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日礼物

我了个,兄弟你别搞我啊。

齐恩感觉右眼皮一跳一跳的。

她故作深沉,“年轻人,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很重要,不能今天爱一个明天又不爱。而且你还是个男人,男人最重要就是纯情,知道吗?”

张其薪也笑起来:“在说什么啊?就是顺其自然的,慢慢就放下了,不是谁的原因。”

笑了就可以当作玩笑话,齐恩松了一口气。

张其薪顺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礼品盒。

“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嗯。”张其薪递过去。

齐恩掂量着小盒,“不是贵重的东西吧?”

“就是别人送的,放在家里也没用。”

“可以拆开吗?”

“请便。”

齐恩拆开,一瞬间眼都瞪直了。

“这就是你说的不贵重?!”

最新款的苹果系列手表,还是和某知名运动品牌的联名。齐恩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没必要买这么贵的,手表能测心率就行了,“这个是不是还可以测血氧?还有专门的跑步软件?”

“嗯,谌俞说你有夜跑的习惯。”

齐恩道了谢,反倒拘谨起来。

这不能怪她,哪有人送礼物送这么贵的?

“你生日的时候,我会还你同价位的礼物。”

“不用,正常就好,不用刻意那样做。”

齐恩心想这便宜不能白占,虽然张其薪不说,但她得这样做,这是交往中还礼的规矩。

手表都拆开了,她干脆直接戴上,遇见不会的地方,张其薪教她怎么使用:“这个是运动模式,这是NFC,磁感区靠一下就能付款。”

齐恩尝试自己操作屏幕。

张其薪的手还未撤离。

两人的手碰到一处。

张其薪放缓了呼吸。

“好厉害啊,我待会儿上地铁就要试一试。”齐恩说,“就这样,嘿,手表一亮!”

她自顾自摆弄着新手表,没注意到张其薪突如其来的微妙反应,又把屏幕凑到他面前展示。

“这个表盘好看!”

“……我看看。”

说话的时候,靠得太近了,张其薪猝不及防。眼神聚焦之后能看清每一根眼睫,漆黑纤长。眼波是明亮澄澈的,有碎光闪逝。齐恩毕竟是齐恩,浓墨重彩的五官全长在巴掌大的脸上。

“看表盘啊,看我干嘛?”

张其薪这才回过了神。

这时候袁礼米也拎着两只醉鬼回来了:

“真是!你们两个酒量差还喝那么多干嘛!”

“不许……侮辱我……”高玟可是东北人,“我们大东北……就没有不会喝的……”

谌俞倒是清醒了些,他拍齐恩肩膀,说有礼物给她,“你今晚也有礼物?”齐恩失笑。

谌俞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另一个白色布包。难怪他的书包鼓鼓囊囊的,原来装着这东西。

在看清楚那是一只冰鞋包之后,齐恩脸上原本懒散的笑容凝固住了,她嘴角渐渐坠落下去。

“这是你职业赛场上最爱穿的一款鞋,我也是专门了解过,有热定型的功能,可以贴合你的脚型。”谌俞难掩得意的神情,“看小爷我对你多好,还给你买鞋和冰刀,快拆开看看。”

这个型号是非常难买的,漂洋过海,还要办一系列繁杂的手续。齐恩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更不能苛责谌俞。她笑了笑,说回家再拆开吧。她把冰鞋包拎着,结了餐馆的账。

谌俞沾沾自喜,还不明白自己的礼物多么不合适。大伙准备打道回府了,袁礼米打车回去,顺路捎高玟,高玟却非要把谌俞也拉上:“张其薪送齐恩回去,我有话要对这个棒槌说!”

等到谌俞上了车,高玟对他急头白脸一顿骂:“你他妈蠢啊,给齐恩送冰鞋,怎么想的?”

谌俞一时间大脑宕机。

“不是,这冰鞋怎么了?”

高玟摇头:“送的款式不行!”

袁礼米也一脸无奈地别过脸。

“你知道你送的这双鞋有什么故事吗?”高玟扶着额头,“你不关注体育资讯吗?就算不关注,你也记得齐恩一开始来咱们班是拄拐的?她的右脚踝有伤,韧带早就断了三四根了!”

齐恩是因伤退役,大多数人知道。

却很少有同学知道她的伤是复发病。

袁礼米解释:“去年十月份ISU,她就穿这双皮埃诺七星。赛前冰鞋右靴出现了断裂,勾环掉了,是用塑料胶紧急加固才参加的世锦赛,结果导致她在赛场上摔倒,最终意外退赛。”

谌俞恍然:“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

如今看来,这无疑是往齐恩心上捅刀子。

“你现在知道了!”高玟叹息一声,“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回头好好给人家道歉吧,送礼之前动动脑子行不行?你送点别的不行,非得送这一款冰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馊主意!”

