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恩没有参与接待。
她本身也不乐衷面子工程。
比起这个,下周就是月考周了。
周四周五连考,下周一就能把卷子批出来。
其实考两天是最让学生崩溃的考法。高考是正儿八经三天,休息和临考复习的时间相对充分,两天简直太赶了,往往上午考完语文,下午就是数学英语,第二天六门副科。别说复习了,对答案都来不及,有的同学选科很倒霉,一上午或一下午都在考场,没有翻书的功夫。
这时候,齐恩才佩服起卢俜的先见之明,趁着周末就准备起来,且人家学的还是理科,要记要背的没有文科多。都说会学习的在脑海里有一个记忆宫殿,齐恩的脑海里只有一片废墟,各科的书摊在桌子上,要复习吧,还是预习?完全焦头烂额,像砧板上扑腾的一条死鱼。
得了,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考呗。
好死不如赖活着,垂死也要挣扎一番。
加油,加油。齐恩在进考场前给自己鼓劲。
因为油加得太多,不出所料的……考糊了。
周五考完了最后一门,齐恩已经彻底萎靡不振,趴在课桌上咬着指甲思考着人生。
高玟到处找人对答案,袁礼米不堪其扰,堵住自己的耳朵。谌俞组织着聚餐,问了张其薪,又来问后排的三位女生:“一起去搓一顿吧,考试周太费脑细胞了,吃顿好的补补脑子。”
齐恩应下,打开手机给卢俜发消息。
“今天和朋友出去吃饭,不用等我。”
一起回家的关系,似乎也不远不近。其实自从上次和方婕不痛快之后,连带着一班的卢俜,也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方婕和卢俜关系还不错吧?这样会不会让大家都很尴尬?
齐恩当时想过,但没顾及那么多,如果卢俜因为这个就疏远她,那只能证明他是一个不值得她深交的人。不过卢俜没有,或者说有也让人看不出来,他性格总是闷闷的,不爱说事。
如今齐恩的腿也好的差不多,并不需要人搀扶,只不过这几天谁都没提,所以两个人相安无事的上下学。今天或许是个契机,齐恩也等到了卢俜的消息:“好,那我先回聚民了。”
谌俞和高玟商量着去哪儿吃,齐恩收拾书包,把试卷用文件塑料夹一张张整理好,周末要写的教材也捡了出来。张其薪看到她的教辅,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挑得挺好的。”
“上周和卢俜去买的。”齐恩说,“就青街的那间满果书店,我还办了一张会员呢。”
张其薪的重点放在前半段:“你和卢俜?”
“是啊。”齐恩说,“放学也顺路嘛。”
张其薪沉默片刻:“你知道他和方婕的事?”
齐恩勾了勾唇角:“是我应该知道的事吗?”
“每个人都是有私生活的,人家的私事儿,我可不想过多关注。”她耸肩,“朋友而已。”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朋友复杂一些……”
“没有啊。”齐恩说,“我是说我和卢俜。”
“……这样。”张其薪意识到自己的出格。
齐恩背起书包又问:“你对卢俜有意见么?”
“意见算不上。”他说,“方方面面吧。”
“我今天中午在餐吧听别人说,卢俜这次考得比你高五分。”齐恩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他确实挺厉害的。”张其薪的右眼睑在跳。
“而且他和方婕关系确实不错。”齐恩继续说,“方婕和他一起穿学生会正装迎宾呢。”
张其薪:“他们……关系本来就不太寻常。”
“嘿———”齐恩觉得没劲了,歪着头看他。
她噗嗤一笑,“张其薪,你这样好假哦。”
张其薪不明所以,齐恩指着他的鼻子说:“明明心里很在乎,怄气死了,干嘛那种表情?”
张其薪神情变换一瞬:“我在乎?没有吧。”
“人在三种情况下会反问,逼迫、心虚或引导。”齐恩有理有据,“你是哪一种?”
张其薪确实百口莫辩,又被齐恩碰了碰肩膀:“你还喜欢方婕吧,对吗?对吧对吧?”
让他内心迟疑的人就在眼前。
张其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到了青年大街,谌俞安排大家吃的一家老店,杏吴牛肉火锅,也是榕城这边的特色。
真正的美食,莫过于夏天四十度的火锅,冬天零下十度的冰淇淋,所以大家都吃得很畅快。
“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谌俞下了一筷子嫩肉,“这些牛身上的部位都是有讲究的,像吊龙,就是牛脊骨的长条肉,特别嫩,肥品就是油脂多的,吃进嘴里那个香啊……”
“不对啊。”高玟说,“你不是新疆人吗?”
