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婕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网上散播了关于我的不实消息,你诬陷我。”齐恩狡黠一笑,“不是吗?”
方婕还未回答,周第却不可置信地叫嚷道:“齐恩,你不能因为长得漂亮就血口喷人!”
齐恩抖出的事也完全在十七班人的意料外。
所有人都不知情,就连高玟和袁礼米也是。
齐恩轻描淡写,“我血口喷人吗?”她急促而轻快地哂笑,“要不我们去政教处对峙?”
“去就去!谁怕谁啊!”有人抢先道。
学生会长却一瞬间变了脸色。
“……齐恩。”方婕挤出一个难堪的笑容,“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聊什么?”齐恩想她拿着小本本扣分时可没有这样的耐心,“让大家也听听呗。”
“我……我……”方婕咬着下唇,饱满的脸颊憋得通红,晶莹的泪水浸湿了下垂的眼眶。
高玟“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说别人坏话还有理了是吧?!!你还先卖起惨了?!”
“我……那不是我……”方婕气势弱了下来,嗫嚅早,“你肯定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那我究竟听谁说了什么?”齐恩反问。
“你敢复述一遍么?”
“你不敢!”高玟反应很快,立刻帮腔道,“因为你真的说了齐恩的坏话!”
“我没有!……你们根本没有证据!”
周第再次站了出来:“齐恩,你仗着自己是运动员,就来欺负我们平民百姓了是吧?觉得你有权有势又好人缘,我们普通人玩不过你?”
齐恩挑眉,倒是不知道周第还是个护花使者。
不过,随便给她扣帽子,可不是明智的做法。
“你他妈说什么呢?”谌俞站起身活动手腕,“周第,我他妈劝你说话三思啊!”
“怎么,你们十七班又要打人了?”有人说,“上次张其薪没挨处分不过瘾?”
张其薪绷直眼睑,气得脸上血色尽褪,却还是把谌俞往回拉了拉:“别当先动手的。”
众人的围观把隔壁职工区的老师也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十八班的班主任秦东明走进人群,“聚在这儿干嘛呢?又吵吵什么呢?”
这是自己人,和刘彩喝水都不分杯子的哥们,高玟立刻上前告状:“老师他们一班简直欺人太甚了,我们班体育课提前下课也不行,非得扣我们班的分!”
长嘴就是好,高玟三言两语阐明了事态。
嗓门之大,语速之快,一点不给东北人丢脸。
“那怎么行?”秦东明可没刘彩那么木,职场老油条一根了,顺着高玟的话就说了下去,“那可就是你们一班孩子的不对了啊,校干部也不能乱扣分啊。”
“老师,我……”方婕眨着泪眼。
秦东明不由分说打断了骄傲的会长:“行了,这事就到这儿了啊,是你们一班做的不对。剩下的人,该吃饭吃饭,该回班回班。”
十七班人全都星星眼,有老师护着就是好啊!他们也终于享受到周第在柯俐那儿的待遇。
秦东明一句话的事,这个偏架就算被拉完了,他拍了拍屁股,悠哉悠哉捻根烟走远了。
“听到没,你们一班人还杵这儿干嘛?伺候我们用膳?”高玟拿筷子指人,“还不退下?”
方婕脸上火辣辣,一行人转身离去。
身后的人群里传来了刺耳的议论声。
“方婕真的说了齐恩的坏话?怎么听老师的意思是真的?看起来另有隐情的样子啊!”
“不知道,不清楚。不过嫉妒齐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那么漂亮又那么优秀,我真的好羡慕十七班人啊,每天上课不得回头看她七八次?她的脸我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太美了。”
“方婕确实就是那种作风啊,喜欢找茬,特别爱找女生的茬,对男生对女生完全两个态度!她就从来不抓男生逃课,你看那几个抱着篮球的,不也是翘课打球,她怎么不说他们?”