“我……”谌俞愧疚得难以言表。

这还是张其薪替他出的主意。

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犯难地揉搓着额发,红了眼眶:“这件事都是我的不是,齐恩她性格太好了,居然没有当场撂我脸子,是因为顾及我的感受,她才收下冰鞋……”

“齐恩才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啦。”袁礼米安慰,“你准备了很久,她会明白你的心意。”

话是这么说,看谌俞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笑。“行了。”高玟有意逗他,“齐恩生气就生气了,你这么害怕干嘛?”

谌俞也不反驳,只是抱着后座的抱枕嘀咕:“你不懂,你不懂的……”

谌俞到家就先下车了。

高玟和袁礼米津津乐道。

“我看谌俞也是被齐恩吃得死死的!”

“那可不一定。”袁礼米说,“谌俞只是慕强心理。我总觉得他对齐恩太崇拜了,又不怎么了解。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会试着了解她的方方面面,而不是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高玟摸下巴:“好像也很有道理。”

高玟捏了一会儿袁礼米软乎乎的脸,又问:

“你说男生和女生差别怎么这么大?”

“女生如果喜欢一个人,肯定会花费心思去打听他的过往、兴趣爱好什么的,甚至连每时每刻在想什么都要知道。但是男生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还能擅自喜欢呢?”

“很简单啊。”袁礼米说,“见色起意。”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不光是男生。”

“你的意思是,谌俞和张其薪对齐恩有好感,都是因为见色起意?那我有点……”

“也不全是,齐恩当然有个人魅力,而且很大。可如果不因为她长得美,又年少成名,有多少人喜欢她?”袁礼米心里如明镜一般,“即使这样,她还要承担那么多流言蜚语。”

高玟:“都是国家级别的运动员了,齐恩的心态肯定比我们更强大啦。”

“但是。”袁礼米看向车窗外的夜景。

不断偏移的灯影像绷直的黑琴弦。

“偶尔也希望她能停下来喘口气。”

齐恩和张其薪进了地铁站。

“唉,给我热够呛。”

齐恩拿自己的领口擦了擦汗。

张其薪伸手:“冰鞋包,我来帮你拿着吧。”

提到这个,齐恩不自在,张其薪已经接过。

过了安检,张其薪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很明显么?表现在脸上了?”齐恩打哈哈,“别跟谌俞说哦,可能我也喝得有点多。”

张其薪观察着她:“其实你可以和我说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呀,赛场上的事。”两个人上车,没有位置坐了,齐恩抓住头顶的横杆。张其薪站在她的身侧,处于某种隐秘的心理,把自己的左手放在离她的右手更近的地方。

更近一些。

距离被打破。

“明明心里有事吧,和我说一说也不可以吗?难道我们之间不是朋友吗?”张其薪问。

齐恩错愕,但很快接过了话:“当然是朋友,我没事的,就是有一点……触景生情了。”

“是因为谌俞给你送的鞋?”张其薪轻声道,“他就是那样的人,缺心眼,你要是不喜欢,直接把鞋扔掉就行了。我们都知道你退役之前的事,只有他不知道,所以这也怪不了他。”

“怎么舍得扔呢?”齐恩诧异地道,“我要留着!珍藏起来!那也是谌俞的一片心意啊!”

“感觉你很善于应付别人的喜爱。”

张其薪温热的视线碰巧和她对上。

他在笑,镜片下的目光莫测,嘴角酒窝很深。

平心而论,张其薪的长相十分清隽,给人很有教养的观感,这也许和他的家庭环境又关系。

现在看来,不是也许。

齐恩心想谌俞也很接地气,看不出来是富哥,温主任说的对,这帮人都很恐怖,不是红二代就是商三代。城市套路深,齐恩要回国家队。

“是么?”

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情况下。

反问永远是最好的答案。

“字面意思而已,年级里面有很多人喜欢你,还有隔壁班的男生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难怪。”齐恩作气恼状,“每天有一百万个陌生人加我,我还寻思被传销的缠上了!”

