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音晋位贵人后,伺候的宫女要再多一位,因此在籍安走后不久,尚仪局就给熙和殿送来了一名宫女。
宫女长相清秀,看着娇小柔弱,没想到力气却很大,也很能干。不一会儿功夫,她便同喜盛和冬灵将院子里里外外清理得干干净净。
木芙蓉摆在院子的两侧,迎风摇曳。
扶喻赠给姜令音的那一支桂花被插在了花瓶里,只是过了几日枝桠上的花朵儿凋谢了不少,但仍有淡淡的香气。
冬灵每日都给它换水,还偷偷称它为主子与陛下的“定情信物。”
对此,姜令音觉得很可笑:这样的廉价易得之物,也配得上这个词?但面上,她只是笑而不语,还让冬灵好好照料它。
将扶喻的赏赐清点并记录完毕后,姜令音坐到了走廊下。她看着办事利索的觉夏,同杪夏打趣道:“杪夏,你和觉夏的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一对姐妹呢。”
杪夏跟着她笑了一下,又思索了一会儿,担心道:“冬灵说过,主子是有资格在尚仪局挑选宫人,可觉夏却是尚仪局直接送给主子的,这其中还不知是有什么阴谋。主子,咱们不得不防啊,奴婢得先去查一查她的底细。”
姜令音不可置否。
尚仪局这样做,无非是有两种原因:一,故意怠慢她;二,觉夏有特殊的身份。
她才晋位,尚仪局就怠慢她,这也太过于明目张胆了,因此,姜令音更倾向于第二种。
她叮嘱一句:“嗯,你行事谨慎些。”
姜令音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吹风赏花,可各宫却被姜宝林越级晋为贵人的消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昭和宫偏殿
方宝林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的宫女,不敢相信地问:“姜贵人?”
宫女无声地点头。
方宝林昨儿跪到天黑才被搀扶着回了寝殿,虽说淑妃给她请了太医看诊,可她跪的时间太长,昨儿晚上敷了药,她一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换了一贴药,可膝盖仍是红肿难消。她甚至下不了床榻,连早膳都是在床上吃的。
她在受苦受难的时候,姜令音却在同陛下缠绵悱恻——
方宝林嘴唇发白,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宫女担忧地出声:“主子,等您将伤养好了,陛下还会宠爱您的……”
方宝林眼中泄出一丝狠意,“是啊,陛下还会宠爱我的,她成了贵人而已,只是贵人而已。”
“若非她出身侯府,怎会有这样好的运道。”方宝林手握成拳,紧紧攥着,“所以,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我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东西。”
她咬着唇瓣,心里满是不甘。
凭什么呢?
明明陛下先看到的人是她,凭什么姜氏后来者居上?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带着姜氏去问月台,让陛下见到姜氏。否则,姜氏怎么会有机会勾引陛下呢?
永安宫
听说了御花园发生的事后,祺充仪昨日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云栀一直在屋子里照料她,一夜没睡的她没撑住昏了过去,等她醒来时,才听照顾她的小宫女说起了姜贵人晋位之事。
“娘娘知道了吗?”云栀连忙问。
小宫女摇头:“云栀姐姐不在,奴婢们都不敢告诉娘娘。”
云栀心里微松,不知想到什么,又一阵苦笑:“陛下今日来后宫了吗?”
小宫女道:“午时就去了熙和殿。”
云栀蓦地咬住了舌尖。
如此一来,她竟也不敢面对自家娘娘了。
顾贵人都没晋位呢,姜宝林怎么就成了贵人?
琼芳殿内,琼嫔失神了良久,呢喃道:“看来陛下挺满意姜贵人的。”
露微没有吭声,余微默了默,捡着好听的话安慰她:“主子有孕在身,切莫多虑了,姜贵人只是一时得了陛下宠爱,越不过主子您的。”
琼嫔喃喃自语:“是吗?”