方婕离开了,其余人说是解气,也解气不了多少,饭都吃不下去了,索性收拾收拾回班。
齐恩原本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算完了。
可周五发生的意外却让她措手不及。
实在凑巧,齐恩中午没吃饱,下午饿得血糖都下去了,她趁着课间去小卖部买吃巧克力。
食堂在操场的西南角,偏西是操场的观台和负一层的器械储存室,齐恩路过时隐隐约约听到动静,循声望去,器械室的铁闸门倏然响动,然后,拉了下去!
里面还有人!齐恩意识到,跑过去的时候闸门已经快到底了,说时迟,那时快,她拿过一旁的拖把杆卡了进去,给最后一点间隙卡出了。
里面传来的呼救声更大,曾经听过的声音。
是上次在餐吧讲了她坏话的两个女生。
“……是你们?”齐恩问,“还好吗?”
“齐,齐恩?是齐恩吗?”里面传来慌乱的呼喊,“我们,我们被困在里面了!”
“别怕,我把这个门撬上去,你们能出来。”
齐恩安抚她们,光洁的额头冒下一滴滴汗珠。
咬住牙关,她手上使力,没注意拖把杆上的木刺。倒刺划进掌心,血淋淋的红珠窜了出来。
来不及痛呼,因为下一秒,木杆整根断裂。
齐恩惊叫了一声,可闸门的下落戛然而止。
有人用手臂硬生生抬住了它。
卢俜回过头对看齐恩说:
“你受伤了,先站远点。”
齐恩低头,才看到手上红了一片。她顾不得别的,用肩膀抬住另一边,和卢俜一起使力。
闸门缓缓打开,更大的缝隙出现了,钢铁在头顶低声咆哮。齐恩鼻尖的汗液滴在卢俜衣袖。
终于,两个女生艰难地爬出缝隙。
她们心有余悸地看着身后轰然落下的铁门。
齐恩脱了力,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体内的肾上腺素褪下,她感觉手臂重得像被碾过。
齐恩还对卢俜的出现又点意外,他已经架高她的手,“不要放在地上,伤口沾灰会感染。”
“唉,没事没事。”齐恩嗓子都在生烟,眼冒金星,“巧克力……先给我吃一块!”
卢俜看到她甩到一旁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板巧克力和几瓶冰水,他拆开铝制的包装纸。
齐恩左手接过,咬一口含在嘴里,黏糊糊、吧唧吧唧地用腮帮子嚼着。并不是好吃的东西,但身体需要糖分,爆发之后的亏空需要能量去弥补。齐恩是运动员,对自己的身体更有数。
也是多亏了她的反应力。
才让两个女生及时获救。
“不然这大夏天,地表温度超四十度,要是被关在里面,不超一个小时就得中暑。”齐恩拿手背擦着下巴的汗,“你们是怎么被困在里面的?要落闸了难道没人提醒你们吗?”
那名告密的女生欲言又止。
另外一个女生:“是方婕做的。”
“方婕说学生会的日志落在里面,让我们课间来取一趟,我们来了,就遇到这样的事。”她后怕地瞧着闸门,“谢谢你和卢俜,多亏你们来了,不然我们要在这里被关一节课了。”
“这么大的事?”齐恩蹙眉,“去政教处!”
“不,不行!”告密的女生脸色惨白。
“她就是为了惩罚我,我跟你说了那些……要是把事情闹大,她肯定还要来对付我……”
齐恩气的想笑,顺带瞥了一眼还支着她右手的卢俜:“瞧瞧。这就是你家方婕做的好事!”
“……我不知情。”卢俜低头,“抱歉。”
他的侧颊一块灰扑扑,方才在闸门上蹭的。
“既然这样,不是更应该跟老师说么?”齐恩对她们说,“有事找老师,这不是玩笑话。”
“算……算了。”告密女生的声音都在打颤,“你不是我们,你不知道的,这件事如果不计较,过去就过去了……方婕的爸爸是校董会的,柯老师……柯老师也不敢公事公办……”
“意思是你们打算息事宁人咯?”齐恩轻嗤一声,“行,你们的事,我不过问了。”
她伸手,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卢俜已经轻车熟路地搀扶住她,使她借力站了起来。
“对了,方婕知道你发聊天记录的事?”