“但是我从来没给过。”

张其薪认真看着她。

齐恩几乎确认张其薪对她来电。

只是,凡事没必要摊得那么开。

“啊哈。”她笑说,“因为我是国王。”

“国王?”张其薪不明白这词的由来。

“方婕以前评价过我,说我刚来学校第一天就给大家签名,调起得太高,又指挥交通让同学别堵塞,就叫我国王了。”齐恩不以为然,“这么来的呗,也可以说是年轻的国王。”

她眨眨眼:“对臣民的喜爱照单全收。”

漂亮,很讨喜的推拒。

仍然让人不会感到不快。

聚民大街北站已抵达。

两人下车,同时也换了话题。

“你和卢俜都住在这儿?”张其薪依旧帮她拎着冰鞋包,看这架势,是想直接送她到家。

“是啊。”齐恩示意那栋老旧的居民楼,“我一号楼,他二号楼,我住三层,他住四层。”

“那确实很近,一起上下学也不奇怪。”

“那可不,偶尔还能串门问个数学题。”

“你去过他家?”

“顺脚的事。”

“那他来过你家吗?”

“好像还没有。”

楼道里面有声控灯,亮起时理应驱散黑暗,但线路实在太老了,灯是一闪一闪的。齐恩抬脚往上走,张其薪在她身后:“这灯太老了。”

“是啊,这小区什么都破!”齐恩抱怨道,“上个月还停电了,晚上十点到第二天中午,说就是线路老化,算了,起码租金便宜。”

“基础设施差,这附近治安也不好,刚才看到路边好几个宵夜摊都是光膀子男人扎堆,怎么没想着搬到治安好点的地方?这里是闹市。”

“八百一个月,两室一厅一卫,又是学校边的地段,别说光膀子,就是光屁股我也爱租。”

张其薪被逗笑:“……还是安全第一。”

“安啦安啦,你和谌俞,就你们俩,跟男保姆一样,生怕我出什么意外。”齐恩想了想,“还有高玟,她是女保姆,啊不,女保镖。”

齐恩掏出钥匙开门,张其薪在一旁开手电筒。进屋,开灯,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齐恩委婉地提醒:“行了,送到了啊,再送得付钱了。”

“我让司机直接来接的。”张其薪说,“还有二十分钟到,可以先进你家蹭会儿空调吗?”

“你这说的,我家是没拖鞋,怕招待不好你,又不是非得把你卡门口,怎么我是门神呐?”齐恩侧身,“话说你有司机怎么还坐地铁?”

“送你回家。”张其薪擦肩进了屋。

“怎么不让你家司机送我回家?”

“你之前不是说不想麻烦我家司机?”张其薪翻起了旧账,“我还以为你喜欢坐地铁。”

“那时候……”齐恩哂笑,“又不太熟。”

“现在熟吗?”张其薪接过她递来的冰水。

“七分熟。”齐恩回答得也很有艺术性。

不生也不熟。

“怎么样才能变得更熟?”

“你以为我是微波炉呢?”

一通来电打断两人的对话,是张其薪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面色微变。接通之后他只听着,对面的人似乎在不停地说话,他则不时嗯了两声,说完“再看吧”,就挂断了电话。

齐恩问:“是不是有事要忙?”

张其薪迟疑片刻:“……是我妈。”

“你不是说你家里人不管你晚归吗?”

“没有。”张其薪摆了摆手,“她过些日子要出差,去苏州,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

“他们?”齐恩问,“你妈的同事吗?”

“算是吧。”张其薪撑着下巴,“是我爸。”

齐恩想到谌俞说过:“你爹管你很严?”

“只在学习方面。”张其薪说,“他不会管我消费什么,不会管我多晚回家,甚至很多时候他们都在外地出差,兼顾不到我的生活。但是我爸很在乎我的成绩,决定他对我的脸色,”

“家里一般都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齐恩深谙此道,“那就是你妈妈对你比较温柔?”

“我妈收拾我也不带手软的。”

“小可怜。你是挨双打长大的。”

“那你呢?你爸妈不在这边?”

“我爸和我妈很早就离啦,我是跟着我爸,但他工作也比较忙。”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如果一个人在家无聊的话,可以来找我。”

齐恩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好无聊的?”

她笑起来很开朗,但不触及真心。

张其薪心想,她几乎不怎么说自己的事。很少有人会完全摒弃倾诉的欲望,除非内核过分强大。

张其薪注意到她的膝盖上的黑淤青。

他细看,齐恩去遮,被他反摁住手。

“你干嘛?喝醉了?”齐恩抬眼看他。

“这些……都是滑冰的时候留下的?”

“是啊,那不然?运动员有点磨损很正常。”

齐恩从他的眼底看到浓重的情绪,少年灼热的呼吸铺洒在皮肤上。他用指尖碰了碰那淤青。

他突然说:“齐恩,我想……”

不,别别试图越过那条线!