余微接着道:“是啊主子,听说陛下给姜贵人的赏赐都是寻常之物,依奴婢看,陛下这样倒像是在为了姜贵人打方宝林的脸呢。”
琼嫔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眸色一暗,“我倒是忘了,还有方宝林这个人。”
她一把推开手边的茶盏,茶盏瞬间在地上摔成碎片,四处飞溅。
她的脸色略有苍白,呼吸却愈发急促。
露微和余微见她突然发火,连忙上前阻止,“主子息怒,您现在怀着身孕,万万不得动怒伤了皇嗣啊。”
“眼下主子平安诞下皇嗣才是最要紧的,不论是顾贵人、姜贵人还是方宝林,她们不过是得了一时恩宠,只要主子有了皇嗣,还怕陛下忘了您吗?”露微苦口婆心地劝着。
余微也开始拿旁人作比:“您瞧瞧瑾妃娘娘和昭容娘娘,身边抚养着皇嗣,陛下每次给后宫赏东西,都不会给她们落下,连诚妃娘娘抚养了大皇子后,得见陛下的次数都多了。主子,你且忍这一时吧。”
但其实每次分赏,陛下都是按照位分高低和宠爱来的,因为瑾妃和宁昭容位分高,所以都能得到一份。
不说诚妃,五位娘娘不论是谁,每个月都能见着陛下,只是次数不定罢了。
琼嫔却没想这么多,她侧眸看着二人,神色稍缓,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但她的眉眼间仍拢着一抹倦怠。
琼嫔垂眸,轻轻道:“可自从我怀着陛下的皇嗣,陛下就开始冷落琼芳殿了。”
她有时候都不禁想,陛下是不是不想要她怀上子嗣呢。
子嗣是金贵,可陛下若是不喜欢?她是不是惹了陛下不喜。
而且,她入宫三年之久,也没看出来陛下对皇嗣的在意。除了逢年过节,陛下都不会主动传见皇子和公主们。
有了皇嗣的嫔妃,虽都身居高位,但除了蕙妃,陛下对她们似乎都一视同仁。
可一想到蕙妃,她又不由地心慌。
她知道,蕙妃对陛下来说,和其他几位娘娘是不一样的。
只是可惜,蕙妃留下的大皇子,却不曾得到陛下的偏爱。
扶喻在熙和殿用完午膳没多久便离开了。
姜令音见他来得快,走得也快,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她大胆的想:扶喻这是特意来陪她用膳?
可转而又想,这不就像是宫里的恩宠吗?有时候来得快,去得也快。
方宝林一时的风光这就样被她给掩盖了下去。
还有顾静姝,也不知她现在什么感受。
晌午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洒入了屋内,落在案几上的白玉花瓶上,姜令音拨弄着枝上寥寥无几的桂花,倏然碾碎在手指之间。
谁也不知她当时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午歇醒来后,纤苓为姜令音揉起了腰。
清风从半开的窗棂吹入,带来了阵阵花香。
熙和殿一片寂静,宫人们各自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然而这时候,门外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轻微的脚步声传入姜令音的耳畔,脚步声停下后,冬灵的声音响起:“主子,汪宝林来了。”
一个陌生的名号。
纤苓接着解释一句:“汪宝林是住在宜庆宫偏殿的。”
姜令音了然,随即又有些疑惑,既然是姜衔玉宫中的,来找她做什么?
“先将人带去正厅吧。”
不过当下她正好也得闲,将自己的仪容收拾妥当后,姜令音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去正厅。
正厅里的椅子上坐着的女子听到声响,立即起身向她行礼:“妾身给姜贵人请安,冒然打扰贵人,是妾身的不是。”
姜令音看了她一眼,对她却没有多少客气,语气也十分疏离:“不知汪宝林找我何事?”
汪宝林脸上的妆容显然是精心描画过的,她的面容姣好,在这如云的宫里也算是一位美人。只是她的眉头微蹙,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方帕子,浑身上下似乎笼罩着一道细微的局促。
“妾身、妾身……”她支支吾吾半天,却没说出一个有用的字。
姜令音扫了她一眼,对她表现出来的这副模样愈发不解以及不耐。
在她开口的前一瞬,汪宝林颤声道:“姜贵人,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她顿一顿,继续说:“今日是妾身的生辰,姜贵人可否让陛下今晚来一趟妾身的寝宫?”
