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一箭穿心的痛感似乎还停留在心口,城门被攻破的画面历历在目,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长嬴发出一声轻叹,声音却似在耳畔,且逐渐有愈来愈嘈杂的趋势。她有些奇怪,按理说,若作为一缕幽魂,是不该有如此真实的感受。

“我就说她装的吧!你看看,还哭起来了!一个混血异种族,还是私生子,就只有做奴婢的命!”

一句讥讽的话语传入耳内,长嬴感受到身体的拉扯之感,失重的感觉传来,她倏地睁开眼,一张放大的脸瞬间被装入眼帘,下一秒,周围的人却听得嘭地一声,在长嬴眼前骤然放大的脸又突兀地飞了出去。

嘭——

长嬴感受到腿部的麻意,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于其做出了反应。常年在外征战的长嬴将军,是不会让陌生人离自己如此之近,于是身体很诚实地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

很奇怪,按理说,她多年习武的身体,不该只是一脚就会感到酸痛甚至整条腿都在发麻的地步。

第一时间,长嬴就查看了自己的状态,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好在腿能活动,所以才能立刻出腿踢伤人。不过,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被绑在这里?难道这里是阴曹地府?莫不是因为她杀孽太重,阎王爷当堂审问?可作为一国将领,她也守护了百姓不是?

就在长嬴陷入沉思之际,在场的其他人皆是一副惊呆之色。

看着逃跑被抓回来的长嬴,从昏迷到醒来之后一脚把长森踹飞在地,这瘦瘦弱弱的人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么大的气力?

一时间,室内只听见长森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的声音。

这情景持续了大概三十秒,便有人反应过来,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长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长嬴,你既然姓长,就得担负起长家的责任,我们供你吃穿,让你读完了四年大学,也够仁至义尽了。这件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没有转圜的余地。”

“大伯!送她走之前得好好教训她一顿!我不能白白被她踢这一脚!”

长嬴眼睛一抬,目光穿过面前中年男人侧腰与手臂之间的缝隙,看到龇牙咧嘴的年轻男人透过来的愤恨目光,眼里的狠意呼之欲出,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上前来扶他,嘴里轻轻唤了他一声,“长森,别打断你大伯说话。”

女人说罢,视线微微朝长嬴这边瞥了瞥,嘴角勾起的弧度很难让长嬴忽视。

这女人,不简单。长嬴经年累月的直觉让她躲过了多少刀光剑影和埋伏。

“长嬴!我在跟你说话!你在看哪里!”

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长嬴这才仰头,看向说话之人,一张阔面脸,眉心中间三道深深的痕纹,不怒自威的模样。此刻眼睛里带了愠怒,显然是被她莫不在乎的态度刺激到了。

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同样还是那张素描朝天的脸,可似乎从哪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眼神里多了一些未知的东西。长莫斯心中一跳,阅历斐然的人,观察力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他作为长家掌权人在克里森帝国混迹几十年。

但越是年长越喜欢根据自身经验看事,稍纵即逝的莫名并没有让长莫斯重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长嬴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直至坐上令人惊异的鸟状铁皮笼子后,依旧是一言不发。

那叫做长森的年轻人笑眯眯地冲她挥手,一副贱兮兮的模样,“长嬴,踢我这一脚我就不计较了,毕竟,你这一走,大概也没命回来了!”

没命。

长嬴咀嚼着这二字。

就眼前这状况,其一她不是在阎王殿,其二这具身体明显不是长嬴将军的身体,而是一个同名的女人。通过短暂与那些人的相处,长嬴仅仅只知道,这些人要送她去往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会没命。所以原来的长嬴才会逃跑,可结果却是,没有成功,而自己却从她的身体里复活了。

但这里,并不是她熟悉的国家,也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看见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不用人力就能飞起来的工具,就像她此时乘坐的东西。

初来乍到,看着所处空间的一切,纵使是过于惊异,也只是微微瞪眼,我们的长嬴将军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夸张表情,虽然她的内心已经澎湃了很久。

她依旧被束缚在座位上,有人强行喂了长嬴一杯水,人便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长嬴下意识想要一个翻滚爬起来,却发现身体有些无力,动作僵在原地,人歪倒下去陷入柔软的床里,她看着手腕上被勒红的痕迹,白皙的皮肤上猝然多出来的痕迹实在是刺目明显。