“四线担!”谌俞瞪眼,“谁和你说我是新疆人啦!我和张其薪都是正儿八经的潮汕人!”
“张其薪倒像,你这浓眉大眼的,真不像。”袁礼米讶异,“我一直以为你是少数民族。”
“我是少数民族?我还说齐恩是外国人呢!”谌俞摸下巴,“等等,齐恩还真是混血。”
“所以你们都是哪里人?”齐恩问她们。
“我是湖北的,高玟哈尔滨人。”袁礼米说。
“有你这么矮的东北人么?”齐恩忍俊不禁,“小萝卜头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上学啊?”
高玟皱着眉头,拍了拍胸脯:“如假包换的!下次给你们带点儿哈市的特产来吃吃。”
“叔叔考考你们,这是什么肉?”谌俞夹起。
“匙柄。”张其薪一看就知道,“肩胛肉。”
“厉害。”高玟说,“你们潮汕人太牛逼。”
高玟又问潮汕人是不是都很排外,张其薪说没有这回事,谌俞则一手捂住脸,隐忍模样:“赶紧别说了,我排外病现在就要发作了!”
吃完晚饭,高玟说九点还有网课,就和大家分道扬镳了。袁礼米紧随其后,说自己社交电量已经耗光,拦了辆出租车离开飞速。
只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去哪儿?”谌俞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张其薪问齐恩:“你家长会管你晚归吗?”
“都不在本地。”齐恩耸肩,“玩儿呗。”
“要不咱们去网吧?”谌俞双眼亮堂,“来一把惊险刺激、酣畅淋漓的吃鸡三排!”
三小时后。
谌俞揉着充血酸胀的眼眶:
“不行了,我的眼睛要瞎了。”
齐恩滴眼药水,顺手递给他。
“我也,还是回寝宫眠一眠吧。”
张其薪捏了把泛酸的手肘,“我都睡着了。”
他回回都是开局就被补了,救都来不及。
三人结完账出门,谌俞说:“要不我们先送你回家吧,你一个女生走夜路也不好。”
“不用,我家那么近。”齐恩搓了把脸颊,让自己精神一些,“就在前面的聚民街口。”
“那确实不远。那我和张其薪打车走了啊?”
张其薪补充:“到家给我们发个消息。”
齐恩比了个ok的手势,往反方向走去。
人已经走出去好远,只剩下高挑纤细的背影,谌俞还不舍得收回目光。“行了行了。”张其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下周一又不是见不到。”
谌俞嘿嘿一笑,快乐小狗似的。很快地刷完了共享单车,他就绕着张其薪骑车转圈。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觉得齐恩好厉害的,做什么都很牛逼,然后……然后还漂亮!”
后者才是主要原因吧。
张其薪失笑,“她确实有够优秀的。”
“你说,我要不要正儿八经去追求她?”
“……你可以去试试,不过她可不缺人追。”
“确实,咱们年级好多男生都偷看她,还每次大课间都拿着水杯在咱们班门口晃……“
“她是很受欢迎,但没那么容易熟络起来。”
张其薪的话不无道理,谌俞犯了难,不过想到今晚的同游,他很快又雀跃起来。
这一头,齐恩拖着疲惫的脚步,尽兴而归。
走到社区旁的便利店,她有点口渴,正好进去买一瓶水,没想遇见了熟人。
卢俜坐在休息区,帽沿罩住褐色的小羊毛卷发。他正带着耳机学习。
“嘿!”她差点儿没发现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在这儿学?不回家么?”
卢俜面无表情看她几秒钟,“家里停电了。”
“你上我家啊,难道你今晚打算露宿街头?”
“……整个聚民社区都停电了。”卢俜说,“你不知道吗?你没看社区群聊吗?”
齐恩在网吧玩得昏天黑地,哪里想得起来,她一打开手机才看到,居民群早就炸开了锅。
“线路老化抢修?”她看到底下有人抱怨,说老旧小区就是这样,三天两头出幺蛾子。
“难怪,你是来蹭空调的吧?”齐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热天没有空调,得热死人。”
卢俜嗯了一声,把放在身侧的黑色书包拿开。齐恩顺其自然地坐下,继续翻看着新消息,才发现卢俜在刚停电那会儿就给她发了消息。
【卢俜】:到家了吗?二号楼好像停电了。
【卢俜】:一号楼的房东也说停电了,整个小区都停电了,你今晚准备在外面留宿吗?