“张其薪!”齐恩打断了他。

门外有敲门声适时响起。

齐恩起身:“我去开门。”

门开了,来的人是卢俜,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短裤,戴防蓝光的黑框眼镜,古板而平常。

“我的英语试卷在你这里?”卢俜环视屋内,和客厅里的张其薪撞上视线,清淡地错开了。

他只是认真盯着齐恩:“你用完了没有?”

“还没有。”齐恩招待他,“先进来吧。”

卢俜进来,他自己穿的就是居家拖鞋,很显然串门的姿态。“我们英语老师说要用我的卷子当样卷,我扫描一下答题卡,给她发过去。”

“在书桌,我去找找。”

齐恩溜之大吉。

客厅里只剩两个男生,卢俜是站着的,没有坐下的打算,而张其薪同样也没有起身的想法。

两个人都不是健谈的性格,或者说男生之间的往往很两极,不是看得顺眼就是看不顺眼。

“齐恩又不是方婕。”张其薪先开了口。

“你没必要对十七班的人那么殷勤吧。”

卢俜说:“我没有殷勤,对方婕也是。”

“你知道方婕的处罚结果下来了吗?警告处分和休学半年,后者对她来说可能影响更大。”

“抱歉,我不是很清楚。”

“方婕喜欢你,你就因为齐恩那么背刺她。”张其薪冷笑,“该不会你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的是你。”

卢俜一语道破。

“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张其薪陷入了沉默,直到齐恩拿着卷子出来,他和她告别,微笑着说司机还在下面等着。

张其薪离开,齐恩如释重负地倒在沙发上:“卢子,你再晚点来,我就要社死了!”

老实说卢俜来得不算晚,收到消息就下楼了。

张其薪和齐恩的事,卢俜没有多问,八卦也不是他的风格。他注意到她的手腕:“新表?”

“张其薪送的。”齐恩抬起手腕展示。

“高玟送的幸运草手链,袁礼米送的庄羽周边羽毛球,谌俞送一双冰鞋。”齐恩打开书包,礼物盒哗啦啦倒出来,“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有个学弟送我一双八千多的北卡蓝倒钩,我不想收,他又说是我粉丝,也不好拒绝。”

她很受欢迎,这是事实。卢俜看着小山堆一样的礼盒,想到班上女生的话题也总围绕着她,说她人缘多么好,过个生日都像在普天同庆。

卢俜恰恰相反,他对任何节日都很漠然,包括自己或别人的生日。这不是没有朋友的缘故,家庭观念致使他冷淡,从年幼时就是如此了。

齐恩说,卢俜就听,反正他爱不爱听,她都会继续说下去。卢俜其实也算参与了她的生日,他吃了她的生日蛋糕,人手一份,正好有他。

正好而已。

卢俜只是她万千朋友中的一个。

也许和刚才的张其薪没什么区别。

区别是,他还比较老实,不会做逾矩的举动。卢俜自己都觉得这解释很合理,同时也明白一件事———齐恩和他交好,一部分原因是避嫌。

卢俜说:“没什么事,我回去写题目了。”

“那么着急走干嘛?你还是第一次来我家。”齐恩领他去卧室,“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我的音响?你说听不出来,要不要进来听听?”

“……那是你的卧室。”卢俜闪躲着。

“这有什么嘛,快进来!”齐恩拉他。

“如果。”卢俜同她僵持住,“如果是张其薪要进你卧室,你肯定不会让的……不是么?”

“那不是废话吗!”齐恩理所当然地道,“我和你什么关系,和他什么关系,那能比吗?”

卢俜不知为什么,浑身的死劲儿都泄下来了。他顺着齐恩给的的力度往前走了两步,又如梦初醒:

“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来你家听。”

齐恩这回没再拦,卢俜拿起试卷离开。

他走到门口,她才慢悠悠地喊住他。

“好学生。”

她意味深长。

“说这么多,你没准备生日礼物给我?”

“……抱歉。”他说,“我没有这种观念。”

“可今天是我的生日!”齐恩夸张地伸手,“你应该给我礼物!你还吃了我的蛋糕!”

卢俜实在想不出上哪儿给她找礼物。

他站在门的那一侧,真挚地思索着。

突然,他俯身,将脑袋递到她面前。

“你……之前……不是说过想摸?”

从齐恩的视角,只能看到卢俜毛茸茸的发顶,纤长卷翘的棕褐色眼睫,还有鼻尖一点点红。

“……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