长嬴转动手腕,感受到纤纤一握手腕的脆弱,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双手,怕是连大石头都搬不动,更别提拿起她十八斤重的长缨枪了。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很大的屋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身下这张床,其他的摆件与之对比之下显得极其平庸,又是一个长嬴不熟悉的地方。她心里升出极大的警惕,蹲在床中间,手脚显现出紧迫感,像一只随时都能发动攻击的小兽。惯有对危险极具的敏感性,让她双目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脚步声渐近,长嬴耳朵动了动,来了,那个能要了她命的人。

脚步拖拉,说明来人此刻很是悠闲,踩踏地面沉重,说明他颇具重量,而发出的声音却很虚浮,说明他身体亏空,外强中干。

长嬴的身体逐渐伸展,仿佛只要门一开,她就能够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对方冲去。

“咔嚓”,门响,露出一个缝来,一只臃肿的手先露了出来,而后是肥头大耳,镶嵌在犹如油桶般的身体上,刀割缝般的眼睛往上吊。

他看到床中央的人后,通红的脸上即刻露出满意之色,油腻腻的舌头朝外舔着如香肠般的两片唇。

“斯威特子爵,需不需要……”门外的侍从刚开口,就被打断。

斯威特不耐烦地呵斥身边的人,急不可耐地闯进房内,把门锁一关,缝隙般的眼变得更小了。

长嬴皱着眉,瞧着对方的动作,心下一阵清明,原来不管是到了哪里,女子都逃不过被家人送到达官贵人床榻之上的厄运。而她,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可是一代长嬴将军。

“噢——我可不知道原来绿环星域的长家还有这么美丽的女士,简直是让我心神荡漾~”说着,斯威特脱下身上的外套,那闪闪发光的珠宝外套被随意丢在地上,上面的别针被灯光一照,正好刺了长嬴的眼。“不愧是带有异种族一半基因,精致,优美。”

她甫一眨眼,那蠢笨的猪头就迫不及待地往床上扑了过来,长嬴一个翻身躲开,手抓到柔软的枕头便扔了过去,可这双没几两肉的手臂实在是羸弱,加之身体还没有从无力中恢复过来,轻柔的鹅毛枕并没有展现多少杀伤力,砸在斯威特的身上,犹如隔靴搔痒,宛如情趣一般,让斯威特红了眼。

长嬴混迹莽汉子众多的兵营,当然知道斯威特此刻的模样是何意思,可她这具身体,简直是配不上她满腹的格斗技巧。

踱步下床,长嬴脚下一歪,险些栽倒在地毯上,大概是为了防止她反抗,那杯水估计下了能让人无力的药。

她只有连滚带爬地迅速跑到外套落下之处,伸手一扯,那尖利的胸针就到了她的手中,她善于寻找各种武器,针尖都能成为她的利器。

斯威特见她光折腾了这么一会儿,白皙的脸上就冒出红晕,显得更如红粉佳人,心中一阵激荡,起初他在见到这美人冷静的模样时,还以为遇上了硬茬,可这几番追逐下来,显然能看出来,她只是一个美丽的花瓶罢了。

那小腰,那小脸,简直是让人心猿意马。

“美丽的女孩,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疼爱你还来不及呢!”斯威特看着她白皙的皮肤,那手腕上的红痕刺激着他的神经。斯威特伸手解开自己的皮带捏在手里,这样的皮肤,多几条红痕,简直是艺术品!

他的眼里透出亮光,嘴角勾起,一步步朝长嬴逼近。

长嬴深呼吸,她知道自己面对着一个喜欢虐打他人的变态。

斯威特语气淡然,带着引诱的意味:“放下那个危险的东西,女孩,要是在你吹弹可破的皮肤上划上一道可就不好了。这伤你自己弄出来可没有我弄出来的好看啊~”

“啪”,斯威特语毕,猛地挥舞着手中的皮带,宛如一条蛇一般迅猛而灵活,皮带端拍打在地上,发出彻响。

长嬴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这是身体的原始反应,或许“她”曾经受过鞭打,身体记住了这个伤害,以至于在听到这声音时产生了应激。

