑心:“该不会……”

周诠笑意隐晦。

他反应过来,整张脸红成猪肝色:“哥,人家可和你差了四岁,是我的同学啊!你……”

“四岁又不多。”周诠打方向盘,点了一根烟,“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其实也挺方便。”

“哥!”周第不可置信,“你在北京上大学到底上了个啥回来啊,难怪爹说你搞了邪了!”

“有时候你替人家操心,人家巴不得呢,也不看看我们的家世。”周诠点烟灰,“你还小,有些事和你说了也不懂,以后出社会看看就知道了。像我们这种人,权色交易总是有的。”

齐恩确实很美,周第承认,可他也没想过那种事,这不就是老师上课说的“物化女性”吗?

“那……难道你和郑姐姐也是交易吗?”周第问,“我一直以为,你们以后是要结婚的。”

“爸有给我安排正经的结婚对象。”周诠淡淡地道,“在这之前,多玩个几年再说吧。”

齐恩和卢俜在街区的老拉面馆里填饱肚子。齐恩点了一份猪骨拉面和两盘炸物,卢俜只点了冷面,他现在对齐恩的饭量也有所了解,点的多,吃的少,往往战斗欲望高,战斗力不足。

果然,齐恩吃了半碗拉面,炸物每串咬了两口,就摆手说吃不下了。卢俜无奈放下筷子,齐恩连忙把自己吃剩下的炸串推到他面前:“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吃饱了好做题。”

“……吃不下就别点那么多。”

齐恩说非也非也:“我给你讲个故事,女孩和男孩是好朋友,男孩家里特穷,在学校里只吃得起汤泡饭,女孩每次就买一份饭,打很多很多菜,最后推到男孩面前说自己吃不下了。”

卢俜心平气和:“你是那个意思吗?”

“不是。”齐恩摆手,“我就是爱点。”

“……”

两人吃完往家里走。齐恩最近忙着拍摄广告,都没怎么学,两次周考遗留了许多陈年老题,时间紧、任务重,她干脆到卢俜家熬夜赶工。

讲了一张卷子,花了将近三个小时。

齐恩烧的是脑,卢俜烧的是喉咙。

两人占据了茶几的两端,齐恩订正完错题本,看到卢俜埋头写题,于是决定不打扰他了。

拿出政治必刷题,齐恩按照往常的节奏了两套卷子,还是先做选择后做主观题的顺序。题目有点难,一套错了三道,另一套错了两道,但也查漏补缺了不少。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你还不困吗?”齐恩咬着笔杆子问。

卢俜摘下了眼镜:“……我还好。”

齐恩很好奇他的厚框眼镜,顺手拿过,戴上:“你这镜片怎么没度数啊?纯装逼用的?”

“你别戴。”卢俜伸手去拿,“防蓝光的。”

“这有什么,让我戴一下嘛。”齐恩闪躲着,又瞬间严肃了脸色,“卢俜,请你自重!”

齐恩在扮演他,城市便捷酒店那夜的台词。

卢俜更不淡定了:“还给我……你别闹了。”

齐恩却坏心一笑,故意把脸凑过去:“好啊。你来摘啊,快点儿,不是说要我还你吗?”

卢俜踌躇片刻,不敢上手,只能干着急。

他现在也清楚了齐恩的性子,有些事儿,你就不能和她唱反调,你越气她越乐呵,最扫兴的办法就是装不在乎。他干脆不要眼镜了,她爱戴就戴着吧,待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摘下了。

卢俜说了声“随便你”,就坐回去刷自己的题。齐恩果然切了一声,却没有摘下眼镜。

这么一闹,倒是提了神,齐恩就着学神的眼镜加持,写了几页英语阅读,果然大有效果。

论熬夜,卢俜当然不是齐恩的对手,她越写越精神,他却困倦反复。意识到再学下去效率也不高,他停下了笔,委婉地说:“时候也不早了,明天再来学吧。”意思是自己要睡觉了。

齐恩以胜利者的姿态:“你熬不住啦?”

“……不太行。”卢俜揉了揉眼框。

齐恩“啧”了一声:“你是一个男人啊,男人怎么能随便说不行呢?有点尊严好不好?”