“她只知道我和你说了,但是聊天记录……”
齐恩闻言颔首。
“好,我知道了。”
目送两个女生离开,齐恩拧了把锋利的眉心,
她没什么好说的,但也不会后悔施以援手。
每个人有自己处事的方式,有些人习惯隐忍,有些人擅长爆发。齐恩不是凡事都能“忍字头上一把刀”的人,刀架在她脖子上,她当然会不舒服。但她并不厌恶隐忍的人,他们比她想得更不容易,时时刻刻压抑着仇恨,譬如那些所谓的好学生女孩,和眼前不语的卢俜。
他看着她掌心的伤,深棕的眉蹙得很重:
“有根倒刺卡进去了,先把血处理一下。”
齐恩翻转自己的手腕:“我自己来。”
“是右手,你一个人不好搞。”
这家伙,怎么了?齐恩抬眼瞧他,只看到清晰的下颚线,嘿,卢俜不是很抵触肢体接触吗?
他把她的手放到水龙头底下清洗,一开始没有碰到伤口,齐恩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卢俜说是自己从图书馆回教室,好啊,明明他也搞翘课这一套,为什么方婕就偏偏逮着他们十七班人薅?越想越生气,齐恩没了好脸色。
“我,自,己,来。”
一字一顿地挣开他。
昨天傍晚说明白了、也说开了,齐恩对此没有多耿耿于怀。即使之后校内校外再碰到卢俜,她也可以笑着和他打一声招呼。只是,再近的邻居也不是朋友。卢俜并不是齐恩的朋友。
她揉搓着手上的灰泥,心里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倒刺的位置,护乱碰到,轻嘶了一声。
“……小心。”卢俜关停了水。
“我带你去医务室包扎。”
“小伤,不需要。”
“你的手上还有倒刺……”卢俜没松手。
“那怎么?你大发慈悲帮我拔出来啊?”
齐恩语气并不好,以为这木头就知难而退了。没想他说:“那我拔出来,你忍着一点。”
话音未落,卢俜已经有了动作。齐恩意外地“诶”了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卢俜!这档口这么积极做什么?故意的吧?
他二话不说就上手,也不和她打个商量。
齐恩自己拔不会害怕,可别人她不放心。
她下意识紧闭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
“……好了。”
疼痛在逐渐消散,卢俜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仍然收束。他的手比她大了好多,掌心是整支手最柔软的地界,他用左手的掌心托住她的手背,固定住她的瑟缩,卢俜不会给人以侵略感。
齐恩睁开眼,气息扑撒在两人接触的区域上。
濡湿的水痕同汗液,青涩的肌肤和阳光亲密。
好像很夏天。
好像很校园。
“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齐恩把手背在校裤上擦拭。
“抱歉。”常用的措辞,“你感觉好些吗?”
“不是很痛了。”齐恩提起脚下的塑料袋,“要快点回去了,还给高玟她们带了冰水。”
卢俜也俯身拿起凌乱的书本,齐恩才注意到。因为救人,他也扔了书,和她一样的愣头青。
其实他们也算同一种人吧?
两人一起往教室去,到三楼再分开,齐恩回了班,找袁礼米要了一只创可贴处理手上的伤。谌俞问她怎么弄的,她说是磕碰的。张其薪看了她那只手有点儿久,齐恩的袖口脏兮兮的。
但齐恩就是那种撒谎也面不改色的性子。
更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放学后,谌俞背着书包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不顺路怎么一起回家?齐恩没揭穿他,只笑了笑,推辞说自己今天要值日。
谌俞走后,齐恩擦黑板,瞥见门口的人。
是卢俜,非常规矩的站姿。他先开了口。
“你今天留晚自习吗?”
“不留,回去夜跑。”
卢俜摸着泛红的耳垂。
“我也不留。”
齐恩想了想:“还是留吧,要订正卷子。”
卢俜抿了抿干涩的唇:“……我也留。”
齐恩终于察觉了,她笑起来:“你干嘛啊?”
卢俜略偏过头去,阳光照在毛茸茸的卷发上。
“……等你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