什么意思?
姜令音听愣了。
汪宝林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声轻:“姜贵人与诚妃娘娘都是大家出身,贤良淑德,妾身出身微末,自知比不上您。妾身每年只过这一次生辰,还望贵人能成全妾身这一次。”
她低垂着眼帘,屈膝俯身,态度十分恭敬。
但说出来的话,却好似异想天开。
生辰谁不是每年只过一次?让扶喻去她宫里,先不说她姜令音凭什么这样做,就说,她有什么能耐让扶喻过去?
姜令音真真是听笑了,身后的冬灵得到她的示意立即呛声回去:“汪宝林,您若是想让陛下去您那儿,只管去御前找陛下就是了,何必来为难我们主子,我们主子有什么能耐能定陛下的主意?何况,陛下要来熙和殿,主子难道要将陛下推出去不成?”
汪宝林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仍然不肯放弃,她咬着唇瓣,泫然欲泣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姜贵人。妾身只是想让陛下陪妾身过一个生辰罢了,您让陛下来一刻钟就行,妾身不会与您争宠的,您放心——”
姜令音没见过能将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人,她拦住冬灵,忽然改了主意:“汪宝林想让陛下陪着过生辰是吗?”
汪宝林一喜,答得很快:“是。”
姜令音轻轻颔首,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带着蛊惑:“行啊,我答应你。”
汪宝林见她答应了,急忙道谢:“妾身多谢贵人成全。”
姜令音受了她的礼,又问:“可是打算在屋子里摆上一桌?”
汪宝林迟疑地点头。
姜令音唇角上扬,浅笑盈盈,“宝林的份例太过寒掺,不如我今晚的晚膳也都给你送去吧,再让御膳房给你拿些果酒,如何?”
汪宝林喜不自禁,没想到她这样好说话,连忙又高声谢恩。
姜令音将她脸上的笑容看在眼里,眼中笑意更甚,她敛了敛眸子,又不疾不徐道:“诚妃娘娘在宫中素有贤明,我可不能辱没了侯府名声啊,汪宝林,你说是不是?”
“是,贵人说的是。”汪宝林此时根本顾不上其他,她说了一筐子好话,才千恩万谢地从熙和殿离开。
冬灵气呼呼道:“主子何必答应汪宝林?她进宫三年了才是宝林,早就是失宠之人了,主子怎能将陛下推给她呢?”
姜令音淡淡睨了她一眼,“我何时说要将陛下推给旁人了?”
冬灵一怔,“那主子方才——”
她眼睛瞬间被点亮,“主子是诓骗她的?”
“无缘无故的,我为何要帮她?”姜令音眸中寒光乍现,“不过我今日的晚膳就送给她吧。”
冬灵虽然不明白自家主子要做什么,但她隐约觉得主子不会让此事轻易揭过去。
汪宝林的请求姜令音完全可以不应,但她却不是以德报怨之人。
她十分记仇,尽管汪宝林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但在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已经足以让姜令音对她施展报复。
尤其,汪宝林还将她与姜衔玉混为一谈。
姜衔玉看重贤名,想当贤妃,她却不然,她就喜欢捏酸吃醋。
她会让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姜令音,是与姜衔玉截然相反之人。
晚膳时辰将近,御前的籍安果然带来了陛下晚上要来熙和殿的消息。
姜令音估摸着时间,让杪夏和纤苓留下,叮嘱了她们几句话后,自己则带着喜盛和冬灵往宜庆宫而去。
她一路走入宜庆宫,守门的小太监不知得了什么人的吩咐,竟也没拦着她,这让姜令音十分顺畅地走进了汪宝林的寝殿。
八仙桌上的烛台已经摆好,此时汪宝林正在桌子前亲自摆着膳食,烛光微晃,她的身影也跟着摇曳。
见到姜令音的一瞬间,汪宝林脸上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诧异,“姜贵人,您怎么来了?”
她往姜令音身后看去,试图寻找另一人的身影,然而电光火石间,姜令音上前两步,直接掀了桌子。