卢俜对她的话选择性理解,又说自己生物钟就是那样,不习惯熬夜晚睡,也不习惯赖床。

“诶,你有没有见过凌晨四五点的榕城?”

“没有。”卢俜顿了顿,“你该不会……”

“没错儿!”齐恩兴致勃勃。

“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你疯了?”

“什么疯了,这叫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齐恩慷慨陈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都读了一百万卷了,偶尔也要看看这个世界吧!一天到晚在家里,会被憋死的!”

“也没必要四五点……”

“打住!我问你有过人的体温吗?有过心跳吗?闻过花香吗?看得出天空的颜色吗?你流过眼泪吗?世上有人爱你情愿为你去死吗?”

卢俜竟被她弄得无措:“……没有。”

“那还等什么,就在今天,就在脚下!”

真是,卢俜心想,鬼话连篇。

但他并不想拂了她的好兴致。

“好吧,如果你执意要这样的话。”卢俜说,“我去洗个澡精神一下,应该能还熬。”

“好耶!”齐恩跳了起来,眼镜从鼻尖滑落,要掉到沙发上,又被卢俜中途接住。

他莫名松了口气。

卢俜去洗澡,齐恩怕他待会儿还犯困,回家取了两罐冰咖啡。再到卢俜家时,他还没洗完。

齐恩一边刷视频一边喝咖啡,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喝了半罐子,突然想起城市便捷那次。

“喂,卢俜。”她朝卫生间喊,“你还敢当着我的面洗澡?你就不怕我进来把你看光?”

“……别搞!”卢俜在里面呵斥。

“你猜我搞不搞?”齐恩语气玩味。

卢俜有些慌乱:“齐恩……你别没完了!”

齐恩说我不搞,我不搞,手却悄悄握住门把。

“芝麻开门!!!”

她大力拧动把手。

下一刻,齐恩的笑容僵住。

“哼,你搞也没用,难道我不知道锁门吗?”

难得的,他这种内敛的人把得意摆在明面上。

这还是头一次,齐恩没能如愿地捉弄卢俜。

她冷哂:“你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

“承让。”卢俜终于守住了身子。

“哦?是吗?”齐恩眯了眯眼。

卢俜见外面许久没了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他惬意地洗了个澡,终于不用防贼一样防着。

只是,就在穿衣时,再次听见那轻佻的声线。

“卢俜,你信不信我会开锁?”

骗鬼呢,卢俜当然不信。

“我真的会。”齐恩悠哉悠哉的,“信我。”

“行。”卢俜冷笑,“你开一个给我看看。”

齐恩等的就是他这一句。

话音未落,门锁被卸下。

芝麻。

开门。

“硬币锁,直接秒了!”齐恩大笑着破门而入,“哈哈哈,服不服?就问你服不服?!”

撞入眼帘的是惊慌失措的卢俜。他只围了一条短短的男士浴巾,上到小腹部,下到大腿根。最关键的被遮起来,透过浴巾能看出鼓胀起的幅度,看不到太多,齐恩的视线只能往上移。

必须得承认,瘦也有瘦的好处,起码卢俜这样就瘦得刚刚好。身长骨架宽,不显孱弱,反而是薄而劲的肌肉,腰部的线条也是细致流畅。这样其实也不错,穿衣显瘦,脱衣不显索然,既有少年人的清爽,也有成年人的……涩气。

卢俜还处于宕机状态,木讷地抬起了头。只是几秒钟,他的脸颊已经红得能滴血,湿漉漉的卷发耷在额前,青涩又可怜,像淋湿的小猫。

“你……”他屈辱地切着齿。

齐恩还不觉事大,失望至极地叹息了一声:“怎么啊,还以为是□□版的,没意思。”

人家围得很严实,说到底还是防住了,齐恩有点挫败,早知道刚才趁着水声没停就进来了,她兀自嘀咕了两句“没意思”,就要退出去。

卢俜大步上前,脸色极端阴沉,按住她肩膀。

“那什么有意思?”他说,“这样欺负我。”

“……你觉得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