似乎看出她的瑟缩,斯威特嘴角咧得更大,直要挂到耳根,眼里冒出诡异的光,不费吹灰之力,下一秒皮带就笔直地朝长嬴袭来。

她原地翻滚,躲过,可带风的皮带紧随而至,长嬴不得不连续翻滚,一刻都爬不起来。喘了一口气的功夫,皮带已经抽在身上,发出脆响,长嬴低头一看,大腿的衣料已经浸出红色,可见对方力量之大,对比之下,她简直就是个瓷器。

身体力量已经到了极限。

一击中,斯威特野兽般的嗜血基因被唤醒,皮带犹如狂风般席卷而来,长嬴根本躲不了,只能紧紧捏着手里的胸针,双臂抱头,任由对方作恶。

皮开肉绽的滋味不好受,可长嬴在等,等一个时机。

她咬着牙,嘴里感受到腥甜。

没有反抗的猎物显然让斯威特提不起兴趣,看着被浸红的白色衣料,他霎时觉得无趣起来。

“还以为是个能反抗的猎物,没想到这么不经折腾。”

不过,这脸蛋还是好看的。斯威特手指动了动,扔掉皮带,蹲在长嬴面前,扯开她的手捏在手里,感受到手掌下毫无反抗之力的瘦弱手腕,他呵呵笑了几声,就要将人提起来丢在床上。

变故就发生在下一秒,本以为已经晕死过去的人,骤然暴起,似乎积蓄了最后的力量。斯威特感受到眼睛倏地刺痛,顷刻间疼痛就刷地放大,传遍全身,他张开嘴叫嚷:“啊——”

刺痛还在加剧,斯威特一脚就要踹出去,却被人踩在膝盖上,对方用身体的重量压下刺向眼睛的力量,硬生生把斯威特给摁到了地上。

红色从手下流出,长嬴的手纹丝不动,但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闻声而来的侍从用工具破开大门,一个红白相见的影子从他身旁掠了过去,他没来得及查看,只看见斯威特子爵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指缝间流出大量鲜血。

“子爵!”他大惊失色。

“给我抓住那个小婊子!竟然敢伤我!”斯威特怒不可遏,他捂着眼睛坐起来,衣襟上已经满是血迹,怒气把疼痛都压制了下去。

“把长家的人给我叫来!”

此时此刻,长嬴已经跑出了这幢偌大的建筑,赤脚踩在裸露的草地上,偶有沙粒硌脚,可她也顾不上这毫不起眼的疼痛。她伤了大人物,若是被抓住,小命难保。

没想到在来到奇怪世界的第一天,就会发生超出自己身体极限的事。

长嬴喘着粗气,这具身体的体力实在是太弱了。

身上的伤口被汗水一浸湿,疼得她微微颤抖,脚步便又慢了下来。

她根本跑不了多快多远。

可长嬴却不能停下,停下意味着死亡。

“哔哔”

奇怪的声音响起,长嬴抬起头,看着一辆有四个车轮的东西朝她疾驰而来,她猛然一惊,急忙躲到一边,脚却崴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能坐在这里。长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咬牙撑起身体,准备站起来,一双宽厚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皮肤古铜,指甲饱满,手指间带有厚重的老茧。

这是个习武之人。长嬴内心震动。

“女士,你还好吗?”

声音温润,如沐春风。

长嬴坚持自己站起来,这下子便看到了来人的全貌,与他的声音不符的是,眼前之人是一个身材挺阔的男人,一头短发快要看到青皮头,合身的衣服将他健硕的体型描绘得一览无遗。

这是个军人。长嬴目光闪烁,若是军人的话……

“女士?”

“救我。”长嬴开口,泫然欲泣。

活着要紧,长嬴将军必须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她伸出的手想要抓住对方,却顾忌着男女大防,最后还是停留在半道上。

满身都是血的女人,从斯威特子爵的别墅里逃出来。滕光意眯起眼睛,视线从对方裸露在外满是血色的手臂上转到了从洞开的大门里鱼贯而出的众多护卫那里。

“上车。”

不容置疑的口吻。

长嬴毫不犹豫地走了几步,却在车门前停住,现在她知道这东西也叫做车,可这怎么打开?

极有眼色的司机见状,立刻下车将车门打开,把长嬴送了进去。

滕光意看了几眼跑来的子爵护卫,也钻进了车内,吩咐司机开车。

“让斯威特来找我。”

他冲护卫丢下一句话,汽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