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淮蓦的睁开眼睛,扶着床枕撑坐起身。
看着地上清寒的月色,适才发觉只是一场梦。
男人剑眉拧紧,低头看了一眼,还未到晨起时辰就这样。
他索性不睡了,径直掀开寝被,朝着浴殿走过去。
约么一个时辰后,天光微明。
萧楚淮已然坐在桌前,正要翻文书,却不知怎么停了下来。
盯着自己随意搭在桌上的手愣神。
与此同时,沉翦踏进书房的声音响起。
萧楚淮缓慢掀起眼帘,眼底夹杂着没太休息好的猩红血丝,看得沉翦心口一跳。
硬生生将沉翦还没打出来的哈欠吓了回去,“殿下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萧楚淮略过他的问题,嗓音有些说不出的嘶哑,“差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沉翦隐约觉得,主子一大早好像沾了点躁郁火气,但却又想不通,怎么睡个觉还睡出火气来了呢。
这什么火啊?
沉翦没敢耽误,回禀着,“常太医的家里人都安顿好了,咱们的人赶在前面,祯贵妃的人扑了空。”
“把他们藏好了。常太医家里知道祯贵妃不少事,都是人证。”
“殿下放心。”沉翦继续说着,“另外,二殿下还将邓煜官复原职了。”
“嗯。”萧楚淮自知当初邓娄与萧云衍来往,还来找他和洛氏,就是为了拉走太子身边的两大靠山,帮萧云衍试探。
如今都没什么用,估计他们也得换条路走。
“现在这些小毛病,都不足以压垮他们。”萧楚淮斟酌片刻,“按原计划放长线,他们做的越多,我们能拿到的证据越多,到时候收线。”
“是。”沉翦领了命令下去。
萧楚淮独自坐在桌前,沉下心神,正欲继续翻看文书,却不巧看到了一旁的柜子。
只有他知道,那个上了锁的柜子里,锁了一件女子贴身小衣。
萧楚淮平静的心绪再次被搅乱。
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那日,小姑娘惊惧不安的望着他,握住他的手,委屈不已,“我没,没骗你。”
“你能保证,你的梦里就不会有我吗?”
洛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歇了几日,整日看看话本,做做胭脂水粉。
大抵是受了刺激,皇后娘娘赏赐的玉玲珑洛笙只规规矩矩的放在那,也没敢碰。
正好曲谱也不用看了,她只告诉陶晗书本上没有,兴许还没面世,压根没敢说母亲喜欢的曲目是萧楚淮日后谱的曲。
陶晗只是颇为遗憾,但也没多问。
洛清晏快到了考试的时候,因而也不常在家,自打那日之后,洛笙基本也没怎么见过他。
只是偶有一日,洛笙坐在院子里调唇脂的时候,听到了隔壁一声惨叫混合着重重的板子声。
洛笙手一抖,洛神花粉末硬是洒出来一半进去。
“呀。”洛笙愣了愣,正想着要怎么捞出来,又听到隔壁一声惨叫。
那是洛清晏的院子。
她抬起头,擦掉手指上多余的粉末,问着含双,“阿兄今日在家是吗?”
含双帮忙擦掉桌上散落的粉末,“是啊,一大早怒气冲冲的回来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洛笙心下纳罕,洛清晏脾气一向是很好,鲜少与人争执,今日发这么大火还真是少见。
她犹豫了一下,“我去看看。”
含双扶着她,“姑娘,你小心你的伤。”
“今日已经好多了,不碍事。”洛笙起身朝着隔壁院子走了过去。
洛笙刚到门口,就看见洛清晏站在廊下。
而他的随侍小厮就被人压着跪在他面前,那人她还熟悉,叫李福,打小就跟在洛清晏身边伺候。
平日里规规矩矩,很是老实和善的一个人。
身后家丁拿着板子一下一下往李福身上打,李福不堪受罚,挣脱开,往洛清晏面前跪行几步,“少爷,少爷,奴才知错了。”
“奴才不该与家里短工勾结吃回扣,可我也没想到他们用的是腐木做秋千,害得三姑娘受伤。”
洛清晏剑眉紧蹙,“让你们停了吗?”
后面家丁连忙上前将李福拉了回去,板子一下接着一下的打在李福身上。
“少爷!少爷,奴才也是事出有因啊,奴才母亲重病,那阵子缺钱,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你母亲看病缺钱,为何不告诉我,我几时苛待过你?”洛清晏这次是当真生了气,“你要这般偷鸡摸狗的下作手段,如今告诉我是不得已?”