齐恩敲了敲鼻尖:“诶哟,我没看到,对不起啊小卢,我那会儿光顾着P城钢枪去了。”
卢俜的神情看不出愠色,“没事。”
他又扭过头去做自己的事。
齐恩自觉没接到他的消息也很尴尬,喝了口冰水:“晚上的火锅太咸了,我嘴都是干的。”
“和同学一起吃的?”卢俜出于礼貌接话。
“是啊是啊,我、高玟、袁礼米,还有谌俞和张其薪。”齐恩示意自己的手提袋,“吃饱喝足,还买了衣服和鞋,又和他们网吧开黑。”
卢俜没什么能说的,好在齐恩也不需要他接话:“话说你和张其薪是不是有过节啊?”
卢俜人淡如菊,比大如传里的如懿还要淡漠,说了句不清楚,视线依旧停留在英语阅读上。
“别写了!死书呆子,聊会儿天啊!”
齐恩一把扯过英语报。
卢俜蹙眉,手还捏着笔停在那儿,但对齐恩的霸道也不感到意外,“你想聊什么?”他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用眼过度而疲惫的眼。
“你和方婕还有张其薪,你们真有故事?”
“有什么故事?”卢俜简短地解释,“高一的时候,张其薪喜欢过方婕,方婕没同意。”
“方婕没同意是因为她喜欢你?”齐恩问。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清楚。”
“靠!”齐恩觉得他这话很滥情,“你不是不清楚,只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而已!”
“……无不无聊。”
卢俜不是喜欢聊这个的人。
齐恩心想,问他点什么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我们俩的关系怎么样?”她去撞他肩膀。
卢俜闷不做声,在想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一般吧。”
“嘿———”齐恩拔高音调,“你这样不行,侃两句就急眼了,噜噜个小猫脸,特别不好。”
“我没有。”卢俜深吸一口气,突然说了一大长串,“方婕喜欢谁是她的事吧,我不是不懂拒绝,是她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绝。如果突然提的话,很尴尬,而且后续很麻烦。”
这话总算解释清了。
“你不是会说话吗?”齐恩埋怨道。
“……”怎么说都是错,卢俜将眼镜放在桌上,转换了话题,“你和方婕不是很对付?”
“是因为你,但不是为了你,至少我不是。”
我没那么大脸面,卢俜腹诽,“知道了。”
“诶,小卢猫,把你的小猫脸抬起来。”齐恩还很新奇,“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摘眼镜呢。”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这么应激干嘛?外号而已啦。”齐恩笑眯眯的,“要是不爽,你也可以叫我的外号啊。”
“我不想叫……再说你也没有什么外号。”
“你可以叫我齐学姐,齐姐,恩姐。”
齐恩循循善诱,占便宜的意图明显。卢俜不理会她了,抢过阅读报纸,重新垫回手腕下。
齐恩伸手去摘他的兜帽,“你给我看看呗。”
卢俜忍无可忍,干脆自己把帽子摘下来。雪白温柔的灯光映在脸上,没有眼镜做遮挡,原本的五官都显现出来。同样棕褐色的眉和眼睫,内双眼皮,深可可色的瞳孔,眉目素净青涩。
高挺的鼻梁,两侧被眼镜压出的红印还没有消退,鼻头不尖锐也不厚钝,有挺翘的小弧线。其实比起猫,用小熊来形容比较合适,他脸上钝角比较多,不会给人难以接近的凌厉之感。
卢俜被齐恩看得太局促了。
“……别这样盯着我看。”
这时候群里总算有新消息了,物业的人说明天中午才会来电,群里顿时听取骂声一片。
“物业费收那么贵,怎么就不能修快一点?”
“甘霖娘,这大热天,热死人谁负责啊?”
“就是,我家小孩明天还上学呢,现在都热得睡不着!”还附赠一段孩子哇哇乱哭的视频。
齐恩其实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看到消息后,更是气得没话说,扶额道:“这罪遭的!”
卢俜看她眼底都是红血丝:“……你可以趴着睡会儿,我在旁边看着,东西不会丢的。”
“趴着怎么睡啊?”齐恩诉苦,“我刚考完就想好好休息一下,结果遇到这事儿!”
卢俜看了一眼身后的沙发区,早就被几个打着呼噜的大妈占领了,看起来并不好交涉。
齐恩忍不了了,一把拽起卢俜:“走!”
卢俜有不好的预感:“……去哪儿?”
齐恩把身份证拍在桌上:“开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