“若世上作奸犯科之辈都说自己是不得已,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洛笙听了两句,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就偷偷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含双也有些难以置信,“这事竟然是李福干的啊。”
洛笙想不通,平日里阿兄对待下人很好,“他家有困难,怎么不说呢,干嘛要勾结短工做假账。”
洛笙坐回了自己的小桌椅,刚往唇脂小盅里面倒花油,就看见刚刚下朝的洛展连朝服都没换,带着人直奔着洛清晏的院子过去。
洛展更为严厉的声音从隔壁响起,“家中凡是经你手的账目,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如有虚假隐瞒,别怪老夫不讲昔日情面。”
洛笙竖着耳朵,听得心下更是好奇,一个不小心,花油又倒多了。
洛笙连忙停手。
含双接了过来。
洛笙看着这一大碗东西,颜色淡,油多,好像做坏了。
她手里小勺转了转,不过改个只润唇的唇脂应该还行。
洛笙想好补救的办法后,重新着手。
认真了没有一刻钟,耳朵又飞到了隔壁。
隔壁父亲和阿兄叫走府中所有的家丁,连她院子里的管事姑姑也叫了过去,开始清查账目。
洛笙心下纳罕。
她就从秋千上摔了一跤,这事怎么好像越查越大了呢。
洛笙偷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懂多少。
只知道因着母亲眼睛不好,很多事情不能事无巨细,家里顺着李福抓出来了几个做了假账的人。
对于一个上百口的府邸来说,虽然不多,但要是真被有心人利用也很要命。想必是父亲听了母亲的话,才格外重视。
洛笙将唇脂倒进小瓷罐里,适才发现自己做多了。
做了足足有四五瓶。
晾好凝固之后,也觉得颜色太淡了,用了好像也没太显眼。
她本来是听说洛熙孕中不能用市面上的脂粉唇脂,想要给阿姊送过去的。
眼下这样,洛笙有些不好意思送。
可进东宫日子都请旨定下来了,现在再重新摘花,晾干磨粉就来不及了。
洛笙想趁着自己能走动了,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时新的烘干洛神花,便与含双出了门。
正直春末夏初,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也不乏买花料的商铺。
洛笙带着含双从北门出府,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墙角一闪而过。
洛笙脚步蓦的停了停。
含双抬头看她,“姑娘,怎么了?”
洛笙呢喃,“李福不是已经被逐出府,送官了吗?”
“是啊。”
洛笙拉了拉含双,“我刚看那边有个人像他。”
“不能吧。”含双跟着洛笙走了几步,两人刚绕过小巷,忽然听到了里面李福的声音。
“放心吧,已经办好了。”李福垫了垫手里的银两,“我蹲了一早上,洛清晏出门还是戴着那个香囊,他肯定没发现。”
“贡院里,主人已经把人安排好了。你确定他进贡院也会带?”
“带,旁人送的不一定带,那三姑娘送他的可宝贝着。我把经文塞进去,天衣无缝。”李福嗓音带着股狠劲,“要不是那三姑娘摔着,家里突然开始查账目,我还能更顺利些。”
洛笙一阵心惊,掩唇。
所以母亲说的,后来阿兄被查出作弊除名,是自家人做的?
“那秋千一开始还没事,清明总下雨给泡烂了,我本想找个由头拆了,后来给忘了。你说那三姑娘一开始不坐,那天跑去坐什么秋千。”
“行了,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另一个人压着声,“杨武你没供出来吧?”
“那怎么可能。”
“那行,洛府还是你熟悉,主子的意思,让你跟杨武多联络着。”
杨武?
那是她家账房管事啊。
洛笙浑身发凉,攥紧含双的手,正要掉头回府时,突然眼前的光线被遮住。
膀大腰圆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一脸凶相的看着她笑。
“三姑娘,怎么在这里啊?”
男人浑厚有力的声音,让里面的谈话声瞬间戛然而止。
洛笙身后接着就响起了两个男人靠近的脚步声。
洛笙浑身发麻,掌心含双的手甚至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我,”洛笙故作镇定的看了看他身后,“我,我……诶,父亲你来了。”
男人凝眉回头,洛笙立马拉着含双往外跑。
没跑两步听见后面一声冷笑,她和含双一同被拽了回去。
两人都重重的摔在墙壁上,面前去路全部被三个大男人团团围住。
含双见状立马大喊,“救……”
刚一出声,一团布就直接塞进了含双的嘴里,堵住了她的声音。
洛笙吓得整个人贴在墙上,看了看李福,试图谈感情,“李福,你说我,我平时对你不错吧,你不能……”
“托三姑娘的福,我才挨了一顿打,沦落至此。”
洛笙小眉毛都打了结,“话这么说,就有点无情了。”
“这事,虽说您是无辜的,本也跟您没关系,”李福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但如今,您听到不该听的,这恐怕……”
“哪这么多废话!”旁边五大三粗的壮汉不耐烦的打断了李福,“绑去,给主子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